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一個喪樂手親歷的的詭異事件1

第3章 第二章棺中無人

翌日,天色陰沉,烏雲像是一層冬被蓋在天空上,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大雨欲下不下,整個山谷裡連一絲風也沒有。 爺爺早早地起床,坐在門前的石凳上,看著曾祖父一個勁兒地抽旱煙。曾祖母在鍋裡搗鼓著早上要吃的麵饃,一個早上都沒有說一句話。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以後你就跟著你師傅,好好學,要是有天賦能夠學成那自然是好,要不是這塊料,也就當跟著混口飯吃,至少是餓不死你的。”曾祖父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裡吐出一口濃煙,把他自己給嗆著了。 爺爺聽了,總覺得心裡憋得慌,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在他的記憶裡,只有他的奶奶去世那天才有這種感覺。爺爺悶了將近一分鐘,才回答了一聲:“嗯!” 那個早上的飯席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曾祖母一直在給爺爺夾菜,夾得他那個缺了口的碗都盛不下了,他只好將那些平日里很少吃到的雞蛋炒蔥花都夾給三爺爺。

飯後,天上的雲層似乎還沒有要散開的意思。爺爺跟著喻廣財和李偉告別了曾祖父和曾祖母,然後三人朝著李家灣的方向走去。 李家是這一帶有名的地主大戶,自李家老爺李懷恩的父輩開始,就在這一帶購有良田百畝,家中雇來的農工也有數十人。李懷恩待人寬厚,附近的貧農給李家做工,雖然工錢不多,可待遇極好。隔三差五就能吃到一頓肉,所以大家都爭搶這份差事。可在爺爺的印象之中,卻沒少被曾祖父教導,一個人只有自食其力才能讓挺直腰板做人。因此,從爺爺記事起,就沒有想過要為哪家地主做工的念頭。 這地主李懷恩有子女三個,老大是個女兒,早年嫁給了一個天津的布匹商人,在沿海一帶經營旗袍生意。老二名叫李少華,深受李懷恩器重,所有人都知道,這龐大的家業多半會落到他的手上。這次客死異鄉的女人,就是李少華的妻子,兩人結婚幾年,有一個四歲大的兒子。老三名叫李少榮,三年前去省城唸書,這次嫂嫂過世,是他出門唸書後第一次回家。

走了差不多兩里路,終於見到了李家的宅子。爺爺小時候曾多次經過這裡,在他的印像中,這座宅子就跟以前的皇宮大院差不多,氣勢恢宏,卻沒有半點兒生氣。 “進了宅子,記得多做事少說話,盡量不要去打聽人家的家裡事。”喻廣財吩咐道。 爺爺點了點頭,遠遠看見宅子門口坐著三人,兩男一女,左膀上都別著青紗。見喻廣財來了,三人紛紛起身相迎。 李偉笑了一聲:“看來他們比我們來得還早。” 爺爺疑惑著走到那三人跟前,聽喻廣財介紹起來。他指著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這位是曾銀貴,我們的吹手,附近一帶吹嗩吶,他可是行家。” 爺爺聽了這名字,有些樂了。他說:“真銀可沒有真金貴。” 曾銀貴為人豪爽,說道:“這小伙子還有點兒來頭,我還真有個哥叫曾金貴。”

他的話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站在他旁邊的女人走上前來,約莫三十出頭。她問:“他是師傅的朋友?” 爺爺趕緊自我介紹道:“我叫胡峻之,就住在二里外的山腰上,我是來長見識的。” “你好你好,我叫羅琪,是咱們這隊裡哭喪的。”那個女人說。 見爺爺有些犯迷糊,李偉趁機給爺爺解釋道:“一般哪家死了人,咱們去做禮,這哭喪可是最累,也是最講技術的。一般人死後,魂魄都不會離家太遠,他們要看著自己的子孫後代為他們哭喪,如果哭得不好,魂魄就不願走,所以也就有了這麼一個專業的哭喪人。” “這位是我們隊裡這次的鼓手,他雖然跟著我們不久,可學得很快,他叫林子。”羅琪指著一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介紹了一番。

那個叫林子的鼓手不太愛說話,朝爺爺微微低了低頭,臉上並沒有露出笑容,似乎對爺爺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並不太在意。爺爺見狀,自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冷冷笑了一聲之後,就轉過身去。 幾人說罷,喻廣財問道:“你們三個到了多久了?” “一個小時左右。”羅琪回答。 “那這邊屍體到了沒?” “到了,才進門不久。”那個林子終於開了口,“不過……” “不過什麼?”喻廣財追問道。 林子蹙起了眉頭,他咂吧了兩下嘴,說:“我也說不太清,就感覺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勁,沒什麼憑據。” “嗯,我看也是,昨晚還遇到了一件怪事,這個等會兒給你們細說,我們先進去吧。”李偉說著,望了喻廣財一眼。 “嗯。”喻廣財冷冷地應了一聲,然後折身進門,一行人都跟了上去。


李家院子的面積比爺爺想像中的還要大得多,單是一間正房就大過老家的院子,還不說那一時半會兒數不清的側座、耳房和迴廊。 李家的媳婦死了,是這一帶的大事,一些勞工自願到李家來幫忙,給進出的客人端茶送水,披白麻,戴青紗。那個年代但凡有人去世,來客只需送花圈和紙器,送錢者甚少。如果家中喪者有特殊信仰,則按其信仰行禮。如若沒有,那大多按照兩種宗教的儀式進行,一種是道教,一種是佛教。 說起喻廣財,爺爺也弄不清他所屬宗教。或許真如他所說,這民間喪禮基本禮數都相差不大。能為死者安魂、活者避災,這才是宗旨。 爺爺跟在曾銀貴身後,在正房前的院子裡停了下來。按照管家老莫的指示,幾人坐到院子靠右邊角落那張桌子邊。見幾人稍稍安頓,莫管家就躬身道:“喻廣財先生,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我們家老爺在房間等你。”

看著莫管家神神秘秘的樣子,喻廣財遲疑了兩秒,還是點點頭跟了上去。 爺爺在曾銀貴身邊坐了下來,氣氛倒是落得了幾分尷尬。爺爺不安分地四下看了看,正房的最裡邊擺著一張黑漆的小方桌,方桌的正中間放著一張黑白相片,上面的女人正是這個客死異鄉的女人。相片裡,她笑得十分燦爛,由於隔得不遠,爺爺看清了她的模樣。她很年輕,也就不過二十出頭,一身旗袍襯托出她起伏有致的腰身,右手自然地插在腰間,擺出一副極其高雅的姿勢,這姿勢倒是對了她這身裝扮的味兒,看上去很有幾分貴氣。 想到這裡,爺爺一轉念:昨晚在院子裡要掐死自己的不就是她嗎?爺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總覺得她的那個透徹的笑容裡藏了刀似的,還泛著寒光。 “咦,你們看這女人的遺照倒是有點兒奇怪。”曾銀貴瞇著眼睛看著那張相片,眉頭緊蹙。

“奇怪?看你一臉的假模假相,你說你看到哪個村子裡稍帶點姿色的姑娘不覺得奇怪?”羅琪跟他開著玩笑。 曾銀貴一听就有點兒慌了:“胡扯!你這話要是惹惱了這死者,只怕你脫不了爪爪(關係)!” 曾銀貴的話音落了半天,只見羅琪沒有再往下接,而是埋頭喝起了悶茶。曾銀貴開始得意起來:“看你還知道點兒規矩。” 羅琪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對他使了個顏色,示意他看身後。曾銀貴和爺爺瞬間轉過身去,只見一個小男孩站在身後,穿著一件絲織衣衫,腰間的那塊玉佩昭示著他的身份,他的年齡也不過四五歲,想必正是李家這位媳婦的兒子。 此時,這個小男孩手裡攥著一塊白糍粑,目瞪瞪地看著曾銀貴。那眼神有些呆滯,看不出半點兒情緒來。

曾銀貴看著看著,就覺得渾身發冷。他故意避開那對利劍般的目光,低頭去喝茶。誰知這小男孩並不罷休,他把手中那塊白糍粑穩穩地砸到曾銀貴的頭上,他瞪大著眼睛惡狠狠地說:“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的娘親沒有死,沒有死!”
說完,這小男孩迅速轉過身去,拔腿朝著正房跑了進去,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好像後面真的有人在追他一般。跑到那正房的時候,他停下來看著那方桌上的供品,一時火起,竟順手將那桌子給掀翻了。 等他一跑開,一個家丁上前來把散落到地上的供品一一拾起。末了,他忙上前來跟爺爺幾人解釋道:“幾位不要見怪,小少爺一時間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沒事兒,沒事兒,這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曾銀貴尷尬地說道。

家丁走後,羅琪追問:“你到底覺得那相片有什麼奇怪的?” 曾銀貴冷冷一笑:“虧你還做了這麼多場,你就沒覺得這張遺照跟別的有些不同?” 羅琪吸了口氣,仔細地看了半天,突然猛拍了自己的腦門子一下:“你看我,這照片明顯不對,人家家裡死了人,遺照都是正面大腦袋,他們這個居然是個全身的!” “嗯,不只是這點,剛才那個小少爺也很奇怪。”曾銀貴說,“因為我覺得他的話並不像是假話,好像他的母親一直都在他身邊。” 曾銀貴的話一出口,讓爺爺沒忍住打了個激靈。爺爺扭頭看著那口擺放在正房內的紅木棺材,心裡毛毛的。許久,爺爺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你們說的遺照都是在人去世之前準備好的,可如果事出突然呢?” “有道理,看這相片裡的少夫人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樣。”羅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時,喻廣財從房間裡出來,幾個人都圍了上去。 曾銀貴最先開了口:“師傅,怎麼說?” 喻廣財喝了一口茶,說:“沒什麼大的問題,只是根據李家老爺的說法,這李家少夫人是跟二少爺李少華一起去的天津,後來出意外死了,直到今天棺材才被運送回來,不過……今天正好是人死的第七天。” “七天?”羅琪聽了瞪大了眼睛,“那這屍體恐怕早已經……” “腐爛了?”林子終於插上來一句話。 羅琪點了點頭。 “那倒沒有什麼大不了,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今天是第七天,也就是說今天晚上是死者的頭七。”林子說道。 喻廣財點了點頭說:“嗯,今天晚上,死者還魂。” 還魂?爺爺的心裡“噌”一下亮了起來,昨天在老家院子裡沒有見到這女鬼真身,看來今晚還是有機會的。 “那我們今天晚上要不要住這兒?”爺爺問道,語氣裡有藏不住的興奮。 “你是不是很好奇?”曾銀貴問。 爺爺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裡有幸災樂禍的味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喻廣財看了幾人一眼,聲音變得異常嚴厲:“今天晚上我們做完事,早點兒休息,記住晚上不要出來,睡不著也給我在床上躺著!” “師傅,這回該不是真的惹到……”羅琪有些不解。 “讓峻之給你們講講昨天晚上遇到的事,你們就知道了。”李偉插了一句,然後就被喻廣財拉到了一邊。 曾銀貴和羅琪朝爺爺圍過來,羅琪催道:“快說說,昨天晚上咋了?” “嗯,昨天晚上嘛……”爺爺故意把話音拖得很長,說話間瞟了一旁的林子一眼,滿以為他也會好奇地圍過來,可沒想到他竟然起身走到了一邊。爺爺朝他白了白眼,跟面前兩人講起了昨天晚上的奇遇。 整個過程中,兩人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直到聽完都欷歔不已。 “又是一樁怪事。”羅琪嘆了一句。 她這話,被爺爺聽出了蹊蹺,他追問:“又是?以前也遇到過?” “瞧你那好奇勁兒,做咱們這行,就相當於游離在生死之間,活人死人其實沒有多少分別,昨天晚上師傅讓你搭瓦招魂,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把戲,只是沒想到讓你給遇到這種怪事,以前啊,我們遇到的可多得很了。”曾銀貴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擺開陣勢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那煙自然是李家擺來招待他們的。 “看吧看吧,話包子又吹開了。”羅琪瞥了他一眼,閃到了一邊,“他的那些事兒我耳朵都要聽出老繭子了。” “快說快說!”爺爺倒是非常好奇。 爺爺越是催,曾銀貴就越是來勁兒,他笑了笑:“真想听?那我就給你講一個這附近發生的怪事吧。” 爺爺趴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期待著他嘴裡的故事。
“以前皇帝老子還在的時候,咱們這個鎮上有三道門,其中最西邊那一道門叫獅子門。清朝之前,有個姓張的將軍屠戮四川,曾經有個部下在那裡殺了不少人。那個地方一直都陰氣特別重。很久之前,那一帶有一個爬竿的……” “爬竿的是乾啥的?”爺爺打斷他,問道。 “爬竿你都不知道?就是遇到紅白喜事,就有一個人學猴子,在桌子上搭凳子,凳子上搭個碗,然後用竹竿立在碗上,人往竿上爬,說白了,就是一個耍雜技的。不過現在很少有人會了。”曾銀貴很不耐煩地解釋著。 爺爺點點頭。 曾銀貴又喝了口茶,繼續說:“這個爬竿的人姓陳,因為他身手敏捷,大家都叫他陳猴子。陳猴子的爬竿技術堪稱一絕,很多人都請他表演。可如果東家相熟,請他表演都是不給錢的……” “那給什麼?”爺爺又問。 “哎呀,你別催,我這不正要說嗎?”曾銀貴白了爺爺一眼,“因為陳猴子喜歡喝酒,所以請他表演的人一般不會給錢,都是準備一壇好酒、幾兩香肉,就把他打發了。” “這天,陳猴子到鎮上去做爬竿表演,照例獲得陣陣喝彩。完了之後,主人給他準備了一壇上好的高粱酒,又香又醇。陳猴子高興得不得了,和著牛肉就吃了起來。酒肉入腸之後,這天色也不早了,他就邁著他那秧歌步往家裡走。他的家就住在鎮子的西邊,回家的時候要經過獅子門。當時是個秋天,天色一暗下來就飄起了雨絲,落在身上冷絲絲的。陳猴子走出獅子門後就走進了山谷裡,那路並不太崎嶇,也就是普通的石板路,只是那山路一直彎彎繞繞看不到頭。走著走著,陳猴子就看到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長衫,頭上戴著一個黑斗笠,走起路來輕飄飄的。陳猴子快,他就快;陳猴子慢,他就慢。陳猴子本來就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這種事情聽得多見得也多,雖然小酒微醺,可對面是個什麼東西,他心裡清楚得很。陳猴子沒有半分怕意,冷冷一聲笑,快步趕上前去,跟那個人並排走在了一起……” 爺爺聽到這裡,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只見曾銀貴突然停了下來,爺爺迫不及待地追問:“那後來呢?後來呢?” “說起這個陳猴子我都挺佩服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才這麼大膽,要是換了我,我可不敢。”曾銀貴說,“當時他上前之後,跟那人並排走在一起。你想啊,那窄窄的石板路,怎麼容得下兩個大男人並排行走呢,陳猴子就故意撞他。可對方也不說什麼,深一腳淺一腳的,一會兒踩在石板上,一會兒踩在旁邊的草叢裡。陳猴子見對方沒有反應,就問他,兄弟,你這是要往哪兒去呀?對方好像也沒有聽到,連頭都不回。陳猴子又問,你是不是這鎮上的人呀?對方依舊不動,埋著腦袋跟陳猴子並排走著,不快也不慢。這時候,陳猴子來氣了,大聲呵斥,你這污穢東西,竟然敢擋著本大爺的去路!對方一聽這聲音突然停了下來,陳猴子也停下來,雙手叉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誰知那人朝著陳猴子的方向緩緩轉身,直到與他正面相對。可他依舊是低著頭,整張臉都被黑色的斗笠擋住。陳猴子見他半天不動,伸手就一下掀翻了他的斗笠。” 講到關鍵之處,曾銀貴停了下來,一雙眼睛鼓得圓圓的,他問:“你猜怎麼著?” “陳猴子被嚇死了?”爺爺說。 “去,陳猴子要是被嚇死了,誰會知道那天晚上的事,鬼呀?”曾銀貴不屑地拍了爺爺的腦袋一下,“結果就在那個斗笠飛出那人頭頂的時候,沒等陳猴子反應過來,他就咿咿嗚嗚地躥到山谷裡不見了。” “啊?就這樣?”爺爺似乎有些失望。 “那你還想怎樣?反正這世間污穢之物,倒是很少有人見到他們的實形,通常的形像都是虛構出來的。而且這事兒是我父親小時候從父輩那裡聽來的,想必都是出自陳猴子自己的口中,這種醉酒的人愛說大話,是真是假也無法考證,反正就當聽著消遣消遣。”曾銀貴說。 羅琪在一旁聽了,看著爺爺的樣子就“扑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瞧你把人家小峻之給嚇的。” 爺爺尷尬地笑笑,說:“嚇人是嚇人,可聽起來還是蠻過癮的。” “呵呵,不見得哈,我就從別個嘴巴里聽來這樣一種版本,他就真的看到了那污穢東西真實……形狀。”羅琪接過話茬子,最後兩個字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脫口。 “快說快說。”爺爺和曾銀貴異口同聲地催道。 羅琪又笑出聲來:“看你們那猴急的樣子,這個事情的開頭是這樣的,那天……”
“趕快搭台,做法事!”這時喻廣財那洪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生生打斷了羅琪的講述。 爺爺被搞得心焦氣躁,不知何時才能聽到羅琪口中的故事。他想了想,乾脆說:“你還是等咱們歇下來的時候再講吧,免得吊我的胃口。” 喻廣財所指的這場法事叫“破血湖”,相傳世間女子,一旦有了生育,在陰界就會為她建起一座血湖池,女子死後,要想進入地獄轉世輪迴,必須要穿過這個血湖池,血湖池上火海生、千刀豎,一般人是根本通不過的。所以,就要在人死的七天內做一場破血湖的法事,破掉血湖,才能順利走上投胎轉世的路。 喻廣財命李家家丁準備一隻公雞、一斤白米和一壇烈酒。然後伸手抓起白米,在正房擺放的棺材前,畫了一個湖池狀的圖案。 “這個是用來做啥的?”爺爺好奇地問道。 “呵呵,這個就是血湖,待會兒師傅會用雞血和木劍作為利器,破掉血湖,為死者超度,待會兒還有《目蓮救母》的戲段。”李偉解釋著,轉頭對爺爺說,“來,小師弟,你把這公雞給按住,用手扣住它的翅膀。” 爺爺按李偉的吩咐,伸手將它的一對翅膀扣住。當他的指尖穿過那隻肥雞厚厚的羽毛時,他心裡不禁一動:這麼肥的公雞,拿來祭死人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夠將它的毛拔了,放進鍋裡燉上一燉,那可是人間美味,最好還能從後山上摘幾棵老樹旁長出的蘑菇,那簡直…… 不知不覺間,爺爺的口水就要從嘴角流出來了。 李偉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拍了拍他:“別想了,做好這場法事,雞鴨魚肉,有得是!” “真的嗎?那好!”聽到李偉這話,爺爺幹勁十足,將手裡那隻肥雞遞給了喻廣財,然後退到了一邊。 只見喻廣財接過那隻肥雞,將它的腦袋對準棺材,口中一陣碎碎念。那雞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在他的手中劇烈地掙紮起來。喻廣財不管它,繼續閉眼小聲地念著。末了,他伸出手來,將肥雞的腦袋摀住,對準四方分別點了點頭。停頓下來之後,喻廣財又輕輕拍了它的腦袋兩下,那雞就乖乖地閉上了眼睛,不動分毫。 催眠術?爺爺十分不解地想道。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喻廣財就揪住了肥雞的腦袋,把它的脖子挽起,亮出喉管來。 這時,李偉遞過去一把尖刀。喻廣財立起那刀,穩穩地將刀插進了肥雞的脖子,頓時鮮血飛濺。趁著此時,喻廣財彎身下去,將雞脖子裡噴濺出來的鮮血沿著地上白米畫出的圖案又走了一圈,完事兒之後,將那死雞扔到了一邊。 “好了,上傢伙!” 喻廣財一聲令下,李偉趕緊從他的布包裡取出行頭:黃色的道袍,桃木劍,和一個缽盂一樣的土碗。 不出兩分鐘,喻廣財換好行頭,就走到了那白米和雞血繪成的城池前,一動不動地站著開始念咒。 “快來,法事開始了。”爺爺身邊傳來一個家丁的聲音,沒等他回頭,那家丁就靠了上來,像是在等待一場完美的演出。 這時,莫管家領著兩個男人和一個小男孩鑽到人群中間來。在李偉的指示下,這三人都跪到了棺材前。爺爺之前見過那個小男孩,尤其記得他腰間的玉佩和惡狠狠的目光。他的樣子很是不服,無論莫管家怎麼哄他都不肯跪。之後,一旁的一個男子走過來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強跪了下去。看樣子,他就是李家的二少爺李少華。 “紛紛世間,擾擾萬般,不可留戀,自來尋解,塵歸塵,土歸土,一劍劈開來生路……”喻廣財的音調忽高忽低,在場的人都聽得十分入神。說話間,他就信步在那湖池邊游來走去,像在尋找什麼。 喻廣財的土碗裡不知什麼時候裝了半碗水,他一會用手指蘸蘸碗裡的水四處灑灑,一會又舞著手中桃木劍,不停遊走。可當他走到那口紅木棺材前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睜開眼來,眉頭緊鎖,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口棺材上。 見他不動了,莫管家上前去,低聲問道:“喻先生,這棺材可有不妥?” “有!” “哪裡不妥?”莫管家不解地問道。 喻廣財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大聲喊道:“趕快,開棺!” “開棺?”李偉非常吃驚,“師傅,這人死了,除非下葬之前,不然是不能開棺的,這不符合規矩吧?” “不行,趕快開棺,這棺材有問題!”喻廣財的話不像在開玩笑,何況誰都知道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 莫管家蹙著眉頭遲疑了半天,然後轉身吩咐身後的幾個家丁:“你們幾個,去,把棺材打開!” 身邊四人受命,面面相覷。 “叫你們開棺,出了事我負責!”莫管家見家丁們站著不動,也有些急了。 那四人終於邁開步子,走到棺材前,合力將那棺材打開。當棺材板一落地,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得臉色慘白——那棺材裡的屍體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看這棺材的?”管家震怒,幾個家丁都紛紛低下了頭。 這時候,一個穿著華貴的老頭子拄著拐杖從人群後面擠進來。他下巴上的鬍鬚已經全部泛白,臉上溝壑縱橫,走路的時候氣喘吁籲,好像就這幾步都費了他不少力氣似的。走到人群前,大家都散開來,他又朝前走了兩步,厲聲問道:“怎麼了?” “老爺,剛才我們正在給二少奶奶做法事,結果法事中途,喻先生髮現不對勁兒,咱們就開棺來看,結果……”莫管家躬身上前,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不用猜,這一定就是遠近聞名的地主李懷恩。 李懷恩一聽,一口大氣沒有喘過來,就劇烈咳嗽起來。在兩個兒子的安撫下,李懷恩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來,許久,他才緩過氣來:“真是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莫管家,你幫我查查是哪幾個負責運送屍體的?” 莫管家領了李懷恩的命,轉身質問身後的幾個家丁:“你們可知道負責運送二少奶奶的屍體的是哪幾個?” 其中一個家丁上前來,聲音顫抖著:“有我、張二、小麻子和老朱。” “那他們三人呢?” 莫管家的問題像是戳中了這個家丁的軟肋,而且好像這其中還有不少隱情。家丁望了莫管家一眼,支支吾吾地說:“他們,他們……” “他們怎麼了?!”李老爺把拐杖拄得“咚咚”作響。 “他們生病了。”家丁低下頭去。 莫管家看了李家老爺一眼,然後轉身對家丁說:“在這個節骨眼兒生病?你馬上帶我去看看他們。” “好,不過管家,這事兒可跟我沒關係呀……” 整件事情似乎越來越蹊蹺,大家都紛紛咋舌,低聲討論起來。難道這棺材中的女人真的如那個小少爺所說,並沒有死? 不容爺爺繼續想下去,莫管家對身後的幾個家丁說:“你們安排好來客,我和喻先生跟著柱子去看個究竟。” 莫管家話一說完,家丁就著手將聚集在正房裡的來客招呼到了院子的席間。 喻廣財對李偉說:“你們先等著,我跟著去去就來。” “嗯。” 爺爺被這事吊起了胃口,不甘心地跟著李偉坐到了正房外的那張桌子上。 “這事情看來很不簡單。”李偉嘟囔了一聲。 曾銀貴也倒吸了口涼氣,說:“我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了,這棺材裡的屍首不翼而飛還是第一次。餵,老李,我們這兒就數你的資歷最高,你給咱們說說這是個什麼情況啊?” 李偉蹙了蹙眉頭說:“根據我的判斷,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詐屍了。” “還有一種可能,這女人會不會真的沒死?”爺爺問道。 這個說法明顯不成熟,很快就遭到了李偉等人的反駁。他說:“這怎麼可能,誰會平白無故地給一個活人辦喪禮呀?而且你忘了昨天晚上你撞見的事了?” 他的話讓爺爺頓時啞口無言,想了想,爺爺繞開了這個話題:“那你們給我說說,這詐屍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曾銀貴笑了笑,解釋道:“所謂詐屍,就是說人死了之後,屍體僵硬,詐屍,就是說人死之後,有一口氣憋在胸口,如果碰到貓或者老鼠之類的從身體上爬過,這口氣就會從胸口湧上來,就有可能造成詐屍。在通常情況下,詐屍其實也就是那麼動一動,或者從棺材裡坐立起來,像這種自己打開棺材板還跳出來,還不曉得跳到啥子地方去了,依我看不太可能。” 李偉也贊同地點點頭:“而且還在四個人看守的情況下。” 在幾人的討論中,這事兒變得越來越玄乎。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後來都住了口。爺爺注意到那個一直坐在角落裡的林子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點兒鬆懈,好像在吃力地為這件事尋找答案。 “不好啦,快來人,出事兒了!” 聽到這話,大家紛紛側過頭去。只見在側座長廊的門口處,那個叫柱子的家丁一雙眼睛都瞪圓了。
這次所有人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跟著柱子一起趕到了那個事發的院子。 李家的宅院的確很大,光是側院就有五個。穿過之前那個長廊的門框,一直走到長廊的盡頭,就到了宅院的息子院。息子院裡住的都是李家的男家丁,女僕則住在東林院,整整隔了正房前的一個大花園和院壩。 爺爺跟著李偉等人鑽了進去,好在動作較快,跑到了眾人的前面。在息子院的第五間房間前,爺爺看到了面色驚慌的喻廣財。 “怎麼了,師傅?”李偉上前問道。 喻廣財沒有正眼看李偉,而是朝後面的房間指了指。李偉也沒有多問,乾脆鑽進房間去看個明白。爺爺緊隨其後,由於走得太急,差點兒讓高高的門檻給絆倒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林子已經早一步進了房間,他此刻正仔細地審視著床上躺著的那三個人,右手死死地按著面前那個人的手臂。 爺爺看了李偉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邁步上前。就在他快要靠近那床的時候,林子麵前躺著的那人突然起身,像是發了狂一樣亂叫,還拼命掙扎著想要去咬林子。這林子看上去個頭不大,力氣卻非凡,一個擺手就將那人按回到了床上。 爺爺和李偉都被那人的樣子給嚇住了,他那雙眼睛像被塗染了墨水一般,從眼眶中散發出來的黑色一直蔓延到整張臉上。如果他不動,很難看出他還是個活人。 “你們看他的脖子。”林子說著,聲音異常生硬。 爺爺和李偉按照他說的,扭頭一看,只見那人的脖子上有兩排小洞,形成一個橢圓,每個小洞都烏黑異常,不難看出,那兩排小洞是牙痕。 究竟是什麼怪物,竟然能咬到人的脖子? 李偉似乎也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他跨上前,掀開其餘兩人的被子,情況基本相同,只是脖子上那排牙印的位置稍有不同,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不會是被蛇咬的吧?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中毒了。”爺爺問道。 李偉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是詐屍,而且有屍毒。”林子彎著腰,仔細地觀察著三人脖子上的傷口,“屍體詐屍之後,會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咬,尤其是她見到的前幾個人。” 李偉跨出門去,爺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半死不活的三個人,也邁步跟了上去。 李偉走到喻廣財身後,問道:“師傅,依你看,這會不會是失踪的屍體幹的?” “八九不離十。”喻廣財嘆了口氣,“不過最奇怪的還是那屍體的去向,如果她真的在那個時候不見,那峻之那天晚上遇到的是她的魂魄還是她的屍體呢?” 爺爺聽到這裡,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癟了癟嘴:“不會是……屍體吧?” 喻廣財和李偉都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候,屋外已經圍滿了人。李家老爺從人群後面蹣跚走來,他揮了揮手,示意家丁把那些好奇不已的客人擋住。 家丁上前去拉成一排,也順便給李家老爺開了路。在二少爺李少華的攙扶下,李老爺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柱子!柱子!”不出所料,李老爺進門不到一分鐘,就大叫著家丁柱子的名字。 柱子預感到自己的麻煩,走路的時候都帶著哭腔。 “喻先生,您也請進。”莫管家畢恭畢敬地彎腰相迎。 喻廣財帶著李偉幾人走進屋內,只見那柱子已經跪在了李老爺的面前。 “你倒是說說,他們三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問話的人是李少華,他的語氣有些怒意。 “二少爺,這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柱子的聲音哽咽起來。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快說呀!”莫管家在身後催問。 柱子吸了口氣,偷偷瞄了李老爺一眼,說:“那天,我和他們三人快馬加鞭趕到天津,接到少奶奶的屍體之後就趕緊往回走,一天一夜我們都沒有休息,到鄭州我們才歇下。其實按照那個速度我們在第五天就可以趕到的,可都怪那老朱……他說咱們哥幾個難得來一次城裡,要在城里風流快活一下。將二少奶奶的屍體安排在客棧之後,他們三人就去逛窯子了。” “這三個兔崽子!”李老爺兩隻眼睛都被氣得快要鼓出來了,“那後來呢?屍體怎麼會不見了?你不是還在那兒守著嗎?” “後來……我看他們三人都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那空蕩蕩的客房裡也很害怕,也就出去閒逛去了。估摸著他們三人差不多是時候回來了,我才往回走,可誰知……”說著,柱子就哭出了聲來,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誰知,我一趕到,就看到他們三人都躺在地上,脖子上流著血,我趕緊跑到里間去,只見那棺材蓋不知被誰打開了,裡面的屍體竟然不翼而飛了,而且,而且那口棺材裡還蹲著一隻黑貓!” “黑貓?”林子抬頭問道。 “對,它當時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著我,一對眼睛……還閃著綠光!”柱子的牙齒似乎都在打顫,聲音斷斷續續的。 “你的意思是說,是二少奶奶的屍體詐屍,然後正好碰上了逛窯子回來的三人,將他們三人咬傷之後,逃了出去?”李少華急忙問道。 柱子點點頭。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娘親根本就沒有死。”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小男孩又站到了人群中間。 這個時候,當他再次說起這句話,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沒有再去責備他。 “你看見你娘親了?”李少華問道,語氣裡有些不確定。 “哼,我幹嗎要告訴你?你是個壞爹爹!不過,娘親今天晚上會回來陪我玩的。”說完,小男孩就跑開了。 不容大家驚訝,李少華命令道:“傳我的命令,找家丁三人沿著他們運屍回來的路去找二少奶奶,其餘的人在附近搜索,一定要找到二少奶奶的屍體!” 說完,人群裡的家丁都悉數散去。 “其實這事兒無須這麼複雜……”喻廣財正準備說什麼,卻被林子伸手攔了下來。 “喻先生有話要說?”李少華問道。 喻廣財看了林子一眼,只見林子朝他輕輕搖了搖頭。喻廣財也不好多說什麼,他笑了笑說:“我是想問,今天的法事是否還要繼續?” 李老爺嘆了口氣,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拖著弱弱的聲音說:“喻先生,這可真是讓您見笑了,待我們找回屍體之後,法事再做不遲。現在就請喻先生和您的幾位高徒暫且在這裡歇下,吃住我們肯定會管著,工錢從你們進門的那一刻算起,直到你們跨出咱們李家的門,您看這樣合適不?” 李老爺的話很是禮貌,而且已經對喻廣財幾人優待有加,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喻廣財點頭答應下來。在莫管家的帶領下,幾人住進了北廂的客房。
一進門,喻廣財就問林子:“你剛才為何要攔下我?” “師傅難道還沒有看出這其中的蹊蹺?”林子問,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是不解。 喻廣財也搖了搖頭。 林子說:“你們想想,要是在從天津出發後的第二天,那三人就被咬了,中了屍毒,那口空棺材是誰運送回來的?柱子?他一個人可不能搬動這口空棺材和三個中了屍毒的人吧?” 林子的話讓幾人都恍然大悟,連連稱是。 “第二點,李家的那個小男孩,也就是李少華和死者的兒子,他對父親林少華的態度和對母親的態度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其中會不會有啥子原因?” 這一點,似乎大家也沒有註意到。 “當然了,還有第三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剛才我一直在仔細地看那三個被屍體咬過的家丁,我發現,除了他們脖子上的傷口之外,手臂上還有瘀傷,應該是經常被繩子捆出來的。” “啊?當真?”喻廣財很是吃驚。 “千真萬確。” “好在你攔了我。”喻廣財說,“這豪門大院果真是深不可測。” 李偉也點點頭,說:“這種有錢人家裡,出點兒這種事情也是正常。” “這樣吧,我們先在這客房裡休息一陣,待會兒要是有什麼情況,莫管家會來叫我們的。”喻廣財說著,在房間中央的圓桌前坐了下來。 “依我看,那個柱子肯定有問題!”爺爺推斷道。 “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曾銀貴不屑地說道,他給喻廣財和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抿了一口扭頭問羅琪:“對了,你就把你剛才沒講完的故事講給咱們聽聽嘛,正好打發打發時間。” “怎麼了?你們又在胡扯什麼段子?”喻廣財露出一個淺笑,扭頭看向曾銀貴。 曾銀貴解釋道:“這次可不怨我,是小峻之要聽的啊。” “呵呵,好吧,那你們接著講,也讓我這個老頭子長長見識。”喻廣財抿下一口茶,說道。 羅琪深知自己這下被捧上了一個高台,要想下這個台階,只有把這個故事講得更出彩才行。她清了清嗓子,說:“故事的開頭呢,是這樣的……對了,我先聲明啊,這個故事我是從另外一個喪樂隊里拉二胡的人口中聽來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啊。” 大家都沒有接話,把目光聚集到了羅琪的身上,只等著她嘴裡的故事。 “在這個拉二胡他們的喪樂隊裡,有個吹嗩吶的,叫郭兵,他和之前銀貴說的那個陳猴子一樣,也是愛喝酒。可郭兵沒有陳猴子那麼幸運,他家裡有個妻子,一直對他喝酒這事兒管得特別嚴,喪樂隊裡的人跟他老婆也都認識,在出工的時候,他也得收斂著,不敢明著來。所以,他只能每天在回家的路上喝點兒酒。”羅琪說著,朝幾人走過來,也坐到了圓桌邊,“這天,他們到涪陵去出工,頭天做完祭文都已經是半夜了。他作別了其他的隊友,說是要到附近親戚家去住,出了東家家門,偷偷揣著一罐酒就往親戚家走。他一路走一路喝,當時是夏天,頭頂的月光特別地亮,照在路上,可以隱隱約約看清前方大概五十米的樣子。他就這麼走著走著,感覺這酒很快就上了頭,腦袋暈乎乎的。他在那山路邊的一棵大樹腳下坐下來,想好好歇一口氣,把那小罐子裡的酒喝光。他坐了差不多兩分鐘,只感覺頭頂的那棵大樹微微動了一下。起初,他並沒有在意,以為是山里的風刮的。他又收回了目光,將手裡的那罐子酒一仰頭倒進了嗓子裡。就在這時,那頭上的大樹又晃了一下。這時,郭兵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從那樹腳下站起身來,抬起頭瞇著眼睛在那茂密的樹冠中左看右看,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個什麼端倪。可就在他準備邁步離開的時候,那樹冠裡突然發出了一聲嬉笑,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嘿嘿,嘿嘿。郭兵渾身一戰,心想這下是碰到霉頭了。郭兵也算是個老手,跟著樂隊走過不少地方,見識頗多。想了想,他乾脆又坐了回去。” “那後來呢?樹冠裡的是個啥玩意兒?”曾銀貴追問。 羅琪白了他一眼,繼續講道:“就在郭兵坐回那樹腳之後,那樹冠就響得更加肆無忌憚了。郭兵藉著酒勁,朝樹上喊了一句,頭上的兄弟,你倒是該早點兒來呀,這酒都他媽喝光了。樹冠上的傢伙好像真的聽懂了他的話,從樹梢上緩緩下來,和他背對背坐著。郭兵只感覺從身後傳來一陣蝕骨的涼意,他忍住好奇沒有回頭,冷冷地問道,兄弟,你躲在這兒乾嗎呀?那身後的傢伙不知道有沒有聽清郭兵的問話,又發出那陣瘆人的嬉笑。末了,他說,我在這山頭等他等了六十多年了,我在這山頭等他等了六十多年了,我在這山頭……身後的傢伙就這麼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郭兵聽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可老到的郭兵並未膽怯,他猛地轉過身去,鬼使神差地衝到了那人的面前,就在那張臉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眼睛一瞪,就被嚇得暈了過去。” “啊?他到底看到了什麼?”爺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那傢伙的真面目卻穩穩勾住了他的好奇心。 “這郭兵就這麼睡了過去,當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幾百里之外的家裡。起初他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噩夢,可後來聽媳婦說,他就是被人在那山谷中發現的,親戚得知這個事情之後,才通知的他媳婦。他已經在家裡昏睡了整整一個月。從那以後,郭兵就再也沒有跟過樂隊,一直閒散在家裡。至於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真相,也是在他又一次醉酒之後講出來的。”羅琪深吸了口氣,“郭兵看到的那個人的臉只有這麼厚。” 幾人看著羅琪伸出的兩根手指,紛紛瞠目結舌。 “一張臉,二指厚?”曾銀貴瞪大了眼睛,“媽的,那會是個啥樣子?要是我,肯定就被他嚇得醒不過來了。” 喻廣財聽了,微微一笑,說:“這種說法在民間倒是有,不過都是你傳我,我傳你。再說了,人在極度害怕的狀態下,是很容易看走眼的。” 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不過爺爺聽後,心裡“咯噔咯噔”的,一直在想像昨天晚上遇到的李家二少奶奶,她的臉是不是也只有二指厚。 這時,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喻廣財起身打開門來,只見莫管家站在門外。他俯身過去,在喻廣財的耳邊一陣耳語。喻廣財聽後,扭頭對房間裡的幾人說:“也歇得差不多了,今晚是'頭七',現在著手準備吧。”
關於死者的頭七,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說法。有的認為,人在死後的第七天,其魂魄會在夜裡回到生前住的地方看一看。有的又認為,人死後的前二十一天,以每七天為一個節點,都會回家來,分別叫做頭七、二七和三七。 在正常的喪禮之中,能夠將喪禮籌辦到頭七之後的情況本來不多。這一次,算是一個很特別的個例。 爺爺跟著曾銀貴等人走出客房,在喻廣財的帶領下來到院子裡。這院子與正房前的院子有所不同,主要是用來栽種花草的,花草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套石質的桌凳。如果在平時,在夏夜裡能夠端一壺茶或者拎一壇酒,在這院中小酌三分,再配上這樣的花色和月色,肯定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喻廣財讓羅琪拿出準備好的工具,幾個人開始製作天燈。 所謂天燈,在他們的說法中,是用來為魂魄領路的。用油紙疊成油燈的樣子,在中間放一小截蠟燭,從李家大門口一直沿著平時的必經之路,每三步一盞插在地上,一直延伸到兩里之外。等到天黑了,將這些天燈點上,便形成一條由燈火標記出來的路。 聽著曾銀貴的講述,爺爺在腦子裡描繪出一幅畫面來,在一條大路的兩邊,每隔三步就亮著一盞天燈,一直蜿蜒到看不到邊的山谷裡。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那天燈隱去的地方緩緩走來,披頭散發,越走越近…… “你幹嗎呢?”曾銀貴見爺爺有些發楞,伸手推了他一把。 爺爺回過神來,不知道怎的,他對剛才在腦中幻想的畫面非常期待。想著想著,他突然來了動力,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那一整個下午就用來疊天燈了,一邊疊,爺爺一邊還想從這幾人的口中套點兒好聽的故事出來。可不管怎麼問,大家都不吱聲。後來李偉告訴他:“專心疊,這事兒不能馬虎了。” 爺爺也是後來才知道,做喪禮本來就有不少的忌諱,當時沒有人會在這種事情上大費口舌,就好像在進門前,喻廣財叮囑他的也只有短短一句話:少說話多做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爺爺草草地吃過了晚飯,就來到客房外的石凳上等著。 曾銀貴笑他道:“你就這麼著急?” 爺爺笑了笑,直接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動?” “嗯……等著天黑吧。”曾銀貴說完就走出了那個側院。 爺爺看著天上的濃雲,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這時,一個李家的女僕提著一個水壺走進來,給院子裡的海棠澆水。 “這些是什麼花呀?顏色很好看啊。”爺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了起來。根據爺爺的回憶,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女孩子說話。 那個女僕笑了笑:“這叫海棠,以前二少奶奶活著的時候,最喜歡的花。” 爺爺點了點頭,被那女僕撲閃著的眼睛吸引住了,那眼睛又黑又亮。爺爺努了努嘴,又問:“我怎麼覺得你們家二少奶奶死了,二少爺一點兒都不難過呢?” “呵,還能怎麼難過?你也看見了,老爺的身子越來越差,這整個李家偌大的擔子就要落到他身上了,哪還能容得他難過?”說完,她繼續手中的動作。 “那你知不知道,你們二少爺跟二少奶奶是為啥去的天津呢?”爺爺問完之後就後悔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連喻廣財都沒有多問,自己卻不分輕重地開了口。 女僕放下手中的水壺,說:“那天,也是老爺的安排,讓他倆帶些家甚去天津看望大小姐,我看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並不太樂意,可後來還是去了。誰知中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爺爺當然是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可他的好奇心驅使他繼續往下探究。 女僕說:“還不就是二少奶奶過世的事兒嘛。你說這人怎麼能倒霉到這個地步,走在路上還被車給撞了,現在竟然連屍體都不見了,這事兒真是越來越玄了。” “那後來……”聽到這裡,爺爺的心裡生出一個疑問來。昨晚在院子裡,爺爺假裝土地公跟死者的魂魄交流時,她明明說的是在一個飯店被人捂暈過去的。爺爺本來還想繼續往下問,這時林子走了進來,爺爺一見他就閉上了嘴巴。 那女僕也從兩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提著水壺低著頭就跨出了院子。 女僕走後,林子冷冰冰地提醒他:“有力氣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兒吧!” 爺爺聽了這句話,心裡像是被噎了一下,看著林子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爺爺當時只想一拳頭砸過去。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爺爺好不容易嚥下了胸中的悶氣,曾銀貴從廊口跨進來問道:“天黑了,林子、峻之,你們跟我一起去點燈不?” 林子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去佈置死人屋呢!” 曾銀貴將目光落到了爺爺身上,爺爺二話沒說就邁步上前,對曾銀貴說:“看什麼看吶,走吧!”
兩人一走出那個院子,爺爺就悶聲悶氣地說:“那個人怎麼那麼怪啊?總是一副得意兮兮的樣子,真想揍他!” 曾銀貴笑了兩聲說:“你也別見怪,林子就是這種性格,不過聽師傅說,林子是很有慧根的,說不定以後在這方面的造詣會超過他呢。” “就他?”爺爺露出一副非常不屑的表情。 見爺爺這副模樣,曾銀貴反問:“怎麼了?你現在對師傅心服口服了?” 爺爺心知這下露出了馬腳,趕緊擺了擺手:“才沒有呢,我只是覺得林子更加不靠譜,自以為是的樣子看著就氣人!” “好了好了,他也沒有什麼壞心眼,以後你就知道了。” 爺爺自知多說無益,只好乖乖地跟在曾銀貴身後,提著兩大口袋天燈往李府門外走。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連月亮都被頭頂烏黑的雲層擋住了臉,只在雲邊泛出微微光線。 走到門外的那條大路邊,兩人蹲下身來,準備插天燈。 曾銀貴不解地問:“你是要從這裡開始插?” 爺爺點點頭:“不然從哪裡?” “哎呀,我說你能不能動動腦子,你現在從這裡往前插,插到半夜的時候,應該是可以插到兩里之外。那個時候,你想想是什麼時辰?”說著,曾銀貴笑了笑,“不過你正好能碰上那個回魂的二少奶奶!” 曾銀貴的話倒是點醒了爺爺,他的一張臉羞得通紅。 兩人沿著那條大路一直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終於走到了山谷的一座大岩石下。曾銀貴放下手中的口袋說:“就從這裡開始吧。” 爺爺跟著彎下腰,接過那些天燈,從路的另一邊開始插。插著插著,爺爺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什麼叫做死人屋啊?” “死人屋,就是死者生前住過的屋子,在頭七之夜,死者回魂一定會去那間屋子。所以在此之前,我們就需要在那間屋子裡鋪滿石灰,如果第二天去看有腳印的話,就證明魂魄回來過,不然就要等著二七、三七。三七之後,亡魂的力氣會衰弱,所以做七一般只到三七。”曾銀貴解釋道。 “那如果二七和三七魂魄都沒有回來的話怎麼辦?”爺爺追問。 “要是那樣……”曾銀貴停下手裡的動作,一雙眼睛在腳下火光的映照下,非常嚇人。爺爺只聽見他幽幽地說,“要是那樣,就證明死者不願投胎轉世,定是死者有冤,這家人可就要小心了。” 聽完他的話,爺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怎麼了?你這就害怕了?”曾銀貴一邊加快手中的速度,一邊問道。 爺爺冷笑了兩聲,說:“才沒有呢!除非真讓我看見了。” 爺爺說完,只見曾銀貴站在面前一動不動,目光死死地盯在爺爺的身後。慢慢地,他的眉頭越來越緊,嘴巴朝兩邊張開。 “你怎麼了?”爺爺有些莫名其妙。 曾銀貴緩緩抬起手來,指著爺爺的身後說:“你……你身後!” “啊!”爺爺還沒有回身,就被他的樣子嚇得不行,趕緊躲到了曾銀貴身後。 他這麼一來真的逗笑了曾銀貴。曾銀貴摀住肚子,大笑不止:“你還說你……說你不怕?” 爺爺看著他的樣子,很是氣憤,可他還是抬著腦袋看了看剛才曾銀貴手指的方向,在確定沒有什麼東西之後才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剛才的一幕,讓曾銀貴一直不得安分。在空蕩蕩的山谷裡,沒過兩秒就能聽見他的笑聲。爺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埋頭插天燈。 當兩人將天燈插到谷口的時候,爺爺突然停下了手裡的工作。他說:“早知道這麼累,我就不跟你來了。” 曾銀貴立起身子站到了他的面前,說:“你待在那大院子裡也沒事兒乾,還不如跟著我出來呢!” 爺爺正要往下說什麼,卻突然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曾銀貴的身後,慢慢地他的嘴也張得老大。他的雙唇打著戰,說:“看你身後……” 曾銀貴依舊站著,甩了甩手上的口袋,說:“餵,你想嚇我,也好歹換個招數嘛,剛剛才用過。” “不是,真的,你身後有東西!”爺爺整張臉因為害怕都變得扭曲起來。 “哼,我才不信呢!”曾銀貴說罷,彎身要去繼續插燈。 爺爺急了,乾脆一下掰住他的肩膀,使勁兒往後一轉,將他轉向了山谷的方向。曾銀貴只一放眼,就被視線裡的那個東西嚇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那山谷轉彎的地方,也就是他們插燈的起點,此時正有一個白濛濛的影子沿著大路朝這邊走過來。那影子像是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在天燈映照之下,顯得異常詭秘。而且那影子走得非常慢,腳下似乎沒有半點兒挪動的痕跡,與其說在走,不如說在飄!
“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曾銀貴雖然這樣問,可他的心裡想必早就有了答案。 爺爺看著他的樣子,應該是給嚇得慌了神,一雙手直發抖。爺爺問他:“現在怎麼辦?” 只見那個白影越來越近,她一走過那天燈,天燈上的燈火就微微顫動起來。 曾銀貴緊張得咽了口唾沫,他像是在背書:“頭七點燈,不可多言,不可嬉笑,否則定會招來不測,如遇不測……如遇不測……” 說到這裡,曾銀貴突然卡了殼,支支吾吾背不出後面的話來。 “如遇不測怎麼辦,你倒是快說呀!”爺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曾銀貴不停地撓著腦袋,突然雙眼一亮:“如遇不測,站在原地不動不呼氣。” 曾銀貴說完,爺爺趕緊照做。他將手裡的天燈扔到地上,原地保持了一個立正姿勢,把眼睛牢牢地閉上,嘴巴鼓得圓圓的,還把鼻子裡的氣都往肚子裡吞。 曾銀貴慌亂地看了爺爺一眼,又扭頭看了看山谷裡那越來越近的白影,也趕緊丟了手裡的天燈,吸足了氣,閉上眼睛,站得筆直。 這時,山谷裡吹出來一陣陰風,吹在兩人的臉上。爺爺蹙緊了眉頭,不敢睜眼去看。只覺得那陰風將他吹得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這一幕自然又讓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在自家院子裡的遭遇。 此時山谷裡的那陣風又開始迴旋起來,爺爺緊閉著眼睛,只感覺那個白影就快要走到他和曾銀貴面前了。 爺爺很想睜開眼睛去看看這個白影的真實面目。昨天在院子裡,已經假扮土地公捉弄過她,要是她還認得自己的話,那這下可就完了。 那白影已經走到了差不多一米開外的地方,雖然閉著眼睛可還是能夠透過眼縫看到一點隱隱的火光。當那個白影一點點靠近的時候,那火光越來越弱,直到整個視線都暗了下來。 腳步聲?爺爺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想要去尋找哪怕一絲一毫的聲音,以便去判斷那白影的位置。可就在那濛濛的火光消失之後,那腳步聲也沒有了。 突然,爺爺感覺到一陣涼氣,從他的耳畔傳來。他沒有忍住,打了個寒戰。 那陣腳步聲又在爺爺的身邊動了起來,踩在一塊已經松落的石板上發出空空的聲響。根據聲音判斷那腳步聲的主人正朝著曾銀貴跨過去。 爺爺屏住呼吸,凝神細聽。那腳步聲的主人在曾銀貴的面前停了差不多兩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爺爺只聽見曾銀貴一聲尖叫,響徹整個山谷。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爺爺睜開眼來,眼前的一幕讓他頓時傻了眼。 曾銀貴站在面前不停地喘著粗氣,他躬著的身子前,一個穿著白色汗衫的人一仰一合地搖著身子,笑聲在山谷里傳開來。爺爺看了他一眼,頓時火冒三丈。因為那不是別人,而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張七! “哈哈哈哈,你們這是在幹嗎呢?”張七被兩人的樣子逗得直不起腰了。 曾銀貴十分不解:“你們認識?” 爺爺被這個該死的張七嚇得渾身還泡在冷汗裡,他倒好,沒心沒肺地笑得正歡。爺爺沒好氣地說:“認識,從小看著他拉屎拉尿長大的,你叫他張七就行了。” “喂喂,你們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們剛才是在搞啥子名堂?”張七問,“還點這麼多燈?不會是大晚上的就要下葬吧?” 爺爺回想起剛才兩人的姿勢,也覺得十分可笑。可在張七面前,他自然是不能丟了面子的。他冷不丁地說:“你懂個屁,這個是必需的環節,對了,你個臭小子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還穿著這麼大一件汗衫,我還真以為是白裙子。” 聽到這話,張七顯得有些忸怩了。他支支吾吾地說:“還不是昨天,在你們家遇到那兩個大人,自從你們走後,我就越想越不舒坦,總覺得你小子跟著喻師傅走南闖北長見識去了,而我還要跟著爹媽種地挑糞的。直到剛才收了活,回到家裡,我把這事兒跟我們家老頭子說了,連我也沒有想到,他居然連半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就讓我出了家門。” 爺爺冷笑了一聲:“你就扯吧,肯定是被你老爹給攆出來的。” “哎呀,反正都一樣,現在已經出來了,你可要收留我。”張七開始耍起了無賴。 “我……” 爺爺的話還沒有從嘴巴里吐出來,就听到曾銀貴在一旁催促道:“來就來吧,正好可以幫著我們一起點燈,趕緊的,時間不夠了。” 爺爺看了看天色,將手中的天燈分了一半給張七,然後按照曾銀貴之前對他的囑託,給張七重複了一遍。 那個夜晚,李家宅院裡發出起起伏伏悲慟的哭聲。當三人將天燈點到李府門前,轉身進門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到,他們身後的那一串長達兩里路的天燈,正從山谷的方向,一盞盞地熄掉,當李家門前的最後一盞燈也滅掉的時候,一旁的狗對著門口的空氣嗚嗚咽咽地叫了兩聲,然後低頭躥向了遠方。
李家大宅里,喻廣財已經帶著李偉等人,作好了準備。李家媳婦之死本有異常,喻廣財準備用自己獨有的方式來完成這次的“做七”儀式。 “根據這幾次的遭遇,這李家媳婦之死定有蹊蹺,如果按照傳統的方法來做七,那多半起不了作用。”李偉瞇著眼睛跟爺爺解釋道。 “起不了作用會怎樣?”爺爺追問。 李偉輕嘆了口氣:“起不了作用,那這死者的魂魄就會成為地縛靈,永受這陰陽之苦,做陰不得,做陽不能。” 爺爺雖然聽不太懂,可也能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領悟到這是多麼痛苦的結局。他蹙起了眉頭,看著那正房方桌上擺著的死者的遺照,心裡也覺得悶得慌。 喻廣財在那桌案前搗鼓了一陣,然後讓李偉拿出幾張教帕,將它們鋪展開來,塞在了棺材蓋的下面,叮囑道:“如果他們有幸能夠找回這死者的屍體,把屍體平放進去,取出這些教帕,將棺材蓋封住,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的狀況了。” “那教帕有啥子作用?看那樣子蠻普通的嘛。”爺爺不解地問道。 李偉笑了笑,說:“這帕子是我用符紙在雞血里浸泡了七天七夜,上面的字符平常是看不出來,只有沾了邪氣才會顯現,專門用來避邪術,鎮棺材和墳頭的。” “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你們可真是了不起!”說話的人是張七。他從爺爺身後探出半個小腦袋,對著喻廣財揮了揮手。 喻廣財沒有多言,只微微抿了抿嘴,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算是給他打了招呼。 爺爺拉著張七退到了一邊,在正房靠門邊的木凳子上坐了下來。那種木凳材質特別好,坐上去之後,只感覺屁股冰涼涼的。 爺爺跟羅琪打了個招呼,順便介紹了一下張七。羅琪說:“師傅這一趟看來還真是划算,收穫了兩個徒弟。” “那您,是師姐吧?”張七一臉恬不知恥的樣子,讓爺爺非常鄙視他。他彎身過去,要跟羅琪握手:“我姓張,家裡排行老七,你叫我張七就可以了。” 羅琪朝他點點頭,之後沒有再多說什麼,轉過頭去看著喻廣財。 自從出了白天的事情,李家上下沒有人再敢對這種事情有所懈怠。爺爺本想去打聽那三個被屍體咬了的家丁,可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如果讓張七知道,那肯定又少不了一番糾纏。 喻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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