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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死之綠

瀕死之綠

乙一

  • 驚悚懸疑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58601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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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節

瀕死之綠 乙一 5621 2018-03-22
我是一個膽小鬼,時常為雞毛蒜皮的事膽顫心驚。直到小學三年級還不敢一個人半夜起來尿尿。櫥櫃的小細縫也會讓我感到害怕,當我想像著把門稍微打開一點點細縫,就會有一張臉從櫥櫃的陰暗處窺探著我,便根本沒辦法安心,除非把門緊緊地關上。其實我一直懷疑這世上根本沒有幽靈的存在,儘管如此,我還是經常處於恐懼之中。 我最近才漸漸發現自己可能比其他孩子都要膽小。春假的某個星期天,我跟幾個朋友踩著腳踏車到學校旁邊的超市買東西,買一種叫做“嚇人巧克力”的東西。這種零食裡頭有贈送貼紙,男孩子們很流行收集這種貼紙。我們之所以可以騎著腳踏車跑到超市,原因是“嚇人巧克力”在一般商店非常難買到,這種熱門商品一擺上貨架,沒有多久就會被店家附近的小孩子們搶購一空。

我有一個朋友叫道雄,他媽媽在學校旁邊的超市上班。從他母親那邊得知星期天早上十點左右會進一批“嚇人巧克力”,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大家決定到超市大肆採購。 終於,我們如願以償地得到想要的零食。 “阿姨,謝謝您。” 一個朋友對在超市工作的道雄媽媽道謝。 他的語氣聽起來跟她很親近似的。 穿著超市製服的道雄媽媽報以微笑,然後把目光轉向我:“你好啊,正雄。” 我心想著跟人家道謝,可是卻遲遲說不出口。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難為情,心中也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我以為自己是很怕生的人,除非是親近的人,否則根本沒辦法好好跟對方說話,也沒辦法跟第一次交談的陌生人四目相對。所以面對道雄的媽媽,我只是低頭不語離開超市、跨上腳踏車。這是我們一貫的活動模式。媽媽曾經談到每當我們集體活動時,整條街上就會看到一長排的腳踏車,簡直像飆車族一樣。

我踩著腳踏車,心中想著剛才沒有向道雄媽媽道謝的事情,很後悔自己當時那樣的反應。 朋友們都畢恭畢敬地道謝,我卻什麼話都沒說,一定會被當成沒禮貌的孩子。 我們在公園裡將買來的零食打開,確認裡頭贈送的貼紙,這些種類繁多的貼紙為“嚇人貼紙”。購買零食的時候是密閉的包裝,沒辦法辨識裡頭貼紙的種類,因此看到“嚇人貼紙”有一種類似賭博的樂趣。 “萬歲!”一個朋友驚叫著,把袋子裡的貼紙拿給我們看。那張貼紙在陽光下反射著七彩的光芒,是一款很難收集得到的寶貴貼紙。隨後朋友們相繼把零食丟進垃圾桶——大家都是為了收集贈送的貼紙才會買零食的,至於袋子裡的巧克力則會連看都不看就丟掉,我也跟著他們這麼做了。我不知道原因,但就在當時卻發現自己比別人膽小的事實。

我的每個朋友都敢抬頭挺胸對任何人說話,面對陌生人時也可以大聲地打招呼,表現出無所謂懼的模樣,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將還沒吃過的零食丟進垃圾桶裡。雖然我也做了同樣的事,但是每次都感到害怕。 我覺得丟掉事物是非常不好的行為,大家卻好像把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感到心驚肉跳的只有我一個人——如果被朋友們知道我為這種事情感到不安,很可能會遭到訕笑,所以我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我就讀的小學位於市郊,四周有很多田地和荒地。我家兩旁的道路都是田地的小徑,經過栽培草莓的塑膠溫室、穿越城鎮唯一的國道之後就是小學的所在位置。我們上學的途中經常可以看到正飛濺著泥灰的農耕機。 有一次我坐住在隔壁城鎮的阿姨的車子上時,她說:“這一帶真的是鄉下啊。”

在那次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住的地方是鄉下。所以聽到她這麼形容時,一方面感到意外,另一方面覺得受到傷害,因為在我們班上,“鄉下”這個字眼多半是在嘲笑對方…… 春假結束,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早上,我和道雄一起上學。 冬天的寒冷讓皮膚幾乎都要裂傷,進入四月的天氣則暖和很多。然而早上的寒風依然讓人冷到直發哆嗦,我們一邊抖著身體一邊往學校的方向前進。放春假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背過書包,如今背上的沉重感讓我感到既懷念有討厭。 “聽說這學期的導師是第一次當老師。”道雄說。 我就讀的小學,全校師生加起來只有兩百人左右。隨著學年度的變化,我和道雄升上五年級,因為沒有重新編班,今年我們繼續在同一個班級唸書。

“那他還很年輕嘍?”我問道,道雄微微地歪著頭。 “聽說大學才剛畢業。”道雄解釋。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大學是什麼樣的地方,也很難想像。 我和道雄從幼稚園時期就一起長大,塑膠模型是我們經常聊的話題。 “沒有等漆乾了之後就塗上第二層,顏色真的沒辦法那麼漂亮。”這是他常說的話。 每次我在家幫塑膠模型上色時,爸媽都會抱怨色彩噴漆的味道難聞。而道雄家很寬敞,所以我經常去他家做塑膠模型的上色步驟。通常我們會先用噴漆上色再用老虎鉗將零件剪下來,不上色的話,成品會變成可怕又無趣的白色塑膠模型。 抵達學校之後,我正想將鞋子放進上學期使用的室內鞋箱,卻發現裡面已經放了別人的鞋。 “正雄,不對啦!那是四年級的鞋箱耶。”道雄提醒我。

我忘記了自己已經升上五年級,還想把鞋子放進三月之前使用的室內鞋箱裡。教師當然也換了,五年級的教室在去年使用的四年級教師旁邊,所以我也差一點誤闖四年級的教室。當天早上我雖然沒有出什麼錯,卻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搞錯,導致心中開始產生恐懼,一想到被低年級學生用手指著嘲笑的景象,便不自覺的臉色鐵青。 新教室總是給人一種陌生的新感覺。被學生長期使用的教室在不知不覺中牆上會變得越來越熱鬧,上面會貼上美術課的圖畫和書法課的四字成語。可是第一天上課看到的新教室卻極殺風景,牆上隻掛著一個簡單的圓形時鐘。教室換了,使用的桌子也不再是以前熟悉的那一個。剛走進教室當下,真不知道自己該坐在哪裡才好,經過我仔細觀察,發現大家都氣定神閒地坐在四年級時所安排的座位,於是我也跟著落座。學校的桌子成雙成對地並排,通常會讓一個男生搭配一個女生坐在一起上課,在新學期的一開始會抽籤決定座位的順序。從今天起又是一個嶄新的學期,所以一定會重新抽籤。教室裡鬧成一片。基本上我不喜歡上學,春假的結束讓我有一種走到人生盡頭的感覺,心情上有點陰鬱。不過受到大家興奮的氣氛影響,我多少輕鬆了一些。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心中也漸漸充滿對新學期之初的期待感。

當羽田導師打開教室的門走進來,大家頓時停止了喧鬧,教室回歸於寂靜。同學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著站在講台上的老師開口說話。羽田老師是個很年輕的男人,身材清瘦而高挺。聲音非常洪亮清澈,態度沉穩,看起來不像剛當上老師的樣子。 “各位同學好。我成為老師的時間沒多久,有很多事情不懂,但是我希望能跟大家相處愉快。”老師用中規中矩的字跡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羽田光則”,接著開始自我介紹。他的興趣是運動和露營。 “我在大學時是足球隊的成員。”老師這麼一說,在男孩子之間立刻掀起一小群一小群的騷動,我也喜歡足球,但是大家都那麼熱衷,所以沒有辦法對老師產生格外尊敬的感覺。不過羽田老師看起來的確像是踢足球的選手。我記得四年級上體育課的時候經常踢足球。我的體形有點胖,體育並非我擅長的科目,不過我還是喜歡足球。舉例來說,體育課如果必須練習跳箱時,我很清楚自己根本就“做不到”。然而踢足球只要濕度地追著球跑、做出踢球的樣,就讓人有一種參與遊戲的感覺。當然,我害怕失敗,有時候難免會出現“球不要滾到我這邊”的想法。話雖如此,踢足球也比馬拉松跑最後一名要好得多。

羽田老師跟大家很快就打成一片。雖然一開始的氣氛確實有點尷尬,可能對羽田老師而言,這是他第一次接下班導的工作,還不知道該怎麼跟我們相處的關係吧?而對學生而言,也有同樣的問題。 羽田老師教導的第一堂課是國文課。老師先翻開國語教科書,閒聊了幾句後,開始朗讀教科書。班上的同學都靜靜地聽老師講課,對羽田老師為了取悅大家而刻意說的笑話幾乎沒什麼反應。因此,老師在講台上偶爾會不知所措地低聲自語,像個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但這種隔閡在休息時間就減少了,當時羽田老師在教職員辦公室裡,幾個男生在教室裡亂踢足球,結果打破玻璃窗。大家以為羽田老師一定會暴怒,打破玻璃的那幾個男孩子也有挨罵的心理準備,可是老師並沒有對他們發脾氣。

“還好沒有受傷。老師以前也常做這種事。” 他只是簡單地提醒大家,以後不可以在教室裡踢足球。這件事情之後,羽田老師的形像在男學生心中有了轉變,覺得他跟其他大人不一樣,是一個容易溝通的老師。 羽田老師每個星期一和星期四會發影印稿給我們,內容類似學年報,寫著老師的想法和班上的現況等。影印稿最上頭的標題標示著“五年級生時報”幾個字。 “新的導師也挺認真的。”媽媽看著我帶回家的“五年級聲時報”時說了這樣一句。羽田老師寫的專欄很有意思,家裡的人都會輪流閱讀。 某天,老師帶金魚來教室。他將養魚的水缸放到教師後頭。 “為什麼是金魚呢?”道雄看著水缸喃喃說道。 “為什麼不是狗或貓呢?”我出神地看著水缸中持續冒出的氣泡說,貓比金魚可愛多了。

“一定是因為貓狗太吵了。” “這樣啊?不會叫的生物才可以嗎?” “比拉雨應該也不錯吧?”道雄說完,盈盈笑著。 我聽說比拉魚是一種熱帶魚,又叫做食人魚,會襲擊人類,似乎很符合男人的心態。我望著在水缸中緩緩地擺動著魚鰭的金魚,心想如果能加入飼育小組就好了。照顧金魚的飼育小組是分派給全班同學的工作中最輕鬆的。 羽田老師很受學生的歡迎。男同學都會在午休的時間和老師一起玩“足球棒球”。所謂“足球棒球”就是用足球代替棒球的棒球運動,投手投出足球,打者則用腳將球踢出去。隊伍按照體力和體型大小分成紅隊和白隊兩組,重點在於平衡兩隊的實力,避免戰況一面倒的情況產生。所以當我們班比賽足球時,也會分成紅隊和白隊來對戰。在“足球棒球”方面,老師也是強勁的高手,所以有老師的隊伍就必須把運動神經比較好的孩子分到對戰的另一組。 老師踢出去的球飛得好高好遠。踢過足球的人果然不同凡響,腳下功夫的確一流。球越過退出球場最後面的守備球員的頭頂時,所有的男孩子都張大了嘴巴,愣愣的看著球飛走。輪到老師踢球時,幾乎每次都踢成全壘打。不過運動神經比較好的孩子都分派到另一隊,所以比賽往往呈現白熱化。總之,羽田老師跟班上的男同學已經完全打成一片。雖然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同樣存在,打鬧起來卻像喜歡足球的男孩子和他們喜歡的選手一同玩樂般。老師融入了班上同學的生活當中,就像熟悉的好朋友。在曾經擔任過我們導師的老師中,羽田老師是第一個讓大家感到如此親近的老師。 可是我幾乎沒有跟老師談過話,因為我不懂足球,能和人聊天的話題頂多是漫畫或電動,再不然就是塑膠模型,而這些話題好像都跟羽田老師沒有交集的感覺。在班上一點都不起眼的我,老師也許連有我這個學生在教室裡面都不知道吧。 我非常恐懼“老師”這類人,試著回想之前幾任的導師,卻始終想不起他們的臉孔,一點記憶都沒有,自己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也許是我從來沒有嘗試和他們親密地談話,他們才沒有留在我的印象當中吧?我和老師交談時總是非常地緊張,我覺得和老師講話是很失禮的事情,於是很少跟老師交談。心中莫名其妙地認為只有發生事情的時候才能主動找老師講話,除此之外的時間是不能主動攀談的。所以我好羨慕那些能透過足球跟老師輕鬆談話的同學。如果我能跟羽田老師變成好朋友該有多好啊!老師說話時總是笑容滿面,讓大家感到很愉快。老師四周有一道明亮而令人愉快的光環,所以如果老師能跟我聊聊漫畫或電動,一定會很好玩吧? 四月的某天,羽田老師到我家來做家庭訪問。媽媽因為有機會見到被廣為傳頌的羽田老師,前一天就一直顯得樂不可支。連就讀國中的姐姐都想知道羽田老師的模樣,因為我一直吹噓羽田老師跟某個足球選手長得很像,所以姐姐就要求媽媽說:“如果老師來了,幫我拍幾張照片,求求你啦!” 羽田老師按下玄關的門鈴,來到我家了。 “歡迎您,老師。” 媽媽跟老師笑容滿面地在玄關處互相寒暄。我不禁感到很難為情。老師跟媽媽站在一起的感覺好奇怪。也許是因為住在鄉下的關係吧?別人常說我們家很寬敞,老師在前往客廳的走廊途中也說:“很寬敞的房子啊。”其實老師根本不是在誇獎我,我卻莫名地感到有點高興。 我將裝了麥茶的杯子放在托盤上,送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老師面前。這是媽媽前一天交代我的工作,也許他是想藉此彰顯我是一個家教良好的孩子吧! “正雄在學校還乖嗎?”媽媽問老師。 我坐在媽媽旁邊,緊張兮兮地聽著他們對話。我不喜歡這樣的空間,很想逃離客廳、回到房間去看漫畫,可是我沒有將這種想法付諸行動的勇氣。 “有時候畏畏縮縮的,不過倒是很認真。”老師這樣回答。 我鮮少在上課時舉手發言,老師也指出了這一點,其實我不一定不知道答案,只是依照我的個性,即便知道答案,也沒有膽量舉手發言,極度害怕引起他人的注意。而且萬一是以為知道答案,自信滿滿地舉手搶答而結果是錯誤的,我一定會因為原先大有自信的關係,反而認為自己更難為情、更失敗,這樣豈不是太丟臉了?每次老師在講台上提問時,我只會在腦海中描繪著種種失敗的模式,緊張得汗水直流,根本沒有勇氣舉手發言,因為只要一舉手,大家的目光就會集中在我身上。我害怕面對眾人的目光,覺得大家都期待看到我的失敗。 “老師,今後還請您多多關照我們家的正雄。”媽媽恭恭敬敬的低下頭,目送羽田老師離去。 “我就此告辭了。” 羽田老師坐進停在我們家停車場的黑色汽車,跟我揮手道別,我好高興。老師擔任我們班的導師已經兩個星期,在這段時間當中,我跟老師還是很生疏,頂多交談過兩三句話,而且是在教室一片喧鬧當中、老師在和大家交談時順口說的話。可是老師對我揮著的手卻不同於那種意義,對我而言是帶著親密感的動作。我目送老師的汽車緩緩遠去,為家庭訪問順利結束一事鬆了口氣。 “老師真是好人。”當天吃晚飯時媽媽這樣對我說。 “啊!我也要看!是什麼樣的人?長得帥嗎?”姐姐追問著媽媽。 媽媽說老師很像一個現在頗有人氣的藝人,姐姐更拉開嗓門直嚷後悔。 “下次小野的老師也會來家庭訪問,到時候你端茶上來就可以看到老師了。” 我們一家有五口,除父母之外我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弟弟小野小我兩歲,就讀國小三年級,是一個活潑好動的人,跑步很快。兄弟之間有如此大的差異或許也算稀奇吧?小野前幾天過生日時候跟媽媽要的禮物是棒球手套。討厭所有運動的我便無法理解這樣的選擇。 “可是小野的老師是個女的啊!”姐姐發出近乎慘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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