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一個喪樂手親歷的的詭異事件1

第4章 第三章嬰咒

走出了李家谷,爺爺一直心事重重。當他們走過老家院子對面的山溝的時候,李偉問爺爺:“峻之,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爺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對面那座在竹林深處若隱若現的老宅,輕嘆了口氣之後,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 “好傢伙,過家門不入,心夠硬的啊?”曾銀貴在後面嘟囔了一句。 爺爺聽了,斜著嘴冷笑了一聲,張七倒是非常了解他:“他呀,不是心夠硬,他是怕回去了,他媽見了又是眼淚鼻涕一大把,會更捨不得的。” ——其實在場的人誰看不出來,不過只有張七去點破罷了。 看爺爺一直沒有說話,張七就靠上去,用肩膀拐了拐他,說道:“行了,跟姑娘一樣——看這個是啥?” 爺爺一扭頭,竟然見他從懷裡掏出來一隻雞腿。爺爺瞪大了眼睛,很是吃驚:“你這個……”

“你別亂想啊,是下午走的時候,我跟莫晚從李家的側院出來,她問我有沒有吃飽,我只是胡亂說了一句'飽是飽了,只是剛才那雞腿讓我還有點兒沒吃夠。'她聽完,掉頭就往廚房跑,回來時候就把這個塞給了我。” “那你為什麼給我?”爺爺不解地問。 “嗨,我不是看你要哭鼻子嘛,這個就先給你,就當你欠我的。”張七做出一副十分慷慨的樣子,將那隻雞腿遞了過來。 “我才沒有,我不要。”爺爺扭過了腦袋。 見爺爺不肯要,張七得意地笑了笑,正要把那隻雞腿塞進懷裡。爺爺突然就轉身,一把將它搶了過來。 “小子,你這招激將法對我可不管用!”爺爺將那隻雞腿塞進了自己的懷裡,然後搖了搖腦袋,走到了前面。就剩下張七在身後直叫自己上了當,大夥兒都被他逗樂了。

李偉上前安慰他:“好兄弟嘛,不在乎一隻雞腿。” 說罷,兩人就搭著手朝著公路走去。 當時的江津是一個再小不過的縣,想去貴州,必須得到縣城唯一的火車站搭乘火車(鐵路始建於1876年,故事發生在1936年前後)。 那是爺爺和張七第一次坐火車,也是兩人第一次遠行。當火車駛出江津縣城的時候,他們都被車窗外的景物給深深吸引了。那時候的火車可不似現在這麼死板,所有的車窗都可以自由開關。在曾銀貴的幫助下,爺爺打開了身邊的車窗,生生將張七擠到了一旁。他將目光投到了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上,在那些沒有來得及看清模樣的樹影裡,他竟然看到了莫晚的笑臉。那張臉就好像一張符紙貼在他的腦門前,不管他想要看什麼,看哪裡,都必須要透過那張臉。

爺爺覺得自己著了魔,拼命地搖著腦袋。 當火車駛進貴州境內的時候,爺爺被身邊酣睡的張七壓得手臂有些發酸,他推了推張七重重的腦袋。之後,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林子。 一行幾個人都已經困得不行,紛紛用各種難看的姿勢進入了夢鄉。只有林子,還拿著一面銅鏡在不停搗鼓。 正在爺爺看得十分入神的時候,林子發現了他的目光。他瞪了爺爺一眼,將那面鏡子塞進了包裹裡,又將那包裹緊緊地抱進了懷裡,之後又努了努嘴,倒在座椅上開始閉目養神。 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爺爺非常討厭他,總覺得他一副誰也不看在眼裡的樣子,說話冷冰冰的。到後來爺爺發現,他雖然年紀不大,卻是這個喪樂隊中除了喻廣財和李偉之外最有本事的一個。還有,最奇怪的是,大家好像遇事都對他有所保留。

“你看啥呢?”曾銀貴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把爺爺嚇得抖了一下。 “沒什麼。” “我看你老是盯著林子看,你是不是覺得他很古怪?”曾銀貴似乎有話要說。 爺爺沒有吱聲,只是點了點頭。 “你過來,陪我抽根煙,我把這其中的來龍去脈跟你說說。” 說完,曾銀貴就起身朝著車廂的連接處走去,那裡有一個專供乘客抽煙的地方。曾銀貴埋頭將那根煙點燃,扔掉了火柴梗。他說:“其實林子挺可憐,他們一家人到現在就只剩他一個了。” “你是說,他是個孤兒?”爺爺有些驚訝。 曾銀貴點點頭,吐出一口煙霧,說:“他媽在生下他的第二年就死了,他本來有個哥哥,可五年前突然得了病,因為沒錢醫治,後來也去了下頭。”

“那他爹呢?”爺爺問。 曾銀貴哼了一聲,說:“說起他老爹,這中間就有一件怪事。” 爺爺知道,曾銀貴的話匣子被打開了,這接下來的故事還沒開始就已經吊起了他的胃口。
“快說快說!”爺爺催促道。 曾銀貴又深吸了一口煙,說道:“林子的家庭不富裕,和你我差不多,他的父親其實也是一個喪樂隊的鼓手,名叫林中。呵呵,可能你也聽出來了,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名字,林中林中,聽起來就命不長。這個林中呢,早年和師傅認識,他們曾經進過一個喪樂隊,那個時候師傅的年紀也不大。雖然兩人僅有過一次相交,卻非常要好,每次一見面,都很有點兒故人重逢的感覺,定是要喝上幾杯的。可這林中,有一個毛病,就是特別喜歡大兒子林善——也就是林子的哥哥。雖然自己在外面跑喪禮,做鼓手,卻是從來不讓林善學這些東西。林中將自己積攢下來的僅有的積蓄都砸到了林善的身上,讓他好好讀書。至於林子,從他學會走路之後,就一直跟著父親在外奔走,所以雖然他才進咱們喪樂隊,年紀也不大,對這些事情可知道得不少。”

見曾銀貴停了下來,爺爺說:“他老爹有點兒偏心了。” 曾銀貴沒有正面回答他,接著說:“其實林子在心裡也沒有怨恨過他,那個時候聽師傅說,林子自己對咱們這行很感興趣,每天纏著他父親問東問西。林中雖然一輩子都待在這喪樂隊裡有過不少見聞,可也經常被林子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嗯,那後來呢?他爹是怎麼了?”爺爺的話一問出口,就警惕地回頭看了林子一眼,確認他沒有察覺才回過頭來繼續聽曾銀貴說。 “你別急嘛。”曾銀貴扔掉了煙頭,開始繼續講述林子的故事,“其實這整件事應該從五年前他哥誤撞火煞位開始說起。說到這火煞位,本來是埋人時候的大忌方位,如果埋到這位上,那後人多半短命。五年前,林子的哥哥學堂休假,跟著他爹林中一起去跟人出喪,辦喪事的家族也是有錢人家,點燈都要點到五里開外,下葬前日還要遊城兩個時辰,反正各種禮數都要做齊。這樣一來,需要的人自然少不了。林子的哥哥跟著進了喪樂隊之後,就在好幾個前輩的指示下開始搭手幫忙。本來在這喪禮上需要注意的細節就多,如果遇到這死者不是正常死亡,就像李家的二少奶奶,那就更加麻煩了。那幾天在喪禮上,林子的哥哥一直都很聽前輩的話,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他分得很清楚,也並沒有出什麼岔子。等到死者下葬那天,他跟著那抬棺的八仙,往選好的穴位走。那穴位也不知是哪個先生找的,距離那宅子很遠,八個人抬著那一大口棺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本來在這抬棺材的途中有很多忌諱,尤其是在從宅子抬到穴位的這一段路,中途是不能放下棺木的,要是沾了地氣,這八個人連帶死者的子孫後代可都要倒霉。因為都是山路,路面又窄,雖然事先這家已經派家丁來修整過路面了,可那曲曲折折的土路,還是讓他們很難行進。這八人抬了差不多半里路時,排頭的那個人突然一腳踩滑,差點兒跌下了山谷。林子的哥哥當時就跟在一旁,他反應很快,連忙將那家丁扶起,還好那棺材沒有著地。可就這麼一崴,這家丁的腳受了傷,怎麼都站不起來。這抬棺材八人是不能少的,更別說排頭的那個,那可是重中之重。他的腳受了傷,這就必須要找一個人替上去。當時尾隨而來的人,都是這個家族裡面的老人和小孩。大家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最後還是林子的哥哥主動上前接下了那家丁肩上的擔子,跟著道士往前走。”

“結果呢?就走到了火煞位去了?”爺爺不解地問。 曾銀貴搖搖頭:“其實這不關林子哥哥的事,要是當時抬棺的是別人,那一樣被禍害。好不容易到了那個地方,找到穴位。那道士行了禮,就讓八仙放棺材。林子的哥哥是第一個,他剛一走過那穴位上方,整個人就渾身一顫,只感覺自己的腦袋都開始不聽使喚了。當時他還以為是那棺材太沉,自己體力不支,可當那棺木入了土,回到家之後,才發現這事兒沒那麼簡單。說來也奇怪,當時下葬之前,找來公雞,在脖子上割了一刀,把那公雞扔進墓穴裡。按說,那公雞會在墓穴裡扑騰大半天,死在哪個角落就像徵這個墓穴會旺誰。可那公雞一進去之後,當場就死了。林子的哥哥跟著父親回了家,回到家裡,林子的哥哥一進門,就感覺胸口熱得難受,像是被火燒著一樣,而且慢慢地,這種熱從胸口一直蔓延到全身,整個人就像在火爐裡面焚燒一樣。父親林中以為他是生病了,看了很多大夫,也沒啥子效果。林中後來發現這其中的蹊蹺,四處打聽,才得知那家人所選的墓穴不僅落在了火煞位上,最關鍵的是還動了太歲!”


“動太歲?這個倒是經常聽人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爺爺問道。 曾銀貴說:“一般在下葬時,都要找一個好的陰陽先生來看位置,一來能找到一塊風水寶地,埋準位置可以旺子孫。二來可以避開一些兇位,即使不能大吉也不會有凶險。但是這次埋的地方,就出了問題,不僅埋到了火煞位這大凶位上,而且還埋在了太歲位上。通常在下葬之前,都會畫太歲,避開太歲。俗話說得好,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個位置的選擇,肯定是被那個風水先生下了套,故意害人的。” 爺爺聽了,點了點頭,看來這中間還有很多東西需要琢磨。想了想,他問:“那後來林子的哥哥怎樣了?” “林中在得知這個情況之後,就四處打聽有本事的師傅。可不管有多大能耐的師傅都不能在犯了太歲之後再來化解。林子的哥哥沒有撐過五天,就死了。”曾銀貴搖了搖頭,非常惋惜,“據說死的時候嘴唇和口腔都爛掉了,就跟被火燒了似的。”

聽曾銀貴這樣講述,爺爺似乎想像出林子哥哥死時的慘狀。他倒吸了口涼氣,聽曾銀貴繼續往下說。 “這件事情讓林中受了不小的打擊,他告誡林子,這就是學藝不精的下場,叮囑他,以後要好好學,不然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難怪,林子能懂的這麼多。”爺爺說道。 “不只這樣,你難道沒有發現咱們隊裡,很多消息都沒有讓他知道?他這人不僅學藝心切,還是一副鐵心腸,就像那天你們在那葫蘆谷中遇到李少奶奶的屍體,在引屍過程中,他什麼都沒說,上前就貼了張符紙到屍體的額頭上,那可是讓死者永不超生的做法。” “我覺得他肯定恨透了這些死後作怪的東西。”爺爺推斷道。 曾銀貴點了點頭,說:“在林子的哥哥死了之後,他父親林中承受不了打擊,最後瘋了。”

“啊?瘋了?不是說死了嗎?”爺爺追問。 曾銀貴冷笑了一聲:“這只是個前兆。在他瘋了之後,林子就沒有外出過,每天都陪著他。林中變得神道道的,他經常對林子說,他遇到了一個神仙,神仙教會了他很多法術,比如能夠看破人的未來,能夠幫人治病,還經常說一些林子聽不太懂的話。得知這個事情之後,師傅就主動上門去探望他,就听林子講了那之前發生的事情。師傅聽林中胡言亂語了一整天,也是摸不著頭腦,後來乾脆在林家住了下來。就這樣過了三個月,一天早上林中醒來,竟然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僅認得林子,還準確無誤地喊出了師傅的名字,甚至能回憶起兩人結識的過程。師傅就問他在這三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事。他說,他看到了一個白鬍子道人一直坐在一朵雲上給他講書,一遍又一遍,當時在夢裡還清楚地記得內容,可一醒來就給忘了。師傅非常高興,說自己等他醒來等了好久了,這幾天兩人要好好喝一場。結果林中斷言,說師傅在那邊待不了多久。師傅很詫異,問他怎麼就這麼肯定。林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告訴師傅,三天之內,師傅的家中會有人病喪。師傅很是驚訝,又等了三天,果然收到了家裡父親病死的消息。” “不會吧?真的這麼神?難道在他發瘋的時候,真的遇到了神仙點化?”爺爺問。 曾銀貴搖了搖頭,說:“這個我可講不清楚,就連師傅都看不出個頭緒,我也只是聽聽,下不得結論。” “那後來林中怎麼樣了?” “後來……” 曾銀貴的話講到一半,就听到了火車到站的聲音。他連忙拉著爺爺回到座位上,將攜帶的包裹都收拾好了,隨著人流開始排隊下車。 下了火車,大家都恢復了精神。張七看著眼前的景物,非常吃驚。 李偉指著遠處的青山說:“這裡的山比重慶的看起來更加青翠。” “這山除了叫梵淨山,還有另一個名字——三山谷。”喻廣財說。 “三座山夾成的山谷?”張七不解地問道,“我看這裡也不太像啊,不過這裡的石頭倒是很奇怪。” “這裡還是道家的聖地呢,走吧,打聽打聽這古家灣怎麼走。”說罷,喻廣財就帶著眾人出了車站。 “師傅,這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喲?”曾銀貴追上去問喻廣財。 喻廣財幽幽地說:“在梵淨山東麓的那個古家灣里,有個叫古敬天的老漢,他之前接連生了四個女兒,去年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兒子,結果一生下來沒有雙腳。從那之後,整個村子就像是中了邪咒,所有之後出生的男丁都齊刷刷的,只有腿沒有腳。” “啊?這麼奇怪?”張七被喻廣財的話嚇得停住了腳步,似乎都不敢去古家灣了。 “那和亡魂超度有什麼關係?”曾銀貴追問。 喻廣財笑了笑,說:“這個等咱們到了,也就知道了。”
古家灣是一個奇怪的村落。 這是古家灣給爺爺的第一感覺。這裡的建築物和重慶的明顯不同,他們的房子大多用木頭搭建,有的吊腳,有的平基。就這古家灣的地形來說,被兩座山夾得很緊,形成一道峽谷的模樣,在峽谷裡,所有的房子都排成一條線,從峽谷的谷口蜿蜒到谷尾。 “你看這些房屋搭建的樣式,和我們明顯是兩種風格嘛。”李偉四處打量著。 喻廣財點點頭,沒有說話。 “而且,這個地方非常奇怪,你們看,幾乎每一家門前都有一棵桃樹。”羅琪說著,好像又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深吸了口氣,說:“你們看,這些桃樹基本都被修整過,枝丫都非常整齊,而且這裡的人好像很愛惜這些樹,每棵樹底下都用石頭砌成了一個圈,小心地維護著,生怕被人傷了。” “你們說,是不是他們這裡都信仰桃樹,把桃樹都當做他們的神?”曾銀貴低眉問道,“以前我去過一個北方的村子,他們從不用鏡子,說鏡子是妖物。” 他的話,讓張七興奮不已,連忙追問:“哪裡?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怪事?” 曾銀貴白了他一眼,不予理會。爺爺跟在身後笑了笑,心想幸好他沒有聽到林子的故事,要不然肯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走吧,他們在前面等我們呢。”喻廣財悶悶地說了一句。 眾人聽了,都抬頭朝前看去,只見在前方五十米不到的地方,大約有二十個人筆直地站著,他們身上都穿著青色的外套。所有人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喻廣財等人,連一絲表情的變化都沒有。 “我怎麼感覺有點兒……毛毛的?”羅琪說著,大家扭頭瞥了她一眼,只得紛紛走上前去。 一走到那群人前面,那些人突然開始交頭接耳。 “我們是……”喻廣財正準備給眾人介紹自己的來歷,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從人群的後面擠出來,他見了喻廣財,臉上展露出笑容來。那笑容像是事先就準備好的,生硬刻板。 男人主動上前握住喻廣財的手,說:“你是喻師傅嘛,我看得出來。” “你……莫非是老古?”喻廣財試探著問道。 男人點了點頭:“就是就是!” “呵呵,你們這古家灣可讓我好找啊。”喻廣財說。 老古聽了,非常抱歉:“難為各位了,看樣子你們也累了,一路上肯定也沒有恰飯,現在跟我去屋頭,我喊我婆娘給你們弄點兒來恰。” 爺爺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自然明白他說的是這里人的方言。可那口無遮攔的張七一見聽不懂,張口就問:“老古,你在說什麼呢?” 老古聽了,沒有半分難看的臉色,他笑了笑,說:“可能是你們還沒有聽習慣,我是說,讓你們去我屋頭恰飯。” 喻廣財連忙握住他的手,回頭對張七說:“人家是讓我們去吃飯。” 張七聽了,若有所思地點著腦袋:“原來恰就是吃。” 幾人都被張七的樣子給逗樂了,笑了笑就跟著老古沿著村子兩邊的房子朝著那峽谷的谷尾走去。老古的房子正好在谷尾的斜坡上,越過他們家的房子,就是後山了。這谷尾口特別小,看著那口子上茂密的樹叢,就知道這里平時肯定沒有多少人走。老古的房子和整個古家灣的其他建築沒什麼兩樣,門前也有一棵被愛護有加的桃樹,只是這桃樹比其他家門前的都要單調,基本沒有一根枝丫,只剩下了一根主幹。 爺爺跟在幾人身後,看著老古的背影,心裡有些納悶,他才五十出頭,怎麼就老成這個樣子了? 進了老古的家門,他的妻子就站在堂屋大門的右邊,她腰間圍著圍裙,見了爺爺等人伸著手一直在不停地搓著,樣子很緊張。 喻廣財拱了拱手道:“見過嫂子了。” 老古的妻子笑了笑說:“你們先坐,歇哈兒,我去灶房,馬上就可以恰飯了。” 說完,她就轉身進了廚房。 幾人在堂屋歇了一陣,等到發完了路上的牢騷,李偉先開了口:“老古,你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故事,我們能夠幫忙做點兒什麼呢?” 老古低下頭去,深吸了口氣,面色凝重起來。許久,他說:“勒個事情你們這哈兒要我說,我還真的不曉得啷個開頭,愣個嘛,我先給你們說哈我們每家屋門口的桃樹,我看你們也都很好奇。” 大家都搬著凳子靠上前去。 “在我們這個地方有個習俗,可能在你們看來,很怪。可勒個習俗在我們古家灣已經保持不曉得有好多年了。也就是你們剛才進村的時候看到的那些桃樹。我們勒個村子裡的所有人搬到這裡,都要在門前栽一棵桃樹,剛開始勒個桃樹的枝丫比較多,當它慢慢長大之後,就會被保護起來。從勒個時候開始,只要屋裡生了一個女娃,就要砍掉桃樹的一根枝幹,生兩個就砍兩根……”
“那要是砍光了啷個辦?”張七探頭探腦地問道,還學起了老古的語氣。 老古苦笑了一聲:“你們看看我們屋門口的那棵不就是遭砍光了嗎?要是遭砍光了只剩下一根主乾了,那就要看這屋頭的主人啷個決斷了,如果選擇再生,運氣好生個男娃,那就可以等到來年春天讓那個主乾髮出一根枝幹來。如果又生了女娃,那可就慘咯,一來你在這古家灣里抬不起臉;二來會遭到祖先的懲罰,死了都不能進族譜。不過還好,到現在整個村子裡還沒有一家門口的桃樹枝丫被全部砍光的。” 幾人都沒有說話,聽老古繼續講。 “仔細算起來,奇怪的事情應該是發生在一年前。”老古說著,從凳子上起身去門後取出一袋子旱煙,遞給喻廣財幾人。大家對他手裡的旱煙並沒有多少興趣,更加期待的,還是他口中的那個故事。於是都紛紛朝他擺了擺手。等坐回了凳子,老古繼續說,“一年前,我家屋頭就剩了最後一根主幹,村里的人經常取笑我們,我跟婆娘商量了很久,決定再生一個,這就像在賭博,賭的是我們一家老小的命。幸運的是,十月懷胎之後,婆娘生出來一個男娃。當時我差點兒高興得昏了過去。可是,等到這個娃娃全身一落地,我就遭嚇傻了,因為這個娃娃只有腿沒有腳。而且那掉了的雙腳,沒有傷口,沒有任何奇怪的形狀,從小腿到腳踝的地方,齊刷刷的沒有了,那截面還非常整齊。” 老古正說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從大堂跑了過去。老古見了她,臉上立馬展露出笑容來:“老三,小心點兒,待會兒又遭撞到腦殼了哈。” 女孩扭頭過來朝老古吐了吐舌頭,然後跑進了屋子裡。 “調皮得很。”老古說的時候,臉上掛著笑容。 喻廣財接過話茬:“難得,有個女娃還愣個喜歡。” “都是自個兒生的,哪裡有不喜歡的道理嘛。”說完,老古繼續剛才的講述,“男娃是我們屋頭的老五,他就在里屋,隔哈兒我帶你們進去看就曉得了。出了這個情況之後,我就在想,難道這個真的是巧合嗎?我古敬天活了五十歲,前後生了四個女兒,你們也看到了,我這個家庭條件已經很困難了,好不容易生了個兒,結果成了愣個一個怪物!” 老古越說越激動,一張臉漲得通紅。爺爺坐在一旁,聽得毛骨悚然,不知道為什麼,當聽到老古說這些的時候,他就想到了李家院子裡的莫晚。她是莫管家的獨女,可莫管家非常疼愛她。相比之下,她要幸福得多。 “哎,後來看了看的也就習慣了,本來以為勒個只是巧合,沒想到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古家灣之後生的娃娃,只要是男娃,雙腳都被切掉,非常奇怪。” 老古的話讓大家都欷歔不已。 曾銀貴問:“其他孩子也是生下來就沒有了雙腳?” 老古搖搖頭:“不是,他們雖然也是沒有腳,不過他們的腳踝處有傷口,血肉模糊的。” 在座的所有人都非常疑惑,爺爺看了喻廣財一眼,只見他也蹙緊了眉頭,顯得非常不解。 “老古,你這麼說我們也不是很明白,不如你現在帶我們去看看老五就曉得了。”李偉說道。 老古將煙斗裡的旱煙摁滅,然後起身來,帶著眾人進了里屋。由於那里屋並不大,幾人進去之後,就基本已經將那個屋子擠得滿滿噹噹的了。反應慢的張七站在人堆後面,非常不甘心地踮著腳,一直在追問看到了什麼。 爺爺跟著李偉走到了前頭,鑽進那幔帳,走到床邊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那個一臉疑惑的老五。他也不過一歲的模樣,見了眾人,也不怕生,咬著手指頭,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像是在質問眾人。一旁的李偉像是被他的樣子逗樂了,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林子看了李偉一眼,擠身上前,一把扯開了蓋在老五身上的小被單。大家都被他的雙腳嚇住了,那腳踝的確整整齊齊的,像是在出生前就被人用刀一刀剁去了雙腳,只是傷口處的皮肉已經完全癒合,看不出任何痕跡。 “這個絕對不是人所為。”李偉推斷道,他扭頭問喻廣財,“師傅,依你看呢?” 喻廣財點點頭:“自然不是,這是在娘胎裡所致,人的一生禍福本來就在出生之時已經定在命理中,不管後天如何費勁兒,那也只能夠避開一些小災小禍,像這老五的樣子,多半是先天就這樣,你我是改變不了,至於其他人家的孩子,我想其中定有蹊蹺。”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古的妻子也進了屋子。聽喻廣財說完,她在身後弱弱地說了一聲:“今天下午,古真榮屋頭生了個兒子。” 喻廣財說:“那好,晚上我們去看看究竟。”
由於老古的家並不大,到了吃飯的時候,廚房根本坐不下這麼多人,乾脆將幾人迎到了露天的壩子裡。 在爺爺的記憶裡,那晚的月光特別地亮。月亮圓圓的,像一個擦得雪亮的盤子,就那麼懸掛在幾人的頭頂上,透過那深窄的峽谷向上看去,好像那月亮就只屬於這峽谷一般。 在飯桌上,老古的兩個女兒都到齊了。聽老古說,他的前兩個女兒已經嫁到外地去了,基本上都沒有回來過。倒是這兩個女兒乖巧,待在家裡,每天都幫著爹媽做東做西。 聽他說完,喻廣財露出一臉羨慕的神色說道:“我可真是羨慕你呀。” 老古苦笑了一聲:“現在倒是好,勒個女兒慢慢長大了,不管你有好喜歡她,她終究是要嫁人的。” 喻廣財笑道:“不用這麼悲觀,不管她嫁到哪點,身上不還是流著你老古的血嗎?” 老古聽到這裡,倒是真露出了笑容,他點點頭,說:“哎呀,這個倒是,我也就只能趁著她們還沒有出嫁,好好照顧她們了。” 說完,老古就從面前的盤子里分別給兩個女兒夾過去一塊雞蛋。大女兒看著父親的樣子,扭了扭屁股,沒有說話,將那塊雞蛋夾回給了老古。 爺爺看到這一幕,突然覺得眼睛熱烘烘的,眼眶裡一下就溢滿了淚水。那個時候他想,也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現在過得怎麼樣。上次一行人把家裡的肉都吃掉了,想必會過一個寒酸的年了。 老古尷尬地笑了笑,自己將那塊雞蛋分成了兩半,大半給了大女兒,小半自己一口吞了。當他再給小女兒夾雞蛋過去的時候,小女兒就撒起嬌來:“不要不要,我要爹爹餵我。” 眾人看著她嘟起的嘴巴,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吃罷了晚飯,爺爺和張七站在一旁。張七一隻腳跨在屋前的石頭上,面色憂慮地說:“看到這一幕,我突然很想我爹了。” 爺爺聽到這話,沒忍住“扑哧”一聲笑了出來,他說:“你爹不是天天揍你嗎?我看你是幾天沒被揍,皮癢了。” 張七沒有回頭跟爺爺爭,他繼續幽幽地說:“我說真的,尤其是當我說要跟著你們一起去李家谷的時候,他連罵都沒有罵我一句,現在想想,我……” 爺爺聽到張七的聲音有些不對,低頭一看,發現他還真的紅了眼眶。爺爺被他的情緒感染了,上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行了,我知道這種事情不管哪個鐵石心腸的人都會……” 爺爺的話還沒有從口中完全說出來,就听見張七哈哈大笑起來,爺爺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有搞懂。 “哈哈,我逗你玩的!”張七在一旁大笑不止。 爺爺看著他得逞的樣子,只恨不得一拳將他砸到那石頭砌成的壩子下,然後像踩蟑螂一樣踩扁他。 “行了,我們現在跟老古去生小孩那家,你們要一起去嗎?”李偉跟著喻廣財出來,問兩人。 “我要去!”爺爺和張七異口同聲地說道。 爺爺一說完,就瞪大了眼睛,扭過頭來狠狠地瞪著張七,挑了挑眼皮又掄了掄拳頭,好像在問他,你真要去? 張七被他的樣子嚇住了,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抖:“好……好嘛,我不去就是了。” 爺爺滿意地收起拳頭,歪嘴一笑:“哼,這還差不多。” 說罷,爺爺就跟著喻廣財、李偉和林子順著那個小坡拐了下去。給幾人帶路的是老古,他的妻子留在家裡照顧幾個孩子以及安排張七、曾銀貴等人的床鋪。 路上,老古給幾人介紹了一下古真榮家裡的情況。 古真榮一家也是一直都住在這古家灣,他今年三十出頭,生了三個子女,前兩個都是女兒。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兒子,可又得知這村子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非常擔憂。其實早在十天前,老古就託人來找了喻廣財。他們懷疑,這些事情都不是人幹的,所以想請喻廣財過來幫幫他們。可當喻廣財問到這個跟亡靈超度有什麼關係的時候,老古欲言又止,只說等去古真榮家看完之後,再跟他說詳細的情況。 到了古真榮家,幾人四處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喻廣財去看了看古真榮的兒子,他很正常,也沒有像老古說的那樣缺胳膊少腿。可當時古真榮家裡還來了幾個別人家的女人,她們都抱著小孩。在老古的介紹之下,她們紛紛拆開裹著孩子的被單,的確,所有的孩子都齊刷刷地少了一雙腳。 喻廣財看後欷歔不已,仔細地想了想,他讓李偉拿出羅盤來,幾人在古真榮的家門前搗鼓了一陣。等到羅盤撥定,喻廣財一看,眉頭突然緊蹙起來。李偉見狀不對,也湊上前去,用手指跟著羅盤上的指針轉動,最後那指針在東北方向停了下來。 李偉說抬頭看了一眼,驚訝地說:“那兒不是老古的家嗎?” 喻廣財點了點頭,沉思起來。
從古真榮家裡出來之後,喻廣財等人都沒有說話。到了老古家,他們又在堂屋裡坐了下來。剛一落座,張七就大呼小叫地從屋子裡面衝了出來,到了爺爺跟前,他一臉驚慌地停下來,蠕動著嘴唇正要告訴爺爺什麼,卻突然看到他身後上前來的老古,一下子將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 爺爺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追問了兩句,見他開始胡亂搪塞,爺爺也就收了嘴。 在堂屋裡坐了一陣,老古又抽起了旱煙。慢慢地,他的臉色凝重起來。他扭頭對一旁還在搗鼓羅盤的喻廣財說:“喻師傅,現在我就跟你說說,為什麼我會讓你們為一個亡魂超度。” 喻廣財將羅盤遞給了李偉,然後扭過頭,聚精會神地聽起來。 這個事情要從三年前說起。 那天和往常一樣,老古一大早就起床出去趕羊,從老古家到村口放羊的三里坡大概要走十來分鐘。當他趕著羊走到村口的時候,天隻掛著魚肚白,還沒有大亮。他也是點了旱煙,一路吆喝著將羊群朝三里坡上趕。就當他走出村口沒有幾米的時候,路邊的草叢突然動了一下。老古反應敏銳,扭頭看了一眼,以為是地鼠什麼的,也沒有在意。可當他叼著煙斗正要回身繼續朝前走的時候,那草叢又動了一下。老古這時候起了疑心。 他握緊了手裡的那根足足有兩米長的趕羊棍,朝著那草叢探了過去,慢慢地,趕羊棍沒入了草叢中。由於當時的天色尚早,他根本看不清那草叢裡到底藏著什麼東西。他握著那棍子在草叢深處左右探了探,想把擋在面前的草叢撥開,看清裡面的情況。可當他撥著撥著,那根棍子突然不動了。老古明顯地感覺到,棍子的另一端被什麼東西給拽住了。 這時老古緊張起來。他左右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麼人。想了想,他鉚足了膽子,慢慢地朝著那方向蹲下身去,他的腦袋剛好湊到草叢邊,裡面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抓住了他的頭髮。 老古掙扎著,以為自己遇到了什麼怪物。驚慌之中,他驚叫了一聲,連忙後退。還好,那隻手的力氣並不太大,老古兩下就掙脫開來。 被嚇得癱坐在地上的他,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回神之後,他見那草叢又被掩了回去。這時候,天色已經亮了起來。他乾脆兩步上前,用腳撥開了那路邊的草叢。那一刻,他傻了眼,躺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個嬰兒。 據老古回憶,那個嬰兒當時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他,閃動著長長的睫毛,臉上的笑容非常清澈,讓老古有些動心。 這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顧慮,樂呵呵地將那嬰兒從草叢中抱了起來。他撥開裹在嬰兒身上的薄布,在證明她是個女嬰之後,非常高興地將她抱回了家。 見老古莫名其妙地抱回來一個女嬰,妻子很疑惑,追問了兩句,也上前扯開了女嬰身上的薄布。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這個女嬰是沒有腳的,不過很明顯,那一雙腳不是生來就沒有,肯定是被人後來剁掉的。 看著這觸目驚心的一幕,老古和妻子都被嚇住了。於是召集了村子裡的所有人,詢問這女嬰到底是誰家的。可他們問了半天,也沒有人應答。其實他們也知道,任誰做了這樣的事情都不會承認的。 起初,老古是想把這個女嬰留下來,由整個村子裡的人一家出一點糧食,將她養起來。可在那個連自家人都要分羹而食的年代,誰還願意去管這麼一個缺了腳的棄嬰呢?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嬰。 “那後來呢?”聽到這裡,張七忍不住問道。 老古瞇起了眼睛,並沒有看他,也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說:“我曉得,如果我撿回來的是個男娃娃,那肯定大家一人少吃兩口也會將他養大,而且說不定還會爭著來養。可問題就是,她是個女嬰,還被人剁了腳。” “嗯,她的父母可能就是因為她是個女嬰,想把她扔了,可這孩子應該已經會走路了,怕她走出來之後,被熟人看見,所以將她的腳給剁了,想讓她在路邊活活餓死。”李偉推斷道。 一聽到這話,爺爺的心裡像被絞了一下。他聽見一旁的張七大罵了一句:“狗日的,要是被我知道哪個是她的父母,我第一個把他們的腳給剁了!” 大家都沒有再說什麼,老古繼續講:“所以說,這個女娃之後的出路成了問題。當時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幾分鐘也不曉得是哪個在人群裡吼了一句,說乾脆把她扔到後山去。這句話一出,大家都非常贊同,我真的很不忍心……” “那後來,你們真扔了?”張七很是吃驚。 老古點了點頭,眼眶變得濕潤起來:“扔了之後,過了幾個小時,我就後悔了,覺得這種事情做得太缺德了,實在想不過,我又按著原路折返回去,可奇怪的是,當我走到丟娃娃的地方的時候,我發現她竟然不見了,就只剩了之前裹在她身上的薄布。”
眾人聽了,都欷歔不已,面面相覷。 喻廣財問:“你丟的地方可有野獸出沒?” 老古搖了搖頭:“我們在這峽谷裡住了不曉得好多年了,還從沒有聽說過後山有野獸的,就算有也只是一些野雞野鴨,或者蛇之類的,不然我們早搬走了。” “有沒有可能是被蛇吞了?”張七冷不丁地從身後冒出一句話來。 爺爺扭頭瞪了他一眼:“蛇雖然很快,但它總歸是個沒腦子的畜生,而且蛇吞食向來都是整個吞下,不可能留下孩子身上的襁褓。” 被爺爺這麼一問,張七不得不識趣地閉了嘴。 大家都沉默了一陣,老古繼續說道:“那天回來之後,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勒件事情,本來我想,反正勒個娃娃都是在大家的建議之下丟在那山里頭的,不管她還在不在那原位置上,都沒有活路。於是,勒個事情就爛在了我的肚子頭。不過這兩年之後,突然出了我們家老五勒個事情,我就覺得有點兒奇怪了。我就在想啊,當時是我撿到的那個娃娃,也是我丟的她,我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結果卻沒得了雙腳,勒個肯定是遭到了報應。在老五出生一段時間之後,我也漸漸接受了勒個現實。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年過去了,整個村子先後出生了幾個男娃娃,居然全都沒有腳!” “那在你丟下那個女娃娃之後,到你們家老五出生之前,有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李偉問道,顯然,他問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惑。 老古看了李偉一眼,那眼神怪怪的。許久,他搖了搖頭,還是說了實話:“沒有,不過這個事情肯定跟我們老五沒得啥子關係嘛。” 喻廣財聽了,點了點頭,思索了一陣,他對老古說:“要不這樣,老古明天早上等咱們吃了早飯,一起到後山去看看。” “好,明天我放完羊就回來帶你們去。”老古說完,敲了敲手裡的煙桿,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要迎大家進門去休息。 老古家裡只有兩間臥房,老古把那間大的臥房讓了出來,把喻廣財等人安排進去。幾人累了一天,都紛紛上前佔領了一席之地。喻廣財和李偉還有林子佔了一張床,羅琪自己佔了一張,最後剩下了爺爺、張七和曾銀貴三人不知如何是好。 曾銀貴走上前去,厚著臉皮對羅琪說:“羅大姐,你看你一個人就佔了這麼大一張床,乾脆你就把這床讓給我們三個,你去問問老古,那邊還能不能擠一下?” 羅琪看了曾銀貴半天,最後牙齒縫間蹦出了兩個清脆的字眼:“沒門!” 曾銀貴聽到此話,一下就洩了氣,剛一轉身,他就又聽到了羅琪的聲音:“不過……” “不過什麼?”曾銀貴彷彿看到了生機。 羅琪兩隻黑黝黝的眼睛一轉,指著爺爺和張七說:“不過他倆可以跟我一起睡!” 曾銀貴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隨後他收起了尷尬的笑容,哈哈大笑了一陣。 “他倆可都是小男子漢,怎麼能跟一個女人在一個房間休息呢。”說完,他又回頭看著爺爺和張七,挑眉問道,“是吧?” 被他這麼一問,爺爺和張七都傻了眼,不知怎麼應對,只好被他生生拉出了房間。 走進了堂屋,張七問:“那咱們現在睡哪兒?” 曾銀貴想了想,指著老古的房門說:“我去問問老古。” “喂喂,我可不睡那個房間。”張七瞪大了眼睛,樣子不像在開玩笑。 “為什麼?”曾銀貴追問。 張七壓低了聲音:“剛才他們出去之後,你一直躲在廁所拉屎,我一個人待在那個臥房裡,本來老古的媳婦兒還在,後來說要到隔壁去給我們鋪床,就出了臥房。當時,整個臥房裡就只剩下我和老五,那個油燈也不是很亮,火光一晃一晃的。我靠在那個牙床的床沿上,四下張望。可等我一回頭,眼光剛一對到那個牙床,你們猜我看到了啥?” 爺爺和曾銀貴都被他吊足了胃口,曾銀貴連忙追問:“什麼?那個娃娃莫非站起來了哇?” “這個倒沒有,他呀……”張七拖長了音調,“居然在對我笑!” 曾銀貴和爺爺紛紛揮了揮手,很有種被耍的感覺,爺爺不屑地說:“嘁,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一歲左右的孩子笑笑又怎麼了嘛?” “哎呀,你們不懂,那種笑很奇怪,一雙眼睛特別有神,嘴巴斜起,扯著嘴角,好像,好像有什麼陰謀得逞了一樣。”張七的樣子很激動,“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笑了不曉得多久,等他媽一進屋,就收起了笑容,閉上眼睛裝睡,現在我想想那樣子真是鬼裡鬼氣的。” 正在這時,老古舉著油燈從臥房出來了。見了三人,他瞇著眼睛問:“你們三位咋個不進去休息呢?” “我們這邊……” 曾銀貴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張七就搶了先:“我,我不給你們扯了,我去挨著羅琪睡,你們就快跟老古去嘛。” 說完,張七就鑽進了房間。留下曾銀貴和爺爺兩人,爺爺正在為何去何從猶豫難決的時候,曾銀貴說:“你跟我去,晚上我給你講林子他爹的事情,怎麼樣?” 聽到這話,爺爺似乎沒有要拒絕的理由。那個懸念一直在他的心中慢慢發酵,就快要撐破他的心髒了。 等爺爺點了點頭,兩人就跟老古說明了情況,被老古帶進了那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爺爺剛一穿過那道門,就感覺在牙床的方向,有雙眼睛在盯著他。那道隱沒在黑暗中的目光,爺爺不敢肯定裡面藏的是童真還是邪魅。
爺爺和曾銀貴進了老古一家人的臥房,這臥房中只有兩張床,一張被老古、妻子和老五佔了,一張被老古的另外兩個女兒佔了。為了安排爺爺和曾銀貴,老古將那張床板鋪到了地上,然後從衣櫃裡取出了一床薄被,遞給兩人,說:“今天晚上就先委屈兩位了,明天我讓兩個女兒睡涼板,你們睡床。” 兩人聽了連忙擺手,曾銀貴嘴最快:“沒關係,出門在外能有睡的地方就不錯了。” “那兩位就早點兒休息嘛,明天我帶你們去後山。”說完,他舉著那油燈轉過身去,沒走開兩步,又折返回來,叮囑道,“對了,晚上我們老五喜歡磨牙,希望兩位不要介意。” “沒事兒沒事兒,小孩子嘛,都這樣。” 老古聽了,就笑嘻嘻地轉身上了床。他把油燈放在離他們睡的涼板兩步開外的桌上。見老古完全歇下之後,曾銀貴上前去吹熄了那油燈,在涼板上睡了下來。 在黑暗中,曾銀貴盡可能壓低了聲音,說:“那就睡吧,明天早上一起去後山。” “餵,說好的跟我說林子他爹的事情,你上回就沒有講完,吊了我半天胃口。”爺爺有些不滿。 曾銀貴自知躲不過,問:“那我跟你講到哪兒了?” 爺爺不假思索,提醒他:“講到林中瘋了之後又清醒過來,結果猜中了老喻父親病喪的事兒。” “哦哦,想起來了。你也別老喻老喻地叫,我知道你心頭早就把他當成師傅了,就是嘴硬。”曾銀貴擠著喉嚨,聲音像是從喉嚨處憋出來的,“言歸正傳,說來林中才真的是神了,從那之後,他不僅能夠看到未來要發生的事情,還能說中你的過去。本來說中過去這種事情很多會卜卦算命的先生都會,可沒有人能夠像他這麼精確。一般的先生頂多也猜到你在哪一年可能會遇到什麼事情,比如你可能會破相、可能會有災禍等。但林中卻會準確無誤地說出你在哪一天做過什麼事,包括你的吃喝拉撒。” “啊?那不是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沒有秘密了哦?”爺爺非常驚訝。 黑暗中的曾銀貴點了點頭,說:“對的,只要你能夠給出準確的生辰八字。可這一行中的人有一個規矩,該講的講,不該講的點到為止。雖然林中算是半路出家,可在喪樂隊裡混了這麼多年,對這些行規還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會輕易透露。” 爺爺猜道:“那肯定是他洩漏的天機太多了,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曾銀貴冷笑了一聲,說:“呵,這個也算一種說法吧。那個時候林中在附近可是出了名的,幫人看病、驅邪、觀風水、算命,可謂是樣樣精通。每個人都把他當成了仙。那段時間他也撈了不少錢。因為林子的哥哥不在了,林中每次賺了錢一回家就喝酒,喝醉了酒就開始哭,說自己的兒子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死了,死得冤枉,死得慘,然後就把那些錢揮霍得一干二淨。” 見爺爺一直沒有插話,曾銀貴拐了他一下問:“你在聽嗎?” “嗯。”爺爺說道,“林子見到這種情況一定非常傷心。” 曾銀貴接著說:“林子雖然年紀不大,可他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跟他的父親計較這些,只是他一直都搞不懂自己的父親是怎麼變成這樣的,難道真的遇到神仙點化?呵,當然沒有這麼簡單。大概一年之後,林中突然就死了。” “突然死了?” “嗯,當時他正在給一個老大娘看病。老大娘把手搭在桌上。他把手這樣輕輕地放到了老太太的胳膊上,閉著眼睛給她仔細地號著脈。把了大半天,林中都沒有睜開眼來。那老大娘被他的樣子嚇住了,就低聲問他,自己的病是不是很難治?也不見林中回答。老大娘就覺得不太對勁兒,開始叫他的名字,'林先生','林先生'地喊了半天,他也沒有反應。老大娘就將手腕收了回來,她遲疑著站起身來,伸手輕輕一點林中的肩膀,林中就連人帶椅子朝著身後倒去。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裡都滲出了血,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得驚叫著跑了出去。” “林中就這麼死了?”爺爺不解。 “嗯,後來醫生來檢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說這可能是腦子受損造成的。可當時所有人都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就那麼坐著,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不知腦子怎麼就受損了。”曾銀貴說道。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關於他的這種情況說法也很多,有的說他也是受了大兒子犯了火煞和太歲的影響,因為和進墓穴的人是間接關係,所以沒有直接死掉。可師傅卻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曾銀貴側了側身說,“據師傅說,早在陰陽界裡有種傳言,說人在精神受到嚴重刺激之後,或者說在臨死之前,會變得思緒不清,這個時候很容易出現一種凌空的狀態,也就是說他的魂魄會橫跨在陰陽兩界的中間,看得見人事,也分得清鬼怪。至於他的死,是因為他過分使用了自己的腦子。凡是懂陰陽之事的人,必然有所顧忌,不該說的不能說,每天能夠參破命理也是有限的,如果過度使用,那必定會透支你的生命。那一年多的時間裡,想必林中是用完了自己後面幾十年的生命力,就算不死也會成呆子。” 這個事情讓爺爺非常吃驚,不想這世間還有這樣神奇之事。他琢磨了半天,在心裡暗暗地想,既然林中受到了神人點化,必然是知道這樣透支後果的,可他不但不收斂,反而愈加放肆,多半是他早就已經不留戀這人世了。一個人倘若找不到生的寄託,那死對他來說,不過只是一個等待的日期而已。 這樣想著,爺爺竟然聽到了身旁的曾銀貴發出的鼾聲,不出所料,他已經沉沉地睡去了。 爺爺長嘆了口氣,將薄被裹在了身上,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可就在他剛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一個聲音將他拉了回來。他迅速睜開眼來,那個聲音讓他全身瞬間泛起了雞皮疙瘩:嚓……嚓嚓…… 那聲音很熟悉,像是動物身上的皮和肉被撕裂時發出的。爺爺突然想起今天張七的那番話,不自覺地在黑暗中將目光向那張牙床投了過去,而事實上,那聲音也的確是從那個方向發過來的。 嚓……嚓嚓……
爺爺從涼板上支起身子來,那聲音細細的,像一根銀絲輕輕勾起了他的耳膜,牽著他朝著那個方向靠過去。 此時,曾銀貴已經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呼嚕聲在這土壁的臥房裡顯得特別突出。爺爺踹了他兩腳,也沒見他有絲毫反應。透過黑暗,想想他的樣子,爺爺還是洩了氣,慢慢從涼板上移下身子,為了避免發出聲響,他沒有穿鞋。 那時候的房子都是由泥土和石頭砌成的,光著腳難免會割人。爺爺貓著身子,憑著記憶將兩步之外桌上的油燈握在了手裡。 嚓……嚓嚓……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與曾銀貴的呼嚕聲協調得非常瘆人。爺爺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張床靠了過去。爺爺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能從這漆黑的房間裡尋出一丁點兒光線。他走到那張床面前的時候,突然就愣住了,因為那聲音的節奏慢了下來。很明顯,此刻黑暗中的那個聲音的製造者已經註意到了他。 爺爺頓下身子來,這個聲音雖然慢了,卻特別清晰。想了想,爺爺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舉起那個油燈,用最快的速度,擦亮火柴湊到了油燈的燈芯上。很快,面前的整個視野都亮了起來。 不管三七二十一,爺爺伸著脖子看向那張牙床。在牙床的角落裡,那個男嬰,正睜著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而此時,他的嘴角滿是鮮淋淋的血。那血漬沿著他右邊的嘴角已經流到了脖子上,而在他的懷裡,還捧著半隻小腳,已經被啃去了大半。 “我沒有腳,所以要吃很多很多的腳。” 爺爺的腦子一下就炸開了,老五,一歲的老五居然能說話!爺爺驚叫一聲,剛要退後,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上,手裡的油燈瞬間碎裂。而那陣聲響之後,整個房間又回歸到黑暗之中。 那陣碎裂聲驚醒了房間裡的幾個大人,第一個起身的是老古,黑暗中,爺爺聽到老古在問:“咋個了?出了啥子事?” “沒,沒什麼。”爺爺驚魂未定,說話的時候有些顫抖,“老古,你們家還有油燈嗎?” “有,我這就去拿。” 說完,爺爺聽見老古從床上下來,走到床邊的一間衣櫃前,打開櫃門搗鼓了一陣,然後隨著一聲火柴的擦響,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見到還坐在地上的爺爺,老古舉著油燈彎下腰去攙扶他。 “出啥子事了嗎?”老古擰眉問道。 爺爺從地上支起身子,二話沒說,走上前去,一把掀開了老古床上的被子。老五還是睡在那間牙床的最裡面。被爺爺這麼一弄,他沒有絲毫要清醒的樣子,努了努嘴,樣子非常寧靜。 “咦,奇了怪了。”爺爺呢喃了一句。因為此時他發現,老五身上和嘴上的血漬都沒有了,好像剛才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小師傅,你怎麼了?是不是我們老五磨牙吵到你了?”老古雖然語氣非常關切,可明顯還是有些不滿。 爺爺見狀,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地說:“哦,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隻耗子,怕它弄到老五了。” 老古聽了,笑出聲來:“哎呀,我還以為好大的事情呢,耗子在我們這個地方常見得很,它不過是出來溜達溜達,不敢傷人的。” “哦,哦,看來是我想多了。”說完,爺爺就折身回到了涼板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神曾銀貴也被驚醒了。等爺爺躺下來,滅了油燈之後,他在黑暗中幽幽地問:“你不是看見耗子了吧?” “這個明天再給你說,晚上自己留個神。”爺爺說完,就沒有再吱聲。他將手臂枕在腦下,目光落在黑夜中牙床的方向,一夜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天色剛一破曉,老古就從床上下來。在整理好衣衫之後,他就拿起門背後的那根趕羊棍出了門。他剛走到大門口,就突然聽到村子里傳來一陣驚呼,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爺爺和曾銀貴都被那聲音給驚得愣了神,兩人對望了一眼,深知不妙,立馬從涼板上翻起身來,抓起衣服就出了門。 門外,喻廣財、李偉和林子都已經早早站到了老古屋前的壩子裡。爺爺和曾銀貴上前去,只見在那壩子下的那條土路上,一個女人抱著個孩子一路鬼哭狼嚎地亂跑。她頭上的頭巾還沒有卸去,身上穿得特別厚。爺爺認得她,她是古真榮的妻子,昨天才分娩完。看著她懷裡抱著的孩子,大家都知道出事了,二話沒說,飛快地從壩子上下來。 幾人走到女人的面前,將她稍稍安撫下來之後,李偉接過她懷裡的孩子,撥開那身上裹著的襁褓,大家都傻了眼,那孩子的雙腳沒了,上面只有已經慢慢結痂的血疤。
眼前的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爺爺站在李偉身後,看著那嬰兒缺掉的雙腳,腦子裡立馬就浮現出昨晚在老古那張大牙床上看到的那一幕。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老五所為?這樣想了想,他也覺得太荒唐了。老五現在連路都不會走,怎麼半夜在所有人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溜到其他人家裡去,還能這樣生生取下嬰兒的雙腳? “對了,昨天晚上你在老古家的臥房裡到底看到了啥子?”曾銀貴在身後拐了他一下。 爺爺回過頭來,看了喻廣財一眼。喻廣財也聽出了話裡的端倪,他非常機敏,搶在曾銀貴前頭說:“這樣吧,我們先回老古家,等他放完羊回來帶我們去後山。” 他的話一說完,大家都跟著他回了房間。剛一進屋,他就給李偉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門關上。 “現在說吧,昨天晚上你看到了什麼?”喻廣財在桌邊坐下,問道。 爺爺琢磨了一陣,就把昨天晚上遇到的怪事兒講給大家聽了。自然,他略去了曾銀貴口中那段關於林中的故事。 幾人聽了,都紛紛張大了嘴巴,尤其是張七。他問:“你這個……不會是自己夢遊出現的幻覺吧?” “去去,夢遊?夢遊我能把燈拿起來又給摔了哇?夢遊能在我看到那一幕之後,第二天古真榮兒子的雙腳就真沒了哇?”爺爺對於他的這種毫無道理的問題簡直懶得費口舌。 張七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雖然我……”支吾了半天,他實在不知道說點兒什麼,也只好閉了嘴。 “嗯,如果昨晚峻之看到的沒錯,那我想這屋子裡果真是有臟東西。”李偉推斷道,“就像上次去矛墩橋一樣。” “矛墩橋又咋啦?”張七從李偉的話裡挑出了鉤子,咬著就不願意放。 李偉看了他一眼,說:“大概是前年,我們一行人去矛墩橋給一個去世的老大娘做禮,當時我們正在一個壩子裡畫符,要為下午老大娘的子孫遊城作準備。記得那城已經畫得差不多了,可畫著畫著,我就發現身旁那人不對,他左手端著一個瓷碗,裡面本來裝滿了石灰。可就在那個時候,他突然就正直了身子,拿著右手的竹片開始敲打瓷碗的邊沿。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還以為這小子在跟我開玩笑,就從腳邊撿起一塊小石子朝他扔了過去。他不躲不閃,那石子穩穩地砸到了他的眉心,他居然沒有一點兒反應。拿著那竹片和碗敲了敲,他居然伸出右手做了一個拈花指開始唱了起來。你們不知道,當時他的聲音一出,把我身上的汗都嚇了出來,居然是個女人的聲音!” 聽他這麼一說,爺爺就聯想到了那幅畫面,一個大男人拿著一個瓷碗和竹片站在太陽底下,做著拈花指咿咿呀呀地唱著悠長的調調,的確很怪異。 “那後來呢?”張七追問。 “你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問後來後來,沒後來了,走了,我們去找老古!”說話的人是曾銀貴,很明顯,他是刻意要繞開話題。 李偉笑了笑,繼續說:“後來呀,我就被嚇住了,連忙去屋子裡找師傅,師傅出來之後,站在這人的面前,問他,你是誰?這人還是操著一口柔媚的女聲說,我是朱珍珍。師傅繼續問,那你來這裡做啥?他把拈花指拂到了下巴邊說,我來這壩子裡唱曲兒給我的愛人聽。師傅幾人聽了真是哭笑不得,用手沾了點兒石灰,在他的脖子上點了點,這人突然就回過神來了,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手裡的石灰已經撒了一大半,還要追問我怎麼了。” “呵,還挺好玩的。”張七笑著說道,話音一落,心裡又生一問,“對了,這人是哪個哦?” 李偉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這人就在你的後邊。” 張七一回頭,只見曾銀貴一張臉被羞得通紅,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張七見狀,笑聲從他的肚子裡憋了出來,“扑哧”一聲,感染了所有人。 過了兩分鐘,喻廣財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說:“這次可沒這麼簡單,上次算是陰陽錯路,死者誤上身,這一次,我暫時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們最好留心點兒。” “嗯,這個事情我還有點兒想不通。”林子終於開了口,“要是當初是老古將那女嬰丟在後山,這女嬰找他算賬就是了,為什麼還要禍害別的村民?” “當時不是他們提議將她扔進後山的嘛!”曾銀貴說。 “這樣又不對了,如果是別人提議的,老古在丟下她之後,後悔了,還回去找過她,那她也不該這麼整老古呀。”林子說道。 他的問題似乎提醒了大家,這件事情不僅這裡有問題,還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正在大家沉默的時候,那道木門突然吱呀一聲推開了,老古闖進門來。見大家都驚訝地看著他,他露出了一臉尷尬的笑容:“我,我家的羊已經放到了村口的三里坡上了,現在你們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去後山了。”
老古家的斜坡後面就是後山的入口,那個入口不寬,可供兩個人並排穿行。但是,因為常年沒人行走,那入口處長滿了茂密的樹叢。那些樹叢的枝幹上都帶著刺,一不小心就會被剮傷。 老古已經輕車熟路了,他拿著一根竹竿,走上前去用竹竿撥開一條路來,回頭對大家說:“你們進來的時候,最好沿著我的腳印走,不然會踩滑的。” 大家點了點頭,就跟了上去。 那條被樹叢遮掩的峽谷口,幾個人大約走了十來分鐘。當他們穿過最後一片樹叢的時候,所有人的視野都豁然開朗起來。 “想不到這裡面這麼大。”張七一臉的歡喜。 喻廣財也點了點頭:“倒還有點兒洞中桃花源的感覺。” “不對呀。”林子的眉頭蹙得很緊,仰著頭張望了峽谷一圈,“這個地方很邪門。” 被他這麼一說,喻廣財也開始細細觀察起來。末了,他也點點頭,說道:“嗯,不錯,這個地方可不能住人。” 曾銀貴有些不解,上前問道:“怎麼說?” “你們看,這山形,這谷口。”喻廣財背著手,提示著。 李偉也看出來了:“這裡是個鬼陣。你們看,左邊山形和右邊山形,你們看像什麼?” 他一說完,幾人都扭頭觀察起來。張七第一個反應過來:“像菜刀!” “嗯,左邊是刀型,右邊是斧型,前面是桃木林,後面是死口。”李偉冷笑了一聲,“要是有人死在這裡,做夢也別想投胎轉世。” 眾人聽了,都驚訝不已。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這谷口的上方有個風口,那裡就算逃生之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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