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夜行·黃雀:超好看04

第2章 第二章羽

夜行·黃雀:超好看04 藤萍 16058 2018-03-22
7月20日下午,福倫別墅的露天泳池裡,五歲的春米和六歲的熙薇正在學游泳,教練是他們的鄰居——一個三十多歲的健身教練。 天空萬里無雲,陽光照耀著清澈的池水,孩子們在清涼的水里翻滾,笑聲傳得很遠。 他們的教練微笑著蹲在岸邊,孩子的歡樂總是令人羨慕,他們沒有煩惱,只要一點兒小事就能令他們愉快,這是個不必為任何事擔心的黃金年齡。 戲水聲嘩嘩,突然“咚”的一聲打破了平靜,六歲的熙薇轉過身來,五歲的春米沒有留意到這聲響,他也跟著轉過身來。 兩個孩子看見清澈的水面上蕩漾開一大片鮮紅的……血。 “撲通”一聲,他們熟悉的教練從泳池邊一頭栽進了水里,身體在泳池裡時沉時浮。 一隻雪白的大鳥在水面上漂著。

天空中緩緩飄落許多零碎的白色羽毛的殘片,雪花一樣一點一點落在逐漸變紅的池面上。 沾染血色的漣漪在蕩漾。 血絲染紅了兩個孩子的大腿。 “死者叫莫凱倫,三十三歲。現場初步得到的結論是一隻白色的鳥從天上掉下來,最堅硬的嘴部撞到了死者的頭部,高空墜物的力量造成了重度顱腦損傷,致使死者當場身亡。”一名警員對剛剛趕到現場的警長關崎說,“雖然很少見,但這是一起意外事件。” 關崎蹲在已經被警戒帶隔開的泳池邊:“聽說現場目擊的還有兩個未成年人?情況怎麼樣?” “目擊者是五六歲的兒童,受到了一些精神刺激,我們已經聯繫了心理醫生給他們輔導,但他們的父母不放心,已經把孩子帶走,找他們自己的家庭醫生了。”現場的警員無奈地說,“能住在這裡的都是富豪,很怕孩子出事,也不肯讓孩子配合我們做筆錄。”

關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瞟了已經撈上岸的白色大鳥一眼:“搞清楚那是只什麼鳥,還有為什麼會掉下來。” “已經聯繫了芸城大學生物系的教授,教授還沒到。” “通知死者家屬了嗎?”關崎凝視著對岸——有一小塊地方還殘留著新鮮的血跡,估計就是死者受到重擊的地方,“家屬情緒怎麼樣?” “死者是個高級會所的健身教練,在芸城沒有親人,已經通知他在邊城的父母了,目前和他最親近的是他女友,叫高琴。”現場勘查的警員把情況調查得很清楚,“還有就是……” 關崎看著這個裝飾奢華、花木掩映的露天游泳池,眉頭皺得死緊:“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聽說掉下來的不止一隻鳥。”現場警員說,“指揮中心說已經接到了好幾起墜鳥的報告。”

關崎瞇了瞇眼睛:“天上……掉下來好幾隻鳥?”他大步走向躺在泳池邊的白色死鳥,細看它的死狀,“掉下來的都是這種鳥?不會是新型禽流感暴發吧?把這東西隔離,送到專業人員那裡從嚴檢查。” “是!” 高琴和莫凱倫交往不過兩個月,沒想到第二次踏進莫凱倫這座豪宅,居然是為他整理遺物。她心裡很亂,交往的時間不長,她還沒弄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愛這個男人。但這個男人高大英俊,喜歡小孩,工作認真的形像在她記憶裡是永遠抹不去了。 死亡,像定型劑一樣將一切定格在最好的時光裡。 她進了門,走進莫凱倫的臥室,看見了放在床頭的相框。 喜歡運動的男人抱著衝浪板在相框裡對著她燦爛地笑。她拿起相框,有一陣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過了一會兒,她想……或許她比自己想像的更愛他。

她有點絕望,不知道從今往後要怎麼接受別的男人。 門口晃過一抹黑影,那道影子先到了上面,再落了下來,無聲無息地來到高琴身後。高琴沒有聽到聲音,她放下相框,打開了莫凱倫的抽屜,默默地幫他收拾東西。 一個什麼東西拉住了她的右手,將她整個人拽翻了,高琴猝不及防,尖叫一聲。 一條淡綠色的管狀物柔軟地捲住了她的脖子,隨即高琴全身痙攣,再也沒有了聲音。 大半個小時以後,黑影搖搖晃晃地從門口出去,高琴全身僵硬,“啪”的一聲,摔落在莫凱倫的臥室裡。 她心愛的男人抱著衝浪板,在相框裡燦爛地看著她。 關崎接到高琴死亡的報警後,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健身教練莫凱倫的死毫無疑問是個意外,但他的女友高琴的死顯然就非同尋常,至少絕對沒有第二隻鳥從天上掉下來將她砸死,那她是怎麼死的?

這次關崎抵達現場的速度比從前快了一倍,到莫凱倫家門口的時候,警員還在拉警戒帶。高琴的屍體躺在原地,床上莫凱倫的用品撒了一床。 換上鞋套,關崎謹慎地靠近高琴的屍體——他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這是樁奇異的死亡。 高琴的左手還握著莫凱倫的一條領帶,屍體的姿勢呈現出一種僵硬的後仰狀態,彷彿正在極力避開面前的某種傷害,她的雙手手腕都有半圈瘀青,最奇怪的是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有一圈疑似勒痕的瘀青,但那並不是致命的原因。 她左側頸動脈被人刺穿了一個直徑不到一厘米的小洞,傷口處並沒有血,而看屍體慘白的模樣就知道她全身大部分的血液都消失了。 高琴的衣服上、傷口上,包括屍體躺著的地上都沒有哪怕一點兒血跡。

那麼多血液到哪裡去了? 關崎看著她脖子上那個精緻的小圓洞,詭異地想起了吸血鬼——但傳說中吸血鬼都是一咬咬兩個牙印,從來沒見過戳個小圓洞的……何況這個傷口非常乾淨——乾淨得連一點兒口水或者黏液都沒有。 不是吸血鬼。 有人用一種特別奇怪的工具殺了她,或者——就是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東西”殺死了她。 高琴的死會與莫凱倫的死有關嗎?關崎環視四周,房間裡異常整齊,除了被高琴放到床上的少許雜物,作為一個發生兇案的房間,這裡可以算是出奇地整齊。 沒有腳印、沒有血跡、沒有掙扎的痕跡,連距離屍體這麼近的床單和床頭櫃都完好無損。 這只能說明——高琴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控制住了,並且很快死亡——所以連左手抓住的領帶都來不及放下。

兇手會是誰? 從現場回來以後,關崎很快給一個人打了個電話。那人總是很快接電話,因為他實在是沒什麼事。 “餵?關警官。”電話那頭傳來斯文友好的聲音,“好久沒來我們家吃飯了。” 關崎先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很久了嗎?不如中午我就去你家吃個午飯吧!” “中午?”電話那頭的人微笑,“關警官想在哪家餐廳吃飯?”聲音依然溫和好聽,只是多回味兩遍你就不覺得他有多真誠,只不過是他特意用了一種柔軟的口氣。 “怎麼?已經不讓我進門了啊?”關崎笑了起來。 “不是。”電話那頭的人說,“蕭安不見了。” “啊?”關崎驚訝了,蕭安是芸城大學的學生,一直德行優秀,從不缺課,絕不可能離家出走。何況住在蕭安家裡的這位來歷不明的唐研同學好像擁有某些神秘能力,對異種生物有異乎尋常的了解。在唐研眼皮子底下,蕭安怎麼會失踪了?

“蕭安不見了,沒人做飯,所以我們約個餐廳,中午見吧。”電話那頭的聲音依然溫和帶笑,彷彿沒有什麼變化,而一直聽到現在關崎才從他不變的語氣中聽到一股深沉的冷意來。 蕭安不見了,唐研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也許他也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這麼一想,關崎心安理得地約了個地點,等中午唐研出現了,再和他討論高琴的離奇死亡案件。 就在關崎按下“停止通話”的時候,沈小夢驚慌失措地從門外衝了進來,結結巴巴地說:“長……長官……福倫別墅又……又死人了。” 關崎拍案而起,怒問:“怎麼又死人了?又有誰死了?” “吳……吳春米的媽媽吳彩鳳,被人發現死在自家廚房裡。”沈小夢說,“聽……聽說像是中彈。”

“中彈?”關崎愣了一下,“開車!老子要再去現場!” 警車再度開回了福倫別墅,這片富豪區門外現在擠滿了人。三起命案的消息一經傳播,好奇和仇富的人們就像買電影票一樣擠在門口。關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擠到了裡面。 吳彩鳳和莫凱倫是鄰居,兩棟別墅的結構基本一致。關崎很快就到了廚房,一具女屍靜靜地伏在地上。 屍體的情況和隔壁高琴的完全不同,高琴身邊不見半點血跡,而吳彩鳳身下卻是一片血泊,甚至她前面的料理台上也是一大片呈噴濺狀的血跡。她伏在地上,人們能清楚地看到她後背正中一個直徑不到一厘米的圓形傷口。 如果不是高速子彈從後背射入穿胸而出,怎麼能造成這樣大量的噴濺血痕?如果不是子彈撕裂主動脈,吳彩鳳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但關崎很清楚那不是子彈,那隻是一種可以在人體上留下圓形傷口的凶器——高琴的屍體上也留有這樣的傷口,只是高琴的血液消失了,而吳彩鳳的血液沒有消失。 為什麼?難道是兇手在取血的過程中被人發現,所以吳彩鳳的血液還留在她自己的身體裡? 那麼兇手是被誰發現了?為什麼沒有人提起過? 吳彩鳳是個單親媽媽,吳春米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死之後,她的後事該怎麼辦?幼小的吳春米該怎麼辦?關崎抽出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現在留在福倫別墅裡不安全,疏散住戶,一直到我們抓到兇手——或者我們抓到一個奇怪的東西。”他左右看了一下,“吳春米呢?” “被嚇壞了,顧熙薇一家正在照顧他,兩家關係很好。”沈小夢小聲說,“這個孩子目睹了兩次親近的人死亡,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希望他以後能逐漸忘記這些。” “會的。”關崎聳聳肩,“小孩子其實忘性挺大的……”他看了下表,“中午我出去一下,我不在的時候,你負責主持工作。” 沈小夢大吃一驚:“我……我……” “對!你!”關崎抓了抓頭髮,“我出去了。” 沈小夢呆呆地站在關崎的辦公室裡,手足無措。 關崎到唐朝大酒店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襯衫戴著金絲邊眼鏡的青年已經坐在那裡。熟悉的白色襯衫、金絲邊眼鏡和斯文鎮定的微笑,幾個月不見,唐研果然一點兒也沒變。 看到關崎出現,唐研放下了菜譜——其實他已經按照自己的口味點完了菜。關崎自然不在乎吃什麼,一坐下來就把今天發生的三起命案梳理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問:“你有什麼想法?” “一樣的傷口,不一樣的死狀。”唐研重複了一遍,“只能說明兇手殺人的時候用的是同一種凶器,當然,其中如果有異種在捕食人類,那就不奇怪了。” “可能有異種在捕食人類?”關崎微微變了臉色,“我希望你能幫我確定在福倫別墅這個地方是不是真有這種異種!” “這並不難。”唐研說,“但我也希望關警官能提供一些幫助。” “什麼幫助?”關崎問。 “我希望拿到三天前蠍頭巷東北角一個探頭的監控錄像。”唐研說。 關崎看了他一眼:“和蕭安的失踪有關?” 唐研頷首,關崎想了想又說:“有市民失踪,警方也應盡找人的義務,你報個警,我派一隊人手幫你找。” 唐研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他的眼睛在笑,眼底卻瀰漫著一層冰冷的顏色:“我一個人就夠了。” 關崎聳了聳肩,唐研冰冷的眼神讓他有如芒刺在背。他並不知道,蕭安是接了一個警方的電話後失踪的。 之後的午餐吃得索然無味,關崎給了唐研幾張現場照片,唐研態度友好地收下,兩人隨即分道揚鑣。 午後的天氣逐漸轉涼,天空中烏云密布。唐研出了酒店,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 街邊有一家冰激凌店,他居然買了一杯摩卡冰激凌,邊走邊吃,慢慢走向福倫別墅。 福倫別墅的外圍,是一片佔地頗廣的林木地,夏末秋初,零星的野花微紅微紫,幾近凋落,草色卻依然翠綠,幾顆孤零零的野果流露出一股初秋的豔色,有一種既哀傷又甜蜜的風韻。一個白色瓷杯滾倒在草叢裡,唐研彎下腰拾起來,瓷杯冰涼,裡面的咖啡已經乾涸,爬著幾隻螞蟻。沿著白色瓷杯滾倒的軌跡望去,幾塊餅乾掉在不遠處的鵝卵石小徑上,在餅乾的不遠處橫著一隻赤裸的人腳,腳趾上玫紅色的人字拖歪在一邊,映襯出腳背和腳趾的慘白。 那是一具屍體。 非常新鮮的屍體。 新鮮到他脖子上被戳穿的小孔還在緩緩沁出極少量血絲——但顯而易見,他全身大部分的血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具屍體倒在這麼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為什麼沒有被人發現?是他死亡的時間太短,還是附近……並沒有人?唐研看著那具屍體,微風吹過他的衣發,在身邊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既沒有人類常見的畏懼、緊張或惶恐,更沒有平時常見的溫和微笑,只有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漆黑而空洞,直直地看著地上新鮮的屍體。 那男屍上只有一個傷口,就是頸動脈上面直徑不到一厘米的傷口,和剛才關崎給他的照片一模一樣。屍體穿著敞開的浴袍,彷彿剛剛從家裡洗浴過後出來散步,咖啡和餅乾翻倒一邊,除了頸上那個傷口,他全身乾乾淨淨的,沒有血痕,也沒有任何遭遇搶劫或兇殺的痕跡。 唐研慢慢從男屍身邊繞開,沿著那條鵝卵石小徑向福倫別墅走去。別墅的大門開著,保安室裡一個人伏在桌上,一個人仰坐在椅子上,對他的來訪毫無反應。唐研從窗戶望進去——伏在桌上的保安帽子掉了,後腦勺上有一個細微的傷口,微量血絲糊住了他一小團頭髮,其餘的……並沒有什麼傷。仰坐在椅子上的保安咽喉處有一個傷口,有東西擊碎了他的喉結,穿入了他的頸動脈,因為血液被取走,所以傷口並沒有流血,可沒有血液只有碎骨的傷口更令人毛骨悚然。 除了這兩處微小卻致命的傷口,兩個人身上也是乾乾淨淨的,彷彿並沒有人多碰他們一根手指。 唐研握住了手機,小心地從保安室窗前離開,他加快腳步向第一個死者莫凱倫的那棟別墅走去——莫凱倫的大門口牆壁上有一個彈孔,門外的警戒帶還在,門前保護現場的警員卻不見了,地上扔著七零八落的警服和襯衫。 到處都沒有血,也沒有人。 整片福倫別墅好像都陷入了莫名的死寂當中,沒有蟲鳴鳥叫,沒有人聲,只有微風吹過樹木和窗戶發出的詭異響聲。天色在漸漸地暗下來。唐研給關崎撥了個電話,電話剛撥出去,他改變了主意,又中斷了通話。 整個福倫別墅區都沒有人。 唐研搜索到第七棟別墅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小區外面的夜燈已經自動開啟,而原本充滿生活氣息的別墅群卻漆黑一片。 這片高檔別墅區一共有十六棟別墅,住著近五十人,現在除了唐研在門口看見的那三具屍體之外,居然不見半個人影! 人呢?如果遭遇不幸,屍體在哪裡?又有什麼東西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死這麼多人並移走他們的屍體?如果他們沒有死,人在哪裡? 他在側耳傾聽,唐研這個物種雖沒有蕭安那種驚人的聽力,但仍然比普通人稍微高一點兒。在即將進入第八棟別墅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也許……沒有屍體並不是壞事。 也許消失的人們不是被害,而是他們自己躲起來了? 那麼整個別墅區最容易躲人的地方在哪裡? 唐研放棄了搜索第八棟別墅的打算,轉而進入了一片漆黑的福倫別墅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深處果然有呼吸聲。唐研聽到了人聲,露出了那種在校生一樣斯文且略帶天真的微笑,慢慢往裡走。 停車場裡絕大多數車輛都還在,有幾輛開出來堵住了出口和入口,地下兩層最深處,幾十個人圍坐在一起,臉色驚恐得瑟瑟發抖。 唐研走過來的腳步聲嚇得他們驚聲尖叫,有幾個母親抱著她們的孩子,嚇得好像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發生了什麼事?”唐研露出他最常見的斯文卻驚訝的表情,“我是來找同學的,怎麼整個別墅區都沒有人?” 那團團圍坐在一起的人們沒有露出想像中看見救星或希望的驚喜表情,反而非常恐怖,有些女人已經叫起來:“你不要過來!誰知道你是什麼東西!” 唐研微微瞇起眼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舉起手機:“我已經報警了,如果你們遇到困難,警察很快就到。” “警察?”人群中響起驚恐的聲音,“他們都是怪物!天啊!誰讓你叫警察來的?要是沒有那個怪物,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嗯?唐研一步一步小心靠近人群。有個老人阻止他走近:“別過來,我們不能確定你是什麼東西,看到那邊那個怪物了嗎?那就是警局派給我們的警察。” 老人指著停車場的東北角。唐研一眼望去,只見牆角處躺著一個肢體很長的奇怪東西,說不上是什麼,但顯然不像人形。他蹲到那東西身邊,凝神細看了一會兒,慢慢吐出一口氣。 那的確是一個人。 一個裸體男人,這讓唐研想起警戒帶旁邊破碎的警服和襯衫,衣服的破碎是因為這個男人身上……長出了一對奇異又猙獰的……翅膀? 不,那也不能算是翅膀,那更像一層蟬翼模樣的肉膜,肉膜突破背脊,撐裂了他的衣服。 這個“男人”已經被重物擊碎了頭骨,顯然是被別墅區的人們齊心協力殺死的,他的嘴巴微張,可以看出他的舌頭異化成了一條淡綠色的長長的管狀物,有點像蝴蝶用來吸食花蜜的口器。 唐研眼中光彩微微一閃——這種東西、這種形態——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這個異化的男人嘴裡的細長管狀物好像和門口三具屍體被害的傷口吻合,如果那三個人都是死於這種細長的“吸管”,那麼他們身體裡的血液是怎麼消失的也就不言自明了。如果這個器官彈射出來的時候擁有足夠的爆發力,那麼將吳彩鳳擊穿致死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有一個問題解釋不了。 這位警察是在莫凱倫死後被派遣到現場的,然後一直沒有離開。在他異化成這個怪樣之前,已經有高琴和吳彩鳳兩個人死在類似的攻擊下,而那個時候這位警官顯然還是個正常人。 其一,還有別的異化者! 其二,這種異化會傳染! 唐研的目光驟然掃過躲在角落裡的人群,就在這些人裡面藏著隱形的異化者,它顯然很狡猾,能控制得住或掩蓋得住身體的變化。還有……這種可怕的異化原因是什麼?現在這些人類當中,有多少人是已經被感染的呢? 他抿住嘴唇,輕描淡寫地想——要不要——全部殺掉? 芸城大學生物學楊教授一直在測量那隻白鵜鶘。白鵜鶘曾經分佈在南方,這是一種大型水禽,長年遭到捕殺,數量銳減,現在已經是國家級保護動物。芸城動物園裡有兩隻。楊教授正在盤算著把手頭的這一隻做成標本。 正當他處理那隻鵜鶘的時候,手指從鵜鶘的白色羽毛上輕輕劃了一下,突然間,幾片零星的碎羽就這樣飄了起來,彷彿蒲公英花瓣。楊教授十分意外,按道理羽毛這種東西相當堅韌,不太可能無緣無故變成碎羽。 他用鑷子夾住了一片白色碎羽,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高倍顯微鏡下,一個清晰的複眼映入眼簾。 楊教授雙手一抖,差點扔掉了手裡的東西。等他重新調好倍數,仔細再看的時候,他終於看明白——在白色鵜鶘羽毛上粘著的那些東西不是破碎的羽毛。 那是一些蟲子。一些長著白色羽狀物、身體細長、生有一對複眼的純白的奇怪昆蟲。 這種生物他從來沒有見過,形態和羽毛如此接近,不難想像它們本來就寄生在飛禽的羽毛之間,尤其是白色鳥類的羽毛之間。它背上的羽狀物如此逼真,令人難以置信。 楊教授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發現了新物種——這種擬態的羽狀飛蛾,他是第一次發現,相信科學界也是第一次發現。 他沒有發現從死去的白鵜鶘身上悄悄飄起來的“白色碎羽”越來越多。很快,那些東西在空氣中飄蕩,有幾朵輕輕地打著旋儿,落到了楊教授頸後。 白色羽狀飛蛾很輕,楊教授完全沒有發覺,那些東西佔據了他後頸露出來的一小片皮膚,接著……白色羽狀物從昆蟲身上脫落,蟲體很快沒入了那片極小的地方。 奇怪的是在這整個過程中,楊教授顯然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疼。 他給關崎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他又給警方寫了份簡單的報告,說在鵜鶘身上發現了奇異的白色昆蟲。那隻鳥不是餓暈摔下來的,它之所以會墜落,是因為它感染了一種罕見的寄生蟲病。 他的後頸在發熱,背脊在發熱,但他毫無所覺,仍舊為自己的新發現雀躍不已。 唐研從警員的屍體旁邊站起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悄悄圍了幾個男人,他們拿起了武器——有棒球棍、車輛防盜鎖,也有廚房的刀具。 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現在能推測的,住在福倫別墅的人們也能推測。有什麼東西不留痕跡地殺了高琴和吳彩鳳,而趕來勘查的警員被“那個東西”傳染,變成了非人的怪物——所以誰都可能是怪物,誰都可能是下一個被傳染者。 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傳染的。 誰也不知道誰是怪物。 但最有嫌疑最可怕的無疑是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誰也不認識他——或許他就是真正的惡魔? “等一等……”唐研驀然轉過身,眼前一個壯漢揮舞著棒球棍一棍砸了下來,他退步躲開。那壯漢咆哮了起來:“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出現在這里幹什麼?”身旁一把車輛防盜鎖橫掃了過來,唐研抓住壯漢的棒球棍一擋,防盜鎖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用一種驚慌的聲音說:“那是什麼東西?你們幹嗎要打我?救命……啊——” 棒球棍砸中了唐研的右肩,破皮流血,空氣中頓時彌散起一股血的氣味,唐研嘴角微微一勾,就勢摔在地上,他將自己縮成一團:“你們才是怪物!” 嗅到唐研的血的氣味,圍攻的三個人裡面有一個眼神開始變化。唐研用眼角的余光看著他,只見那個男人臉色變來變去,嘴角流下奇怪的涎水,發出“呃呃呃”的怪聲。和他一起的兩人臉色大變,立刻退得遠遠的,牆角的人群中響起幾聲尖叫。突然“啊”的一聲狂吼,那個男人背後驀地張開兩個極薄的肉翼,衣服頓時撕裂,四散飄下。那男人生出肉翼之後,那對“翅膀”拍打了幾下,卻完全無法飛行,他又咆哮一聲,張牙舞爪地向唐研撲來。 唐研往旁邊一閃,一條青色的管子從他臉頰邊穿過,在停車場的地面上穿了一個小洞。眼前的“男人”越變越不像人,面目越來越猙獰,那青色的管子居然是他的舌頭。那條舌頭收回去之後,“男人”咂了咂嘴,驀地回頭看發抖的人群。唐研手指微微一動,那東西突然摔倒了,肉翼劇烈扇動,可惜無法帶動身體,他狼狽地爬起來,又向唐研撲去。 唐研一邊“連滾帶爬”地躲避攻擊,一邊觀察著人群的表情。他故意讓右肩的傷口流出越來越多的體液,即使體液無法一直像真正的人血那麼鮮紅濃郁,卻能散發出比人血更誘人的養分氣息。 眼前這個奇怪的異變體像是個……沒有進化完全的……蟬? “砰!”又一聲摔倒的巨響。 唐研一怔,只見那個變異的男人仰天倒了下來,就像一瞬間沒了電,他的皮膚迅速發黃,全身僵化,彷彿突然死去。隨即他流著涎水的嘴裡蠕動著湧現出許多……白色的羽毛…… 那些羽毛簇擁在他的牙齒之間,彷彿還會微微蠕動。 然後那些羽毛在沒有風的情況下輕輕飄散開來,就像下雪一樣,紛紛揚揚飄蕩到了地下車庫的每個角落。 唐研驀地站了起來。他看向躲在角落的人群。 那些“羽毛雪”在輕盈地落著,而那些人並沒有多驚訝,顯然已經見過不止一次。唐研看了一眼身旁警員的屍體,再看一眼不斷從口齒之間湧出“白色羽毛”的男屍,眼中緩緩掠過冰涼的冷意。 那些人彼此擁抱著,身上粘滿了白色的碎羽。那些碎羽在他們身上消失,落在地上的碎羽沒過多久也會消失。 一切已沒有什麼可說。 一隻從天而降的白色大鳥,飄散在游泳池上、游泳池邊的白色碎羽,一個勘查現場的警員……最終是一具異化後非人的屍體。 如果異化的開端就是這些美麗的碎羽,那麼……先不用猜測第一個行凶的人是誰……眼前這些全部受碎羽感染的人,即將全部異化成非人的生物。 關崎回到警局,懷著極大的好奇心,指揮沈小夢立刻去找蠍頭巷的監控,“蕭安莫名失踪”這個命題,或者說“蕭安在唐研眼皮子底下莫名失踪”這個命題深深吸引了他,直覺告訴他這裡面一定有鬼。 說不定這是一條揭開唐研秘密的意外線索。 然後他著手查看指揮中心轉過來的其他墜鳥報告,有幾隻飛鳥掉在了其他居民區,但沒有砸死人,並且那些墜鳥的品種不一,有些是鴿子,還有些是麻雀。 等看完了報告,他才注意到手機裡有一個未接來電,來電人是唐研。 他回撥了電話。 無人接聽。 關崎若有所思,扣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暫停蠍頭巷的畫面,先把福倫別墅附近的監控調出來看看。” 沈小夢找到了福倫別墅路口的探頭,並把它轉向別墅大門的方向。 花木鬱鬱,歐洲宮廷風格的鐵藝大門虛掩著,沒看到半個人影,顯得異常安靜。沈小夢調近了鏡頭,別墅上方的空氣中隱隱約約飄浮著一些什麼東西,像漫天飛散的雪花。現在是夏末秋初,無緣無故怎麼會下“雪”?關崎看著那古怪的“雪”說:“問問現場執勤的是怎麼回事!” 沈小夢迴答:“電話打不通,對講機沒回音。” 關崎緊緊皺起眉頭:“打給保安室!” 沈小夢小心翼翼地回答:“保安室也……沒人接聽。” 關崎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協調一隊特警,去福倫別墅!可能出事了!” 就在這時,監控畫面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渾身雪白沒有五官的人影,沈小夢嚇了一跳,失聲大叫。關崎湊過來細看,只見那個雪白而臃腫的“人影”從大門內走出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別墅區前面的小區道路,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離開了。 關崎和沈小夢面面相覷,那個“人”實在是太古怪太恐怖了,像個會活動的雪人,尤其那張臉也是一片雪白,連眼睛都沒有,不知道怎麼還能看清道路?沈小夢打開視頻分析系統開始分析,換了好幾個模板,系統才分辨出那個“人影”身上覆蓋著一層羽狀物。 也就是說——那是個長滿了羽毛的人? 它是誰? 當關崎帶隊趕到福倫別墅的時候,天上飄著的奇怪雪花已經散盡,他們在門口看到了三具觸目驚心的屍體。而當他們搜索整個別墅區,最後衝進地下車庫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終生難忘—— 人間地獄。 整個地下車庫陰暗的空間裡,血液噴濺得滿牆滿地,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是血點。靠近最深處的角落躺著幾十具屍體,它們有的緊緊蜷縮在牆角,有的四肢攤開躺在車道中間,還有的四分五裂,內臟和血液流了一地。 牆色灰暗慘白,血跡非紅非黑,受力在牆面滑動的時候留下一些奇異的紋路。 沈小夢眼見這種情景,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關崎嘲笑過他孬種之後,自己也很不好受。 誰也沒見過這麼多屍體,並且這些屍體都是被殺害的。 每具屍體身上都有多重傷口,死得異常痛苦,有幾具屍體甚至身首異處,殘肢斷臂四下飛濺。處置現場的警員們毛骨悚然,如此多的屍體、如此慘烈的場面,彷彿是遭遇了殺人機器碾壓一般,到底是誰……是誰能這樣殺人? 關崎在震驚過後,向上級報告了整個慘烈事件。這件事必將成為焦點,絕無可能瞞報,而就在他將一切匯報清楚以後才猛然想起——唐研呢? 說要到這裡來調查的唐研呢? 他立刻想起了渾身長著雪白羽毛,搖搖晃晃離開別墅的那個人影——那個人渾身上下沒沾上一點兒血跡,那會是唐研嗎? 難道唐研的終極秘密,就是他其實是一個沒有五官、渾身長滿羽毛的怪物? 有人顯然猜到了他頂頭上司的心思,立刻輕聲打電話回視頻分析室,要求把那個羽毛怪物和唐研的數據進行比對。十五分鐘後技術員回了電話——結論是唐研的確在一個半小時之前進入了福倫別墅,但與羽毛人影“不吻合”。 數據顯示,按照背景房屋的比例,站在福倫別墅的旁邊,這個人影比唐研個子要矮,頭、肩、腰、腿的比例都不一致,所以“它”不是唐研。 關崎看著眼前鮮血淋漓的恐怖場景,雙手手心裡都是冷汗——如果“它”不是唐研,那唐研到哪裡去了? 這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中——沒有唐研。 芸城高層調集了所有法醫來勘查福倫別墅停車場內的屍體,所有消息被嚴令封鎖,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市里和省裡第一時間組成了專案組,日夜輪班檢查現場和屍體。從福倫別墅停車場內搬出來的屍體中,有幾具外形奇特,背上都有一片已經腐敗的血肉模糊的東西,全身皮膚乾枯發黃,彷彿殭屍。 關崎注意到停車場內有四個探頭,其中兩個對著慘案發生的角落。他記得門口保安室裡的保安也已經死亡,但整個別墅的監控都可以在保安室裡調閱。他找了個藉口從勘驗現場脫身,又派遣幾個同事護送暈倒的沈小夢迴警局,緊接著一個人若無其事地回到保安室。 那兩具屍體是最早被抬走的,在關崎進入別墅大門之前就已經叫了增援,所以現在保安室裡沒有屍體。所有的人都在停車場忙碌,他順利地找到了停車場內的監控,畫面里黑壓壓的都是穿著警服的人們。關崎皺了皺眉頭,將時間一點一點往回調。 有一小段時間是那些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還沒凝固的鮮血順著牆壁慢慢蜿蜒,兩個探頭的視角輪換著,電腦像在播放無聲的電影,斑駁而恐怖。關崎迫不及待地把時間再往前拉了一點兒,屏幕突然一黑,像有人關了電燈,或者是電影突然謝幕,居然什麼都看不見了。關崎心驚肉跳地拉動進度,有四十幾分鐘的黑屏,監控什麼都沒有錄到,而它顯然並沒有壞。 等關崎把時間拉到一個小時前,屏幕中出現了畫面,一股濃郁的血噴濺到了鏡頭上,令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有一個什麼東西在飛舞,不是很大,卻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盤旋,人群用扭曲的姿勢奔跑,空氣中好像有絲一樣的明光閃過,觸及人體即刻血濺三尺。 監控中聽不到任何聲音,關崎驚愕地看著,那團在飛舞的東西同樣在人群裡扑騰,一起一落便看見有人倒下,而更恐怖的是有些人逃命途中突然一聲狂吼,身形驟變,背後揚起巨大的肉翼,變成了非人非蝠的怪物。 而一道道犀利如刀的光芒在不斷閃爍,由人突變而成的巨大怪物很快倒下,身後畸形肉翼比生成還快地腐朽潰爛,而頭上的東西仍然在飛舞——而到鏡頭上的紅血流盡,屏幕突然一黑——再看見的時候,就是那一地的屍體。 過程中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見唐研的影子。 但毫無疑問有什麼東西在襲擊這些人,包括鏡頭前速度極快模糊不清的飛行物都很忌憚空氣中那些刀光般的絲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監控再往前調,前面又是一片黑暗,能看得清的只有這一段。 就好像刻意把這一段留下給他看一樣。 關崎雙手撐在控制台上,看著電腦,他在想: 或者黑屏並不是什麼靈異事件或者特殊能力。 可能是有什麼人,在他注意到監控之前就已經把其他部分刪除了。只留下想給他看的部分。 關崎長長吁出一口氣,無論如何,找到失踪的唐研就一定能得到問題的答案。 唐研就像從空氣中消失了,沒有人看見他離開的影像。 此時關崎收到了楊教授發來的報告,他立刻趕到了芸城大學生物樓。在楊教授的辦公室裡,關崎發現他正在拼命喝水,可是無論怎麼喝水,他的臉色依然乾枯蠟黃,全身消瘦……他……他在漸漸地變得和解剖室裡的那些變異屍體一樣。 “警長。”楊教授的聲音沙啞。 “楊教授?”關崎震驚地看著楊教授的臉——那是一張枯黃扭曲得彷彿皮下脂肪都化成了水的臉,他從來沒見過楊教授本人,但也知道正常人絕不可能是這個樣子,難道他報告中提及的那種寄生蟲會讓人異變成怪物? 楊教授伏在桌上:“我……我懷疑福倫別墅的那些屍體可能……有生物感染……還來不及驗證……啊……啊……啊啊啊……”他突然慘叫起來,“我的背……我的背好痛……” “啪”的一聲巨響,一對血淋淋的肉翼就在關崎面前猝然張開。楊教授高揚起頭,瑟瑟發抖,等他張開嘴來,舌頭已經異化成了綠色,眼神渾濁。 但他還能說話:“……原來這就是……” 他的舌頭在關崎面前變長,變得讓他不能說話,楊教授猛地向關崎撲了過來。 這一切猶如在做夢。 關崎看著那個東西向自己撲來,墜亡的飛鳥、白色羽狀的寄生蟲、人類、怪物、死亡……這一連串環環相扣的名詞演變成一個扭曲怪異的故事。 突然,屋頂天花板上消防噴頭斷開,灑下大量的水,清水澆在楊教授頭上。楊教授渾身一陣抽搐,摔倒在地,不斷顫抖。 關崎想也沒想,失聲叫了一聲:“唐研?” 他的出現和他的消失一樣,毫無踪跡可尋。 關崎張了張嘴,有無數的問題想問他,張開嘴來,第一句卻是說:“救……人……” 唐研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楊教授的抽搐在這個時候停止了,背後的肉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成一堆爛肉。 “你們把兇手搬進了屋內,後果當然是這樣。”唐研唇角微勾,帶著和平時一樣謙和而討人喜歡的微笑,看在關崎眼裡卻有說不出的寒意,“關警官,你還記得高琴和吳彩鳳是怎麼死的嗎?” “……記得。”關崎看著地上楊教授的屍體,但他記得,高琴和吳彩鳳的屍體和楊教授不同,並沒有生出肉翼,也沒有枯黃腐敗。 “吳彩鳳被擊傷,高琴卻被吸取了鮮血。”唐研說,“你們先發現了高琴的屍體,所以認為凶手先殺了高琴,再殺了吳彩鳳。我卻以為……吳彩鳳死在高琴之前——任何一種生物在覓食之前,都會有一個學習的過程,沒有誰天生就是能手。”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吳彩鳳死得很突然,她對兇手沒有任何防備,她後背正中受傷,並且沒有被吸血。所以……有一個東西襲擊了她,但它還沒學會吸血,它的接近讓吳彩鳳沒有任何防備,它的高度只到吳彩鳳後背正中。” 關崎苦笑,只聽唐研慢慢地說:“當時現場可不只有莫凱倫,還有吳春米和顧熙薇。”他看向關崎,“殺死吳彩鳳的是吳春米,他在泳池裡的時候被那種飛蟲感染了。吳彩鳳和莫凱倫是鄰居,吳春米異變以後殺死了吳彩鳳,離開了家。這時候,高琴到莫凱倫的家里為他整理遺物,吳春米就走了進去,殺了她並食用了她的血。這點非常重要,你也看見這種身體急劇變異非常消耗能量,如果它們在短期內沒有獲得足夠的能量就會迅速死去,可見吳春米是即時獲得了營養。” “而這個時候,福倫別墅又出現了第二個變異者——在泳池邊保護現場的警官。我很好奇為什麼打撈莫凱倫屍體的警官沒有被傳染,而站在岸上的人被傳染了。我猜測羽狀飛蟲不耐水,所以泳池裡的飛蟲已經死了,不能傳染別人,但岸上殘留的卻會。並且人類變異的速度應該和感染羽狀飛蟲的數目成正比,感染得越多,變異得越快,那位警官到達現場的時候大部分飛蟲已經死亡。” 看著關崎怪異的臉色,唐研繼續說:“那位異變的警官引起了別墅極大的恐慌,有人誘導大家逃入地下車庫。他們齊心協力殺死了怪物——其實他也許是因為營養衰竭死亡——而逃入地下車庫根本是個騙局。”唐研說,“人們一個一個變異,那地方充斥著白色飛蟲,就像一個裝滿了營養物的巨大巢穴……” 關崎虛弱地看著唐研:“你能說點中聽的不?我現在不想听這些,只想知道怎麼樣才能救人……你他媽的……我們把整個'巢穴'都搬回警局來了……你能救人嗎?” 唐研目不轉睛地看著關崎,慢慢地說:“它們都已經進入了人體,沒有剩餘的了,而那些'人體'……我不是已經都殺滅了嗎?” 關崎愣在當場:他說地下車庫裡那些屍體,都是他殺的? 那些刀光一樣的絲線? 看不見人影的唐研? “可是我在監控裡沒有看到你。”他脫口而出。 唐研微笑:“哦?沒看到我……就像你一直想像的那樣,有些時候——我也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他臉色帶著微笑,語氣冰冷而無生氣,聽得關崎一陣毛骨悚然。 唐研果然不是普通人! 這些年來那些離奇古怪的死亡案件在關崎腦海中逐一掠過,他對唐研的信任在土崩瓦解,難道他真的是……那些恐怖死亡的真兇? “那些腐壞的屍體都是不成功的寄生。”唐研仍然用聲音慢慢在說,“回警局吧,關警官,這件事我會處理。” 關崎定定地看著他:“那些人——真的是你殺的?” 唐研說:“是。” “殺人者,必要付出代價。”關崎一字一句地說。 唐研淺笑:“是啊,可我又不是人。”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關崎,距離如此近,關崎清晰地看見在唐研黑瞳深處有一層濃稠的黑色在緩緩湧動,像沉重的煙,又像墜入清水的墨,那絕非人類所有。只聽唐研用那斯文且親善的表情對他說:“回警局去,把蠍頭巷的監控寄到蕭安家——然後你就可以睡了,睡醒了,一切都是好的。” 關崎臉上神色變幻,他好像有很多話要說,最終卻沒有說。 唐研不是人,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轉過頭,大步離開了生物樓。 警局的視頻監控室裡,技術員還在繼續追踪那個羽毛怪人。按理說,它以這麼奇怪的外形在路面走動,應該很容易引起注意,但哪裡都沒有再發現它。 車庫裡的屍體經過清點,能辨認出面目的有四十五具。關崎特別關心視頻中出現的那個模糊不清的飛行物,但並沒有看見類似的物體。吳春米也在死者之列,他的背後也有腐敗肉翼的殘留,但軀體並沒有枯黃,他被利器從背後割傷,心臟被挖走,傷口曾噴濺出大量鮮血。吳春米的舌頭也已經異化成綠色的管狀。 關崎從芸城大學生物樓回來之後心事重重,特別交代法醫將吳春米體內的血液進行分析。他想知道吳春米的體內能否驗出高琴的血?而在徹底檢查過死者之後,福倫別墅唯一的失踪者浮出了水面。 顧熙薇不見了。 關崎的臉色陰沉。 她有可能是離開福倫別墅大門口的雪人狀怪物嗎? 芸城市最高的酒店是索喜來酒店,共有五十五層。 第五十五層是旋轉自助餐廳,餐廳外圍有能俯瞰整個城市的小花園,但因為五十五層太高,風聲很大,會真的站在這裡的人並不多。但站在那裝飾了歐式鐵藝和花卉的欄杆旁,在餐廳夜間營業的時間裡,獨自俯瞰一城光點,你會感受到星辰伸手可觸,而人間太遠。 太高處,總會帶給人一些奇異的感受,比如說冷,比如說蕭索,比如說遺世獨立。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正靠著欄杆往上望,幾乎沒有人敢倚靠在五十五層高樓毫無遮蔽的欄杆上,而他靠得很自然。 他的手裡拿著自助餐廳的冰激凌。唐研一邊一口一口吃著,一邊安然看著天空,像在等待什麼。 小花園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玻璃瓶裡有一塊血肉模糊的小東西,那是吳春米的心臟。 那顆心臟千瘡百孔,像被什麼東西啃食過。玻璃瓶裡還有一個形似蟬蛹的白色昆蟲,那個東西並沒有死,身上蔓延出許多纖細柔軟的觸角,在玻璃瓶里四處探查。 偶爾那東西一張翅膀,有幾隻小蟲掉下來,很快又爬了回去,緊緊抱在一起。 如果有人膽敢細看的話,那“白蛹”其實並不是一隻蟲,而是由幾十隻甚至上百隻細微的羽狀飛蟲緊密結合組成的整體。它們脫去飛羽,彼此結合,有些爬行功能急劇退化,只留下眼睛;有些頭和背部急劇縮小,而足部卻快速長大,它們通過那些觸角狀的細絲彼此連接,交換營養物質,在短時間內由“一群個體”變成了“一個新的生物”。 這些寄生體彼此結合之後絕大多數失去了覓食的能力,它們必須通過人體獲得,而人體如果沒有大量進食,就會在短時間內衰竭死亡,這些奇異的新生物種會隨之衰竭死亡。而死亡之後,還沒有完全退化成器官的飛蟲會放棄結合,重新飛離人體。 所以說——死亡的都是未能寄生成功的失敗品。唯一的成功者離開了福倫別墅。 那隻蛹在她身體內順利成形,它會是什麼樣的生命?會將一切導向何方呢? 美麗的天空深處有東西向這裡飛來。 唐研微微一笑。 飛來的東西披著雪白的羽毛,宛若天使,羽翼打開後它有著孩童般純稚可愛的容顏,像—— 像一隻長著顧熙薇臉蛋的白色飛鳥。 它向唐研放在桌上的玻璃瓶撲來,毫無疑問它感應到了同類的氣息,這種生物好像是一種群居生物。 桌上的玻璃瓶子突然被唐研收進了口袋裡。 “顧熙薇”生氣了,背後奇怪的“翅膀”扇動著,猛地向唐研撲來。它張開嘴,綠色的長舌彈了出來。唐研五指揮出,幾道幾不可見的絲線彈出去切割了它的“翅膀”。 接著,“顧熙薇”的管狀長舌驟然噴出一股淡綠色的黏液。唐研閃身避開,那無疑有毒。它見一擊不中,長舌顫抖著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身體“砰”的一聲突然分開。唐研微微一怔,只見“顧熙薇”身上的一大團“羽狀雪”像泡沫一樣向他飛來。 唐研一把抓住了那團“羽狀雪”,瞬間成千上萬的羽狀飛蟲爬滿了他整個手臂。 “顧熙薇”身上又重新覆蓋了白色“飛羽”,她緊跟在“雪團”後面,飛行速度極快,雙手已經抓住了唐研的肩,正待一舌洞穿他的心臟,吸了他的血。 突然間……她雙手間的東西軟化了下去,化作了虛無。 “顧熙薇”呆了一下,雙手間的唐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黏稠的淡粉色液體,沒有形狀也沒有支撐。那液體蜿蜒流下,粘在上面的羽狀飛蟲紛紛僵死。 緊接著那層液體上炸開千絲萬縷的亮光,就像瞬間刺出了千萬支利箭,箭箭洞穿“顧熙薇”的身體! “顧熙薇”全身僵住,羽狀飛蟲受驚一般往外逃逸,但刀光般的絲線如火樹開花,光華乍現,沒過多久,所有的羽狀飛蟲都墜地死去。 “顧熙薇”緩緩倒下,她的心臟被洞穿,一隻白色飛蟬慢慢爬出來,掉進了淡粉色的液體中。 瞬息之間,一個飛行的影子撲了上來,從淡粉色液體中取走了一樣東西。 幾乎是同時,唐研從那層淡粉色液體中化身而起,依舊是白襯衫、白皙的臉頰、斯文鎮定的好學生模樣。他手裡拿著他原來的那個玻璃瓶,玻璃瓶裡現在有兩隻白蟬,一隻比另一隻大許多,正在爬動。 而突然出現在唐研面前的是一個十分美麗的男子。 他背後也有飛翼,那是透明如紗的蟬翼,在夜色之下,他眼裡的光華映射著整座城市的燈光,彷若飛行中的精靈。 唐研淡淡地看著他。 這位男子很眼熟,他就是在微信上放出“約翰的肩犬”、“我親愛的死人”和“致我逝去的愛情”那三張照片的男人。他的微信名稱叫“如嬰兒一般歸來”。 還沒等唐研開口,那男子舉起相機,“咔嚓”一聲給他拍了張照片,隨後露出極其動人的微笑:“這是我拍過的最滿意的一張照片。” 唐研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男子舉起相機,笑得親切動人:“我準備給我新的收藏起名叫'珍貴的遺傳之核',你覺得怎麼樣,唐研先生?”他的左手仍然拿著剛從唐研的體液中取走的東西。 那是一塊淡粉色的晶狀物,略呈菱形,在唐研淡粉色的體液中根本不明顯,卻被這個人一下取走。 “我試驗了好幾次才找到這唯一的機會。”男子說,“要殺死'唐研'這種生物,必須先破壞它的'遺傳之核'。你有希望成為第一個被'殺死'而不是自殺的'唐研'。” 唐研仍然沒有說話。 “知道嗎?”男子笑盈盈地說,“你的同類都很冷漠,只有你太熱心。人類那麼愚昧,你為什麼不能放任他們去死呢?”他亮了亮那淡粉色的晶狀體,“這是多麼漂亮、多麼完美的小東西,沒有了它,你就會逐漸失憶,衰弱死去——像玫瑰花凋謝一樣,那是多麼精緻又浪漫的過程,想一想就值得期待……” 唐研面無表情,也沒有任何回答。 “我會隨時關心你的。”背生蟬翼的男子緩緩升起,帶著滿意的微笑,消失在燦爛的星空中。 唐研倚靠在欄杆上俯瞰芸城市滿城的燈火,目色流離,不知在想些什麼。 福倫別墅的集體死亡仍舊沒有結果,關崎隱瞞了唐研自稱殺人的全過程,焦頭爛額地為這無法解釋的死亡尋覓理由。 而當關崎忙完這一切的時候他才想起——他忘記把蠍頭巷的監控寄給唐研了。 等他匆匆忙忙去找的時候,那個時間點的監控已經被覆蓋掉很久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關崎有些茫然失措,而唐研並沒有來找過他,他彷彿悄然在芸城消失很久了。 關崎去芸城大學找蕭安,被告知蕭安休學一年。 去蕭安家裡找他和唐研,所見的只有塵封的鐵門。 他們像來時一樣,又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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