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考骨紀·北疆生死契

第14章 第十三章永久沾染區

考骨紀·北疆生死契 张硕 8127 2018-03-22
夜風如浪,吹過身畔,我卻渾然不覺。考古隊的人從遠處跑過來,無一例外都是剎那間停住腳步,帶著震驚而無法置信的神情緩緩向前走了兩步。 直徑百米是一個衡量長度的數值。人類跑過百米的紀錄是9秒58,從我們所在的位置橫跨深淵到對面,只需要跑10秒不到的時間。然而在這磅礴巨大的沙漠上,這深不可測的圓洞像是一個長遠無際的通道,垂直的壁面徑自指向令人心驚的黑暗。 它毫無理由地擊碎大漠的平盪,安靜傲慢地睨視我們。 “深度是多少?” 譚教授伸手拉起李大嘴,向嚴叔開口詢問。 “超過1750米,我們測量的極限。” 嚴叔如是答道。 李大嘴聽到嚴叔的回答,腿一軟,差點又坐倒。他顫巍巍的移動到距離黑洞遠些的地方,雙手扶在膝蓋上,大口喘息著。老魏關切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李大嘴上氣不接下氣道:“幸虧我反應快坐地上了,要是跟著慣性多走兩步,兄弟我就下去了。”

譚教授抱著胳膊沉思片刻,抬頭問嚴叔道:“你需要我們做什麼?” 嚴叔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需要你們和我們一起,進入地下。” 譚教授搖搖頭:“這不可能,這太瘋狂了。如果1750米還沒有見底,不可能將人吊墜下去。況且下面是什麼地況還不清楚,我不能讓我的隊員冒生命危險。” 嚴叔哈哈一笑,聲音在面具背後顯得異常詭異。 “生命?生命是這裡最微不足道的東西。”他在黑洞邊緣緩緩走了幾步,“現在我們是一個整體,你們和我們,捆綁在一起。這次我和我的隊員們是破釜沉舟,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樣。這個夢境世界已經糾纏我太久的時間,它是黑暗還是光明的大門,我都必須推開一窺究竟。” 老魏抬頭問道:“嚴……嚴叔,你有什麼計劃嗎?”

嚴叔面對著黑洞,久久凝視著地下。或許是月光讓他悲傷了,抑或這深不見底的謎團讓他感喟,他緩緩向夜空抬起頭,像是一隻嗜血而又受了傷的雄鷹,靜默地站在天地間兩團巨大的黑暗中。 “沙漠裡這樣的黑洞一共有七個,從直徑百米到直徑米不等。其中有一個入口是我們力所能及進入的。”他驟然轉向我們,“能進入的這個洞口,在庫魯克塔格山脈。”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嚴叔,衝口而出道:“這麼廣闊的區間……這些洞口都是你發現的嗎?你在沙漠裡耗了多久了?” 嚴叔冷冷地看著我:“十九年,我發現了六個洞口。最後一個洞口是秦所斷定的位置,我們共同找到的。” 除了庫魯克塔格山脈的洞口,其餘六個洞口是無規則分佈在廣闊的塔克拉瑪干沙漠東北部。嚴叔把他手中做了特別標記的地圖攤在沙地上,月光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洞口在沙漠戈壁區域的坐標。十九年的時光,凝結成六個標記,即便是在地圖上也顯得渺小可憐。第七個洞口的標記是用紅筆標出來的,顯得有些刺眼。

眾人圍成一團看著地圖。埂子又點了根煙,拎著槍站在離人群有點距離的地方,似乎習慣了這樣。李大嘴看了會地圖,找了個地方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顯然剛才驚嚇過度需要休息。 老六探頭探腦過來:“看出什麼了嗎?” 土豆拉了他一把,悄聲道:“別,別說話。嚴叔不讓打擾他們。” 老六和土豆兩人也拿了煙出來,一邊閒聊了幾句一邊走到旁側。嚴叔隊伍裡的人口音各不相同,看似散漫骨子裡卻有天生的警惕,行動迅捷有效。我越來越相信於燕燕對於他們是職業軍人的判斷,但讓我迷惑不解的是,職業軍人為什麼要劫持考古隊,又怎麼可能對這片沙漠中的謎團如此感興趣? “嚴先生,”譚教授抬頭望向嚴叔,“六個洞口,或許是地質構造運動而形成的奇特景觀。我想你既然能在這裡耗費19年時間尋找這些洞口,那麼能否至少告訴我們,你在尋找的是什麼?你要進入地下,這地下可能會有什麼值得你用我們兩組隊員的生命為代價做這個冒險?”

譚教授的思緒在任何時刻都是清晰的,語氣溫和卻一針見血。 嚴叔在譚教授身邊蹲下,我注意到他的頭髮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白髮,這是時光和營養不良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跡。 他用手指著地圖上庫魯克塔格山脈的洞口:“第七個黑洞,是我十九年前發現的。但是當時並不知道其中奧妙——” 於燕燕忽然插嘴道:“當時你怎麼會發現這個洞口?” 嚴叔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繼續對譚教授說道:“將近二十年間,我陸續發現了其他洞口。我帶秦所到這裡看過後,他做出了一個判斷,呃,是作為考古學者的判斷。而後來我和他重新回到第七個洞口處時,也驗證了他這個判斷。” 嚴叔的話讓我們聽得聚精會神,眾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期待他透露更多的訊息。譚教授卻和我們不同,她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卻有種難以掩飾的焦急:“秦所他們還活著嗎?”

嚴叔搖搖頭,似乎對於他的回答有些愧疚:“他們與我們失去了聯絡,確切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狀況。” 譚教授深深吸了一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 “秦所做了什麼判斷?”向志遠終於按捺不住發問。 嚴叔卻沒立刻回答,而是望向譚教授,目光中半是期待半是質詢。 譚教授靜默了片刻開口道:“這個洞口最大,且深不可測。如果它與人類活動有關,則要關注它的地理位置的意義。” 她頎長而有些蒼老的手指在地圖上滑過,落在這個直徑百米洞口的所在位置。 “它位於小河墓地、古墓溝墓地和樓蘭遺址所構築的三角形的中心,也許它正是解讀讓我們倍感迷惑的這三個遺址的一把鑰匙。在沒有更多的資料信息前,我不能妄下斷言。但我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三個遺址,甚至可能更多的沒有被發現的遺址,都與這七個洞口有關聯。七在中國文化當中是個非常重要的數字,它在這裡也許是隱喻了天象。可是……這個深淵的構建非人力所能及,它是否有文化意義還有待考量。”

嚴叔似乎對譚教授的回答很滿意,微微仰起頭:“秦所也是這樣斷定的。並且我們曾經深入地下超過1100米距離,那裡有雖不明顯但可以肯定是人類的遺跡。我堅信如果我們能夠走到底,一定會找到……” 幾乎是同時,我們張大嘴巴問道:“找到什麼?” 嚴叔低頭整理地圖,不再說話。 讓我們有些意外的是,經過短暫的休整,我們又上路了。連續坐車長途顛沛,加上神經一直緊繃,讓我們不同程度出現了低燒、暈車、嘔吐等症狀。嚴叔不為所動,兩輛車在他的指令下連夜啟程了。 我昏昏沉沉坐在車裡,心中隱約覺得嚴叔像是在搶時間。他冷酷的外表下隱藏了一些東西,讓他惶急、甚至是迫切地奔向他的目標。而他顯然對我們並不信任,不僅從他詢問譚教授的判斷中可以看出他在對我們這支考古隊的最高實力在做計算,而且迄今為止他透露的只有邊緣信息。那些鉤住我們甚至可以暫時忘卻眼前的危險和威脅的核心信息他一直控制著,小心翼翼地防範著我們。

陳偉身體較弱,當夜大吐特吐之後再吃不下東西。譚教授換到了另一輛車上照顧陳偉,竇淼上了我們這輛車,除了我和兩位大神師兄,於燕燕也在我們車上。 自小祁出事後,於燕燕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狀態。和我們不同的是,她關注更多的是嚴叔這夥人,類似於敵我鬥爭。而我們大部分心思已經被那個地下超過1750米的神秘所在佔據。如果譚教授和秦所的判斷假設成立的話,這將是一個多麼不可思議的發現!從有跡可循的四千年前開始,在和夏王朝並立的這個時代,羅布荒原上人類的足跡充滿謎團。他們可能來自遙遠的黑海、里海沿岸,長途跋涉來到這個傳奇之地,他們有自己的信仰與知識,有自己的文字和與天地萬物溝通的方式。而現在竟然在地下超過1700米的地方出現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深淵之地,像是一條虛幻的線索,將我們引向未知的世界。當然現在這只是假設而已,然而僅僅是這假設,也讓飽受暈車之苦的我們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年少時,好奇是成長的動力。因為年輕所以看輕生命,總以為有大把的時間,大片的土地可以去伸展探索。我預感到這是通往困擾我們已久的謎底之路,卻沒有預感到我們為此付出的慘痛代價。 這種痛和震撼,即便今天回憶起來,依然驚心動魄。 車子行駛的方向是庫魯克塔格山脈,一路向北。 李大嘴身材較高,在擁擠的車廂裡施展不開,只能盡量把自己團成一團,委委屈屈地縮在椅子上。老魏坐在他身邊,眼皮耷拉著,嘴角流出一點口水,睡得正香。 坐在他們後面的竇淼拉了拉李大嘴的袖子,低聲道:“餵,你剛才在洞壁上取樣本沒有?” 李大嘴被竇淼喚醒了,見自己的肩膀上滴了點魏大頭的口水,連忙用袖子擦了擦。他回頭抱怨道:“老子一條命差點沒陷進去,哪還有精神想著取樣本的事情。”

竇淼又拉了拉他,顯然精神頭很足。 “我認為這個深淵的形成,很可能是地下熔岩在遭受板塊變動時,噴發出來造成的。你知道天山北部有個泥火山吧?那裡有燃燒石,也有氣孔,終日煙火繚繞,當然這是由於侏羅紀地層的沉積造成的。沉積裡面有煤,當地層活動中出現斷裂,空氣發生了對流或交換,這時候煤層慢慢開始自然加溫,發生氧化、從70多度到了200多度,燃燒後會生成三氧化二鐵,同時還有一些硫黃。在地表看到煙雲狀,是地下排出來的,地下發生自然的過程,地表的煙,順著縫隙往上跑。” 李大嘴苦笑了一下:“兄弟,夜深人靜,月黑風高,你要沒私奔的打算,就早點睡了吧。” 竇淼微微抬起了身子,扒著李大嘴的靠背,越發精神了:“其實從六十年代開始,國家就有計劃在塔里木盆地勘察石油,當時受條件限制,調查區域只有庫魯克塔格和阿爾金兩個地方。當時在庫魯克塔格鑽了六口井,六口啊,一口沒都油氣顯示。”

李大嘴昏昏欲睡,我卻聽得入神了,忍不住插嘴道:“然後呢?” 竇淼微微一笑:“然後啊,撤退了唄。鑽了六口井,死了六個人,還失踪了兩個。其中失踪的一個人是休息時在帳篷前看裹飯盒的舊報紙,一陣風把報紙吹跑了,他去追,人就再沒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說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八個字的時候,竇淼的手下意識地揮了一下。車內狹小,這一巴掌正好揮到老魏頭上。老魏弱弱的“嗷”了一聲,醒了過來。 “開故事會哪?”老魏瞇著眼睛,斜了一眼竇淼,順便把自己的衣服攏攏緊,“老竇,友情提示一下,梁珂她媽需要的是個律師女婿,不是考古的,更不可能是搞古生物的。” 竇淼神色不變,低聲道:“庸俗。”他把頭湊向我,繼續說道:“整個塔東地區的地質,曾經在六十年代研究過。但當時的技術力量太薄弱了,老毛子又翻臉,地質局這邊基本上兩眼一抹黑。” 我好奇地問道:“老毛子走了有什麼關係?” “人家把設備和資料都卷跑了。” 李大嘴綣著身子,似睡非睡地嘀咕了一聲。 竇淼點點頭,繼續道:“現在已知的是,塔東地區的沉積蓋層系統包括震旦系、古生界、中生界和新生界,沉積厚度近萬米。近萬米是什麼概念?老李跟你們到庫魯克塔格地區找李仁熙回來後跟我說,那裡有五千多米的沉積,興奮得很,真是沒見過世面。整個塔里木盆地就是一個巨大的地質生成樣本,這裡多期構造活動的改造,總體表現為早古生代拉張裂陷、晚古生代抬升剝蝕、中新生代穩定沉降。在沉積演化上表現為六個階段——沉積環境的變遷直接影響到沉積相帶的展佈,最終決定了生、儲、蓋層的時空分佈。這裡簡直是一個地質寶庫。” 竇淼的興奮不同尋常。以往他很少如此多話,一般是飄個冷笑話出來,又自行飄走。這晚他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說個不停。可惜的是,他說的話我大部分都聽不懂。 “大嘴,老竇的話你聽懂了嗎?”我有點心虛地問李文常。 “不就是這裡有一萬米的海相沉積和陸相沉積嗎?不就是原來是古海洋,後來風雨飄搖,過了赤道,飄到現在的位置上、成了陸地嗎?人家塔里木容易嗎?”李大嘴打了個呵氣,搖搖頭嘆道,“還有種觀點說塔里木盆地是行星撞出來的,活生生給人家撞癟了,老天是它的後媽啊這是。” 這一晚我們聊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竇淼的知識遠遠超過古生物博士的範疇,直到他不經意間提到他碩士時讀的是地球科學系我才恍然大悟。 車速很快,中間司機換了幾次班,下了崗的司機都是直接往椅子上一倒,三秒鐘後就發出鼾聲。看得出是累狠了。由於譚教授的交涉,我們中途停車休息了半天。這一耽擱,讓我們第三天清晨才到達庫魯克塔格地區。 同樣是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回到離孔雀河近一點的地方,我們心中卻有種親切的傷感。直徑百米深淵帶來的震撼依然縈繞在心頭,恐懼感卻在逐漸消退。我們畢竟還是踏在堅實的土地上,不管最終我們是否能夠下到那裡,終究還是要依靠科學和專業知識進行探索。 車子停了下來,好幾個人要求小便。清晨的陽光很刺眼,我瞇著眼睛四處尋找有利地形,企圖發現能夠讓我行方便的雅丹或矮丘。這時不遠處幾個荒毀的胡楊木樁吸引了我的注意,確切地說一個明顯是人造的石碑吸引了我。 我向大夥喊了一聲,心中有點興奮,這也許又是個發現。眾人圍了過來,走近看時,那果然是個石碑。 石碑的正面是四個暗紅色的大字: “軍事禁區”。 石碑背面還有一行字: “永久沾染區”。 眾人對著石碑愣住了。如果說“軍事禁區”幾個字讓人心裡有點沉甸甸的,那麼“永久沾染區”這五個字則足以讓我們心驚肉跳。 嚴叔慢慢踱了過來,眼睛落在胡楊荒木旁的石碑上。隔著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身材消瘦卻很挺拔,走近他身邊的人都能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他鎮定而冷酷的氣場。譚教授向他走了兩步,聲音裡有點憤怒:“你沒說要帶我們進軍事禁區,這個永久沾染區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指……” “1964年10月16日,”於燕燕忽然開口道,“中國引爆了第一顆原子彈,代號596,爆炸當量為萬噸TNT。譚教授,你猜測得不錯。” 她扭頭望向嚴叔,意味深長道:“對嗎,嚴叔?” 由於學科的關係,我們對國家核試驗的具體情況並不了解,也沒有關心過。於燕燕的話讓我們既激動又有點惴惴不安,事實上有關羅布泊作為核試驗區的具體情況是後來我們才慢慢了解到。 596在被引爆前的綽號是“邱小姐”,後來改為“老邱”,做原子彈的和做考古的骨子裡都有冷笑話的基因。 596的引爆方式為地面鐵塔吊爆,正是這顆原子彈的爆炸從此拉開了中國核試驗的序幕。羅布泊和庫魯克塔格山區是中國核試驗區之一,參與了中國核試驗的每一次重大推進。此後這裡又進行了地面、空投、平洞、豎井等各類核試驗。直到1996年7月29日中國宣布暫停核試驗之前,這裡一直都是嚴禁平民進入的軍事禁區。 1996年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冷藏期,核試驗區已經不再像往日般戒備森嚴,但知道這里和進入這裡的人仍然非常有限。 嚴叔微微點了點頭,簡潔道:“上車,快到了。” 我們萬萬沒有想到,嚴叔和秦所發現的第七個洞口,竟然是在核試驗軍事禁區內。 李大嘴很擔心被人發現遭到逮捕:“嚴叔,我們會不會被抓?這大概能判個'洩露國家機密罪'吧?” 老魏安慰他道:“我們是被劫持的,跟我們沒關係。” 於燕燕眼睛望著窗外,沉默了半晌後,低低的聲音似乎自言自語:“這裡已經荒棄很久了。” 大約兩小時後,車子終於停下了,我們被告知需要下車步行,所有給養由個人隨身攜帶。我注意到嚴叔等人攜帶的裝備大都是攀岩類的裝備,動力繩、靜力繩、安全帶、快掛、保護器等等。不少裝備是我以前只聽說過沒見過的,不由好奇地看著他們一一將裝備檢查完畢入包。 李大嘴從車上拿下鎬頭和鐵鍬,在風沙下堅硬鹽鹼地上,想進行發掘工作必須要使用這種野蠻工具。嚴叔看了他一眼,悶聲道:“不必帶了。” 李大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我們不是去發掘遺址嗎?” 嚴叔道:“用不上,況且你體力有限,盡量帶補給吧,能帶多少帶多少。”嚴叔將他的GPS也放在了車上,我心中有些不安,似乎這次下去嚴叔就沒抱著回來的想法。 嚴叔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他的頭轉向我,我感覺到他對我微笑了一下:“下面GPS沒有用。” 走近庫魯克塔格山的時候才發現,它比從遠處望來更加干涸和猙獰。這裡像是一個詛咒之地,沒有水的痕跡,沒有生命的痕跡,那些形狀各異的山脈綿延扭曲著,沉默不語地俯瞰著我們。 嚴叔身手矯健,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帶著我們向叢山深處走去,大約推進了三個小時左右後,他在一處山坳裡停下,簡潔地命令道:“以我所站的地方為中心,周邊五十米範圍內查找。” “查找什麼?” 我已經不像最初那麼懼怕嚴叔了,甚至厭惡之情也慢慢減少。我想無論是誰用十九年去做一件事情,這個人一定不簡單。 “你們不必找,我的人足夠了。”嚴叔淡淡道。 果然沒幾分鐘,小飛喊了出來:“在我這裡!” 我們急急忙忙跑了過去,只見小飛用手在地上將乾涸的沙礫推開,露出了塊一米見方的鐵板。 小飛跪在地上,有些吃力地掀開了鐵板,一個小小的洞口露了出來,向下望去,漆黑一片,望不見底。但令人驚訝的是,在洞壁的一側,有人工安裝的扶蹬。洞口直徑一米不到,看上去很是狹促。 高宏輕輕吹了聲口哨,故作輕鬆中能看出緊張和期待。我們的頭圍在洞口邊,仔細打量著這個雖小卻深不見底的洞穴。 譚教授看了片刻後抬頭對嚴叔道:“這跟我們看到的百米深淵不同,這個洞是人工挖掘的。” 嚴叔點頭道:“不錯。” 我們被驚訝和疑慮纏繞著,一齊望向嚴叔。如果這個洞是人工挖的,那挖洞的人一定是個瘋子或者有巨大不可違背的意志。在營盤遺址發掘的經歷讓我們認識到在鹽鹼地上刨食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情,更何況要下挖出這麼深的一個洞,沒有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體力是不可能完成這件事情的。 李大嘴用袖子擦了一下下巴,我知道他是在掩飾自己的不安:“這洞,是您老挖的?” 嚴叔鎮定自若:“是我和朋友挖的。” 我們面面相覷。一直以來我以為李大嘴和魏大頭就是我生命中遇到的大神,了不起S大還出了周謙這樣的大仙,而此刻眼前並不偉岸的嚴叔卻超越了大神大仙的標準,讓我覺得彷彿是個走火入魔的瘋子,也許是尼采筆下的超人。 在眾人驚訝而肅敬的目光中,於燕燕卻輕輕冷笑了一聲,她低聲說了一句話。我們都沒聽清,只有站在她身邊的老魏聽到了。 李大嘴對美女一向很上心,此刻見於燕燕神情與眾不同便忍不住問老魏道:“燕兒她說什麼?” 老魏有點愣神,神情迷惘道:“她說的不是話,是數字。” 李大嘴不耐煩道:“問你是什麼就直說,哪來的廢話。” 老魏並沒有惱火,恍如在思緒中搜索著答案,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7169。”他怕我們聽不懂,又補充了一下:“她說的是,7169。” 7169。 我們完全不懂,這是某種密碼還是暗號? 我們向譚教授望去,她也是一臉的迷惘。而再看嚴叔時,嚴叔沒說話也沒舉動,只是深深地望了於燕燕一眼。面具後隱藏的神情我們看不到,當時我們真的一無所知,兩眼摸黑。 “你真的不准備告知他們實情,就這樣讓他們下去嗎?” 於燕燕冷冷看著嚴叔。 嚴叔搖搖頭:“難道你就肯定自己知道實情嗎?” 一時間我們交頭接耳起來。於燕燕的話似乎另有玄機,從她以往和我們相處的經歷來看,她對考古確實一無所知,甚至沒有絲毫的興趣。這種對考古事業的淡漠也曾經讓老魏和老李頗為傷感,他們習慣了用專業知識悠忽MM,比如當年的王嘉和薛青青,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Y男屍體,他們或許就此得手了。而眼下於燕燕的話讓人捉摸不透,她似乎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信息,我心裡一緊,驟然想到“隊裡有鬼”四個字。 趕緊搖搖頭,甩掉這些不切實際的幻象。真實的警告也好惡作劇也好,都沒有面前的嚴叔更吸引我的注意。他堅毅果敢,心狠手辣,除了於燕燕,誰也猜不透關於嚴叔真實身份的蛛絲馬跡。 於燕燕輕蔑地微笑了一下,扭頭對我們朗聲道:“如果我告訴你們,這個洞就是中國60到70年代進行地下核試驗的豎井之一,你們敢下去嗎?”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對於核武器的威力我們的認知僅僅停留在日本廣島慘劇和近年來各個核大國對於核威懾談判的理論認識上。當然還有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放射性物質洩漏,數百萬居民的生活受到影響,截止到1992年有7000多人死於核污染。這些數據放在紙面上只是些數字而已,放在生活裡卻是那些罹難者不幸的悲劇。儘管我們對核輻射、核污染認識有限,卻仍然知道在核爆後的區域活動是非常危險的。切爾諾貝利的核洩露事件的後果影響至少持續一百年,就算我們眼前的豎井是幾十年前的核試驗場地,但對生命的威脅依然存在。 一瞬間,我對嚴叔因為其人格中的堅忍而產生的敬意頓時消失,又回到了最初的厭惡和憎恨。他畢竟是兇手,小祁曾經就那樣倒在血泊中。無論何種目的,何種原因,人沒有權利犧牲別人的生命達到自己的目的。 或許大家感受相同,望向嚴叔的眼中或多或少出現了鄙視和猶疑的神情。 埂子走上前一步,目光凶狠地看著於燕燕:“服從命令!” 於燕燕的眼中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如果說她的眼神依然冷酷的話,或許還要加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持續的輕蔑。 “這是個廢洞,”空氣中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時,嚴叔卻淡淡道:“這裡曾經是地下核試驗的預備豎井之一,後來沒有使用,是廢洞。”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道,一方面固然是好奇,另一方面是想探索嚴叔話語中的真實度。 嚴叔聲音有點低沉:“這洞是我挖的,我當然知道。”他看了看我們,音量稍微高了一點,“這個洞,通往第七個洞口,也是秦所實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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