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第七捲軸

第3章 第03章至聖之所

第七捲軸 韦尔博·史密斯 147769 2018-03-22
雙塔式飛機在高空稀薄的大氣裡載著他們向北飛最後一程。飛機時而偏航,時而從下面的山地向上竄去。儘管他們處在海拔一萬五千英尺的高度,仍能看到飛機下面的村莊和星羅棋布的農田的輪廓。多少世紀以來,一直延續不斷的原始農耕方法和毫無節制的放牧活動,使這片土地變得更為瘠薄和荒涼。暗紅色的土壤層之上裸露著岩石,顯得十分突兀。 忽然,在他們正在飛躍的高地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山谷,彷彿是大地遭到了一把無比鋒利而強大的刀劍的劈砍,刀口一直伸入到肚腹。 “阿巴依河!”苔茜從座椅上向前俯過身子,用手拍了拍羅蘭的肩膀。 下面河谷的地形看上去很險峻。從高地向下,部分角度深入開去,高地上赤裸的面目,也立刻被植被茂密的河谷所遮擋。他們甚至可以分辨出大戟樹那種枝型燈檯般的輪廓從茂密的峽谷植被中挺拔而出。有些地方河谷兩邊的山坡佈滿碎石,而另一些地方則形成了陡立的懸崖。有些聳立的石峰,恍如鬼斧神工般的,呈現出人工雕琢的形狀。有些山石看上去竟像某些怪異的動物。

飛機一再向下,降低高度,沿著河谷向前飛行,乘客已經可以看到地面。大約在一英里或更多些的高度,人們終於可以看到,像閃光的蛇一樣的河流,從山谷深處顯露出來。漏斗狀的河谷坡地上形成的第二級台階,從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懸崖再向下去跟著河水便成了深潭,蜿蜒地穿過紅色的砂岩,有些地方的河谷寬達四十英里,而另一些地方則不足十英里,放眼望去,一條長河,無比壯觀,向人們昭示著無限永恆的內涵,人類與之相比更顯得何其渺小。 “你們很快就要到那裡去了。”苔茜懷著敬畏的語氣對他們說,聲音壓得很低。他們兩人只是沉默著,遼闊而雄渾的自然面前,話語顯得毫無意義。 他們懷著欣悅的心情,望著河谷北面的山峰撲面而來。河谷兩側高聳的山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那些連綿的山峰從河谷兩側拔地而起,直插非洲的藍天,高過了他們乘坐的飛機所飛的高度。

飛機繼續向下降低高度,苔茜指著右舷方向說道:“塔納湖。” 那是一片寬闊而可愛的水面,有五十多英里長,湖中坐落著一些島嶼,每座島嶼上都有一座修道院或古代寺院。他們飛行到最低的高度時,可以辨認出身著白袍的教士坐在用紙草製成的傳統小船裡,穿梭於島嶼之間。 飛機在湖邊著陸了,激起一團團塵土,在一片牆和茅草組成的房舍附近停了下來。 外面的陽光明亮耀眼,尼古拉斯從卡其布上裝的口袋裡取出墨鏡,架在鼻子上,然後向飛機舷梯走去,他看到附近的房子還殘留著槍彈和榴霰彈留下的彈坑。一輛俄式K35型作戰坦克已被燒毀的外殼遺棄在飛機跑道附近的草地上,火砲的砲筒指向地面,履帶的縫隙已經長出青草。 別的旅客在他身後催促著他,他們看到前來迎接的朋友或親屬,都興奮地向前擁擠過去。那些接機的人們都在高大的桉樹的遮蔽下,躲避著烈日。在離飛機很遠的地方,有一輛豐田陸地巡洋艦汽車似乎在等人,在司機座位旁邊的車門上繪著一幅圓形圖案,圖案中間繪著一隻林羚的頭像,林羚的頭上長著一副螺旋狀的角,羊角下的一幅飄帶圖案上寫著“狩獵野生動物”。一個白人男子靠在汽車輪子邊。

當尼古拉斯跟在兩個婦女後面走下舷梯時,那個司機離開他的汽車,一直來到跑道旁迎接他。他身穿一件褪了色的卡其布外衣,個子很高,身體前傾,帶著跳躍。 “他有四十多歲了,”尼古拉斯從他灰白的短鬍鬚上判斷著,“是個強硬的傢伙。他的薑黃色的頭髮剪得很短,眼睛是凶狠的淡藍色,一條疤痕從臉頰斜穿過去,使他的鼻子有些向上皺起,也使他的容貌改變了原有的模樣。” 苔茜先把羅蘭介紹給他,他與羅蘭握手,並鞠了鞠躬,“很迷人!”他用糟透了的法語對她說,然後轉而望著尼古拉斯。 “這位是我的丈夫,鮑里斯先生。”苔茜為他介紹道。 “對不起,我的英語不太好。”鮑里斯說。 “比你的法語要好些……”尼古拉斯心裡想道,但他仍舊輕鬆地微笑著,“你好,伏羅希洛夫先生,很高興認識你。”他把手伸給這位俄國人。

鮑里斯的握手是有力的,太有力了,他在競爭的動作裡,貫徹了競爭的意志,但是尼古拉斯已經早有預料,他了解這種古老的習俗,因而他把手握得很深,使鮑里斯無法擠壓自己的手指,尼古拉斯面帶微笑,沒有顯出一絲用力對抗的表情,鮑里斯只得先鬆開了手,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尊敬的神色。 “這麼說,你是來捕獵迪克—迪克小羚羊的?”他問道,收起了自己輕蔑的表情,“我的顧客大部分都是為大象而來,至少也是為了狩獵林羚而來。” “那些個大傢伙讓我神經受刺激,”尼古拉斯笑了笑說,“迪克—迪克小羚羊才適合我。” “你從前來過河谷嗎?”鮑里斯問道,他的俄國口語淹沒了他的法語,使人很難聽得懂。 “尼古拉斯爵士是1976年河上探險的領導者之一。”羅蘭愉快地插進來說道。尼古拉斯對她的插話感到很高興,她早已看出兩個男人之間的對抗心理,因而前來援助他。

鮑里斯咕噥了一句什麼,然後便轉向他的妻子:“我讓你取的東西你都取了嗎?” “是的,鮑里斯。”她順從地答道,“它們都在飛機上。”“她很懼怕他。”尼古拉斯在心裡斷定,“這裡面定有原委。” “那麼我們上車吧,還要走很遠的路呢。” 兩個男人上了豐田汽車的前排座,兩個女人夾在大量行李物品中間坐在他們後面。 “良好的非洲禮儀,”尼古拉斯暗自發笑,“男士優先,女士自謀生路。” “你不想到處觀光,是吧?”鮑里斯的問話顯得有些像威脅。 “旅遊觀光?” “什麼大湖的出口之類的,還有發電站,”他解釋道,“葡萄牙人在河谷上空修建的橋,以及青尼羅河的發源地。”他補充道,但他不等別人聽明白便警告說,“如果你想旅遊觀光,我們今天就只好半夜回到營地了。”

“多謝你的好意。”尼古拉斯禮貌地對他說,“這些東西先前我都看到過。” “好的。”鮑里斯贊同道,“那我們就不在此盤旋了。” 在高山峻嶺之下,道路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這裡是河谷地區,是冷漠的山民們的領地,在這個人口稠密的地方可以見到瘦高的男子們跟在自己的羊群後面,沿著道路大步走著,背包裡塞滿了各種雜物,無論男人或女人都穿著巴勒斯坦人那樣的服裝,戴羊毛披肩,寬鬆的白色騎馬褲,光著腳穿涼鞋。 這是個高傲而又儀表端正的民族,他們的發式都理得很整齊,頭髮濃密地覆蓋著頭頂,眼睛像鷹一樣銳利。他們途中所見的鄉村年輕婦女也確實長得很美,男子們大多數都帶著各種武器,手裡拿著插在鏤銀刀鞘裡的雙刃刀,還有AK? 47型突擊步槍。

“打扮得倒像個男子漢,”鮑里斯冷笑道,“很勇敢,很威風。” 村子裡的民房都是圓形圍牆的平頂屋,隱蔽在桉樹和劍麻的包圍之中。 紫黑色的烏雲遮住了河谷上山口的高峰,繼而又以一陣大雨衝擊著他們,猶如銀幣般大小的雨點抽打在豐田汽車的玻璃上,滂沱大雨也把道路變成了一座泥水河流。 路面的情況糟得驚人,有些地方已經變成了碎石路,豐田車也難以通過,鮑里斯不得不駕車沿著山腳前行,車速慢得有時和走路一樣,每當車輪在石頭砬子上彈起,車裡的人便被扔得老高。 “這些黑鬼,就連修路的事也不知道想一想。”鮑里斯咕噥著說,“他們像豬玀一樣地生活,還自得其樂。” 車裡沒有人和他搭腔,尼古拉斯通過反光鏡看了看坐在後排的兩位女士,她們相互依偎著,神情很嚴肅,彷彿從鮑里斯的話語裡感受到了某種威脅,使她們只求規避。車越往前走,道路就變得越糟糕,路上的泥被車輪攪起來,車子顯得更吃力了。

“這是戰爭造成的嗎?”尼古拉斯把聲音提高到疾風暴雨之上問道。 鮑里斯不滿地嘮叨著:“有這方面的原因,沿著河谷常有一些強盜出沒,還有一些地方武裝分子,不過這一帶也是探礦者出入的地方,有一家大勘探公司已經得到了在河谷地區的採礦權,他們正在準備進行鑽探。” “我們還沒碰到民用汽車呢,即使公共汽車也看不到。” “我們現在正處在我們國家漫長而苦難歷程裡的一個艱難時期。”苔茜對她解釋著。 “我們這裡是以農業為經濟基礎的,過去是以非洲的麵包籃子著稱的,可是當門格斯圖奪取了政權後,我們就被他驅趕進了貧困的境地,他把飢餓當成了一種政治武器,此外我們還要蒙受恐怖的壓力,我們的人很少能買得起汽車,他們大部分都在為衣食和兒女而奔波。”

“苔茜獲得過亞的斯亞貝巴大學經濟學學位。”鮑里斯咯咯地笑了,“她很聰明,什麼都懂,你只管問她,她就會告訴你,經濟、歷史、宗教,問她好了。”苔茜閉了嘴,作為無聲的回絕。 到了喝下午茶的時候,終於雨過天晴了,淡淡的太陽透過雲層的遮擋露出了臉。鮑里斯在一片廢棄的農田裡把車停了下來。他宣佈道,“男士別動,女士解手。” 兩位年輕女子離開了汽車,走到岩石堆中去了。當她們回到汽車時,她們已經換好衣服,現在她們兩個都穿著巴勒斯坦式的服裝和當地人常穿的騎馬褲。 “苔茜給了我一套傳統的蒂格里式服裝作為禮物。”她轉著身子,希望得到尼古拉斯的讚美。 “看上去不錯!”他評論道,“穿褲子你會舒服得多。”

當汽車駛入另一座岩石聳立的山谷時,太陽已經西沉,夕陽下,一條河流在陡峭的兩岸間奔流著,在河岸之上有一座圓形的教堂坐落在白色圍牆之內,在葺草覆蓋的屋頂上立著一座木製的科普特十字架,一座由傳統房舍構成的村莊雜亂地分佈在教堂周圍。 “德伯拉·瑪麗亞姆村。”鮑里斯得意地宣佈道,“旁邊的山是貞女瑪利亞的山,河叫丹德拉河,我派人開著卡車往前面去了,他們會紮好營帳等待我們,今天夜裡我們就在這兒過夜,明天我們要順著河的下游走,直到河谷入口處。” 鮑里斯的營地工人在村子外面的桉樹林裡果然已經紮好了營帳。 “第二座帳篷是你們的。”鮑里斯向前面指著說道。 “那座帳篷很適合羅蘭用。”尼古拉斯點頭說,“我還需要自己用一頂帳篷。” “迪克—迪克小羚羊和分別用的帳篷,”鮑里斯冷冷地看了看尼古拉斯,“真是個怪人,讓我費解。” 他喊來工人在羅蘭的帳篷旁邊另外為尼古拉斯支起了另一座帳篷,兩座帳篷緊挨在一起。 “這下夜裡你可以打起精神來了。”他斜視了一下尼古拉斯說道,“你們最好不要走得太遠。” 營地裡的淋浴器就是一支架在橡膠樹上的鐵桶放出的水流,鐵桶下面用帆布圍成了遮擋淋浴者的圓圈。羅蘭先進去洗了澡,出來時她顯得很清爽,很有精神,頭髮用一條濕毛巾扎了起來。 “該你了,尼克!”她走過尼古拉斯的帳篷時喊道,“水溫正合適呢。” 尼古拉斯淋浴之後,換好了衣服,這時天色已晚,他走進了用餐的帳篷,發現其他人都已經圍著篝火,坐在野營椅子上就緒了,兩個女人坐得靠邊一些,在靜靜地聊天。鮑里斯仰靠在椅子上,一手端著酒杯,一隻腳踩在矮凳子上。 他指了指桌子上放的一瓶伏特加,對走過來的尼古拉斯說道,“你也喝點兒吧,冰塊在桶裡。” “我只想喝點兒啤酒,”尼古拉斯說道,“一路上渴得很。” 鮑里斯聳了聳肩,吩咐他的手下人到野外用的冰箱裡取了一瓶啤酒,“讓我告訴你點兒小秘密吧,在這個季節裡,根本就沒有帶條紋的迪克—迪克小羚羊會出現,即使以往有過,你無非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和金錢。” “沒關係,”尼古拉斯答道,“不過是我自己的時間和金錢罷了。” “都是因為在中世紀有個老傢伙打到過一隻那玩意兒,可這不等於今天你會找到另一隻,我們完全可以到茶樹園那邊去打大象,就在十天前,那邊有三隻雄性大象,每根象牙就有一百多磅重。” 就在他們爭論的當兒,鮑里斯的伏特加也像尼羅河在氾濫期終止時那樣,向下消失著水準,這時苔茜進來告訴他們飯已經做好了,鮑里斯拿著自己酒瓶,歪歪斜斜地走到桌邊,在吃飯時,他在自己的桌邊唯一發出的聲音就是對苔茜的斥罵。 “羊羔肉太生了,你為什麼不看著廚師把它做得更好些,可惡的猴崽子,你得看著他們做每件事。” “你的羊肉也做得太生嗎?”苔茜並不看她丈夫,轉而去問尼古拉斯,“我可以讓他們重新再做一下。” “我的正好。”他對她說。 用餐結束時,鮑里斯手邊的伏特加酒瓶已經空了,他的臉變得紅彤彤的,有些臃腫,他從桌子邊默不作聲地站起來,朝著他的帳篷走去,在夜幕下他搖晃著身體,時常進一步退兩步以便保持身體的平衡。 “太抱歉了。”苔茜對他們低聲說,“晚上總是這樣,白天他就好了,這就是俄國人的傳統,伏特加。”她笑了笑,眼睛裡含著一絲悲戚。 “今天夜色很好,睡覺還早,你們想到附近的教堂去散步嗎?那座教堂很古老,也很有名,我可以讓一個僕人點上燈籠,以便你們觀賞那裡的壁畫。” 僕人走在他們前面為他們照路,一位古風打扮的教士站在圓形建築的門廊下面迎接他們,他長得很瘦,皮膚黝黑,以致他的牙齒在黑暗中發著光亮,他拿著一隻用當地出產的銀子打造的十字架,那上面嵌著瑪瑙和某些類似玉石的東西。 羅蘭和苔茜在他面前跪下,請求賜福,他用十字架輕輕碰了碰她們的臉頰,向她們微微俯下身去,用阿姆哈拉語低聲為她們祝福,然後他引著她們向裡面走去。 教堂的圍牆都刷著非常壯觀而古老的色彩,在燈籠的光照下,散發出寶石一般的光澤,教堂內部到處體現著拜占庭式的風格,聖徒的眼睛畫得很大,而且有些傾斜,頭上都罩著光環,在祭壇上方聖母懷抱著她的嬰兒,三位博士和天使長在跪著讚頌聖嬰的降臨,壁畫上裝飾有銅和金銀絲。尼古拉斯從上衣口袋裡取出寶麗來照相機,打開閃光燈,他在教堂裡到處拍著這些壁畫,苔茜和羅蘭則跪在祭壇前祈禱。 尼古拉斯拍過照片,便在帶著砍削痕蹟的靠背長椅上靜靜地坐下來,觀察著她們兩人虔誠的臉龐,在金黃色的燭光映照下,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美極了。 “我希望我也有那樣的信仰。”他想道,猶如以前多次想過的,“在艱難的時候,那一定會好得多,我真希望為羅莎琳和女兒們虔誠地祈禱。”想到此他不忍再坐下去,便走到教堂的門廊裡仰望星空。 在高天之上是一片平靜的夜空,紛繁的群星讓他感到十分困惑,無法找到她們的星座,過了一會兒,他的憂傷減輕了些,他覺得再次來到非洲對自己很有好處。 當兩個女人從教堂裡走出來時,尼古拉斯給了老教士一百比爾鈔票,還給了他一張用寶麗來相機照的自己的照片,那位老人把那張照片看得比錢更珍貴,最後他們三人順著山路向回走去,一路上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尼克,”羅蘭把他從睡夢中搖醒,當他坐起來打開手電時,他發現她帶著一件羊毛披肩,穿的是男士帶條紋的睡衣,來到了自己的帳篷。 “怎麼回事?”他問道,還沒等他回答,他便聽到夜空里傳來一陣尖利的叫喊和憤怒的吼聲,接著便是確切無疑的重拳捶擊到皮肉和骨頭上的聲音。 “他在打她。”羅蘭的聲音由於氣憤而變得很尖利,“你得趕快去阻止他。”打擊的聲音過後,傳來了痛苦的哭聲,接著便是抽泣,尼古拉斯猶豫著,只有傻瓜才會干預男人和他妻子之間的事情,那樣做的結果通常是那兩口子聯合起來兇猛地攻擊調停者。 “你倒是想個辦法啊,尼克,快!” 他不情願地把腿伸出床外,站了起來,他穿上一件拳擊運動衫,連鞋也沒找就走了出去,她也光著腳跟在他身後,一直來到樹林的邊緣。 鮑里斯的帳篷就建在用餐的帳篷旁邊,帳篷裡還點著一盞燈籠,把巨大的身影投射到帆布帳篷上,尼古拉斯看見鮑里斯正抓住他妻子的頭髮,把她拖過地面,嘴裡還用俄語吼著。 “鮑里斯!”尼古拉斯不得不連喊三遍,阻止他的暴行,他們看到那人影當即放開了苔茜,撩開了帳篷門。 他只穿了一件短褲,他的身體很瘦,但很結實,平坦而難看的胸部生著黃色的捲毛,在他身後的地上,苔茜臉朝下躺著,用手摀住臉在抽泣,她赤裸的身體、光滑的皮膚看上去像一隻豹子。 “你這該死的,在這里幹什麼?”尼古拉斯問道,當他看到溫柔而文雅的女人遭到如此凌辱時,心裡不由怒火中燒。 “我在用合適的方式教訓這個黑婊子。”鮑里斯嘶聲喊道,臉上仍舊臃腫而泛著紅色,那是喝酒的結果,“這不關你們的事,英國人,除非你要為此破財或是自找倒霉。”他猙獰地笑著,發出一種難聽的聲音。 “你怎麼樣,苔茜女士?”尼古拉斯直盯著鮑里斯的臉,並不把目光投放在那個女人身上,以免使她再度受辱。 苔茜坐了起來,用兩膝擋住胸部,又用兩手緊緊抱住膝蓋護住身體。 “沒什麼事,尼古拉斯先生,請走開吧,免得事情鬧大。”血從她的一個鼻孔流到嘴裡,把牙齒也染紅了。 “你聽到我老婆說的了嗎,英國雜種,滾開!幹你自己的事去,走啊,省得讓我教訓到你頭上。” 鮑里斯跌跌撞撞地衝過來,伸開手掌來推尼古拉斯的胸膛,尼古拉斯很敏捷地毫不費力地像鬥牛士躲開狂野的公牛一樣閃開了他,他利用鮑里斯衝來的力量把他向自己先前站的方向推了過去,這個俄國人完全失去了平衡,蹦跳著撲過帳篷前的空地,撞到一把野營椅子上,摔倒在地。 “羅蘭,把苔茜送到你的帳篷裡。”他輕聲吩咐道。 羅蘭跑進帳篷,抓過一條被單裹住了苔茜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不要這樣,”苔茜哭泣著說,“你們根本不知道他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什麼,他會傷害到別人的。” 羅蘭把不停地哭著的苔茜拉起來,走出帳篷,可這時鮑里斯重又站了起來,他舞動著雙手抓起了那把絆倒他的椅子,他猛地一用力把一隻椅子腿掰了下來,用他枯瘦的手掄動那根木棍。 “你想跟我較量一番,英國人?好吧,讓我們來!”他撲向尼古拉斯,舞動著椅子腿,活像一個手持木棍的日本武士,木棍發出響聲,直向尼古拉斯頭部打來,尼古拉斯一低頭躲過了打擊,鮑里斯又轉身,朝尼古拉斯胸膛打來,如果那木棍打到他的肋骨上,無疑要打斷他的骨頭,但尼古拉斯再次閃避開了。 他們兩人緊張地周旋著,鮑里斯再次發起了攻擊,如果不是伏特加酒在這個俄國人身上發揮了作用,尼古拉斯顯然還找不到機會來對付這位凶悍的對手,可是鮑里斯已經全然失去了控制,以至尼古拉斯趁虛而入,從他揚起的手臂下面鑽了進來,尼古拉斯挺直身體,以全身重量揮拳出擊,直搗鮑里斯的小腹,俄國人的呼吸彷彿被打斷了,直從嘴裡往出吐氣,椅子腿也從他的手裡掉到地上。 他彎下腰去倒在地上,一邊呻吟,一邊大口地喘著氣,在塵土裡蜷起了身子。尼古拉斯朝他俯下身去,壓低聲音用英語說道,“你這種行為可不光彩啊,老伙計,我們不該欺負女孩,再也不許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他站直身子,對羅蘭說道,“把她送到你的帳篷裡,讓她呆在那兒。”他用手指把頭髮捋到腦後,“現在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們還要再睡一會兒的。” 清晨時又下起了雨,雨點擊打在帆布帳篷上,閃電以耀眼的光亮照亮了帳篷內部,但是當尼古拉斯起床後,向用餐的帳篷走去時,烏雲已經散去,陽光明亮地照耀著,已經顯出煥然一新的氣象,山里甘甜的空氣夾雜著土地和蘑菇的味道。 鮑里斯帶著友善的態度招呼他說,“早上好,英國人!昨天夜裡太逗樂了,想起了還想笑,真是個不錯的玩笑,哪天我們還要喝更多的伏特加,再開些更好的玩笑。”他朝廚房那間帳篷喊道,“餵,太陽夫人,給你的新男朋友帶點吃的過來,他餓了!昨天夜裡運動太多了。” 苔茜默不作聲地指導著僕人準備早餐,她的一隻眼睛已經腫得要看不見了,嘴唇也破了,吃飯時她也不抬臉看尼古拉斯。 “我們還得往前走,”鮑里斯在飯後喝咖啡時興致勃勃地說道,“我的工人會拆除營地的,他們就跟在我的汽車後面,如果幸運的話,我們今天夜裡就會抵達河谷的邊上,在那里安營扎寨,明天我們就可以向下往河谷底部進發了。” 他們上了汽車後,苔茜才有機會輕聲和尼古拉斯交談,因為汽車的馬達聲使鮑里斯無法聽到他們的談話。 “謝謝你,尼古拉斯先生,但你的做法並不明智,你不了解他,現在你必須多加小心了,他不會忘記昨天夜裡的事,也不會原諒別人。” 離開德伯拉·瑪麗亞姆村後,鮑里斯選擇了一條沿著丹德拉河一直向南的道路,前一天他們從塔納湖駕車而來的道路在地圖上是一條主要公路,即便如此那條路的路況也夠糟糕了,眼下他們所走的這條路,在地圖上只是一條二級公路,並不是在所有的季節裡都可以通行,這條路有些混亂,似乎是某些重型卡車把主要道路壓壞了,最後也改道走上了這條道路,他們驅車來到了一個地方,只見一輛重型卡車深陷在被大雨澆透的泥地裡,無法自拔,為了把它弄出泥坑,卡車周圍被翻騰得像一片耕地一般,有的地方還被挖出了大坑,那情形和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弗蘭德斯公路上的情形一樣。 他們的豐田汽車在一天裡也兩次陷入了泥坑,每次都是被後面趕上來的工人們一起用力推出來的,就連尼古拉斯也赤膊上陣和他們一道站在泥地裡推車。 “如果你聽從我的勸告,”鮑里斯嘟囔著說,“我們就不會來到這個地方,你要去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獵物,也沒有什麼路通到那邊去。” 當天下午早些時候,他們在河邊停了下來,吃了一頓露天午餐,尼古拉斯下到河邊,洗掉了自己身上的泥污,推車的時候,他一馬當先,費了不少力氣,羅蘭跟在他身後,下到坡地,蹲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瞧著他脫掉襯衫,跪在河邊用冰冷的河水,洗著身體,河水裹著泥沙,泛著黃色,由於暴雨水勢變得很猛。 “我認為鮑里斯不會相信你所說的迪克—迪克小羚羊的故事。”她警告他說,“苔茜告訴我,他對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產生了懷疑。” 當他沖洗自己的胸膛和手臂時,她帶著歡喜的眼神望著他,在陽光曬不到的地方,他的皮膚顯得很白,毫無瑕疵,胸毛很厚很濃也很黑,她感到他的身體很好看。 “他屬於那種一旦得到機會就會把你的行李搜個遍的那種人,”尼古拉斯點頭說道,“你沒有把什麼線索透露給他吧,例如一些紙片或是筆記?” “我只有衛星照片,還有用我自己的速記法寫的筆記本,他拿那些東西沒什麼用。” “最好小心一些,不要和苔茜說些什麼。” “她人很好,沒必要防範她。”羅蘭由衷地為她這位新朋友做著辯護。 “她可能沒問題,可她畢竟和鮑里斯那傢伙結婚了,她首先效忠的畢竟是那個人,不管你對她的感情怎麼樣,不要相信他們兩個人。”他用襯衫擦乾身體,又把襯衫穿上,係好釦子,“我們走吧,去吃點東西。” 他們回到汽車旁時,鮑里斯正從一瓶南非白葡萄酒瓶裡拔木塞,他給尼古拉斯倒了一杯,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尼古拉斯感到很清爽,身上充滿了力量,苔茜拿來了烤雞肉和英吉拉餅,這是一種當地流行的又平又薄的圓形麵餅。當羅蘭在尼古拉斯身邊的草地上躺下來時,一上午的奔波與勞累似乎都煙消雲散了,他們看著天上一隻翱翔的雄鷹,那隻鷹也在他們頭上盤旋,好奇地望著他們,那隻鷹的眼睛周圍長著黑色的羽毛,看上去和攔路強盜的模樣相似,它的三角形的尾羽隨風擺動,好像一個鋼琴家的手指在像牙琴鍵上的彈奏動作。 出發的時間到了,尼古拉斯把手伸給羅蘭,拉她起來,只有在這種時候,他們才有肌膚接觸的機會,他握著她的手指也僅僅比需要的時間多幾秒鐘而已。從道路的表面,他們根本看不出已經接近河谷的邊緣,這條顛簸得讓人骨頭散架一樣的道路耗費了幾個小時的時間。道路忽而向上盤旋到高處,繼而又一個急轉彎向下紮去,當汽車駛到下坡的中間時,鮑里斯用俄語罵了起來,原來當他們正行駛到一個急轉彎時,忽然發現一輛大型柴油卡車從後面橫著衝了過來,幾乎撞到豐田車上。 儘管他們從前一天起就沿著這條路行進,但遇到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鮑里斯大驚之下只好緊急剎車,他的乘客幾乎被慣性從座椅上彈出去,但由於下坡路上極為泥濘,他的剎車並沒有奏效,他只好把檔位放到最低,讓車衝進了卡車和路邊土壩之間空隙。 羅蘭從後排座上望著倒車鏡,恰好看到了柴油車的上部,車體上印著公司的名字,在車體的綠色底漆上還印有紅色的標識語,她看到這一圖景,腦子裡立刻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最近一定看到過這種標誌,但她的記憶卻很模糊,使她無法確定,什麼時候和在哪裡見到過,她只知道那是在一個致命的重要場合見過的情景,她應該記得那個時刻。 豐田車的車身和卡車擦肩而過,鮑里斯從開著的車窗探出頭去,向卡車司機揮著拳頭。 那人是個當地人,很可能是被車主在亞的斯亞貝巴新僱傭的,他朝鮑里斯的舉動撇了撇嘴,從駕駛艙裡探出頭來,也揮了揮拳頭,接著又豎起食指,做出個侮辱的動作。 “狗娘養的!”鮑里斯被激怒得咆哮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停車,“和他們說理也是白費,他們懂得什麼,這幫黑猩猩!” 在剩餘的旅途上。羅蘭靜靜地回想剛才的一幕,她深信自己曾經見過那輛卡車上紅色飛馬的標識,並為此感到極為恐懼,特別是塗在飛馬上方的三角旗上寫的名字“飛馬勘探”。 最後,當他們接近當天旅程的目的地時,發現路邊有一座標牌,標牌的立柱牢固地趴在水泥基座上,標牌造得如此結實,表明它一定出自專業工作者之手。 在木牌上方有一個箭頭,指向一條用推土機新近推出的道路,那條路通向右方,木牌上的標識語寫著: 木牌上的紅色飛馬前蹄抬起,翅膀張開,栩栩如飛。 忽然,當記憶的線索驚人地清晰浮現在她腦海時,她驚叫起來,她想起來上次在什麼地方見過這隻紅色飛馬的標誌。一時間她彷彿又重新落入了英國那條冰冷的出產鮭魚的河裡,那輛MAN牌卡車呼嘯著從頭上的橋頂飛過,卻把她從路虎車裡撞了出來,她的下意識里便印上了那隻紅色的騰躍的飛馬的形象。 “是一樣的!”她幾乎大聲喊了出來,那個可怕時刻以全部力量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感到自己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儘管時隔已久。 “這絕不會是偶然,”她在心裡暗自說道,“我也絕不會弄錯,這是同一個公司——飛馬勘探。” 在旅程的最後幾英里當中她一直神情恍惚,蜷縮在角落裡,直到公路在陡峭的懸崖邊出現了盡頭,鮑里斯把車一直開到長滿雜草的懸崖邊上才熄了火。 “這是我們走的最遠的路了,今晚就在這裡宿營,我的大卡車就在後面不遠,他們一到就會為我們建起營地。明天上午我們徒步進入河谷。” 下車後,羅蘭捅了捅尼古拉斯的手臂,“我得和你談談。”她迫切地低聲說,接著她讓尼古拉斯帶著她順著河岸走去。 他選定一個地方,兩人坐下,腿向河岸懸著。在他們下方,高漲的河水彷彿要奔到前面搶奪什麼似的,奔流不止,冰冷的山水,流速湍急,在岩石間打著漩渦,又匯聚在一處,從岩石上跳入半空中,他們腳下的懸崖是一面陡峭的岩石,大約有一千英尺深,在落日的餘暉裡構成了一道幽深黑暗神秘的深淵,深淵的底部淹沒在陰影和迸飛的激流中,當羅蘭向下看時,她立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立刻從懸崖邊向後退縮,不自覺地靠到尼古拉斯的肩膀上,才覺得稍微安心了些,當他們靠在一起時,她才意識到她在做什麼,又立即理智地從他身上躲開了。 丹德拉河的渾濁河水從懸崖邊撞了回來,奇蹟般地在落下時變幻成花邊兒般的水霧,猶如跳著華爾茲舞的新娘所穿的長裙一樣,那水霧閃著波光,盤旋著,形成絢麗的彩虹,彷彿點綴著無數晶瑩的珍珠。河水奔湧而下,白色的水柱旋轉著,變幻出各種壯麗的形狀,直到撲向黑色的岩石,崩裂成大團的水霧,像一道面紗一樣遮掩住了深淵的底部。 羅蘭極力克制住自己對眼前令人敬畏的景象的關注,把思緒拉回現實的危機中。 “尼克,你還記得我對你說起的那輛卡車嗎?它把我媽媽和我乘坐的路虎車撞出了橋基。” “當然記得,”他看著她的臉,神情變得專注起來,“你這麼緊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羅蘭?” “那輛卡車在後面拖車車廂上塗著標誌。” “你對我說過,不錯。有綠色和紅色,你告訴過我,你記不得上面的標誌是什麼內容了。” “那標誌和我們今天下午遇到的那輛卡車上畫的是一樣的,我像上次那樣從同一個角度看到了那個標誌,我立刻想起來了,紅色的飛馬。”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你能肯定嗎?” “確信無疑!”她斷然地點頭說道。 尼古拉斯朝眼前雄偉開闊的景象望著,河谷對面的山崖與他們所在的地方有四十英里寬,但在雨過天晴的氣象裡,那些山崖顯得如此之近,他彷彿可以跳過去或觸摸到它。 “這難道是巧合?”他開口問道。 “你這樣認為嗎?那可真是奇怪而神秘的巧合了,約克郡和河谷都出現了飛馬,你能這樣看待這件事嗎?” “這樣說明不了問題。如果撞你們的卡車是偷來的——” “果真如此?”她問道,“我們能確定這一點嗎?”“如果不是偷來的,那你又是怎麼想的?如果你計劃一次謀殺,你會依靠這樣的手段去偷一輛正好停放在'小廚師'飯店旁邊的卡車嗎?” 他晃著頭說:“說下去。” “我們可以設想你會安排自己的卡車停靠在那兒,然後讓一個實施謀殺的人用那輛車採取行動,之後再讓你的司機到警察局去報告卡車被偷?” “有這種可能。”他冷靜地表示贊同。 “那些殺死杜雷德併兩次試圖要殺掉我的人顯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來實施他們的計劃,那個決策者也必定會在埃及或英國都做出安排,問題的關鍵是他手上掌握著第七捲軸,還有我們的筆記和其他全部資料,這些東西都會把他的注意力引向阿巴依河,我們可以想像他控制著飛馬勘探這樣的公司,那麼他就有理由來到埃塞俄比亞這個地方,就像我們一樣,也在這個時候。” 尼古拉斯沉默著,半晌沒有做聲,他從身邊撿起一塊石頭,扔過了懸崖,他們兩人都看著那石頭飛落下去,飛出很遠,才向奔騰著河水的深淵下面落去。 突然,尼古拉斯站起身來,拉住她的手,讓她來到自己身邊,“快走!”他說道。 “到哪兒去?” “飛馬公司大本營,我們去看看,和那裡領頭的人談談。” 當尼古拉斯坐進豐田汽車,發動引擎時,鮑里斯憤怒地抗議著,跑過來阻止他:“見鬼,你想上哪兒去?” “去遊覽!”尼古拉斯鬆開了離合器,“一小時就回來。” “餵,英國人,我的汽車!”他追了過來,但尼古拉斯把車加速開走了。 “就算我租你的!”他回頭朝著鮑里斯映在反光鏡裡的腦袋笑了笑。 他們驅車來到指路牌所指示的路口,從邊道開了進去。飛馬公司營地坐落在這條路的遠處,尼古拉斯把車開到路的高處停了下來,他們從那裡靜靜地觀察著。 大約有十英畝的土地被開拓出來,並平整好,圍上了鐵絲網,只有一個供出入的大門。山上龐大的柴油卡車一字型排在場地之內,車身上塗有綠和紅的專用標誌,還有幾輛小型車輛和一輛很高的移動鑽探設備,與載重卡車排在一起,院子裡的其餘地方也都佈滿了勘探用的設備和物資,此外還有幾堆鑽桿和放置鑽芯的鐵箱子,一些木頭箱子裡面裝著備用物資,幾百隻四十四加侖的大桶裡裝著柴油、汽油和鑽探泥漿,那些大桶和儲備物資堆放得很整潔,有條不紊,在如此荒涼多山的環境裡,給人一種驚奇的感覺。在大門裡還建有幾棟建築物,上面蓋著波形瓦,都是半圓拱狀的活動房屋,它們也都排列得像軍營一樣整齊。 “如此龐大而完善的體系!”尼古拉斯評論道,“讓我們看看是誰在管理。” 大門旁有兩個武裝警衛,都穿著埃塞俄比亞軍隊的迷彩服,他們對於出現在大門旁的陸地巡洋艦汽車感到很驚訝,當尼古拉斯按響汽車喇叭時,他們中的一個人端平了手中的AK? 47步槍,警惕地走了出來。 “我要和這裡的負責人談話。”尼古拉斯用阿拉伯語對他說,他的傲慢的權威口氣使哨兵顯得無所適從,他嘴裡嘟噥著,回到大門里和他的同夥商量了一陣,接著又拿起對講機對著麥克急切地說了一番話,過了五分鐘,離大門最近的一座活動房屋裡有一個白人打開門走了出來。 他穿著卡其布外衣,戴著一頂軟邊帽,眼睛上架著一副反光的太陽鏡,面孔黧黑,臉上的皮膚很粗糙,他體型矮小粗壯,兩隻袖子挽到了粗壯而多毛的手臂之上,他對站在門邊的警衛說了幾句話,然後朝豐田汽車走來。 “怎麼,到此有何貴幹?”他帶著德克薩斯州拖長腔的語音問道,嘴裡還叼著一隻沒有抽盡的雪茄煙頭。 “我叫昆頓·哈伯。”尼古拉斯從汽車上下來,迎著他走去,對他伸出了手,“尼古拉斯·昆頓·哈伯,你好!” 那個美國人猶豫了一下,才向尼古拉斯伸出一隻像電鰻一樣柔滑的手。 “我叫漢姆,傑克·漢姆,來自德克薩斯的阿比利尼,我是這兒的負責人。” 他的手有些像工匠的手,手掌上有很多繭子和疤痕,手指甲裡臟兮兮的。 “很抱歉打擾你,我的汽車出了點兒毛病,我想你這裡有機械師吧,最好給我看一下。”尼古拉斯友善地笑了笑,但他並沒有從那個人臉上得到友善的回應。 “這不符合我們這兒的規矩。”他搖了搖頭。 “我可以付錢。” “聽著,朋友,我說過不行。”傑克從口裡拿掉雪茄煙頭,仔細端詳著。 “你的公司,飛馬,能否告訴我,你們的總部在哪兒,誰是你們的執行上司?” “我很忙,你卻還在這兒浪費我的時間。”漢姆重新把煙頭塞進嘴裡,轉身走開了。 “這幾個星期我要在這兒打獵,我不想讓我的流彈傷到你的僱員,所以你最好把你們工作的地點告訴我。” “我們這兒有自己的規矩,我不會向你透露我們活動的線索的,先生,走開!” 他走進大門,對衛兵粗暴地下達了幾句命令,然後朝他的辦公房間走去。 “房頂上有衛星天線。”尼古拉斯說道,“我在琢磨這個傑克現在正和誰通話呢。” “德克薩斯的某個人?”羅蘭大膽地猜想。 “不可能,沒這必要,飛馬公司很可能是國際性組織,就因為傑克是德克薩斯人,未必說明他老闆也是德克薩斯人,我想這種猜測沒什麼意義。”他發動起引擎,把豐田車掉轉頭,“但是如果那個人在這個組織裡結交極為廣泛的話,他應該知道我的名字,我們已經把我們到達的信息傳給他們了,讓我們看看這番打草會驚動什麼樣的蛇。” 當他們回到丹德拉河的瀑佈時,發現鮑里斯的卡車已經到了,帳篷也支了起來,廚師正在為他們準備著茶水,鮑里斯比他的廚師還要冷漠,當尼古拉斯為使用了他的汽車而表示感謝時,他始終保持著嚴肅的沉默,直到他喝了第一巡伏特加酒後,他才變得話多起來。 “我估計那些騾子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對這裡的人來說,時間毫無意義,騾子不來到,我們就沒法下到河谷裡去。” “這麼說,我們在等他們的時候,我倒可以找機會打理打理我的獵槍了。”尼古拉斯帶著極其自然的口氣說,“在非洲沒有人會為你的匆忙而付費的,匆忙只會擾亂神經。” 第二天早晨,從容地吃過早飯後,依然見不到騾子運輸隊到來的跡象,尼古拉斯便取出了他的槍盒。當尼古拉斯把他的武器從綠呢子做的口袋裡取出來時,鮑里斯從他手裡拿過去,仔細地查看著。 “一隻老槍?” “1926年造的,是我祖父定制的。” “在那個時代他們知道怎樣打造武器,不像今天這樣,人們淨在粗製濫造一些廢品。”鮑里斯撅起嘴批評道,“奧伯恩多夫雙槍機短筒毛瑟槍,太棒了,不過槍筒是後換的,對吧?” “原來的槍筒打壞了,我用一隻希蘭競賽槍筒代替了它,它可以把一百步以外的蚊子翅膀打爛。” “7×57的口徑,對吧?”鮑里斯問道。 “實際上只是275里格比型。”尼古拉斯糾正他說。 可鮑里斯卻不以為然,“他們用的是同樣彈藥,只有你們英國血統的人才用另一種說法。”他冷笑道,“它可以每秒發射出150發子彈,射程達2800英尺,是把好槍,第一流的。” “我的朋友,你還不知道,你的稱讚讓我多高興呢。”尼古拉斯用英語嘟噥著說。 鮑里斯把槍還給他時笑了笑:“英國式的玩笑,我喜歡你這種英國式的玩笑。” 當尼古拉斯帶著放在背包裡的獵槍離開營地時,羅蘭也和他一起下到了河邊,幫著他在兩個帆布袋裡裝滿了白色的河沙,尼古拉斯順手把袋子放在身邊的岩石上,用它們做成了一個堅固的托起槍託的工事。 他利用三角地形作為射擊時的擋彈牆,然後向前走出二百碼遠,再豎起一塊硬紙板,在上面畫了一個和國立步槍協會所用的同樣圖案的靶心,他朝羅蘭等著他的地方走回來,然後在擺放著獵槍的工事後面擺好了射擊姿勢,羅蘭並未料想到那隻如此典雅,甚至有些女性氣的步槍竟會突然炸響起來,她不禁跳了起來,兩隻耳朵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嚇死人了,你這個壞東西!”她叫道,“你怎麼可以用這麼強大的武器去獵殺那些可愛的動物!”她責備他說。 “是步槍。”他糾正她說。同時用望遠鏡看著遠方的靶心。 “如果我使用一隻小口徑的步槍,你是不是會感覺好一些呢,我要是用木棍打死那些獵物呢?” “剛才的子彈向右偏離了三英寸,向下偏離了兩英寸。”他一面調整望遠鏡,一面解釋道,“一個倫理學方面的獵手,同樣會以敏捷而乾淨利落的手法動用他的力量來獵殺對手,就是說他會以最近的距離,以最強有力的手段和最巧妙的方法圍捕他的對手。” 他的第二槍打到了靶心的同一縱線上,但是比靶心高了一英寸,他試圖擊中靶心之上三英寸的地方,於是他又一次調整了瞄準鏡。 “無論是大砲還是步槍,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非要絞盡腦汁去殺死那些上帝創造的生命呢?”她抗議說。 “這我可沒法對你解釋了。”他用心地瞄準,再次放了一槍,儘管瞄準鏡上的透鏡放大能力並不強,但他還是能夠看到子彈恰好擊中在靶心之上三英寸的地方。 “這涉及到某些人的返祖現象和獵手慾望,無論自認為多麼有文化,多麼文明,他們都無法排斥這一現象。”他又射擊了一次,“有的人在證券交易所這樣做,還有一些人在高爾夫球場或台球室裡這樣做,我們這樣的人則在出產鮭魚的河邊、在深海或在狩獵場這樣做。” 他又打了一槍,只是為了證實前兩槍的準確性,然後接著說道:“至於上帝的造物,他老人家已經把它們交給了我們,你是個信徒,請給我背一段《使徒行傳》第十章第十二和十三節。” “對不起。”她搖了搖頭,“還是你來背吧。” “……裡面有地上各樣四足的走獸和昆蟲以及天上的飛鳥,又有聲音向他說:'彼得,起來,宰了吃。'”尼古拉斯順從了她的意思。 “你應該成為一名律師。”她無可奈何地抱怨著。 “或者是教士。”他補充道。說罷他又朝靶子走去。他看到他的最後三槍在靶心以上三英寸處打成了一個工整的玫瑰形,三發子彈的彈孔都挨在一起。 他拍了拍他的小型步槍的槍托。 “你是我可愛的盧克萊西婭·波吉婭夫人。”他用文藝復興時期這位教皇之女的名字稱呼他的愛槍,意在它是同樣美麗而富於危險性的。 他把槍放回到皮盒子裡,和羅蘭一道向回走去。當他們走近營地時,尼古拉斯猛然停住了腳步。 “有人來了。”他說。接著,他舉起瞭望遠鏡。 “啊哈,我們果然從草叢裡驚動起了一些東西。那裡停著一輛飛馬公司的卡車,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我們的來訪者中一定會有那個從德克薩斯的阿比利尼來到此地的可愛的小伙子。我們過去看看,他們有什麼事。” 當他們走到離營地更近的地方時,他們發現在紅綠顏色刷成的飛馬公司的卡車旁,聚集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軍人。傑克·漢姆和一個埃塞俄比亞官員正坐在廚房外面的遮陽傘下,表情嚴肅地和鮑里斯在談著什麼。 尼古拉斯剛一走過去,鮑里斯便把他介紹給戴眼鏡的埃塞俄比亞官員。 “這是圖馬·諾戈上校,是青尼羅河南部地區的軍事指揮官。” “你好。”尼古拉斯招呼他說,但上校沒有理睬他的問候。 “我要看看你的護照,還有你的槍支許可證。”他傲慢地發號施令道。傑克·漢姆在一旁得意洋洋地咬著他的已經熄滅了的雪茄煙蒂,臉上帶著惡意的微笑。 “當然可以。”尼古拉斯沒表示反對。他走進自己的帳篷,取來了自己的公文箱。他在用餐的桌子上把箱子打開,對那個官員笑了笑。 “我相信你一定還想看看我從倫敦的外交部長那兒寫來的介紹信吧,還有這封,是亞的斯亞貝巴的英國大使寫的,這封是英國最高法庭寫的,還有,這是你們國防部的西耶·阿布拉哈將軍簽發的許可證。” 上校看著眼前由官方信函和大紅印章組成的大拼盤,驚愕得目瞪口呆,金邊眼鏡後面的眼睛裡充滿了困惑迷茫的眼神。 “先生!”他跳起來,敬了個禮。 “你是阿布拉哈將軍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沒有人通知過我。我為這次冒犯向你道歉。” 他再次敬了個禮,慌亂中顯得十分笨拙,失去了應有的風度。 “我此來只是想提醒你,飛馬公司正在實施鑽探和爆破,也許會有某種危險。請多加小心。在這個地區,還有許多盜匪和違法者,恐怖分子也很猖獗。”諾戈上校面露窘態,說話也有些不連貫了。他停住話頭,吸了口長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知道,我接到命令,要為飛馬公司的員工提供保護,如果你本人在此地遇到什麼麻煩,或者你由於某種原因而需要幫助,只要吩咐我一聲就行,先生。” “多謝你的美意,上校。” “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先生。”他第三次敬了個禮,然後便帶著那個德克薩斯人朝飛馬公司的卡車走去。傑克·漢姆從尼古拉斯和羅蘭回來後便一言未發,走的時候也沒告辭。 諾戈上校在坐進卡車,臨離開時又從車窗裡向尼古拉斯敬了第四個,也是最後一個禮。 “這幫混賬東西!”尼古拉斯告訴羅蘭,同時心不在焉地對那些人揮了揮手。 “我覺得這下我們總算佔了點便宜。現在我們至少知道了一點,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飛馬先生顯然不願意我們在他的頭上動土啊。我想我們還會遇到他們額外款待的。” 他們走回到鮑里斯呆的用餐帳篷,尼古拉斯對他說:“我們現在需要的唯一東西,就是騾子。” “我已經派了三個人到村子裡去找騾子了,他們明天就應該回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騾子隊就來到了。六匹頑強的牲口中的每一頭都由一名騾夫牽領著,他們穿著到處都能看到的騎馬褲,戴著大頭巾。太陽剛一升高,他們就已裝備好了騾子上的馱筐,做好了登程下到河谷裡去的準備。 鮑里斯在路口上停住腳步,向下面的河谷裡面望著。就連他也一時露出被深不見底的恢弘而險峻的河谷所征服和震懾住了。 “你們就要進入另一個時代的另一片國土啦!”他用一種很少見的哲學家式的口氣警告人們說。 “人們都說,這條山路有兩千年之久啦,和耶穌基督一樣老。”他張開兩手,做了一個不以為然的動作。 “德伯拉·瑪利亞姆教堂裡的黑人老牧師會告訴你們,當年耶穌基督遇害後,聖母瑪利亞從以色列出走,就是從這條路上經過的。”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可是當時這裡的人還隨便什麼都信仰呢。”說罷,他踏上了山路。 山路緊靠著懸崖下的石壁,由於山路異常陡峭,每個下山的人在跨下石頭階梯時,都會感覺到腿上的筋腱遭到強烈的拉伸,胯骨和膝蓋都得盡力分開,那種刺痛直達頸椎。在那些崎嶇不平或過於陡峭的地方,他們不得不用手攀住山石向下爬,那模樣很像走下一架很陡的梯子。 看上去,那些騾子載著沉重的馱筐,似乎根本無法向下走。可那些倔強的牲口竟然一步步地走去,它們先把前腿伸下去,把巨大的重量壓到前腿上,然後再放下後腿,站穩後再向下一階梯邁進。山路又及其狹窄,那些巨大的馱筐總要擦著一邊的石壁,而另一邊則是萬丈深淵的猙獰面目,要貪婪地吞噬一切。 每當來到轉彎的地方,那些騾子無法一次轉過身體,就不得不時而進時而退地緊貼著石壁轉身,恐懼使它們大汗淋漓,眼球不斷轉動,急得直翻眼白。那些騾夫卻仍舊惡聲相逼,鞭抽棍打,催促它們快走。 有的地方,山路也會拐入山體的凹陷處,積年累月的侵蝕使山體的表面形成拱洞,坎坷難行。拱洞的狹窄處有時還逼迫人們不得不把馱筐從騾子身上卸下來,由騾夫把馱筐抬過拱洞,待穿過拱洞後再還給騾子。 “瞧!”羅蘭驚訝地指著空闊的峽谷叫道。一隻黑色的禿鷲大張著翅膀,飛過他們身邊,直上高天,翅膀險些碰到他們身上,它的長著粉色垂肉的令人厭惡的禿頭還扭回來,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盯著行人。 “它是利用峽谷裡的熱氣向上飛的。”尼古拉斯為她解釋道。他指著和他們處在同一水平線的懸崖頂部說道:“那裡有它們的一個巢穴。”那巢穴建在人獸無法接近的一處懸崖邊上,千年萬代棲居在那裡的鳥類造成了溪流一樣的白色鳥糞痕跡,使懸崖下面的岩石都被染白了。即使他們站在很遠處,也能聞到鳥巢上面堆積著的渣滓腐肉傳出的氣味。 他們一整天都為了走下陡峭的山崖而攀爬險峻的山路,直到下午很晚的時候,他們才走了一半該走的路途。他們在山路迴轉的一個地方,聽到了前面瀑布傳來的濤聲。那聲音越來越大,當他們走過山路的轉彎時,他們驀然看到了瀑布的全景,濤聲也變成了雷鳴。 飛瀉的瀑布帶起的風吹到他們身上,使他們無法站穩,不得不聚集到一起,手拉著手。水花飛濺到他們身上,打濕了他們仰望的臉。但那位埃塞俄比亞嚮導仍舊帶著他們向前走,彷彿要一直走到瀑布下,讓天河一般的大水把他們衝下數百英尺深的山澗一樣。 忽然,彷彿發生了奇蹟一般,水花離去了,他們走進了水幕後面的一座很深的山洞,四處都覆蓋著青苔,岩石濕漉漉的,龐大的洞窟顯然是無數年代的洪水沖刷造成的。在這個陰暗的地方,唯一的光線就是從瀑布的水幕透射進來的,因而山洞裡顯得清幽而神秘,如同傳說中的海底洞窟一般。 “這就是我們過夜的地方。”鮑里斯宣佈道,口氣裡帶著從眾人的驚訝中體會到的快感。他指了指洞穴後部堆積著的木柴,以及一座火塘上面的洞頂,“那些騾夫們經常給修道院裡的教士們送吃的用的,他們在幾百年間一直把這里當做歇腳的地方。” 他們越向洞穴的深處走,瀑布的喧囂就越低沉下去,腳下的地面就越乾爽,當工人把篝火燒起來時,洞穴裡立刻變得舒適而溫暖起來,看上去也像是很浪漫的居所了。 憑藉一雙老兵的眼睛,尼古拉斯在洞穴的後部找了一處最舒適的位置。他把睡袋鋪開,羅蘭也自然而然地把睡袋安置在他的旁邊。他們兩人都被一整天的攀爬勞頓折騰得筋疲力盡,晚飯後便鑽進了睡袋,相與為伴,默默地看著火光的影子在洞頂搖曳起舞。 “只要想一想就令人激動不已,”羅蘭輕聲說,“明天我們就要重走泰塔當年走過的道路了。” “更不用說還有聖母瑪利亞走過的足跡呢。”尼古拉斯笑著說。 “你真是個可怕的挖苦人的好手。”她嘆口氣說,“而且更可怕的是,你睡覺時大概還要打呼嚕呢。” “你總算發現一些難以應付的東西了。”他對她說,可她在他之前睡著了。她的呼吸輕柔而均勻,尼古拉斯剛剛能在瀑布的水聲中聽得到她的呼吸。一個可愛的女人睡在自己身邊對他來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他確信她已睡得很沉時,他伸過手去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臉頰。 “做個好夢,小傢伙,”他低聲說道,“這一天夠你受的。”他從前就總是用這種語氣對他臨睡前的小女兒說話的。 騾夫們一大早便被叫起來,整個隊伍在光線剛剛能照清腳下山路的時候就出發了,當朝陽照射到懸崖的岩石上時,他們可以看到離峽谷的底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尼古拉斯把羅蘭拉到身邊,讓隊伍的其他人員走在他們的前面。 他找到一處地方坐下,在兩人之間打開了衛星照片,他在圖上找出了主要的山峰和周圍形勢的特徵,以此為自己所在的位置定位,同時也要弄清周圍奇絕變換、跌宕起伏的自然形勢。 “從這兒我們還看不到阿巴依河,”尼古拉斯指點到,“它還在第二級台階下面,你也許只有走到它的正上方時,才會略微看到它。” “如果我們能夠準確判斷現在的位置,像你說的那樣,那條河就一定在這兩個牛角彎一樣的斷崖那邊。” “不錯,丹德拉河和阿巴依河正是在那裡匯合的,在那片懸崖下面。”他用他的指關節在照片上粗略地丈量著,“離這里大約還有十五英里。” “丹德拉河看上去在過去的歲月裡多次改變過河道,至少有兩處山溝看上去像古代的河床。”她指著圖上說,“這裡,還有這裡。現在它們都被濃密的植被遮住了。”她看上去有些沮喪,“哎,尼古拉斯,這可真是一片無邊無際、讓人困擾的地區,我們怎麼才能找到那條通往隱蔽墓穴的入口呢?” “墓穴?什麼墓穴?”鮑里斯興致勃勃地問道,他從前面折返過來,尋找他們倆,可他們卻沒有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現在他就站在他們面前,“你們在說什麼墓穴?” “是的,就是那座聖福門舒的墓穴,沒錯。”尼古拉斯平靜地對他說,顯得對他的偷聽並不介意。 “那座修道院不就是為了紀念他而興建的嗎?”羅蘭也同樣平靜地問道,說著她捲起了衛星照片。 “是啊,”他點點頭,表情有些失望,彷彿他期望聽到什麼更有趣的事情似的,“是的,聖福門舒,但他們不會讓你們去看他的墳墓的,他們不會讓你們進入修道院的最裡面,只有牧師才被允許進去。” 他摘下軟帽,撓了撓又短又硬的頭髮,那些蓋住前額的短髮像鐵絲一樣,發出嚓嚓的響聲,“這個星期正趕上主顯節節期,各個教堂要遊行展示裝有摩西十誡的約櫃複製品以示慶祝,那裡有很多熱鬧好看呢,你們一定會感興趣,但是你們卻無法進入至聖所,你們也不會看到真正的墓穴,我從未看到哪個白人進去過。” 他瞇起眼睛看了看太陽,“我們得繼續趕路,看起來好像是快到了,實際上我們還得再走兩天才能抵達阿巴依河,下面的路更難走,簡直是長征,就連著名的迪克—迪克小羚羊狩獵者也不會感到輕鬆的。”他為自己的俏皮話高興得笑了起來,轉身沿著山路走去。 當他們走到懸崖邊緣時,看到山路的傾斜顯得舒緩了些,階梯也更寬了些,他們行走起來多了幾分輕鬆,行程也加快了,但是空氣顯然已經有了變化,氣味也不同先前了,因為他們感到不再涼爽,山風也不見了,赤道附近特有的令人疲軟和消耗體力的空氣佈滿四周,夾雜著茂密的叢林所發出的氣味。 “好熱呀!”羅蘭扯掉羊毛披肩說道。 “至少比昨天熱了十度。”尼古拉斯贊同地說,他把穿舊了的軍用運動衫從頭上翻下來,把頭髮弄得更蓬鬆些,“在到達阿巴依河以前,我們會感到更熱的,因為我們還要向下走三千英尺呢。” 此刻山路沿著丹德拉河延伸,有時候他們會走在高於河面幾百英尺的地方,功夫不大他們又會走進齊腰深的淺灘,那時他們就會抓住騾子背上的箱包,以免自己被河水沖走。 丹德拉河的河谷依舊在很深的地方,山路卻無法向下延伸,因為陡峭的懸崖使他們無法前行,他們只好遠離河道,折向山間盤旋的小路,在紅色石頭形成的斷崖間穿行。 他們向河的下游又穿行了幾英里,發現道路又和丹德拉河相遇了,河水從茂密的叢林中穿過,到處都有搖曳著的藤蔓植物垂在水面上,樹上的苔蘚不時地擦在他們的頭上,那些藤蔓植物糾結在一起,亂蓬蓬的,很像是德伯拉·瑪麗亞姆修道院裡的老牧師的鬍鬚,在樹梢上非洲獼猴對著他們喳喳亂叫,長著大眼睛的臉上充滿了對人類入侵者的憤怒,有一次一隻體型較大的動物從灌木叢下躥了出去。 尼古拉斯瞥了一眼鮑里斯,這個俄國人搖了搖頭笑道,“不,英國人,這不是迪克—迪克小羚羊,而是一隻非洲大羚羊。” 在比他們高些的山坡上,那隻大羚羊停住腳步,向後看,那是一隻雄性羚羊,頭上長著盤旋形狀的巨大羊角,體態雄壯,脖子上的垂肉長著鬃毛,尖尖的耳朵像喇叭的形狀一樣,它用帶著驚嚇後的神情望著他們。鮑里斯輕輕地吹了聲口哨,他的態度突然有了轉變。 “這些羊角有五十英寸長,它們會成為洛蘭·沃德公司的頭牌的。”他的意思是說,那對兒羊角在洛蘭·沃德關於大獵物的權威書籍中會打破記錄。 “你不想得到它們嗎,英國人?”他跑到最近的騾子那裡,從皮包中取出了里格比步槍,接著又跑回來,把它遞給尼古拉斯。 “讓它去吧。”尼古拉斯搖了搖頭,“我只想要迪克—迪克小羚羊。” 那隻雄羚羊搖了搖帶白斑的尾巴,走過了山坡。鮑里斯不滿地搖了搖頭,朝河裡吐了口唾沫。 當他們繼續往前走時,羅蘭問道,“為什麼他堅持要讓你殺掉它呢?” “像那樣一對兒羊角的照片可以為他的廣告畫爭光啊,吸引更多的遊客。” 整整一天他們都沿著盤旋的山路行進,天色傍晚時他們在一處比河水更高的開闊地上紮營,那裡顯然有許多運貨的隊伍曾經駐紮過,這條路看來只能分成不同的時間段來走了,每個旅行者都要在旅途上耗費整整三天時間才能從瀑布那裡走到修道院,而且每個旅行者都會在相同的地點紮營。 “很遺憾,這裡沒有淋浴。”鮑里斯對他的顧客說,“如果你們想洗洗的話,向上游走,第一個拐彎處就有一個安全的水潭。” 羅蘭祈求地望瞭望尼古拉斯,“我太熱了,出了很多汗,請你為我當一下看守,如果需要你的時候,你能夠聽到我的喊聲,可以嗎?” 他按照羅蘭說的,在長滿雜草的河岸旁躺了下來,遠離開河灣處,從這裡看不到洗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