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刺心2·浮雲蔽日

第4章 第四章圍剿

刺心2·浮雲蔽日 墨武 9194 2018-03-12
冉刻求不知其中有多少內情,更難推斷其中的究竟,但他趁這機會悄然上車,解開蝶舞的束縛。 蝶舞仍是昏迷不醒,幸好還有呼吸,讓冉刻求暫時安心。他知道,蝶舞只要還有命在,孫思邈就有希望救活她。 可是孫思邈呢,怎麼此刻還沒有回來? 冉刻求焦急四望,哪裡見得到孫思邈的影踪? 無人留意冉刻求,所有人的目光均是落在高阿那肱的身上,無論誰都看得出,高阿那肱出了鄴城也一樣可掌握旁人的生殺大權。 高阿那肱似乎已不認識冉刻求,只是望著王琳道:“王總管,可還記得文宣帝在時,曾頒布一旨意,至今已有二十年未曾改變?” 王琳恭敬道:“下官當然記得。” 見高阿那肱再無言語,王琳大聲道:“文宣帝在位時曾說,齊境不留一道士!違令者——斬!”

話音落地,陽光照耀下的響水集卻如同籠罩著一層寒氣。 有黃葉緩緩落下,似不堪殺氣。茅山宗眾人的臉色比那落葉還要憔悴! 文宣帝就是高洋。 神武帝高歡共有十五子,長子高澄為齊國文襄帝,次子就是文宣帝高洋。 高歡死後,高澄代之掌魏國大權,雖有心取代魏國立齊,建一代霸業,但在受禪建立齊國前被刺死。高澄死後,高洋廢魏孝靜帝,建齊稱帝。 因此高歡、高澄雖是一代雄主,但齊國真正第一代君王卻是文宣帝高洋! 高洋稱帝后,追封父親高歡為神武帝、兄長高澄為文襄帝。 高洋死後,本由子高殷繼位,但不足一年即被高歡第六子高演取而代之,為廢帝。高演即孝昭帝。而高演做皇帝不過一年多就死了,又由兄弟,也就是高歡第九子高湛繼承皇帝,是為武成帝。

當今齊國天子高緯就是武成帝高湛之子。 齊國自高洋起,不過二十年的光景,卻歷經五代君王,動亂變幻之劇烈可見一斑。 可這二十年來,唯一沒有變的就是高洋當初下的一道旨意。 齊境不留一道士!違令者——斬! 王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明白高阿那肱的意思——茅山宗都是道人,既然敢藐視齊國法令渡江北上,無論何種理由都是當斬不赦! 十字長街上,齊兵緩緩上前,壓力沛然而至。 桑洞真臉色比衣服都要白,突然叫道:“等下!” 高阿那肱只是彈下手指,齊兵頓止,紀律嚴明之處,就算蕭摩訶等人見了都是暗自心驚。 蕭摩訶身為陳國猛將,一直不服齊國虎狼之兵,有心和齊國一較長短。今日見齊兵如此,心中暗想,若說水戰,陳國當仁不讓為天下第一,可若真要平原鏖戰,只怕我陳國遠不如齊國。斛律明月縱橫中原數十載,絕非僥倖。

他側頭看向陳公子,見其竟雙腿微顫,暗自搖頭,心中有後悔之意。他不該和陳公子出來走這一遭,可他又有什麼辦法? 桑洞真實在沒想到,在響水集做法,竟能引高阿那肱領兵前來。 他雖是狂傲不羈,可見內有五行衛如狼狠毒,外有齊兵虎視眈眈,知道一個應對不好,在響水集的茅山宗眾人只怕就要灰飛煙滅。 見齊兵稍止,知道這是活命的最後一個機會,桑洞真立即道:“大人,我等雖違齊國法令,可畢竟是為齊國百姓祈福,法理難恕,情理可容,還望大人念我等並無惡意,網開一面!” “哦,果真如此?”高阿那肱似有鬆動之意。 桑洞真急道:“千真萬確,還請大人明察。” 高阿那肱點點頭,“如果真如你所言,本侯倒真不想動手殺了爾等。如果你們束手就擒,本侯不會對爾等如何的。”

桑洞真頓時為難,不知如何選擇。若是搏命,眾人說不定能逃出幾個,可若真的束手就擒,那時高阿那肱翻臉無情,只怕眾人盡數都要死在這裡。 就在這時,陡然聽到幾聲慘叫,桑洞真凜然望去,見到台下幾個師弟突然倒地,看睛形,竟是死了。 而五行衛身形再展,又有五個茅山宗的弟子死在當場。 周太平本覺得憑師兄弟四人可抵抗五行衛,可見五行衛這般殺人的身手,不由大駭。茅山弟子均是武技非常,但在五行衛手上,竟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桑洞真睚眥欲裂,喝道:“大人,這算什麼?”他才要衝到壇下,突然頓住。這片刻的工夫,壇下茅山子弟竟沒有一個還站著的。 而五行衛殺人後,神色不改,緩緩地逼近主壇。 高阿那肱居然也是無動於衷,淡漠地說道:“這不算什麼。五行衛向來隸屬斛律將軍旗下,聽將軍命令行事,本侯也管不得。”

桑洞真臉色慘白,突然放聲長笑道:“好好好!今日就讓我茅山弟子領教下五行衛的手段。” 他自知無幸,反倒收斂心神,左手掐訣,右手桃木劍反背,厲聲高喝。 “布陣!四象!” 嚴太玄、姚正一知道生死在此一舉,立即奔到桑洞真的左右。周太平亦是強忍傷痛,跳到桑洞真的身後。 四人片刻之間佔據東南西北的位置,手掐道訣,雙腳緩緩移動,怒視五行衛。 五行衛身形一動,已由壇下到了壇上。五人分佈五位,隱約對桑洞真等人形成了合圍之勢。 桑洞真見五行衛各個臉色木然,如無感情一樣,心中發寒,長吸一口氣,倏然平靜道:“妖氣沉沉亂乾坤!” “真氣一道透天門。”周太平接道。 嚴太玄、姚正一跟著一人一句道:“敢請四像出真位,降魔除妖現本尊!”

四人說得不詩不白,吟說間腳步錯動,四句口訣方完,桑洞真暴喝道:“青龍出位,急急如律令!” 周太平身形一蹲,嚴太玄、姚正一踩在他的左右肩頭上,而桑洞真凌空一翻,竟又落在嚴、姚二人的頭頂。 四人疊羅漢一樣,極為怪異。 嚴、姚出手,霍然抓住桑洞真的腳踝,只是一擺,主壇風雲頓起,桑洞真已凌空探出,一劍勁刺金衛,未等及前,劍化火龍,竟燃到金衛的眉睫之間。 那一刻,無論壇上街上的人,見到桑洞真的攻擊,都是心生幻覺,只感覺茅山宗四弟子突化神龍,神龍探首,噴出了一股火來。 金衛暴退。 火勢更猛,竟如影隨形,不死不休。 雙方本離丈遠,桑洞真幻化無常,攻擊犀利,淮都以為金衛絕躲不開桑洞真犀利的一擊。

不想金衛雖退,那身著黑衣的水衛卻從側面迎來,雙歹一揮,竟有兩逍黑水纏住了烈火。 烈火頓熄,還作一柄桃木劍。 金衛頓停,手一揚,半空白光一道,反射桑洞真的胸膛。 桑洞真橫劍,“嘣”的一聲響,竟將那白色鐵矢擊落。桑洞真出劍之際,倏然而退,茅山四弟子倏然而分,回歸本位。 這一擊看起來勝負不分,可桑洞真等人的震撼卻是難以言表。他們已看清楚,那水衛破他們青龍火之術的武器不過是兩根柔軟的黑帶! 這人恁地這般了得,破他們茅山宗的法術竟如此輕而易舉? 台上電光石火間,重回對峙局面。 王琳遠遠望見,突然道:“候爺,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能請教?” 高阿那肱淡淡道:“王總管但說無妨。” 王琳有些憂心道:“茅山宗最近在江南聲勢極大,陳頊身為陳國之尊,對茅山宗亦是扶植的態度。”

“那又如何?”高阿那肱反問。 “聽聞,茅山宗陸修靜以來,終有大成。又經陶弘景苦心經營,已成規模。到王遠知手上,一時興盛,天下無雙。”王琳留意高阿那肱的臉色,謹慎道,“都說王遠知天縱奇才,道家的山醫命相卜五術無不精通,符籙咒語等法術更是可通天地,江南民間百姓將他幾乎當作神仙來看。” 高阿那肱輕淡道:“他若真的是神仙,怎麼會插手世間的事呢?” 王琳想要辯解,終究不敢,微笑道:“侯爺說的是,那些或許不過是蠢民愚婦的無稽之談。不過……都說王遠知法術靈驗,只怕他座下弟子也非等閒。下官偶爾聽聞,王遠知的四像法術是按照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像變化而成,每象七宿,又有二十八種變化,很是厲害。五行衛是斛律將軍麾下高手,親身對陣茅山宗的高手,若有閃失的話,只怕侯爺不好對將軍交代。”

“你認為本侯對斛律將軍不滿,這才不出兵協助五行衛擒妖嗎?”高阿那肱突道。 王琳一驚,忙道:“下官不敢。”他心中暗想,都說侯爺也是領軍高手,可在朝廷內一直屈居斛律明月之下,心中忿忿。今日看這情形,只怕傳言是空穴來風。 高阿那肱對壇上爭鬥好像並不放在心上,抬頭望天。 這時紅日早升,灑下金光萬道,卻驅不走天地間的殺氣重重、往事悠悠…… “王遠知是不差的,不過,若說他是神仙,那還差得遠。” 高阿那肱不屑道:“他一心經營茅山宗,早在江南遍地開花,如今意圖向江北擴張,野心勃勃,哪裡像個神仙所為?”他冷哼一聲又道:“斛律將軍早就留意這股勢力,為免茅山宗為禍齊國,這才命五行衛前來,斬草於未萌。”

“將軍和侯爺都是為國鞠躬盡瘁,下官佩服。”王琳附和道。 他雖這麼說,似心中極為困惑。原來,孫思邈在黎陽才離去,高阿那肱便緊隨而至。 那時黎陽城出了個妖道,毀了城隍廟,鬧得人心惶惶。王琳追捕無功,見先有蘭陵王南下,後有高阿那肱前來,自是心驚。 可高阿那肱卻不責怪,隻請出將軍手諭,帶王琳領兵直撲響水集。 響水集離黎陽甚遠,離鄴城更遠。王琳實在不解,高阿那肱遠在鄴城,怎會這麼早知道茅山宗在響水集做法,及時趕到?可這種軍機大事,高阿那肱不說,他是半句不敢問起。 高阿那肱聽王琳稱讚,卻沒半分得意,只是輕淡道:“一切都是斛律將軍的功勞,本侯算得了什麼?” 他口氣中微露不滿之意,轉瞬收斂,話題一轉道:“你可知茅山宗在世人口中還有個稱呼嗎?” “好像暗中有人傳言,茅山宗又叫天師道……南天師道。”王琳猶豫道。 高阿那肱目光一厲,冰冷道:“不錯,聽說這南天師道是和北天師道一脈相承的。北天師道做什麼的,王總管當然知道了。” 王琳額頭見汗,沉默半晌才道:“下官不太知曉詳情。只知道北天師道的宗師是寇謙之,在北魏年間,得北魏太武帝支持,曾興盛一時。不過如今好像已銷聲匿跡,卻不知為何。” 他一顆心怦怦大跳,內為他並非不知,他知道的遠比說的要多。 傳言中,文宣帝宣布齊國滅道的旨意中,藏著一個驚大的秘密! 王琳雖也有猜測,何卻絕不敢說。 高阿那肱卻說下去:“那我告訴你他們為何銷聲匿跡,只因為妖畢竟是妖,怎能在人世久存?” 王琳一怔,反不知高阿那肱在說什麼。 高阿那肱冷冷道:“寇謙之當年,若論才幹,還在王遠知之上,若論聲勢,比起王遠知,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他死後,其下弟子心術不正,行事舉止已亂法度,時常蠱惑朝廷,引發紛爭。傳言中,文襄帝被刺致死也和他們有些關係。” 王琳閉口不言,心中震顫。 他當然知道蘭陵王之父——也就是文襄帝高澄是遇刺身亡,但聽說是被家奴蘭京所害,其中內情卻不知詳。 這種宮中秘事雖已久遠,但殺機蘊藏。王琳不比高阿那肱的身份,當然只能聽,不敢妄自議論。 他雖不敢說,但那一刻突然有個念頭,蘭陵王突然南下是不是也和高阿那肱說的事情有關呢? “文宣帝立大齊,英明神武,知妖人誤國,又察覺文襄帝之死和妖人有關,這才下令滅道,齊境之內,不留一道人。”高阿那肱又道。 王琳點點頭,示意對這段往事也是知曉,可心中不以為然,暗想文宣帝高洋繼位之初,倒有些奮發的樣子,可不知為何,很快陷入癲狂之境,做事顛三倒四,和“英明神武”四個字差得遠了。 高阿那肱哂笑著,望向主壇道:“可那時候,北天師道影響甚鉅……” 他顯然對那段往事記憶猶新,緩緩道:“那時北天師道號稱'道法傳萬家,弟子遍天下。'這個你可聽說?” “略有所聞。”王琳遲疑道。 “這句話雖有誇張,但可形容北天師道那時候的強盛。” 高阿那肱屈指算道:“那時寇謙之座下弟子無數,精通妖術的人極多,上榜之人就有過百,其中有雙子、三宮、四禦、五斗、六丁、七星、八將、九曜等眾多高手,無論哪一個拎出來,都要超過眼下的這個桑洞真。” 他看著場上的桑洞真,滿是不屑之意。 王琳見高阿那肱竟對北天師道如數家珍,倒也驚詫,不敢多嘴,只是陪笑道:“侯爺說的極是。” “那時候,齊境道中高手極多,因此要說在齊境不留一道士談何容易,可結果呢?” 頓了片刻後,高阿那肱冷漠道:“結果就是,斛律將軍派人將所有和齊國對立的妖孽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王琳心中一寒,才明白高阿那肱的意思,強笑道:“聽說在滅道之中,五行衛居功甚偉,如今斛律將軍派五行衛對付王遠知的幾個弟子,看來倒有些大材小用,怪不得侯爺並不擔心。茅山宗有四象,我大齊有五行,可說大齊之福。” 高阿那肱笑容中帶著難言的冰冷:“本侯不懂什麼四象五行的,只知道,當年北天師道那樣的勢力都會煙消雲散,如今南天師道不自量力,也會得到一樣的下場!” 談論間,主壇上煙火瀰漫。 十字長街上,無論齊軍百姓,均是不由被主壇上的爭鬥吸引,蔚為奇觀。 主壇上,茅山宗法術層出不窮,桑洞真四人時而變幻成青龍,忽而化作白虎模樣,片刻後化作朱雀騰空,轉瞵又成靈龜伏地,變化莫測,實在讓人目不暇接,桑洞真等人在這會兒的工夫,已用了四象二十八宿中的十七種變化,一顆心卻凝結成冰。 只因為他們無論採用何種變化,五行衛均是揮手破解。 他們實在不明白,斛律明月手下的五行衛怎麼對茅山宗的道術這般了解?但他們卻知道,五行衛是按金木水火土來變化,相輔相成,相剋相生,竟比四像法術還要繁瑣得多。 而且眼下看來,茅山宗眾人變化將盡,而五行衛的本事卻如冰山一角,遠遠沒有顯露出來。 五行衛遲遲不出殺手,絕非心慈手軟,而是藉機看茅山宗的道術變化。 他們的目的,只怕不僅僅是殺掉響水集的茅山宗弟子! 高阿那肱領兵前來配合五行衛,難道想趁機滅了江南的茅山宗? 這種想法固然瘋狂,可齊國也不是沒有做過更瘋狂的事情! 一念及此,桑洞真心中更冷,他們的青龍火併未奈何金衛,可他這時反倒被五行衛中的火衛燒了額頭,到現在還頭暈腦漲,心急氣躁,而周太平傷勢更重,胳膊都抬不起來,嚴太玄腿上也著了一矢,一瘸一拐,讓四象陣法大受影響。 這樣耗下太,終究不過是困獸之鬥。 桑洞真一咬牙,突然喝道:“四象合體,斬妖除魔。山澤通氣,雷風相薄!” 其餘三人一聽他念咒,均有分猶豫之意,可仍立即後退合聚,伸手搭接。 這次,他們出奇地並未手掐念訣,只是右手壓在一起,神色慘烈。 不一刻的工夫,四人手掌一抓,分別抓住右邊人的手腕,四人手腕相連,轉瞬合而為一。 主壇中陡然有雷電閃動,狂風竟起。 而桑洞真四人團團而轉,如飛轉的輪盤般向五行衛衝來。 五行衛一見這種聲勢,本是波瀾不驚的神色亦有改變,只是一躍,竟都翻到壇下,可他們以退為進,右手翻轉,手上驀地都多出個黑色圓筒。 圓筒長不過尺,拳頭粗細,看起來如小孩玩意兒。 桑洞真卻知道五行衛拿出這東西絕非無因,只怕是極為厲害的殺手。可他們這次出手,已抱著玉石俱焚的念頭,有進無退。 眼看四人輪轉飛騰,就要衝到壇下之際…… 長街齊軍忍不住一聲吶喊,立盾街頭,瞬間組成銅牆鐵壁。 五行衛臉色陰寒,拇指已經頃刻就要按下去。 一人突如從天而降,竟落在壇上,擋在桑洞真等人之前。 眾人大呼,相顧失色。 沒有人看清這人從何而來,但此人此刻到了刀鋒火口之上,難道是個瘋子? 冉刻求見到那人,駭然失聲道:“先生?”他發現衝到雙方正中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久候不至的孫思邈! 孫思邈電閃般到了壇邊,正逢桑洞真等人勢不可擋地衝來。他目光微閃,突然伸手一撥。 他出招簡單明了,遠沒有茅山宗、五行衛那般變化千萬,但那輕易的一撥,桑洞真四人衝來的勢道倏然而變,竟又返回到主壇。 眾人見到這種借力之法,直看得目瞪口呆,幾欲叫好。 可孫思邈已聽到身後“啵啵”幾聲輕響,他雖擋住桑洞真等人的衝擊,卻將自身陷入了五行衛的伏擊之內。 五行衛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按動了手上的圓筒。 “小心背後!”冉刻求驚呼道。 他話音未出,孫思邈就騰空而起,一蓬黑雲從他腳下掠過,其勢迅疾。那蓬黑雲掠過孫思邈後去勢不減,多半擊在主壇對面木柱之上。 只聽到“嗤嗤嗤”響聲不絕,那黑雲射穿木柱,竟還飛出好遠,這才下落。 桑洞真等人落在壇上時睚眥欲裂,只以為孫思邈相助對手,可見了五行衛手中暗器的聲勢,臉上已無人色。 若沒有孫思邈出手,他們方才若沖過來被這黑雲罩住,只怕片刻就千瘡百孔,死在當場。 孫思邈騰在半空,恰恰躲過了那致命的一擊。 眾人錯愕,五行衛見了,臉色突轉肅殺。 那穿黃衣的土衛幾乎在按動圓筒之際,就滾上前去,單膝著地,雙手舉起,架起一張短弓。 弓極短,只有普通兵衛所用之弓的一半長短,可弓身色有七彩,陽光一耀,熠熠生輝。 土衛架弓,身著青衣的木衛倏然翻到土衛身後,手一拉,已在弓弦上搭了支青色的短箭。 弓滿弦,箭朝天,天上孫思邈正到高點。 孫思邈氣已盡,就要下落之際,正是渾身最乏變化之時。 木衛就在這時鬆手,青光一道,直取孫思邈的心臟要害! 嗤的破空聲響,還遠在短箭發出之後,可見短箭急勁還勝硬弩。 場中變化極快,從孫思邈出現,到土衛、木衛合射一箭,不過須臾之間,高阿那肱這時才看清空中的孫思邈,臉色突變得極為怪異。 可就算他開口,也阻襠不了五行衛的出手。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下,眼看孫思邈再也躲不開那一箭。 孫思邈突然邁了一步。 他在虛空中一步邁出,就如腳下有梯一樣,閑庭信步,只一步,就避開了那奪命的一箭,再一步,就跨到了主壇之上。 眾人皆驚,一時間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眸。 孫思邈已踏在主壇之上,五行衛神色驚奇,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十字長街上靜寂的風聲都能聽得到。 有日昇,有葉落。 “侯爺,在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孫思邈從生死一線回到人間,氣定神和,遠望高阿那肱道。 金燦燦的陽光落下來,照著孫思邈滄桑又天真的臉龐,卻給高阿那肱臉上留下分陰影。 “你要說什麼?”高阿那肱道。 孫思邈瞥了桑洞真等人一眼,緩緩道:“茅山宗過江的確是不尊齊國法令,有其過錯的地方,可斛律將軍以暴制之,只怕有些不妥。齊國二十年禁道之令,在下不敢妄評。但這些人過不致死,在下斗膽,懇請侯爺給他們一條生路。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齊軍中多半不識孫思邈,心中暗想,這人是誰?雖看似很有本事,但此刻出頭,未免不自量力。 冉刻求見孫思邈如此,敬重中也夾雜分憂慮。 他本對方山宗做法驅鬼一事心有非議,見他們抓了蝶舞後更轉厭惡,不知孫思邈為何要強自出頭。 高阿那肱高傲依舊,只是道:“孫先生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他對孫思邈竟和顏悅色,實在讓很多人意料不到。 可更讓人意料不到的是,有人竟道:“可這件事,侯爺是做不了主的。” 那聲音沒有半分譏消諷刺,就像在說事實般平淡。眾人聽了,忍不住向發聲之人望去,不知道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這麼品評高阿那肱。 說話那人平平淡淡,身著黃衣,正是五行衛中的土衛。 高阿那肱臉上閃過一分不悅,轉瞬笑道:“土衛說的不錯,這件事本侯的確做不了主。因為早在二十年前,文宣帝就曾下旨,滅道一事由斛律將軍全權負責。而斛律將軍又下令,五行衛行事,若有人阻攔,五行衛可先斬後奏,事後無責。”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明白過來。 在這裡掌握生殺大權的不是高阿那肱,而是五行衛! 孫思邈輕嘆口氣,轉望五行衛道:“這麼說來,在下要懇請五位大人手下留情了?” 土衛目光一閃,突道:“你是孫思邈?你方才是用禹步躲過我們必殺的一箭?你的禹步已到凌空踏虛之境?” 孫思邈微愕,不待回答,金衛就道:“聽說,禹步本傳自夏朝大禹,後經大禹親書,記載在《金篆玉函》中,託名黃帝所書。” 穿著青衣的木衛接道:“不過《金篆玉函》在兩漢張良手中失落,禹步之法也同時失傳。直到東漢年間,才被張陵所得。之後《金篆玉函》再次火傳,又到北魏寇謙之時,才再次用出禹步。因此,很多人都猜測,寇謙之得到了《金篆玉函》。” “閣下會禹步,對付茅山宗法術好像也有一套,來歷不明。”身著黑衣的水衛若有所指道。 火衛一身火紅,說話也是火爆直接:“因此,孫思邈你極有可能是寇謙之的傳人,亦是北天師道的妖孽!” 這五人連貫說下去,如同一人之口,可說出的秘密卻是駭人聽聞。 冉刻求本指望孫思邈前來救他,聽到這裡,全身泛寒,這才發現處境前所未有地險惡。 果不其然,土衛下了結論道:“齊境無道人,這本是朝廷旨意。寇謙之的傳人,我等更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斬草除根!” 金衛上前一步,如同銳利的箭矢,拱手道:“五行衛請和閣下一戰。” 其餘四衛同時上前一步,神色肅殺肅然。 他們對茅山宗出手時,根本話不多說,可見輕蔑冷酷。他們對孫思邈冷酷依舊,可卻多了一分尊重——對敵手的尊重。 北天師道宗師寇謙之赫赫名聲,孫思邈如果真的繼承他的所學,那就是五行衛這十數年來遇到的罕見敵手,這讓他們不能不慎重以待。 誰都在看著孫思邈,看他如何出手。 這種情形,他不出手根本毫無活路。可就算他出手,就算能抗得過五行衛,又如何突破十字長街團團圍困的齊兵? 風聲蕭蕭,撕扯著葉的掙扎。 孫思邈臉上又帶分難言的滄桑,突然道:“我不是寇謙之的徒弟。” 眾人均是一怔,聽孫思邈又道:“我和北天師道,也沒有你們想像的那種關係。” 黃衣土衛看起來是五行衛中首領,立即道:“我們想像的是什麼關係?你和北天師道又有什麼關係?” “我一直想和斛律將軍談談……可惜時不我待,一直難有機會和他詳談。”孫思邈誠懇道,“五位大人對我有所誤會。不如做個約定,等我一件事了後,親自去見斛律將軍說明真相。不知五位大人意下如何?” 他說得極為真誠,五行衛雖冷,見狀也是微有猶豫。 就在這時,孫思邈眉心一聳,霍然躥起。 孫思邈一動,五行衛立即動手。 他們對於孫思邈,本有一分畏懼、十二分的警惕,聽孫思邈推翻他們的推斷,心中更有分好奇之意,見孫思邈態度誠懇,也在考慮孫思邈的決定。 他們在考慮,因為他們並沒有必勝的把捤。 可他們沒料到,孫思邈不過是以退為進,要搶先手進攻。 五人一念,想到的都是一樣,幾乎同時出手。 金衛手一招,白色鐵矢立即破空而出,先封住孫思邈的衝勢。水火兩位卻是霍然分開,一左一右地夾擊過去。水衛兩條如水黑綢拋出,奔向孫思邈的雙足,火衛一顆黑丸竟從刁鑽角度打出,直襲孫思邈的背心。 而土衛居中,木衛協助,引弓待射,就要對孫思邈發動致命的一擊。 對付茅山宗時,他們最多不過出動兩人就破解了對手的法術。可對付孫思邈,五人竟同時出手,可見對孫思邈的重視。 哆的一聲響,一箭射在孫思邈立足之地。 土衛見了,大為錯愕。他立即意識到,方才孫思邈若不躥起,這一箭恐怕就射在了孫思邈的身上! 是誰放箭?昌國侯嗎? 可就算昌國侯,也不會在五行衛未做決定的時候對孫思邈下手。 箭是從土衛西南方射來的,看其角度,應在十字長街兩側的屋脊之上! 孫思邈來不及看羽箭是誰射出,只能先接下金、水、火三衛的攻擊再說。 白色鐵矢犀利勁急,最先射到。孫思邈手一招,那白色鐵失倏然轉向,竟向金衛奔去。金衛大驚,急劇閃身,就見那鐵矢擦身而過,釘在了地上。 可水火雙衛攻擊隨即而到。 天下柔弱莫過於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無能與之相爭。 水衛雙手綢帶如水,雖柔卻堅不能勝,若是纏在孫思邈身上,只怕孫思邈轉瞬就被火衛的攻擊燒成焦炭。 只因為那火衛打出的黑丸看似尋常無奇,但沾物就燃,極難熄滅。 冉刻求看得一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若遇到這種情形,只有束手待斃。 可孫思邈手一探,竟輕柔地接住了黑帶,再一抖,那黑帶居然裹住了黑九。 黑丸起火,但一閃就滅,黑帶卻冒出一股青煙。 水火雙衛大驚失色,不想孫思邈利用水火相濟之法,就這樣輕易破解了他們的招式。 孫思邈連接三招,眼中光芒閃動,突叱一聲,凌空向前踏出一步,伸手向天…… 這一招極為古怪,可說是出乎常理,甚至不能算是出招,更像是要施展法術咒語。木衛見機會難得,手一鬆,青箭射出! 就听土衛叫了聲:“不要。” 孫思邈立即回手一彈,嘣的一聲響,那無堅不摧的青木箭竟被他一指彈飛,可他神色間隨即閃過一分駭然。 一箭從他頭頂閃電般掠過,飛到北方齊軍陣營中。 箭仍舊是從西南屋脊射來,西南屋脊有人,有人在這片刻間連發了兩箭。 那人第一箭挑動了孫思邈和五行衛之間的爭鬥,可那人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第二箭,才是他的真正用意。 孫思邈伸手向天,本是要攔截第二箭,可被木衛所阻,無功而返。 那一箭不是射向孫思邈,不是要殺五行衛,更不是要對付茅山宗的眾人,而是直奔齊軍中的人物。 箭如閃電,只在轉念。 昌國侯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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