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夜不語詭秘檔案112·金娃娃

第12章 第十章冥婚

夢。 又是夢。 這次的夢實在過於難以形容,難以揣測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夢。 視網膜上似乎還凝結著那張照片的影子。那個影子帶領我穿越了時空,來到了大腦深處一直隱藏起來的記憶中。 對了,我在五歲時確實結過婚,是冥婚。但我的妻子又是誰呢?我要好好想想,應該,會回憶起來的! 有人說,生命中,不斷地有人離開或進入。於是,看見的,看不見的;記住的,遺忘了。生命中,不斷地有得到和失落。於是,看不見的,看見了;遺忘的,記住了。 然而,看不見的,是不是就等於不存在?記住的,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對我而言,忘記的東西,似乎能夠開始慢慢回憶了。 “我確實活得艱難,一要承受種種外部的壓力,更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在苦苦掙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會感到一種生命的暖意,或許僅有短暫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感奮不已。小夜,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喜歡你,比愛我的生命更愛你。”女孩坐在雪白的牛車上,她穿著雪白的衣裙,飄逸的長發柔軟地垂下,不時被風撫動。

村人形成的祭祀隊伍很長,但是這一刻都停了下來。整個隊伍都停住了。因為在隊伍必經之路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伸出雙手攔在了前方。 那是五歲時的我,我面無表情,牙齒咬得緊緊的,不管眼前的村人怎麼勸都不願挪動一步,如同磐石一般。長老急了起來,想要囑咐幾個壯年男子將我抱走。 於是,女孩默不作聲地從車上走了下來。她不管任何驚詫的目光,迳自走到我面前。 “我想和小夜說幾句話。”她冷冷地對長老說。 作為祭品的聖女,在獻祭的時候,最後一刻的願望是很神聖的,於是長老和周圍的村人都退了下去。遠遠地註視著我倆。 “你騙人。”我瞪著她。 李筱幽恬靜地笑起來:“人家哪有,我早就說過要去伺候大神了。”“你沒跟我說是今天。”“分手的時候見不到面不是更好嗎?至少還有絲毫的希望,覺得對方在某一天終究能看到。”筱幽的聲音低了下去:“小夜,以前的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而當我終於明白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對錯根本就不重要。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後等死。”“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依然瞪著她,“不過我知道你騙了我。你說要嫁給我的,結果居然悄悄地逃婚!”“人家才沒有。你看,我們的結婚戒指,我到現在還戴著。”她從內衣里拉出了一條紅線,線的別一頭牢牢地栓著一塊八音石碎塊。

“小夜,你知道嗎?八音石因為能發出美妙的聲音,所以古人也會把它稱為三生石。他們覺得石頭中發出的聲音,是上一世的戀人遺留下的記憶。我真的好希望,我和小夜的記憶也能殘存在這塊石頭里,那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筱幽的明眸中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小小的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是看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她遠遠比五歲的孩子成熟太多了。環境讓這個從小就遭受不幸的女孩學會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我沒有恨過任何人,因為村里人對我都很好。我不願他們再痛苦下去。”她轉過身,望著遠處滔滔的洪水,養馬河奔流不息的河水淹沒了無數的田地和房屋,轟鳴的水中不斷有死屍隨波逐流。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為了抗洪而犧牲,還是因為措手不及而猝死。

“雖然沒有父親的記憶,但是我在他留給我的信中讀到過一句話:後悔是一種耗費精神的情緒。後悔是比損失更大的損失,比錯誤更大的錯誤,所以絕對不要後悔。但現在,我覺得自己開始後悔了。”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軟,卻十分冰冷,她全身似乎都在微微顫抖,“自從和小夜相遇後,我就開始後悔了。我聽過一句話,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或許我的命真的很不好吧,剛開始感到自己快要抓住幸福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結束了。”我用力拽住她的手,“你真的要走?我怎麼辦?我以後到哪裡去找你?”她默然,許久才用沙啞的聲調,緩慢道:“我也不知道大神的宮殿在哪裡,但是八音石會告訴你,我在哪,我在做什麼,我活得好不好,大神有沒有虐待我。”筱幽露出笑容,很酸楚地笑:“所以不要擔心,總有一天,還會再見面的。”“哪天?”“等你再次回到養馬村的那一天,我發誓,會出現在你面前!如果我因為意外死掉了,小夜,我會留在奈何橋上,等待你九十五年!”那天的夕陽很黯淡,景色如同從前聽過的一首無名詩人的小詩。所有的幸福在悲傷,所有的快樂在痛苦,所有的愉悅被紛揚。那位沉默的舞者,用最繽紛的辭藻在憂鬱中涅槃,塵土飛揚,然後,塵埃落定……

女孩重新上了牛車,祭祀的隊伍再次移動。但是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日出東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曾經以為快樂要有悲傷作陪,雨過應該就有天晴。但是我的雨天過後,依然是雨,憂傷之後還是憂傷。沒有筱幽作伴的日子,每一天都很難熬。 養馬河的水在筱幽去伺候大神後,絲毫沒有退卻的跡象,反而更加大了。 洪水沖塌的地方越來越多,人類如同雜草一般死去,沒有任何人關心誰的生命消逝了,只是擔心,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來自各地的抗洪組織絡繹不絕,但是在這種龐大的天災面前,卻完全沒有任何作用,白白犧牲的人反而更多了。 在那個非常時期的日子裡,我常常坐到養馬河畔,望著河水,流逝,張牙舞爪地吞噬生命,這些我都不關心,我只是想看看,金娃娃大神的宮殿究竟在哪個地方,自己,究竟能不能進去?能不能再看筱幽一眼?

那樣執著的感情,至今想起來,或許,幼小的心靈裡,悲傷的不是別的,而是處在萌芽階段,卻已經斷裂的初戀。 洪水久久不退,養馬村的人又開始準備起什麼。直到有一天,老爸將我叫到了家裡,讓我和村人玩一場遊戲,結婚的遊戲。 那個遊戲,便是凝固在照片中的冥婚。 冥婚是中國民間的一種陋習。 通常是訂婚後的男女雙亡,或者訂婚前就已夭折的兒女,父母處於疼愛和思念的心情,要為他們完婚,這就是冥婚。另外,過去認為祖墳中有一座孤墳會影響後代的昌盛,不吉利,所以要替死者舉辦冥婚。 這種陋習早在漢朝前就已出現,一直延續至民國初期,甚至現今也時常聽說。宋代時冥婚風氣最盛,幾乎未婚先死者家人都要為其進行冥婚。 冥婚的儀式混雜了紅、白兩事的禮儀,依當事人的主張不同,形式出入很大。一般來說,冥婚要通過媒人介紹,雙方過門戶帖,命關和婚後取得龍鳳帖。男方放定也是要進行的,一半是真的綾羅、金銀,一半是紙糊的各種衣飾,最後在女方家門口或墳上焚化。

這是人類與人類之間冥婚的習俗,但娶的如果是神呢? 養馬村人費盡心思為我佈置的結婚遊戲中,新娘便是金娃娃大神。 夢境中,結婚的那天夜晚下著傾盆大雨,黑色的天幕如同哭泣骯髒的醜臉。 老媽抽泣著為我換好新郎的衣裳。老爸默不作聲地抽著煙,用力拍了我的肩膀,“沒事的,來看看我家的小夜多帥氣!不過是場遊戲,又不會少一塊肉,很快就結束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選作金娃娃大神的老公,有村人說是神的旨意,但那個神的旨意究竟是以怎樣的方式傳達給養馬村人的,我至今也搞不明白。 總之,當時只有五歲的自己對結婚也沒有明確的認知,雖然說過要娶李筱幽,不過究竟一個人法定可以有幾個老婆,這種深層次的概念是完全不清楚的。

搞了半天,原來自己早在十三年前就違反了現行婚姻法,娶了大房二房,一共兩個老婆了,更鬱悶的是,其中一個老婆,還是不知是鬼是神的怪異東西。 迎親的隊伍早就來了。他們穿著一身黑衣,腰上綁著一條白色布袋,吹著淒厲的嗩吶,一直在我家門前吵吵鬧鬧。 老媽把我的小手握得緊緊的,好像一放開我就會永遠離開她似的。 老爸又安慰了她一番,這才將我塞了出去。鬱悶,就一般而言,婚禮應該是女方坐上花轎抬到男方家裡,難道我是入贅? 小小的我穿著黑色的新郎服飾,戴著黑色的帽子,坐上白色的轎子,一路顛簸地任人抬著向打穀場走。 夢裡,這台轎子也很奇怪,婚禮用的原本是八抬的紅色綢緞大轎。但這一頂確是通體白色,白得令人眼睛都花了。初步估計,根本就是祭祀時用來抬聖女的!

雖然已是深夜,但是屍閣周圍搭起了很大的棚子,下邊燃著熊熊火焰。養馬村的大人幾乎都來了。見到白色的大轎靠近,新娘也迎了出來。 我透過窗戶向新娘的位置看了一眼。發現那居然是一個穿著雪白衣裳的五歲女孩。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只是面無表情,呆滯地被長老牽引著向前走。 她的手中捧著一個不大的牌匾,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上邊赫然寫著:新娘金娃娃。 養馬河的洪水一直淹到了距離屍閣只有十多米遠的地方,也意味著大半個養馬村已經沉入了水底。 我緩緩下了轎子,婚禮開始按部就班地進行起來。長老將我和拿著新娘牌位的女孩領進屍閣中。那時的自己從來沒有進過這個擺放死人的地方,透過五歲的幼小眼睛望著屍閣的里邊,我在夢中都不禁感覺心驚膽寒。

原本便已經很陰森的屍閣,每一個床位上都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祖宗的牌位。而門旁的正對面有幾個比較大的牌位,恐怕不知道是幾千年前的老祖宗了。 我和那個金娃娃大神,拜天地,拜祖宗,然後夫妻對拜,最後進了洞房。 所謂的洞房,是一個佈置粉刷得全白的房間,白得比瘋人院更勝一籌。 白衣女孩呆呆地坐到床沿,雙手緊緊地抱著我的二房小老婆,金娃娃的牌位。我倆就這樣極為白痴的,傻傻地不看對方,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色剛亮,就听到屋外傳來興奮至極的歡呼聲,以及喧鬧刺耳的鞭炮聲,洪水,終於退卻了! “這麼說,你早在十三年前就是有婦之夫了,而且還娶了兩個老婆?”將遺失的那段記憶徐徐講出來時,趙韻含正在喝水。但一聽到本人娶了金娃娃大神,立刻將喝進嘴裡的液體非常不淑女地統統噴了出來。還好我運動神經不差,躲開了!

“不過,你沒事就好,剛才差點沒有把我給嚇死。”她實在算不上雅觀地爆笑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收斂起來,摀住纖細的腰辛苦說道。 我狠狠地瞪著她,沒好氣地說:“繼續笑啊,我就知道告訴你會沒有好下場!”“絕對不笑了。對不起嘛,因為這種事誰會想得到!”她可愛地拍手,以為能掩飾令人極為不爽的面部表情,“那後來呢?為什麼你會失憶?”“這個中間的緣由我還沒有記起來。”我失落道:“應該是洪水退了之後,發生過什麼事情才對。回去後絕對要仔細地拷問老爸一番,那老傢伙,居然把我隨便地嫁出去!”“嫁出去?呵呵,這個詞用得非常絕妙。沒想到金娃娃在原住民的眼裡,居然是雌性的。這一點在所有的相關書籍裡都沒有記載過!”趙韻含掏出筆記本,在上邊寫寫畫畫了一番,抬頭問:“那,你對自己的小老婆有什麼看法?”“看法?見鬼的看法!”我大聲道:“我現在倒是很想知道,原住民到底是用什麼方法來選擇聖女和金娃娃的老公!縱觀世界上的許多祭祀,他們要用人類當作祭品的時候,都有一套十分複雜的選擇過程,但養馬河畔對金娃娃的傳說中,卻從來沒有提及過。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幾千年來,這裡一直都存在過祭祀用的聖女。”趙韻含思忖了片刻,“確實很令人費解。但我總覺得,那場水患是因為你嫁了出去,才會結束的。”“神經病!怎麼可能?你有什麼證據?”我聽得一口氣哽在喉嚨口,險些掛掉。 “就憑女人的直覺,以及那場洪水的莫名其妙!”她掰著修長的指頭,“十三年前,養馬河突發洪水,那場驚天的水患只是禍及養馬河三百公里流域,動用多方的人力、物力,都無法減輕損失。 “那場災難歷經了三十一天,一共死亡五萬三千零三十九人,失踪一萬六千七百人,受傷殘廢以及倒塌的房屋和淹沒的農田不計其數,損失實在難以估計。 “水災前沒有人能預見,而且期間也無法找到水災原因。就算上游的水壩將所有水源都截斷了,可是養馬河流域的洪峰依然不見降低。究竟形成災難的水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這一怪異現象至今也得不到解釋。而許多專家估計洪峰至少還要肆虐半個月的時候,洪水卻突然消失了……這些資料小夜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認為說明了什麼?”我的臉色慘白,心底有了些猜測,可是由於過於的匪夷所思,實在無法將它具體地匯集起來。 “這說明了洪水的後邊,恐怕有著什麼人類未知的神秘力量在操控著。養馬河幾千年來的歷史中,像十三年前的情況並不是一次、兩次了,說不定,便是原住民口中的金娃娃大神搞的鬼。你說金娃娃是冰河時代甚至恐龍時代遺留下來的生物,但一個生物真的有這種毀天滅地的能力嗎?”趙韻含語氣著重地說著。 我依然不置可否,用沉默寡言來反駁她的論點。雖然在這一段時間發生的神秘現象面前,自己也稍微的有些動搖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你的大老婆不是信誓旦旦地說,等你再次回來後就會出現在你眼前嗎?你究竟看到過人沒有!”“恐怕還沒有。”我想起了李筱幽楚楚可憐的纖弱身影,雖然和她只是在夢裡見過,自己也沒有戀童癖,但是一回憶起她,心底深處就在隱隱作痛。 “以前我曾經懷疑過一個和我有兩面之緣的女孩子,最後推翻了。雖然她倆給我的感覺很像。”“那你覺得,前幾天早晨送豆漿和油條的,會不會就是那個筱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我發現,你越來越不像你了。”趙韻含噘起嘴,用雙手撐住頭靠在桌子上,“調查了這麼久,你至少該產生些想法或者結論了吧!”我沮喪地搖頭,“不要說了,我唯一的收穫,就是快要成神經病了!以前總覺得任何事情都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解決,可是現在,不但沒有頭緒,而且還陷了進去。我實在冷靜不下來!你沒有發現我每一句話後邊都帶著一個感嘆號?這四天時間,我幾乎將這輩子的感嘆號都用光了!”趙韻含輕輕笑了起來:“你還能開玩笑,證明離崩潰還有一定的距離。有沒有想過下一步我們該調查什麼?假活現像我覺得應該丟到一邊,現在著重將十三年前水災前後的事情通通整理一次,最好能找到你大老婆李筱幽的去向。”“她還能有什麼去向?恐怕已經沉入河底,長年被魚蝦撕咬,現在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她瞪了我一眼,“你這話怎麼聽起來像是在詛咒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這時,外邊突然變得喧鬧起來。慌亂的聲音以及示警用的鞭炮聲、銅鑼聲、嗩吶聲響成了一片。 旅店老闆一腳將房門踢開,沖我們大聲吼道:“快逃,洪水來了!”“什麼洪水?”我和趙韻含的腦筋一時拐不了彎道。 店主滿臉的焦急,“管他什麼洪水,總之快逃命。朝西邊跑,衝到山上去就有命了!”我下意識地轉過頭望向窗外,遠處的地平線,有著白茫茫的一片物體緩緩地向這邊靠近,它反射著太陽的光澤,翻滾出白色的浪花,無聲地衝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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