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大清賭王

第10章 第九章同門競技

大清賭王 朱晓翔 5137 2018-03-22
依然是那頂黑呢軟底大轎,但只有王秋和寧公子,偉嗇貝勒留在原處等待消息。轎夫似得到指令,像來時一樣在胡同里兜圈子,最後進了一個大院子。院裡漆黑一片,過了會兒來了兩個提燈籠的僕人引路,一個將寧公子帶到前廳休息,一個帶王秋到後院——寧公子在轎中已說過,這位長輩不喜歡對賭時有人觀看,所以他不能陪著進去;這位長輩也不喜歡被人看到真面目,所以會垂簾對賭。 轉進一個精巧幽靜的別院,王秋心裡愣了一下,進屋後見四周亮得刺眼的牛油蠟燭,還有東廂房門口擺著的小方桌、鏤空雕花馬凳,對面則是稀疏有間的珠簾,珠簾後坐著的人全身隱在陰影裡,看不清面目。 “董先生!”王秋脫口道。 珠簾後的人也愣住了,半晌才緩緩道:“他請的人原來是你?”

“是,”王秋反問道,“難道董先生也是代為出戰?” 董先生久久不語,隔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王秋將手裡捧的銀鎏金鑲珠神鳥恭恭敬敬放在小方桌上,董先生的手從珠簾後伸出來在上面撫摸摩挲良久,嘆道:“銀鎏金鑲珠神鳥又名為金翅鳥,梵名叫伽樓羅,是大理歷代王族供奉的神物,傳說金翅鳥以龍為食,日食一大龍,五百小龍,命將終時諸龍吐毒使之不能複食,舉翅而下直至世界最底層的風輪際,後為風所吹還復上來,往返七次遠處停足,遂落到金剛山頂死去。因其久食諸龍,身納毒氣,死後毒發為火而自焚。王先生請看其尾羽,呈火焰狀,佛典中稱為迦樓羅炎,即金翅鳥立即自焚時的形狀;其心呈純青琉璃色,佛典中說它'骨肉消散,唯有心存',這顆心被帝釋拿去做裝飾髮髻的珠寶了。”

“聽董先生賞析,有醍醐灌頂之感。”王秋道。 董先生收回手,沉默半晌道:“可惜千算萬算,倒疏忽了他能請到王先生親自出手,否則放眼京城,能與我較量者屈指可數,”他彷彿怕王秋誤解,笑笑解釋道,“賭術在我之上的為數不少,但敢跟我較量的寥寥無幾。” “在下慚愧,事先不知對手是董先生。”王秋言不由衷道,暗想董先生應該是做大買賣的人,以他的氣魄和氣勢,怎會和人家使出下三濫手段騙取晚輩的碧玉指環,實在蹊蹺得很。然則關於寧公子,關於董先生,他所知資料極少,無從窺知他們的真實身份,以及不顯山露水的恩怨。 “現在王先生知道了,肯放手嗎?”董先生語氣中帶著某種期盼。 “在下……已答應了寧公子,君子一諾千金,抱歉之至。”

“這個自然,”董先生失望地說。過了會兒又撫摸銀鎏金鑲珠神鳥,悠悠道:“真是世間罕物,從第一眼見到它起,我足足想了三十六年,它的每次輾轉我都瞭如指掌,眼看就要如願以償,卻攔腰殺出王先生,莫非冥冥間自有天意?” 王秋道:“董先生還未出手,勝負難料。” 董先生沉默不語,良久長長嘆了口氣:“牌局不用比了,我不是你的對手,碧玉指環,你拿去吧。” 說罷“叮噹”一聲,一隻翠綠欲滴、古樸斑斕的碧玉指環落在桌子當中。 王秋不願再生波折,伸手去拿,卻被董先生頎長的手按住,沉聲道:“王先生稍安勿躁,且聽我說兩句話。” “請。” “王先生依然未曾找到想找的人,每晚奔波在各大賭場之間?” “在下已接受十三家賭坊的約戰,四天后當見分曉。”

“即便贏了,王先生還是找不到那人怎麼辦?” 王秋微笑道:“不會的,那人並非自甘寂寞的人,他終究會忍不住現身,就像潛伏在河底的烏龜,總有浮出水面換氣的時候。” “烏龜,”董先生大笑道,“比喻得好,王先生真是很有趣的人。” “在下做的事卻很無趣,敗了董先生的雅興。” 董先生搖搖頭:“罷了,我剛才說過這是天意……王先生浸淫賭術多年,功夫爐火純青,可知何以為賭術之上乘?” 王秋肅然道:“董先生探究的是賭道,在下師父當年曾教誨過,賭術達到巔峰時與武功、琴棋書畫相同,一舉一動皆文章,不戰而屈人之兵。” “道與術略有差異,”董先生道,“道是境界,而術是策略。賭術之下乘乃賭氣,為著顏面、不合脾性或者義氣相爭、率性而為,以至於不計後果押上全部家當,輸則悔恨萬分,可惜悔之晚矣;賭術之中乘乃賭運,心存僥倖或投機取巧,總把希望寄託在奇蹟出現,往往大失所望;賭術之上乘……”

王秋聽得入神,道:“董先生微言大義,道盡賭術之真諦,在下如聞籟音。” 董先生一笑:“小賭求的是怡情,勝則可喜敗亦欣然;中賭求的是錢財,有白手起家,也有萬貫家產輸光殆盡;大賭是什麼呢?要結合賭術之上乘來考慮,王先生以為如何?” “在下汗顏之至,在下終日庸庸碌碌奔波操勞,卻未曾想過這些艱奧精深的問題,請董先生容在下多想些時日,日後有機會當面禀。” 董先生“嗯”了一聲鬆開手,王秋將碧玉指環收入囊中,暗暗吐了一口長氣。 臨出門時董先生突然問:“王先生可知寧公子的身份?” “在下只知道他叫寧公子。” “很好,王先生出門後切不可透露我是董先生,否則對你不利,明白嗎?” “明白……在下告辭。”

來到前廳,寧公子正獨自坐在石桌前喝茶,見王秋抱著銀鎏金鑲珠神鳥,趕緊迎上前拽住衣袖問:“結束了嗎?勝負怎樣?”焦灼不安之情溢於言表。 王秋從袖中掏出碧玉指環塞過去,寧公子驚呼一聲,激動地緊緊握住他的手,連聲道:“上轎再說,上轎再說!” 上轎後寧公子迫不及待地問:“王先生如何取勝?他又如何心甘情願退還指環?” 王秋便將經歷細述一遍,自然包括上次與董先生交手的情況,寧公子聽得悠然神往,道:“王先生賭術精湛,又點到為止,難怪這回他知難而退,不過多糾纏。” “這是寧公子福緣深厚。” 這句話似觸動了寧公子的心事,黑暗中他沉默許久,然後道:“此番王先生出手,實則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謝,從今日起王先生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通過偉嗇貝勒找我,記住,任何困難都可以!”

他語氣中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 王秋被震住了,拱手道:“遵命。” 回到寧公子住處,正在客廳不停打轉的偉嗇貝勒見寧公子喜滋滋的樣子,趕緊問:“成了?” 寧公子含笑點點頭。 偉嗇貝勒大喜,拉著王秋的手道:“王先生出手果然所向披靡,今兒個立大功了!” 王秋但笑不語。 偉嗇貝勒還想說什麼,瞥見寧公子眼中佈滿血絲,臉色蒼白,想是一天一夜愁盡了心事,此時疲倦到極點,連忙拉著王秋離開了。 回去途中偉嗇貝勒顯得非常興奮,反復強調王秋居功甚偉,對日後很有好處。王秋試圖旁敲側擊寧公子的真實身份,偉嗇貝勒卻遮遮掩掩,始終不肯透露。 送至客棧門口,下轎時偉嗇貝勒低聲叮囑道:“今晚發生的事切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八妹。”

“在下謹記在心。” 接下來幾天王秋白天苦練各種手法,晚上則傳授些小技巧給葉勒圖。葉勒圖問他為什麼不去賭坊練練手,王秋說:“這些天練得可以了,大戰前要少出門,少參賭,少外出活動,防止遭遇意外事件影響競技狀態。” 期間宇格格來了一趟,說:“十一王爺最小的兒子不幸夭折,傷心異常,王府上下均小心伺候著,葉赫那拉不方便外出,聯繫吏部官員的事要延後些時日。”她怕王秋分心,不多耽擱便走了。 對決前一天,譚克勤依約前來,王秋說:“地點設在回香樓包廂,雙方各帶一人守在門外,邀請京城賭壇前輩、八大賭門之一的驚門高手肖定欽為見證人,七骰六混,對敲押注。”譚克勤頷首道:“單註一千兩,總共七局,大家點到為止。”

“又是單註一千,又是擲骰定勝負,”譚克勤離開後葉勒圖抱怨說,“爺為什麼刻意設定成石家莊之役的場景?這樣會讓解宗元有心理優勢的!” 王秋一笑:“心理優勢?不見得吧,他會想起三年前那場對決是靠什麼手段取勝的,而這回,絕對不可能讓他討半點便宜。” 這天晚上王秋早早入睡,一覺睡到天亮,起床後在院裡耍了套太極拳,身體微微出汗,然後像往常一樣洗漱、吃早飯,回到屋裡衝了個澡,出門時葉勒圖已備好車馬。 碧空萬里無雲,天氣晴好。 來到回香樓二樓包廂,之前葉勒圖已吩咐伙計仔細打掃過一遍,並檢查門窗、地板和桌椅,茶具、茶葉、糕點都是葉勒圖從家裡帶的,幾付骰具也是清晨剛買的,除了照看門面的伙計,其他一律換成葉勒圖的玩友——清一色八旗子弟。

沒多久樓梯間響起腳步聲,王秋成心給對方臉色,故意坐著不起身迎接。門簾掀開,譚克勤陪著一個乾枯精瘦的老頭進來。 “啊!前輩……” 王秋惶然站起來,一時有些尷尬:十三家賭坊邀請的高手居然不是想像中的解宗元,而是上回在客棧玩障眼法的老頭! 譚克勤彷彿預知他的吃驚,面有得色道:“介紹一下,這位是王秋;這位是飄門前輩道衍明,當年與王先生的師父並稱'飄門雙傑'!” “道師伯,請受弟子一拜。” 王秋撲通下跪,規規矩矩行了師門大禮。道衍明也不謙讓坦然受禮,然後和藹道:“師侄請起,今兒個師伯受人之託與你對決,賭局無大小,師侄不必有所顧忌,大家放手一搏憑技取勝。” “這個……” 王秋暗地剜了譚克勤一眼,暗想好狠毒的心計,今日若贏了是目無尊長,輸了是被長輩教訓,橫豎被這幫人佔著理。 不過八大賭門與江湖其他門派在形式方面有很大的差異,一是只有門派,沒有掌門,通常賭術最高影響最大的為本門領袖,擁有名義上的號召力;二是門派管理相對鬆散,收徒無須入門儀式,也無須履行任何程序,這就造成同一門派中人往往相互不熟悉;三是賭門中人各自為戰,很少有聯手、結盟的現象。 道衍明拍拍王秋的肩,大大咧咧道:“就當不認識師伯好啦,快坐下。” 兩人落座後擔任今晚公證的賭門前輩肖定欽也來了,按習慣重申一遍約定的規矩,然後譚克勤和葉勒圖退出房間。 第一局王秋未作抵抗,擲骰後直接推牌認輸。這是晚輩對長輩的禮讓,約定俗成的江湖規矩。 第二局王秋又認輸,因為只擲出三十七點,憑經驗他知道這個點數不足以對抗賭術精湛至圓潤的師伯。 “不准再讓了,小子。”道衍明警告道。 肖定欽也欠欠身體含蓄地說:“王先生,一共七局,現在已過去兩局了。” 因為此役道衍明代表的十三家賭坊是莊家,倘若雙方戰成平手就意味著王秋敗,必須按諾離開京城。 第三局、第四局,號稱七局勝負的天王山,王秋一勝一負,勝的一局也是一點險勝。這顯然不是王秋的風格,肖定欽連連咳嗽,似乎暗中為他著急。 此時王秋內心更是焦躁無比。 從接受約戰以來,王秋自認為一直保持良好的競技狀態,無論體力、心態、鬥志均達到巔峰,有把握擊敗包括解宗元在內的任何賭門高手。然而不知為何,今天開局以來就出師不順,從未擲過三十九點以上,即便險勝的一局也只擲了三十八點,而第一局、第三局都擲的三十五以下——這在同為賭門高手的頂尖對賭中,根本不具備叫牌的資格。而平時練習中,王秋每擲十把至少有八把擲到四十點以上,除非失誤,應該不會出現低於三十五點的“臭牌”。 為什麼出現這個狀況?王秋也很奇怪。 起初認定對手是解宗元,王秋作了精心的防範工作。回香樓是葉勒圖一位哥們儿的親戚開的,老闆為人本分,從未涉足過賭坊。昨天回香樓歇業一天,前後門均由葉勒圖的哥們儿把守,不准任何人進入。對賭用的桌椅、茶具、骰具都是葉勒圖親自挑選,絕對不可能有問題。 在一片混沌中,第五局王秋又只擲了三十四點,不加註認輸,至此五局中王秋一勝四負,輸掉一萬兩千兩銀子。 肖定欽咳不動了,改成不停地喝茶,中間伴以極其輕微的嘆息——對同為賭門高手的他來說,非常希望看到旗鼓相當、鬥得白熱化的場面,而非這樣完全一邊倒的賭局。道衍明則神情輕鬆,蹺著二郎腿,不時往嘴里扔只楊梅或是李子。 穩住,一定要穩住! 王秋額頭上滲出汗來,不停地為自己鼓勁:義父深陷天牢,必須盡最大努力查清真相,救出義親! 第六局開始了。 兩人同時擲骰。兩人一邊握著骰盅暗自加著手勁,一邊豎起耳朵聽對方骰盅裡的響動。 驀地,王秋瞳孔收縮,心裡豁然開朗! 他終於注意到一個細節,一個決定雙方勝負的細節:從第一局起,每次擲骰時道衍明的左手都平攤在桌上! 上次在客棧兩人交談後,道衍明運用暗勁將三顆骰子平平嵌入桌面,顯示了深厚的內力。 今天他將內力暗注到桌面,使桌面產生不為人察覺的顫動,因此當骰子在骰盅裡停止滾動,骰盅放置於桌上時,受內力催動骰子繼續滾動,造成點數與王秋預期的不符。 識破這個手法後,王秋不動聲色用左手抵住桌沿,抵消掉道衍明的暗勁,道:“加五千。” 道衍明畢竟是老了成精的老江湖,焉有不知對方已明了自己手法之理?當下笑嘻嘻道:“不應。”說著將牌一推。 王秋一滯,臉色竟有些發白。 道衍明不應牌認輸,王秋僅贏了五千兩底注,總牌面仍輸七千兩。也就是說最後一局道衍明依然不應牌認輸的話,王秋最終將以兩千兩敗北,離開京城。 包廂里三人都是賭門高手,尤其道衍明和肖定欽經歷大小賭局數千場,這筆賬自然算得一清二楚。要不是雙方有約在身,王秋就該主動認輸了。 能怪誰呢?要怪只怪王秋識破得太遲,將主動權拱手相送。 “第七局開始!”肖定欽穩穩道。 雙方擲骰、搖骰、定骰,輪到王秋先叫,他看都不看就道:“加五千。” 兩雙眼睛同時注視到道衍明臉上,只須他說出“不應”兩個字,賭局便告結束。 “跟。” 道衍明輕飄飄扔出一個字,臉上笑容依舊。剎那間王秋腦海裡閃過道衍明在客棧說的一句話:“我跟任宏有點交情,不會壞你的事……” 他感激地看了師伯一眼,道:“不加註,開牌。” 王秋和道衍明都擲出了“滿堂紅”四十二點,但這一局王秋做莊,莊家勝。 王秋以總牌面三千兩銀子險勝道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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