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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無風 倪匡 6289 2018-03-22
木蘭花講到這裡,停了下來。 方局長苦笑著,道:“我相信你的判斷和分析,不過,秀珍為什麼要逃走?” 木蘭花也嘆了一聲,道:“她根本不以為自己殺了人,她只是氣楊科長冤枉她殺了平瀨,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也在平瀨的口中,探聽到了什麼秘密,他是一個心急而且好勝的人,不想在拘留所中浪費無謂的時間,急著想要查明事實真相!” 木蘭花講到這裡,又搖了搖頭,道:“方局長,在事情發生之後,你採取了錯誤的步驟,你不應該將這件事保守秘密,而應該將之公開,如果秀珍知道楊科長死了,他一定會立即到警局來的!” 高翔立時道:“一定先要她露面才行,方局長,你的意思是……” 方局長撫了一下臉,道:“好的,將這件事公開!”

高翔道:“公佈楊科長的死因,說他是因為受了空手道的重擊,頸骨折斷致死的!” 方局長望著木蘭花,道:“希望你的估計正確,秀珍知道了楊科長的死訊。就會到警局來——” 他本來想說“到警局來自首”的,可是將“自首”兩個字忍住了沒再說出來。在這件事情上,方局長和木蘭花的看法,還是多少有些不同的! 木蘭花道:“她一定會來的!” 方局長站了起來,道:“我去安排這件事!” 他和各人握了手,走了出去。方局長離開之後,屋中又是一陣靜默。 這一次,打破靜默的是木蘭花,她道:“我在離開日本的時候,曾經警告大庭龍男,平瀨可能是一個危險人物,我的看法仍然沒有改變。高翔。你去查。這幾天來所有日本人進入本市的情形!”

高翔答應了一聲,木蘭花接著又說道:“再替我們辦理進入緬甸國境的手續,四風——” 云四風抬起頭來,木蘭花的神情仍然很平靜,看她的樣子,像是在分配最普通的任務一樣,她道:“要一架性能極好,不受任何高空、低空飛行影響的直升機,直升機之中,要有最完善的探測設備,包括高空攝影,和紅外線攝影設備!” 云四風一麵點頭,一面向雲五風望去。 雲五風立時道:“沒問題。” 木蘭花坐了下來道:“我們要到緬北的叢林地區,去找那座奇怪的廟,安妮,我想你至少已取得了戴維斯少校當年帶著部隊的行軍路線的資料!” 安妮道:“是的。不過那也有將近三百公里長的迂迴路線!” 木蘭花拍了安妮的肩頭一下,道:“你當然不能希望一下子就找到那座廟的,有了這個範圍,總比較容易找得到!”

木蘭花的鎮定和充滿了信心的吩咐,使各人的心中,都安定了不少。 不過,木蘭花對方局長所作出的預言,卻並沒有兌現。 當楊科長死亡的消息公佈後,街頭巷尾,市民都以此作為談話的資料之際,穆秀珍卻並沒有出現。 安妮一直留在高翔的辦公室中,她和穆秀珍的感情極深切,她要在穆秀珍一露面後就看到她,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穆秀珍還是沒有出現。 而高翔展開的調查工作,已經有了結果,他在一查到了平瀨榮作曾經在綠野酒店之後,一面趕到酒店,一面就通知了木蘭花,他們在酒店的大堂中會合,然後,一起進入了平瀨榮作住過的那間華麗套房。 經過詢問了酒店的侍者,毫無疑問,肯定了住在這間豪華套房中的人,就是平瀨大佐,不過酒店的侍者,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去的,他並沒有結帳,是不辭而別的,木蘭花又要了酒店的登記簿來看。在登記簿上。木蘭花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平瀨榮作所使用的旅行證件,是緬甸的護照!

支退了酒店人員,木蘭花坐了下來,道:“高翔。你不覺得事情很奇怪麼?一個日本人,在二次大戰之後回到日本去轉了一轉,又回到緬甸,住了那麼多年!” 高翔皺著眉,道:“你何以肯定他在緬甸住了那麼多年!” 木蘭花望了高翔一眼,道:“那太簡單了,緬甸是一個很傳奇的國家,外來的居民,如果不住得超過二十年,只怕不能夠取到它發出的護照吧!” 高翔搓了搓手,承認了自己的粗心。 木蘭花又道:“更奇怪的是,這些日子來他好像過得很不錯,你看這間套房,不是普通人所能負擔得起的——” 木蘭花一面說著,一面在四面走著,留意著每一樣東西,她突然在一張沙發後面,停了下來,伸手在沙發背上,撫摸了一下,道:“這裡有一條短短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割破的!”

高翔不知道木蘭花想證明什麼,他也知道,如果在房間中曾經發生什麼事的話,那麼,他們是來遲了,因為房間經過侍者的整理,就算原來有什麼線索留下來,也已經不存在了。 可是木蘭花卻還在看沙發背上的裂痕,她並且用手指伸進了裂縫之中。接著,木蘭花發出了一下低呼聲,而當她的手指,自沙發背上的裂縫中伸出來之際,高翔也發出了一下呼叫聲! 在木蘭花的手中,拈著一枚不銹鋼的戒指,戒指上有著一個尖銳鋒利的圖案,這是穆秀珍的戒指! 高翔立時道:“秀珍到過這裡!她……到那裡去了?她……” 木蘭花搖頭道:“不知道,不但我們不知道,只怕連秀珍自己也不知道!” 高翔臉上變了色,道:“你的意思是——” 木蘭花道:“毫無疑問的,秀珍到過這裡,而她也在這裡,遇到了意外,為了要使別人知道她曾到過這裡。所以她在倉猝的情形下,留下了這枚戒指。”

高翔有點發急,搓著手,道:“那麼她現在——” 木蘭花也願得有點紊亂。她揮著手,道:“不知道,我還未能將整件事連貫起來,我所有的,只是許多散亂的珠子,而沒有將珠子聯結起來的線!” 木蘭花雙手捧著頭,坐了下來,過了半晌,她才抬起頭來,高翔以為她已經找到那條“穿珠子的線”了,可是木蘭花卻只是淡然道:“我們該走了!” 高翔苦笑了一下,和木蘭花一起走了出去,當他們走出酒店大堂之際,木蘭花才道:“你去查一下,平瀨是不是到過英國,然後你和安妮一起回來,我會在家裡等你們。再通知四風他們也來。” 高翔心情沉重地答應著,和木蘭花分了手。木蘭花回到家中,她也不點燈,只是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云四風、五風兄弟先來,他們是自己進來的,看到木蘭花坐在黑暗之中,一動也不動,他們也不去打擾她。

不一會,高翔和安妮也到了,木蘭花才抬起頭來,道:“安妮,亮著燈!” 安妮忙亮了燈,在柔和的燈光下,木蘭花的雙眼之中,透出了充滿智慧的光芒,她道:“整件事情,我已經有了一個假設,高翔,就等你調查的結果,來支持我的假設了!” 高翔道:“是,平瀨到過英國,但是英國方面卻無法知道他是不是和戴維斯少校見過面!” 木蘭花道:“一定見過的,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高翔道:“十天之前,而在三天后出境!” 木蘭花點點頭道:“這樣看來,我的設想,更可以成立了!”她向各人望了一眼,才又道:“整件事,我根據我的設想,先對你們說說!” 各人的目光集中在木蘭花的身上,木蘭花又停了片刻,像是在考慮該從那裡開始!

木蘭花想了並沒有多久,就道:“平瀨帶著日軍,駐在那座小廟之中,我先肯定他們,是負有某種特殊任務的,什麼任務,我還不知道,但這件特殊任務,一定和已被犧牲了的五萬多名民夫有關!” 云四風道:“一個大建設工程?” 木蘭花道:“大概是這一類東西,平瀨的任務是保護、看守,或者是負責保密,我想,除了他一個人之外,別的日軍,甚至是軍官,只怕也什麼都不知道!” 安妮皺著眉,雲五風坐在她的身邊。木蘭花又道:“而戰事失利,英國為了打通滇緬公路,而向緬北進軍,平瀨在措手不及之下,成了俘虜,不過。他並沒有將他擔負的秘密任務講出來!” 高翔道:“蘭花,那口能無風自動的鐘——” 木蘭花皺著眉,道:“對,這是另一個關鍵,在未曾去到那座廟,看到那口鐘之前,無法作出任何假設來,只好暫時將之跳過去。”

高翔點了點頭,木蘭花又道:“接著。戰事結束了,平瀨曾回過日本,但立時又離開,我猜想他仍然回到了那座廟中去了,而戴維斯少校,也幾乎將這件事忘記了,直到少校遇到了安東尼教授,將那口鐘的事,講了出來,引起了安東尼教授好奇,而動身到了緬北去,就此失踪——” 木蘭花講到這裡,安妮就道:“蘭花姐,安東尼教授的失踪,並不是最近的事,已經過了十多年了!” 木蘭花道:“對,安東尼教授在緬北山林區的探險,一定進行得不順利,他可能因為種種原因而枕擱了那麼多年,但是到最近,他一定找到了平瀨。找到了那寺廟,看到了那口鐘。也發現了一些秘密,所以,才引起了平瀨的恐慌,平瀨在安東尼的口中,知道戴維斯少校沒有忘記這件事,所以就到英國去找他!”

各人都聽得很入神,雖然他們知道,木蘭花這時所說的。只不過是她的假設,但是他們都相信木蘭花的推理能力。假設不會離事實太遠。 木蘭花繼續道:“在英國,平瀨究竟採取了什麼手段對付戴維斯少校,我們不知道,但是他一定曾恐嚇過少校,使少校覺得十分害怕,所以,才通過我在英國的朋友,想到了我,將教授的原稿寄來給我,而他也趕來和我會面,可是他心中一直在害怕著,所以他見到我們的時候,表現得如此不安!” 木蘭花向安妮望了一眼,安妮想起了當時戴維斯少校的行動,點了點頭。 木蘭花嘆了一聲,道:“平瀨其實是跟踪而來的,少校可能也知道這一點。或許他在和我們見面之後,覺得不應該對我們太過信任,覺得我們不能幫助他。所以他才急急離去。這其中,可能另有隱情,總之,少校是死在埋伏在屋外的撣邦族人之手了!” 木蘭花站了起來,來回踱著,夜已相當深,天氣也很冷,那情形,和少校來訪的那一晚差不多。 木蘭花在窗口站了片刻,望著黑暗,繼續道:“接著,就是撣揮邦族人,闖進了我們的家中,搶走了安東尼教授的原稿,還想殺我們滅口,而當未能辦到之後,倉皇離去,平瀨之所以來見穆秀珍,我看最大的目的,是陷害穆秀珍,他明明是自己跳下崖去的,但是卻造成好像是穆秀珍推下去一樣,而楊科長——” 木蘭花講到這裡,神情有點難過:望了高翔一眼,道:“我和你都認識他,他工作很認真,但是我認為他監視穆秀珍,帶著錄影設備。卻是有預謀的!” 高翔陡地一徵,道:“你是說他和平瀨串通的?” 木蘭花神情嚴肅地點著頭。 高翔對木蘭花的話,是很少有異議的,但這時,他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後,才用十分委婉的語氣道:“蘭花,或許你對楊科長的為人,不是十分了解,他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但是——” 木蘭花望著高翔,說道:“對的,我的猜想,還沒有事實的支持,但是,我卻堅持我的說法,你想,楊科長就像是預知平瀨要來我們這裡一樣,這不是很奇怪的事麼?” 高翔道:“或許他一直在監視我們這裡!” 木蘭花搖頭:說道:“不可能,要是我和安妮還沒有離開,他就進行監視,我們絕不會不知道。他是在我們離開之後才來的。其次,在第一次他以為穆秀珍是兇手之後,我心中就有點起疑,從這些年來,我們和曾方的關係,楊科長的'認真'。實在是有點過份了,所以,我曾花了一點工夫調查他:我發現在許多年之前,他曾在某地,當過日本憲兵的翻譯,我想他和平瀨榮作,可能是早已認識的,這件事,只要再深入地去查一查,就可以明白的了!” 高翔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道:“當然,我會好好去查一下。” 木蘭花又道:“據我估計,平瀨的目的,是不想那個古怪的寺廟這件事被人知道,戴維斯少校來找我們。途中可能已受了他的威脅,及至他帶著撣邦人,襲擊我們,又盜走了安東尼教授的原稿,他深怕我們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所以還要對付我們,他第一個對付的目標,就是秀珍,對付秀珍的辦法,是利用楊科長!” 云四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安妮咬著指甲,道:“蘭花姐,可是平瀨卻也從懸崖跌了下去!” 木蘭花道:“平瀨的確是跌了下去。可是他一定沒有死,甚至沒有損傷!” 安妮道:“這……怎麼可能!” 木蘭花哼了一聲,道:“安妮,你怎麼啦?一個人,如果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跌下去,當然非死即傷,但如果是早有準備的話。要不受損傷,那太容易了,別忘記,在灌木叢中,還伏著他的同黨——我想那就是殺死楊科長的撣邦人,平瀨在向下跳去的時候,善於在嶺間捕捉野獸的撣邦族人。可以拋出繩圈,將他的身子套住,或者可以用別的辦法!” 安妮的臉上略紅了紅,點著頭。 木蘭花道:“好了,我的推理。到這里為止。我們分頭去準備,在最後的時期內,我們就出發到緬甸北部的原始叢林去,到那時候,整件事情的真相,就可以知道了,我們沒有正確的目標,還要經過一段——” 木蘭花講到道真。高翔突然向木蘭花雙手亂搖,並且指著一盞壁燈,現出極憤怒的神色來。 眾人全順著高翔所指的壁燈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禁陡地吃了一驚,紛紛站起來,只有木蘭花還是若無其事地坐著。 高翔所指的那盞壁燈,附著一個金屬的裝飾,有很多圓形的突起點,高翔在一指之間,人人都看出,其中的一個突出的圓點,比裝飾品原來所有的要大得多。本來,那東西附在上面,並不是十分惹人注意。高翔也是偶然發現的。 但這時經他一指,每個人都可以看出來。那是一具超小型的竊聽器。 安妮的動作最快,早已一伸手,將那具小型的竊聽器,摘了下來,她想對著這具竊聽器,大聲呼喝,可是才一張口,木蘭花已經在她的手中,將那具竊聽器搶了過來,順手塞到了沙發的墊子之下。 安妮呆了一呆,但是,她隨即明白了,道:“蘭花姐,你早已發現了這具竊聽器?” 木蘭花微笑著,道:“是的,不然,我為什麼在事實的真相,大部份還沒、有揭露之前,就將我的推論,詳細的告訴你們聽?” 安妮的神情很疑惑,道:“蘭花姐,你是故意叫敵人聽到你的分析?那有什麼好處?”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道:“好讓他知道,他的安排雖然巧妙,旦還是被我猜到了一大半,那可以使他知道我們並不是容易對付的,也可以使他們不敢對秀珍下進一步的毒手!” 云四風和安妮同時叫了起來,道:“秀珍已經落入了敵人的手中?” 木蘭花的神情有點無可奈何,道:“我想是這樣!” 各人神情焦急地望著,只有木蘭花的聲音,還是十分安詳,在這樣的情形下,木蘭花安詳的聲音。的確可以給心亂如麻的人鼓勵。 木蘭花又說道:“我們也一定要到緬北的叢林去,我剛才故意講了出來,好讓敵人聽了去,對我們也是很有利的一件事。” 高翔道:“叫他們先有了準備,怎會對我們有利?” 木蘭花立時道:“你別忘了,我們要去找那座寺廟,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雖然有完善的探測設備。也不一定找得到,但如果讓對方知道了我們行動的計畫,我們一開始行動,對方就一定要設法阻攔,在阻攔的過程中,我們雖然會遭到一定的危險,但是對方也無法不顯露他們的目標,使我們易於尋找——” 木蘭花講到這哀,略頓了一頓,才又道:“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的,有利,一定有弊,但我們的目的,是要找到那座寺院。其他就顧不得了!” 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蘭花姐,你的意思是,秀珍姐已經被敵人擄到那寺院去了?” 木蘭花又哼了一聲,一想起音訊全無的穆秀珍,她也不免有點心情撩亂。她道:“我不能確定,不過,我看很有這個可能。因為我肯定,那座寺院,是我們敵人活動的基地!” 木蘭花最後那兩句話,只說對了三分之一,首先,那座寺院,並不是他們敵人的基地,這一點,後面會有交代,其次,穆秀珍這時,還沒有被帶走,還在本市,可是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穆秀珍絕不是一個隨便會遭到人家暗算的人。 而且,當她進入酒店,發現房門內有聲響,立時躲閃到了沙發背後之際,也已經看到了一個身形矮小的人,也躲在沙發之後,她根本不知道貌形矮小的人是什麼人,更應該是有所警覺的了。 可是,由於剎那之間,她看到的情形,實在令她感到太驚異了,是以才在一個發徵間,遭了暗算! 當時,她去看那個自臥室中走出來的人。當她看清那是什麼人之際,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本來是躲著的,可是在一看到那人之際。她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這實在是自然而然的反應,別說穆秀珍本來就是很衝動的人,換了別人,也會一樣! 穆秀珍看到的,是平瀕榮作! 穆秀珍是親眼看到他跌下懸崖去的,為了平瀨,穆秀珍還立即被楊科長當作是謀殺的嫌疑犯,可是這時,平瀨卻自房間中走了出來! 穆秀珍想叫,可是她還沒有發出聲來,在她身邊的那個身形矮小的人,已經下了手,穆秀珍只來得及看清楚自己被人注射了一種暗綠色的液體,她一腳踢出,那身形矮小的人,已以靈敏的身手。避了開去,穆秀珍還想再掙扎時,已經天旋地轉,昏了過去。 當穆秀珍漸漸恢復知覺之際,她只覺得身子在不住地震動,她想動一動身子,可是全身軟得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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