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日落危城:超好看05

第19章 第十七章圖窮匕折

日落危城:超好看05 姻合 12474 2018-03-22
伏龍塔下馬文斌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俞萬程你瘋了嗎?!我一再說明上面的意思是要將此獒完好安全地帶回,你,你還沒懂嗎?!”俞萬程沉重地道:“我懂,我當然懂。你們的意思不就是活捉鬼面獒,用來脅迫日本和重慶委和,保住委員長的半壁江山嗎?但中國的河山,不是委員長一個人的,也不是你們重慶政府的私產!你們可想過在日寇鐵蹄佔領下痛苦呻吟的父老鄉親的絕望嗎?可想過我們這些軍人手握槍砲,卻不能用子彈來回敬殺害我們同胞的兇手的悲憤嗎?” “日本是狼,是虎,絕不會放棄已經到嘴的肥肉,不將中國整個吞下是不會收手的!你們媾和得了一時,媾和不了一世。只有鐵與血的回敬,用我們的生命鑄成鋼錘,砸掉它的滿嘴獠牙,才能讓野獸敬畏,讓它不敢再伸出貪婪的獸爪。如果幫你們捕捉鬼獒去向侵略者乞全,簽署城下之盟,我俞萬程怎麼對得起我從戎時立下的誓言,51師死去的兄弟犧牲價值何在?今夜,我一定要讓這個怪物死在紹德,徹底粉碎你們的苟且幻想!”

馬文斌惶急道:“萬程!這麼多年過去,你怎麼還沒有變得成熟?一時熱血最後處處不落好、處處受逼的味道你還沒有嘗夠嗎?我現在不跟你多說,你必須明白,如果此獒稍有損傷,日本人放不過你,重慶方面更饒不了你!你的前途,你的命運,就此結束!” 俞萬程冷冷道:“那又怎樣?大丈夫活在人世間,但求問心無愧,哪管風刀霜劍,恕我要一意孤行了!”馬文斌滿頭大汗:“萬程,萬程,你千萬不要自毀前程!你,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51師活著的兄弟們想想!你是要看著他們被日本人報復出不得紹德,還是要他們即使僥倖存活也因為你違令一起被送上軍事法庭?” 俞萬程深深看了馬文斌一眼,大聲喝道:“兄弟們,你們說怎麼辦?”熊孝先舉槍吼道:“我們當然聽師座的,跟小鬼子拼到底!”陳參謀扶著熊孝先努力站直身子,也掏出手槍對準鬼面獒:“陳某此刻方對師座心服口服,誓與51師共進退!”周圍將官一起舉槍吼道:“我們都聽師座的!”

馬文斌呆若木雞,俞萬程熱淚盈眶,對大鬍子勤務兵喝道:“筆來!”勤務兵慌忙將毛筆蘸濃墨遞上,俞萬程提筆在報紙上一氣揮就:
擲紙筆於地,對馬文斌一點頭:“文斌,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對不住了!”正要帶頭打出第一槍,馬文斌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擋在鬼面獒前面聲嘶力竭叫道:“冷靜,冷靜,你們先冷靜!俞萬程,你要開槍,就連我一起打死吧!” 俞萬程冷冷道:“馬文斌,你一定要考驗我的耐性嗎?請你讓開。”馬文斌怒道:“我就不信你真敢對我開槍。”俞萬程再也不看馬文斌一眼,高聲道:“預備!”眾將官手指紛紛扣上扳機,馬文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腳下一聲悶響,地面搖晃起來,險些跌倒。 連鬼面獒也嚇了一跳,狂嗷一聲竄後幾步。馬文斌連忙向左竄出,眾人眼前一花,原來馬文斌站立的地方忽然土面墳起裂開,連綿的巨響間只見一條巨大的泥龍頭下尾上筆直地倒鑽而出,直直地衝出土面兩三米高,重重滾落在地。跌下一名渾身是泥,隱約可見下身穿著千瘡百孔、破破爛爛的國民軍軍服的士兵。

此人正是在紹德地下耗了一夜的趙長洪。原來絕境之中趙長洪持小太刀一插入土,卻發現頭頂正是當年紹德毀龍神廟後,垂直倒埋在伏龍塔前的三米多長的楠木龍神像。 金絲楠木質地堅硬如鐵石,入水即沉。當年為不至出現大水淹倒龍王像的不吉之兆,紹德巧匠用火鑽酸浸之法將木像鏤空,不料今日卻成了趙劉二人的救命菩薩。此時地下能供呼吸的氧氣已經越來越少,趙長洪當機立斷,將手雷撒在地洞各處角落,帶著劉濤爬進神龍像,再聚集了各把小太刀撐在龍口處,以抵擋將從上自下而來的巨大衝擊。果然在趙長洪從龍口拋下拉弦的一顆手雷後,洞裡的手雷陸續引炸,巨大的衝擊波直奔龍口,將黑龍神像硬生生地炸出地面。 饒是有小太刀抵住衝力,兩人也胸口煩悶無比接不過氣來,靠近龍口的趙長洪跌下地面,歇了口氣站起身來,卻是暈頭轉向背對俞萬程正對弁財天,忽然身子微微發抖連鬼面獒也不看一眼,只是盯著滿面皺紋的巫女弁財天不放。

老婦人弁財天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著趙長洪,似乎在從趙長洪臉上辨認往日的痕跡,從驚嚇到激動,從激動到欣慰,忽然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輕輕哼唱起剛才和安倍秀寧一起吟唱的那支曲調,也就是紹德鬼歌——《日落之殤》。 趙長洪熱淚盈眶,張開雙臂蹣跚著向弁財天走去,嘴里語無倫次地念著:“看到你了,又看到你了。觀音菩薩你真的派龍王爺來接我了!你也老了啊,菩薩你是為我變老的嗎?老了好啊,都老了我們就又能在一起了。真好,老天爺你對我真好啊,我再也不會恨老天了,我們又在一起了,真好啊!” 渾濁的老淚從搖搖晃晃的趙長洪眼角一滴滴滲出,順著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流淌而下。身後的軍人們隱約明白這可能就是弁財天地上所寫等待了一輩子的中國情人,舉槍對準鬼面獒卻遲遲未扣下扳機,不願打擾了兩人相聚的這一刻濃情。弁財天伸出手,摸著趙長洪靠近的臉,忽然臉上綻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像懷春的少女終於迎接情郎的親吻,枯萎的花蕾終於等到細雨的滋潤。一瞬間周圍的將官們似乎覺得那張衰老醜惡的臉也不再是那麼令人畏懼。

隨即弁財天就像忽然被抽乾了全身的血肉,僅剩一層紙片般的外殼萎然脫落在趙長洪懷裡。眾校官們齊聲驚呼,陳參謀輕聲道:“看來她的精血早就在漫長的地下生活中被折磨耗乾了,這麼多年支撐活到現在,唯一的動力只是為了等待此刻的重聚。唉,幾十年遊蕩在紹德城的究竟是人是鬼,是弁財天的軀殼,還是僅僅是她留在世間的一個願望幻影,真的說不清楚。問亂世情為何物,捉弄多少痴男女。”想到俞萬程和自己的遭遇,不禁暗自神傷。 所有人都看出弁財天已經死去,只有摟著她屍體的趙長洪渾然不覺,依然喃喃地說著情話,傾訴著對觀音菩薩的思念,解釋不能回到紹德的原因。忽然一直沒有動靜的鬼面獒嗚咽著湊近弁財天的屍體仔細地嗅了又嗅,滿嘴獠牙對趙長洪發出低沉的咆哮。

眾校官齊聲驚呼,卻礙著趙長洪與鬼面獒距離太近怕誤傷了他不敢開槍。陳參謀醒過神來,低聲道:“師座,弁財天已死,再也沒有人能控制得了鬼面獒了。如果讓它脫逃,後果不堪設想。”俞萬程面色鐵青:“再等一等。他是我的兵,我們51師不能手足相殘!”此時劉濤才醒來從龍神像中爬出,背對趙長洪,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在這裡列隊歡迎自己,喊了聲俞師長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好,見眾人都看著自己身後才發現不對勁,轉身一看鬼面獒眼中插著的骨頭大驚道:“趙叔快逃,快逃啊!這,這就是地下那個吃人的怪物啊!” 趙長洪痴痴迷迷地抬頭看了劉濤一眼,卻發現一排舉槍瞄準的51師校官,立刻將弁財天的屍體掩到身後狂吼起來:“你們不要傷害觀音菩薩。要開槍沖我,沖我來啊!在墳場盜墓的是我,做千手屍嚇人的也是我!是我啊!不關觀音菩薩的事!高大力、老林掌櫃、劉白龍你們都開槍啊,你們都他媽沖我趙長洪來啊!”

劉濤驚呼道:“趙叔您怎麼了!他們不是您說的那些壞蛋,是我們51師的長官啊!他們是要開槍打那個怪物救您啊!您快離開,快跑啊!”趙長洪看了劉濤一眼,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輕地叫了聲:“娃……”忽然搖晃兩下,摀住心口直直後仰,正好倒在身後橫臥的弁財天屍身上,兩具屍體交叉著疊在一起,在初冬紹德冰硬的大地上烙下一個醒目的十字印。 劉濤大叫,再也顧不得兩人屍體旁邊猙獰咆哮的鬼面獒,流著淚往趙長洪屍體跑去。鬼面獒怒嗥一聲,震耳欲聾,奔向迎面跑來的劉濤。眾人驚呼紛紛開槍,不料鬼面獒迅疾如風,子彈紛紛放空,更躍起一口咬住了劉濤剛剛伸到腰間的右臂,兇性大發,咔嚓一聲齊腕咬斷,銜著咬下的劉濤斷手哧溜鑽進了早前弁財天出來的土洞。

陳參謀一聲“千萬不能讓它進洞”的洞字還沒出口,地面上已經失去了鬼面獒的踪跡。眾人面面相覷,馬文斌嘆道:“萬程啊萬程,這回你可是鑄成了大錯。”俞萬程臉色蒼白不語,陳參謀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熊孝先帶人正要奔到洞口看看有無辦法補救,忽然眾人聽到洞下轟然一聲巨響,一道灰柱夾雜著殘破的狗頭,帶著血污肉片從洞裡沖天而起,片刻後狗牙散落了一地,有些破碎的牙屑從眾人臉上劃過,直劃出道道的傷口。 劉濤倒地,鮮血如泉從斷臂湧出,卻繼續含淚向趙長洪爬去,嘴裡念著:“趙叔,趙叔,您看,我用您給我的手榴彈,把怪物炸死啦,炸死啦!” 原來劉濤奔跑前情急之中想拿腰間的手榴彈砸向鬼面獒,卻被鬼面獒咬斷了胳膊連手榴彈一起拖進了地洞,也不知道是鬼面獒啃咬手臂咬炸了手榴彈,還是劉濤的手指當時已經勾到了拉環,反正為禍紹德多年的鬼面獒就此了結了。馬文斌、俞萬程、陳參謀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到最後竟是這麼個結局,其他人慌忙上前扶起劉濤,熊孝先拽下頭上的繃帶給劉濤紮好傷口。陳參謀摸了摸趙長洪的鼻息,搖頭道:“救不活了,看來是因為過度的悲傷,心臟承受不了停跳了。”熊孝先叫道:“陳參謀,這個兵娃娃好像在叫你!”

陳參謀奇道:“叫我?”放下趙長洪屍體走近,劉濤用沒斷的手一把抓住陳泉衣袖,喘息道:“玉,玉先生讓我給您帶樣東西。”陳泉驚道:“玉衡?他在哪裡?”劉濤的眼睛漸漸無神:“死,死了,在地下被那怪物咬死了……這個金表,金表……還有表裡這塊人皮……”掙扎著將懷裡掏出的金表和人皮揣到陳參謀手裡,便暈了過去。 陳參謀翻過金表看到表後銘刻的編號便是一驚,熊孝先兀自搖晃暈過去的劉濤:“喂喂,你醒醒啊,我們還有話問你呢!”陳參謀阻止熊孝先,略一思索反轉表弦一周,表蓋啪地彈開,再看看人皮上的文字,點點頭道:“這確實是當年四國策劃合邦時日本送給光緒帝的那塊金表。師座,你看原來真相是這樣,難怪壽老人聽到弁財天的歌聲居然被活活嚇死了。”

俞萬程接過人皮,看到上面用娟秀的筆跡寫著日文:壽老人覬覦重寶,煽動中土水手譁變,針封我啞穴,激怒天照大神盡囓船上人眾。空船漂流此地經年,可憐一片望鄉情,盡付水天處。 最後一句正是俞萬程和陳參謀曾經談起的晁衡,也就是阿倍仲麻呂的詩句。俞萬程也點頭道:“這應該是當年弁財天在沒遇見那名老兵,也就是這名青年士兵口中的趙叔時所寫。果然望鄉的那片眷念,也敵不過情侶間的種種思念。” 原來四十四年前,隨光緒帝的被囚禁,四國合邦計劃破產,慈禧太后大權獨攬後便將日本送與光緒帝的禮物以及作為抵押的異獸巫女等一併封還,更加以豐厚的回賜。不料當時隨行的御醫壽老人見寶物眾多,起了貪念,勾結船上的中國水手血洗寶船。只因壽老人對年輕美貌的弁財天垂涎已久,便留而不殺只以金針刺封其啞穴,意圖長久霸占。卻不想激怒鬼面獒王,破籠而出,將船上但凡活人皆撕咬成碎片,僅壽老人見機快跳水逃生。失去駕駛的寶船一路順水漂流偏離航線,走到了紹德城,為老林掌櫃所獲,成了紹德傳說裡的那艘鬼船。 弁財天其時年方荳蔻,本是第一次遠離家門,見過船上被壽老人指使背叛的中國水手的猙獰兇惡,已成驚弓之鳥,對中國人深懷戒心,見老林掌櫃上船時慌忙讓鬼面獒負著自己入水逃離上岸。果然老林掌櫃隨即搗鬼焚船,也焚去了在岸邊偷看的弁財天對中國人的最後一絲求救希望。 其時林家所見岸上的五通神正是鬼面獒潛入地洞前的頭部側影。自此弁財天依靠鬼面獒的掘洞行走本領,在紹德地下過起了半人半鬼的悲慘生活。其時壽老人的針術還沒有達到日後爐火純青、隨心所欲的地步,隨著時間推移血脈流動,金針封穴的效果一點點減弱,弁財天漸漸能夠發音,但是被損壞的聲帶卻再也無法恢復,發出的聲音由宛如雲雀清脆的吐詞變成了模糊詭異再也無人能聽懂的鬼音。此時弁財天於灰心絕望中便想留下遺書控訴壽老人的罪惡留待有緣後自殺,於是去城外墳場掘屍尋找可用的人皮刺字,卻在月圓之夜遇到青年時期的趙長洪。第一次感受到有一個男人為了保護自己可以連命都不要的那種震撼,一種朦朦朧朧的情愫在心中滋生,於是她讓鬼面獒撕碎了高大力,救下了趙長洪。 可惜就在兩情相悅時,趙長洪卻被劉白龍抓走,更被老林掌櫃設計流放。再也承受不住打擊的弁財天精神漸漸失常,情理再不能以常人度,成了真正游盪於紹德城夜間土下的鬼女,紹德城的月圓之夜才響起縹緲的鬼歌,而鬼面獒更隨著弁財天的失控而失去約束成了不光吃犬也吃人的魔獸。 直到兩年前土肥原與安倍秀寧查出了鬼面獒下落,就在紹德城裡,當年僥倖逃脫回國後欺瞞皇室多年的壽老人唯恐當年事情真相敗露,便自告奮勇請纓來到紹德城,意圖暗中殺獒滅口。不料自己不慎染上鼠疫奄奄一息,所帶黑衣人更被鬼面獒狙殺於地洞中。 壽老人無計可施下只好潛伏於紹德伏龍寺中,卻萬萬沒想到鬼面獒的老巢便在伏龍寺地下不遠,更因為要裝作聾啞封住了自己聾啞穴,錯過了紹德城中的夜半鬼歌。直到那夜準備逃奔城外日營,取出封住耳穴的金針方才聽到鬼歌。那弁財天是他多年前殘害的苦主,夜夜夢里索命的債主,又正是他親手下的金針,就算聲帶受損聲音變調別人聽不出來,他哪有聽不出來之理?壽老人做夢也想不到四十四年過去,弁財天居然還活在人間,畢竟年已老邁,和陳參謀一番較量又神衰力竭,極度驚駭之下當場斃命。 當年這一段中日奇事的最後三位當事人,壽老人因為發現弁財天還活在人世驚駭而死,弁財天因為看到趙長洪歸來喜悅而終,趙長洪卻因為弁財天的逝去悲傷至絕。是善是惡,最後皆歸於塵土。此中纏綿糾結,聰慧如陳參謀與俞萬程,也僅能猜出十之六七。甦醒過來的安倍秀寧見到弁財天已逝,看到人皮上留下的字跡,才明白姨母不願隨自己歸鄉的原因。想到姨母的一生淒苦,摟住弁財天的屍身忍不住放聲大哭。 眾人忍不住偷偷瞟向俞萬程,都明白此時安倍秀寧的淚水中,七分悲親,還有三分只怕是聯想到自己和姨母一樣,苦苦等待一份終無結局的異國之愛而自悲。俞萬程大是尷尬,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馬文斌苦笑著將地上散落的狗牙一一撿起,捧在手裡對俞萬程嘆道:“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意,卻不知從哪裡鑽來這兩名古怪士兵,鬼面獒注定要葬身在他們手裡。既然留著這些被炸碎的犬牙為證,我會向上峰說明情形,替你說情。” 此時天色已露魚肚白,遠處已經傳來飛虎隊接應飛機的轟鳴聲,俞萬程感激地點點頭。陳參謀吩咐勤務兵將樓上的空棋匣取下,親手將犬牙放入匣中,遞給馬文斌。馬文斌搖頭道:“還是給萬程保管吧。雖有犬牙做證,也還得萬程親自陪我去軍部解釋清楚才好。”俞萬程搖頭不接:“還是讓陳參謀替我走這一趟吧,俞某將指揮紹德城裡的51師兄弟與日寇周旋到底!”轉身扶起抽泣中的安倍秀寧,口中道:“秀寧就託付給二位……” 話未說完,忽然俞萬程覺得後頸一痛,天旋地轉暈倒在地。熊孝先怒道:“陳參謀你這是乾什麼?!”眾校官正要拔槍對準偷襲俞萬程的陳參謀,陳參謀收回切在俞萬程脖子後的手,將棋匣塞進俞萬程懷中笑道:“不這樣做師座怎肯拋下各位弟兄獨行。此時城東退路已封,鬼面獒已葬身於紹德城中,轉眼我們要迎接的就是城外犬養崎的瘋狂報復。” “在未來可以預見的愈加殘酷激烈的中日決戰中,像俞師長這樣熱血愛國又有豐富對敵經驗的將領,是我們中國人不可再得的寶貴軍事資源,應該留給他比犧牲於紹德更遼闊的戰鬥平台。至於我,就代替師座協助各位弟兄留在紹德和日寇決一死戰吧!” 眾將官血脈沸騰,齊聲叫道:“願隨參謀死守紹德!”此時東西門處皆有零碎的槍砲聲傳來,陳參謀安排勤務兵帶著昏迷的俞萬程與安倍秀寧隨馬文斌登機,轉頭對身後的熊孝先笑道:“還記得安倍秀寧和弁財天合唱的那首《日落之殤》嗎?相信不久的將來,日寇的殤歌,會在中華大地處處唱響,不光傳於天際,也傳唱於每個中國人的心中。” 熊孝先摸摸拿掉繃帶的光頭,嘿嘿笑道:“陳參謀你說話文縐縐的就跟寫詩似的,咱老熊可沒水平和你接得下去,除非師座還在這裡你才有知音啊。”陳參謀微微一笑,看向天際翱翔的飛機,意味深長地道:“俞師長此去吉凶未卜,但也許能彈出日殤之歌的一個強音符也未可知。來吧,底下讓你我用鮮血在紹德先奏響日寇殤歌的序曲吧!” 人將盡,援未至,城已破。紹德城的三百守軍在城破後堅持巷戰又拖住了日寇達七天之久,瘋狂進逼的日軍在紹德城裡每推進一步都必須付出血的代價,直到俞萬程帶援軍歸來反包圍已被日寇佔領的紹德,重創滯留在城中的犬養崎部。 紹德會戰成了中國抗日史上的一個奇蹟。此役結束時,中國51師八千官兵連師長俞萬程、營長熊孝先在內存活僅八十三人。 英勇的51師,萬歲! 不屈的中華民族,萬歲! 但故事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俞萬程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飛行的運輸機機艙裡,稍一回憶便明白髮生了什麼,看了安倍秀寧一眼,憤怒地埋怨勤務兵道:“你怎麼也不阻止陳參謀,怎麼能這樣阻止我盡一個軍人的職責!”安倍秀寧低聲道:“萬程,你不要怪他。是陳君一再要求我們帶你離開,他,他還囑咐我,讓我一定要保護你的安全。” 俞萬程冷笑一聲:“讓你保護我?這倒稀奇了。”勤務兵勸阻道:“師座您不要再生氣了,現在趕緊回到軍部,會合援軍回來替51師的兄弟們報仇最重要。”俞萬程頹然點頭:“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文斌兄,在紹德多有得罪,到了軍部還希望你不計前嫌陳說利害,讓王軍長多分我些人馬。”馬文斌點頭道:“這是自然。”俞萬程看看緊緊靠著自己,臉上帶著幸福微笑閉目的安倍秀寧,想推開卻又有些不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勤務兵上機時便知趣地沒有夾在俞萬程與安倍秀寧之間,好讓安倍秀寧單獨照顧俞萬程。馬文斌坐在四人並排的最末,笑著問坐在第一位的俞萬程:“對了萬程啊,昨夜在紹德城中,如果我護住鬼面獒就是不讓開,你真的會讓他們開槍打我嗎?” 俞萬程苦笑道:“你覺得我會嗎?我從不曾忘記,當年在東瀛剛見到秀寧的那個晚上,同學們聽從黃金崇唆使包圍我的時候,只有你始終站在我的身邊!”馬文斌笑道:“可是我們現在中間卻隔了兩個人呢,感覺都有些疏遠了。”兩人相視一笑,馬文斌親熱地拍了拍旁邊勤務兵的肩膀:“感謝你這些年照顧萬程周到啊。”忽然袖子裡一把匕首閃出,閃電般地割斷了勤務兵的喉嚨。 勤務兵喉頭汩汩作響,血從摀住喉嚨的手指縫裡噴出,直噴到旁邊安倍秀寧的臉上,安倍秀寧尖叫一聲嚇暈過去。俞萬程顧不得安倍秀寧,慌忙站起俯身查看勤務兵的傷勢,卻被馬文斌拔槍指住額頭,俞萬程驚怒道:“馬文斌!你幹什麼?!”馬文斌順手繳了俞萬程的槍,低聲道:“萬程啊,你可知道,這輩子我最慶幸的就是當年那個晚上他們包圍你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在你身後先對你下手,否則哪有我這麼風光的現在?” 但俞萬程已經顧不上聽馬文斌在說什麼了,大鬍子勤務兵嘴角吐出血來,淌落在腮邊雜亂的濃須中,掙扎著從懷裡掏出那張俞萬程先前題完字扔在地上的紐約時報,看著俞萬程的眼睛用力塞到俞萬程手裡:“師……師座……您,您字好……扔……扔了可惜。” 俞萬程握住勤務兵的手,含淚點頭。勤務兵咳喘著握緊俞萬程的手:“師……師座……我……我知道做的飯菜不好……吃……您……您不喜歡……我……我……原準備能活著出去……就一定……學做……做……”俞萬程拼命點頭,但勤務兵的話終究沒有說完,帶著遺憾的表情停止了呼吸。 俞萬程看著自己的勤務兵臨死之前沒有怨恨,也沒有傷心,遺憾的卻是自己昨夜到現在還沒有進食,慢慢地將報紙疊好放入懷中,頂著額頭的槍努力站直身子,握緊拳頭看著馬文斌,低聲嘶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馬文斌靜靜地看著俞萬程:“萬程啊,認識這麼多年,我一直奇怪,為什麼你總是會因為一些不相干的人發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呢?就像現在,你難道不該先考慮自己接下來會怎樣嗎?” 這時低頭坐在四人對面長凳上的一名國軍護衛士兵才站了起來,旁邊兩名一樣低頭坐著的士兵滑落在地俯面而倒,露出從背後扎進的匕首刀把。站立的國軍士兵摘下軍帽,露出一頭白髮,從兜里取出金絲眼鏡帶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俞萬程鞠了一躬:“萬程君。不,現在應該稱呼你俞師長。我是犬養崎,這麼多年,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說話間毫無抑揚頓挫,正是在紹德城外軍營中和陳參謀、熊孝先見過面的犬養崎。 此時馬文斌已經脅迫飛行員改道飛向日本軍營,俞萬程恍然大悟,怒道:“馬文斌,你,你居然真是漢奸!助紂為虐出賣了我!出賣了你自己的民族與良心!”馬文斌略顯歉意地笑笑:“萬程你也不要太苛責我。須知我在重慶雖然呼風喚雨,福祿雙全,可說到一個壽字卻掌握在日本人的手裡,我也無可奈何呀。” 犬養崎靜靜地道:“俞師長有所不知。文斌先生早年便在日本警視廳有切結(認罪書)。從那時起便與我們神武天皇相識,成了我們日本人的好朋友。今日再立此大功,你們支那蔣先生的位置,遲早便是他的。”俞萬程一轉念,顫聲道:“難道,難道當年是你出賣了黃金崇!” 馬文斌躊躇滿志:“黃金崇那個青幫流氓,根本就是個亡命徒。他的破計劃,不管成功失敗,東京的中國留學生還不被株連殆盡?我既然不想給他墊背,只有向日本警視廳告密一條路了。那個什麼二四八定乾坤的聯繫方法,傳龍頭的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青幫的傢伙出門就給警視廳抓住處決了,哪里通知得到剩下的學生。” 俞萬程覺得身上血液都衝進腦子裡去了,咬牙道:“你,你!”馬文斌大笑道:“其實我在日本和你保持聯繫,也是黃金崇的意思,監視著你的來去,否則當夜他哪裡那麼準一下就把你撈了去?我的告密,也算間接救了你一命,還幫你除掉了這個老對頭,你也不用謝我啦。” 犬養崎點頭道:“當年正是文斌先生揭發支那留學生的暴動陰謀,對我國皇室有扶持之功。所以天皇特賜文斌先生以支那人的身份加入皇室七福神,終其一生,保福祿壽三全,乃支那人絕無僅有的榮譽。”馬文斌揚揚得意:“我本就是福祿壽,可笑重慶做夢也想不到安排我打入七福神不過是還我真身。蒙犬養司令誇獎,文斌微薄之功受厚祿多年,直到今天,又為東亞聖戰立功,才略感心安。萬程,憑你和犬養司令的特殊關係,此刻和我攜手合作還不算晚,日後在中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華富貴少不得你的。” 俞萬程怒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和他有什麼關係!”犬養崎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算是給了個微笑。此時安倍秀寧悠悠醒來,看到犬養崎,吃了一驚,顫聲道:“父親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俞萬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道:“你,你說什麼?”馬文斌笑道:“萬程,犬養即為養犬,乃伺候犬神的意思。犬養司令的另一個名字,便是安倍崎。你還不拜過岳父大人?” 俞萬程五內俱焚,指著安倍秀寧怒道:“你,你瞞得我好苦!”安倍秀寧知道俞萬程動了真怒,想撲入俞萬程懷中又不敢,垂淚道:“我,我知道你痛恨日本軍人,所以不敢告訴你犬養將軍其實就是我的父親,安倍家族的家主安倍崎。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馬文斌勸道:“算啦算啦,以後大家都是一家親,何必為這點兒小事動真火?”俞萬程額暴青筋罵道:“馬文斌,你不配姓馬,你才應該隨犬養崎姓犬!給日本人做狗,死後你如何面對馬家列祖列宗!”馬文斌臉色微微一變:“俞萬程,不要給你臉不要臉。你要記住,以後史書裡記著給東亞聖戰立第一功的,不是我馬文斌,而是你俞萬程。是你將日本皇室重寶八尺瓊勾玉送了回來,鼓舞了大和民族的戰鬥士氣。” 俞萬程怒道:“荒謬,什麼瓊勾玉,我見都沒見過!”馬文斌笑道:“是嗎?那你懷裡棋匣所藏何物?”俞萬程轉念間驚道:“原來,你,你……” 馬文斌嘻嘻一笑:“不錯。真正的八尺瓊勾玉,不是永恆的玉石,而是用鬼面獒的獠牙串成。只因日本自古傳承的皇室信物獒牙勾玉已經隨歲月侵蝕風化碎裂,不得不尋找遺失在紹德的唯一一隻鬼面獒再次製作。雖然鬼面獒在紹德被擊殺,但帶回它的獠牙,我對犬養司令和天皇都算有了交代,只是難為你親自送這一趟了。” 犬養崎,也就是安倍崎靜靜道:“俞師長,沒見那位陳參謀和你一起來真是遺憾。我很想當面告訴他,就算他棋藝贏了布袋和尚,劍術贏了毘沙門天,只釣術遜我惠比須一籌。紹德一役中國全盤皆輸。” 俞萬程茫然不知其解。安倍崎面上雖無表情顯露,但心中甚是自得。日本自古崇尚兵法,而兵法起源正為漁獵之術,所以七福神之首——漁獵之神惠比須,也就是兵法之神,便如日本陸軍68師營長犬養崎一樣,是安倍家主安倍崎的另一化身。 安倍崎自幼心思縝密,精習兵法,胸怀大志,不甘心世襲閑職終老。自古安倍家族為保持血緣的純正性,多為同族同姓間婚娶,算起來紹德城裡的弁財天既是安倍崎的妻妹,也是安倍崎的堂妹,而自從安倍崎成為當代安倍家族家主後,有心尋獲天照神獸建功立業,便在此時,中國留日學生俞萬程進入了安倍崎的眼目。 以安倍崎的本來用意,深覺對中華隔閡已久,有朝一日七福神組織終將遠赴中國尋寶,到時人生地不熟難於登天,當事先布下耳線。俞萬程與安倍秀寧兩情相悅,又因救護安倍秀寧的原因被中國留學生排擠,安倍崎有意招攬,但發現俞萬程愛國忠貞之心始終不改,暫時無法為己所用,失望中正遇馬文斌出賣中國留學生,替日本皇室免去大劫,乃難得的好棋子。遂力勸日本天皇破格提拔馬文斌,許以七福神中福祿壽之位,放長線釣大魚,將馬文斌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其後安倍崎化名犬養崎,來到中國南征北戰,既是為了尋找皇室重寶,也是為了生平自負的兵法學以致用,滿足其嗜血本性。在得知鬼面獒潛於紹德,壽老人無功鎩羽後,犬養崎終於親率大軍壓境圍困紹德。為保萬無一失,更借馬文斌之手安排俞萬程的部隊駐守紹德,又命馬文斌安排漢奸林掌櫃獻宅作為51師的指揮部,準備由善於地下作業的耗子御史大黑天帶領毘沙門天上杉崗的武士分隊,在飛機炸毀指揮部地下室出口後,由地道進入活擒俞萬程,再以安倍秀寧的舊情將其誘惑感化,招領51師卸甲歸降,從而使戰鬥不波及內城,以保證天照神的安全回歸。 可憐安倍秀寧不知自己在父親眼裡只是一枚遲早派得上用場的誘餌,還當父親疼愛自己,對俞萬程處處手下留情,為即將和俞萬程重聚芳心暗喜。眼看犬養崎就要得逞,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軍統智囊陳參謀為報昔日愛侶遇害之仇,追尋馬文斌和壽老人來到紹德,因玉衡的失踪對林掌櫃產生猜疑,救俞萬程於地陷之危。犬養崎原本定下的兵不血刃之計告破,眼看戰爭已經漸漸逼近內城,犬養崎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其時紹德會戰已經引起另有所圖的中方最高層重視,便是權柄在握如馬文斌,也無法操縱軍部令俞萬程棄城而走,而犬養崎新的籌劃裡更增添了要藉中國人之手除去其他七福神成員,唯我獨尊的計劃。壽老人接應的失敗,大黑天的錯誤地圖,影響布袋和尚、毘沙門天賭賽的那一聲炮響,皆是犬養崎有意為之。只有福祿壽馬文斌,因為其中國人的特殊身份注定無法對犬養崎構成威脅反獲重用,從幕後走到了台前。 雖然最後計劃成功與原來設想稍有出入,沒能得到活的鬼面獒,但反正為了得到獒牙製成八尺瓊勾玉,鬼面獒回國也會被秘密捕殺,如此結局一樣給日本皇室建立了不朽功勳,更捕獲中國高級將領俞萬程,奠定了自己橫跨政軍兩界基業的第一步。想到這裡,若不是犬養崎壯年時中風面癱失去表情功能,直要放聲大笑。 馬文斌與犬養崎合作已久,哪有不知情知趣之理,他早就看出犬養崎野心勃勃老謀深算,日後只怕縱橫日本實權在握的非安倍家族莫屬。此時不燒冷灶更待何時?劈手從俞萬程懷中奪過棋匣,恭恭敬敬地遞給犬養崎檢閱。犬養崎嘴角微微抽動,壓抑住心情的澎湃,咳嗽一聲,抽開棋匣,忽然全身動作凍結,僵在當場。 馬文斌從犬養崎面癱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還道是因為犬牙被炸後破碎過多,犬養崎觀之不快,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只因天照大神死得突然,時間匆促,我來不及篩選乾淨,不過僅用完整的牙齒,配成一副八尺長的勾鏈綽綽有餘了。”犬養崎抓起匣中之物,攤開掌心:“綽綽有餘。勾鏈,牙齒,這是什麼東西?” 馬文斌知道不妙,揉揉眼睛,只見犬養崎手心中一團棉絮布條,破破爛爛,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腐物,再看棋匣裡都是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還有些陳穀子爛芝麻,簡直不知所謂。犬養崎逼問道:“天照大神的牙齒,哪裡去了?”馬文斌見機極快,驚叫道:“這是鼠疫,鼠疫!棋匣裡裝的是兩年前飛機在紹德撒下的鼠疫物!” 犬養崎被燙手一般將棋匣和手裡的物事摔落在地上,馬文斌也慌忙避得遠遠的。犬養崎搖頭道:“不要慌,在機艙這麼小的地方,誰也逃不過鼠疫的傳染。我再問你,牙齒哪裡去了?”馬文斌咬牙道:“陳泉,是陳泉,犬牙肯定是被陳泉調包了!這個傢伙心狠手辣,說一套做一套,居然不惜用俞萬程做誘餌騙我染上鼠疫給瑤光報仇!” 犬養崎瞬間冷靜下來:“不可能。隔了兩年的鼠疫物應該不會還有傳染性。他不是要你和俞萬程的性命,而是要試探你。如果你將棋匣交給中國軍部不會有事,但交給我們日方必然會以為你是使用苦肉計的中國間諜,要將鼠疫傳給軍營首腦,當場會將你擊斃。但陳泉也不會想到我會親自混進接應你的飛機。更不會想到我就是七福神之首惠比須。這些花樣,蒙不過我的,我不會中他的計傷害你。” 馬文斌擦去一頭汗水,知道自己是僥倖死裡逃生了一次,憤憤道:“可陳泉還是太自負了。他居然輕易將俞萬程送到我們的手中。既然天照神的牙齒還在陳泉手中,我們落機後就拿俞萬程的命跟他換犬牙,他不給,我們就殺了俞萬程!” 犬養崎搖頭道:“沒有用的。陳泉既然會讓俞萬程上飛機,要么不在乎俞萬程的命,要么就是……”忽然停住,看向安倍秀寧。安倍秀寧靠在俞萬程身旁也正看向犬養崎,目光交會慘然一笑,將陳參謀塞給自己的手雷從袖中拿出,低聲道:“父親大人,我終於明白陳君跟我所說一定要照顧好萬程的意思了。請您命令飛機還飛往中國軍部吧。” 犬養崎這一驚非同小可,飛快地用日語道:“秀寧,你要知道,如果拉響手雷,俞萬程就會第一個死。”安倍秀寧哭道:“那又怎樣!我已經明白,不管能不能得到天照大神,得到瓊勾玉,你們都不會停下侵略中國的腳步,我和萬程注定不會在一起的!與其讓萬程落在你們手裡恨我一輩子,我還不如和他死在一起!” 馬文斌頭上剛擦去的汗水又回來了:“秀寧小姐你不要衝動,凡事有的商量……”剛小心翼翼地跨出一步,安倍秀寧搖頭散發尖叫一聲,將手雷舉得更高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了!快讓飛機掉頭!不要再逼我了!” 犬養崎凝視著安倍秀寧的眼睛,阻止了馬文斌還想說的話:“好,秀寧我答應你放過俞萬程。但是飛機不能降落,機上只有一個降落傘,俞萬程跳下去是死是活,聽天由命。”俞萬程緊握秀寧的手道:“秀寧你和我一起跳!”犬養崎搖頭道:“安倍秀寧不能下去。”俞萬程怒道:“為什麼?!” 犬養崎冷冷道:“因為她在中國人裡面,就和你在日本人裡面一樣,永遠不能融合。” 俞萬程不再多說,深深地看了安倍秀寧一眼,接過馬文斌遞上的降落傘包,轉頭跳出了機艙。馬文斌在艙口恨恨地看著在空中飄落的俞萬程,跺腳道:“這樣都能讓他逃了!犬養司令,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和天皇陛下解釋!”忽然發覺氣氛不對,回頭看到犬養崎面無表情地瞪著自己道:“不用解釋。你自會去把他追回來的。” 馬文斌愕然道:“不是只有一個降落傘嗎?!”忽然明白了犬養崎的意思,惶恐地大叫:“我為日本立過功!我是天皇親口御封的福!祿!壽!你!你不能……” 犬養崎小心翼翼地拿下安倍秀寧手中的手雷,關上機門看了一眼哭倒在地的女兒,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棋匣,搖頭低聲道:“中華有人,此戰必敗。吞併支那,應該重新佈置一個漫長隱秘的計劃。” 俞萬程在地上連滾幾次,正要擺脫纏住自己的傘包,忽然聽到空中哀嚎由遠及近,隨即轟然一聲巨響,馬文斌的身體在俞萬程遠處的土地上砸了一個大坑,摔成肉團的屍體陷在坑中扁扁的一動不動。 不遠處,聽到異響的中國軍部哨兵正在趕來。俞萬程冷冷地看了馬文斌的屍體一眼,站起身來悲傷地凝望天際飛機遠去的方向,遠去的飛機上帶著一個永遠愛著自己的人黯然遠去,遠去的飛機上載著一個自己永遠愛著的人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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