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沉默基因·希特勒基因去向之謎

第16章 第十三章鐵肺

兩人吃喝了一個多小時。 江夏心情大為放鬆。至於輕子究竟知道什麼,究竟圖自己什麼,究竟是誰的諸多疑問也放在了一邊。在酒精的作用下,那些“究竟”似乎根本算不得什麼。他仰起頭望著小飯館屋頂上明晃晃的燈光,只想笑。 葉廣庭卻很沉重,望著眼前的伙伴,感嘆著他的不幸。幸與不幸雖不應如此早地下定論,只是降臨到江夏身上的事情都太過複雜,不應這麼早就由他來承受。世界上有多少人需要經歷失憶?世界上有多少人被移植了他人的記憶?世界上有多少人需要去完成什麼所謂的“使命”?那些紛擾剛剛清理出些頭緒來,輕子那邊又現出一絲疑雲。 “那位看著燈傻笑的,說你呢,”葉廣庭用手指著江夏,“是不是覺得自己特滄桑啊?”

江夏仍呈仰望姿勢閉上眼睛,微笑著點點頭。 葉廣庭放下手,低頭看盤子裡的菜。那裡已不剩什麼了,他仍堅持用筷子撥弄了撥弄,接著說:“我看啊,輕子的事兒先放放。一來呢,你對她的懷疑就源於她一句話而已。二來,你是不是愛上她了?是,那就得包容對方。就算她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探聽什麼秘密,那又怎麼樣呢?再者說了,你能有什麼秘密?有秘密也是法伊娜、帕特、詹奎斯的秘密,你跟著瞎操什麼心?說到底你只是一個記憶的載體,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葉廣庭醉眼惺忪地望著江夏哼起歌來。 江夏看著葉廣庭,心裡癢癢的,覺得他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但如果自己是一個隨機的記憶載體也倒罷了,可是很明顯,法伊娜似乎在很早以前就指定了由他江夏來承擔這一切,他是否已成了那秘密的一部分呢?

江夏暗暗地在心裡形成了一個計劃。 葉廣庭把杯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說道:“辦事去吧。其他事愛誰誰!” 江夏擺了擺手:“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今天是不想去了。” 一句話把葉廣庭弄得哭笑不得,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說道:“也對,你現在需要休息,好好休息。要不哥們儿再捨命陪你一道,咱奔趟西班牙吧?” 江夏抬頭看了葉廣庭一眼,等他下文。 “叫上輕子和楊珊,明里是旅遊,暗地裡可以到他們那大學去轉轉,”葉廣庭接著說,“你想想,老太太提到了西班牙,詹奎斯去西班牙之後失踪了,施韋爾也去過那地方,你能不去嗎?你要想知道這裡面的貓膩,那這趟省不了。同時你可以試試輕子,一到西班牙,哥們儿把話撂這兒,輕子打的什麼算盤就全清楚了。”

“我攔您一下,施韋爾什麼時候去西班牙了?”江夏問,擰起了眉頭。 葉廣庭一愣,隨即面現得色。 “我還沒跟你說過嗎?”葉廣庭招了招手把服務員叫了來,加了兩瓶啤酒和幾個涼菜,“在你臨回國時給我的那堆盤裡,我瞧見你老闆施韋爾了。那段夢倒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你們在開會。不過他站起身來的時候我瞧見他的皮帶了。我當時停了一下,仔細看了看。那是一款意大利齊奧蒂的限量皮帶。這個牌子我研究過,很有性格!它每年會為一個國家設計一個皮帶扣,只在那個國家賣,製作的數量是按年份來的。九五年就限量九十五條皮帶。○六年它給中國做的,一百零六條,牛吧?更牛的是,一年內如果沒賣完的話,人家把剩下的收回銷毀!玩兒的就是這麼洋!”

“得多少錢哪?”江夏笑吟吟地看著越說越興奮的葉廣庭問。 “不便宜,一條得五六千美元。” 江夏咂巴咂巴嘴,實在不能理解世界上的有錢人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葉廣庭連吃了倆煮花生,與江夏碰杯然後細細地咂了口啤酒:“你老闆系的就是西班牙款的,九七年發售,九十七條皮帶一條也沒剩下,全賣完了,哪兒都不缺有錢人。咱們這麼說吧,如果不是別人買來送給他的,那一準兒就是施韋爾在九七年的時候去過西班牙!怎麼樣,咱這邏輯思維能力還行嗎?” 江夏讚賞地點點頭,能從這樣的細節中發現信息,換作自己還真沒那個本事。他閉了閉眼睛,想起一件事情。 法伊娜在提起把嬰孩標本送去西班牙的時候,嘴上輕輕地說出要拿一瓶酒去換,而手卻在被子下面捏成個叉子搖。當時江夏心裡就很疑惑,不清楚那手勢是什麼意思。那是一九九七年的一個下午,而施韋爾就在同一年去了西班牙,怎麼會這麼巧呢?難道法伊娜在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屋子裡竟還有別的人嗎?

想到這裡,江夏的後脊梁不禁一陣陣發涼。 江夏灌注了酒精的大腦此刻異常清醒,彷彿可以看得很寬廣、很深遠。是否可以這麼推理:法伊娜雖然失明,但她卻察覺到有人潛入了她的房間。於是她便不動聲色地講了一個西班牙的故事,目的是將計就計,讓聽者去西班牙尋找嬰兒標本。法伊娜把高斯坦的名字也講了出來,而她在被子下面給江夏打出的那個手勢卻是別人看不到的,食指中指交扣是個叉子。也就是說,這個故事也許就是子虛烏有根本不存在的! 江夏嘴角一翹笑了笑。法伊娜的睿智實在讓人無法不佩服。那位旁聽者如果因此便去了西班牙找到格里戈·高斯坦,那麼等待他的不知道將是什麼了。可是施韋爾其時應在紐約,如何會在波士頓呢?而法伊娜提到的酒是怎麼回事?她言語中提到的不該給的人又會是誰呢?

江夏倒是覺得,如果法伊娜的一番話確實是說給房間中的偷聽者,那麼那個人應該是詹奎斯。那晚法伊娜被綁縛在實驗室中一定也洞察到意欲竊取她腦細胞的人是詹奎斯,於是便設計了一個補救的辦法,讓他去西班牙尋找高斯坦,以酒作為暗號來交換嬰兒標本云云。至於施韋爾身上的限量款皮帶,也許正是詹奎斯去了西班牙買來送給他的呢! 江夏又輕輕搖搖頭。 “你丫又哭又笑的還好吧?”葉廣庭問。 “想起個事。” “你丫想事怎麼還掛相兒啊?表情這叫一豐富!喝酒,來!” 兩人碰杯喝了酒,葉廣庭直了直腰板,問:“你想的這事八成和你老闆有關吧?那孫子為什麼單單在一九九七年去了西班牙?去幹嗎?” “你知道答案哪?”江夏反問道。

“我沒答案。我要是你我就不去想!你如果覺得這事挺神秘挺有意思的話,那就多錄些夢來看著玩,多去老廠房瞧瞧法伊娜的生活,不就完了嗎?還真替他們的命運操心哪?” “我不這麼看。”江夏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不光是他們的命運,還關係到我的命運。法伊娜的記憶植入了我的大腦,人家是要拿回去的。就像我好端端地走在街上,兜里被塞了一包鑽石。這可未必是件好事,最後黑白兩道都得找我!” 江夏瞇著迷濛的雙眼看著葉廣庭,帶著看破紅塵的頹廢,接著說:“就我這件事來說,法伊娜之所以指使人把她的記憶移植到我的大腦裡,這一定有她的原因。她說要靠她的記憶來拯救我,拯救這個世界呢!而且看起來有不少人對她的這段記憶感興趣,正想盡辦法得到它。我,作為法伊娜記憶的載體捲了進來,身上的擔子不輕啊……你想想,詹奎斯可不是善茬儿啊!現在你把我老闆也牽扯進來了。再加上法伊娜和帕特,誰知道這四個人孰正孰邪?這還不夠呢,輕子又來添亂了!”

葉廣庭打個哈哈:“說來說去還是輕子鬧的!” 江夏苦笑一聲:“哥們儿最近一直是過敏性腦炎,看誰都有問題。不好意思,最近我還懷疑過一件事,和你有關。今天就著輕子這檔子事兒咱倆也把話說開了。你還記得上次從美國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密碼的事嗎?” 葉廣庭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江夏:“你丫吃錯藥啦?誰告訴你什麼號碼?” “老廠房的密碼啊?還有土炕路,不都是你在電話裡告訴我的嗎?”江夏擰起眉頭,剛才裝出來的那副不羈模樣一掃而空。 葉廣庭搖搖頭,絲毫沒有逗江夏的意思。 “你,給我打電話,”江夏仍在堅持著啟發他,“咱們還聊了好多別的事,楊珊啊,滑雪啊什麼的,想起來沒有?然後你說從我錄著夢境的光盤裡看到一個老式路牌,上面寫著'土炕路',想起來沒有?還有一串手寫的數字,你一個一個地念給我。想起來沒有?這到底是他媽的誰失憶了!”

江夏越說越急,葉廣庭愣愣地聽著,不住搖頭,伸手拍拍江夏的胳膊想讓他先冷靜冷靜。 “首先呢,我確實沒打過這個電話。”等江夏安靜下來,葉廣庭放緩了語氣說道,“我是接到輕子的電話後才知道你出了事。至於土炕路,是我在飛機上收拾包的時候從你的錄像碟片裡翻出來的,就一字條。老廠房和激活法伊娜記憶的密碼都是我回到國內以後才聽你說的,之前我真的一無所知,你的那些夢境錄像從來沒有過這些東西。” 葉廣庭一臉嚴肅,雖然這個朋友善於開玩笑、調弄人。但是此時此刻江夏卻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戲謔的痕跡。江夏漸漸感到後怕,全身像爬滿了冰涼的、蠕動著的螞蟥般難受不堪。 “真的不是你……”江夏喃喃道。 原來還是鑽入了別人設好的圈套。那晚告訴他密碼的人顯然熟知葉廣庭的說話語調和調侃方式,他知道楊珊與葉廣庭的曖昧關係,知道江夏曾在臨走前給了葉廣庭一些錄有夢境的光盤讓他去看去解讀……但是那人疏忽了一點:他不知道葉廣庭曾經非常熱衷於組織大家去Snowmass滑雪!

江夏頭腦清醒了不少,那通電話之後,他確實起過疑心。那晚當他問起來,電話那頭好像突然不知道Snowmass為何物一般。一開始說沒去滑雪,後來又說還行。什麼還行?那小子怎麼了?是那小子嗎?可如果不是,又有誰像他那麼說話呢?這些疑點並沒有阻礙他來到土炕路,也沒有阻礙他按下那一串密碼,全是因為自己的莽撞和對葉廣庭的信任。 江夏后怕起來。 難道是周輕子策劃的那通電話嗎? 江夏的心猛地下沉,像落入了冰窖,“週輕子”這三個字一剎那浮出他的腦海。然而,似乎無法否認,知道這些事的人就只有周輕子了。 然而,有一件事解釋不通。 如果說是周輕子安排了這一切,她為什麼又要把葉廣庭從美國叫回來呢?此時為了防止事情敗露,難道不應該盡量避免江夏和葉廣庭的直接聯繫嗎?三個人見面又怎麼會不聊起這些事呢? “哥們儿,”葉廣庭盯著閉目思索的江夏許久,終於開了腔,“你忘了周輕子還有一個姐姐了。” 這一句話點醒了江夏,他睜開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懷疑輕子?” 葉廣庭微微一笑,很有幾分神秘:“從今天你喝第一口酒起,你就一直在懷疑輕子。剛才你在思考的時候我也在想,能設計這通電話的必定是熟悉我們的人。最直接的就倆人,輕子和楊珊。其次就是林嘉韻和丁西武。” “可是我們對後面這兩位幾乎一無所知。”江夏抿著嘴看葉廣庭。 “咱們是在明處,林嘉韻和丁西武在暗處,咱們對他們當然一無所知。但是丁西武一直在關注著你的動向,記得嗎?” 江夏想起被自己夢境無意中捕捉到的丁西武的臉。在紐約中餐館的窗外,披著月光打下的搖曳樹影,那麼鬼祟。他在觀察自己,還有身邊的朋友。他在偷聽我們的談話,他在為那一通模仿葉廣庭的電話做準備。 想起一雙無時無刻不在註視著自己的眼睛,江夏不由得渾身戰栗,可丁西武畢竟只是在夢裡見了,尚無法確知他究竟是死是活。他下意識地扭了下頭,卻看見飯館伙計堆滿笑容的臉。 “大哥,我們要打烊了,麻煩您結個賬吧?” “你貴姓?”江夏衝口而出這麼一句。 伙計被問得蒙了,抬眼看了看桌對面的葉廣庭:“姓陳。” “你不姓丁?” “啊?不姓不姓。”伙計訕笑著說,“您今天是六十一塊,您給六十吧。” 江夏點頭一笑,把三張二十的票子拍在桌上,伙計拿了錢轉身跑了。 葉廣庭看看表,已經過了十二點。 “那,散了?”他問江夏。 “我改主意了,我還想去廠房。” 葉廣庭把嘴一下子咧到耳朵根,一副苦相連江夏看了都忍俊不禁。不過他知道葉廣庭心裡卻是樂意得很。這是個好事的小伙子,熱情、正直,沒有所謂富二代那種驕縱和俗氣。儘管自己確實曾經有那麼一刻也將他列入了懷疑的對像中,但是又有那麼一種感覺告訴自己,這個人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這讓他覺得很陽光、很溫暖。江夏從周輕子那裡也曾得到過這種感覺,可不知為什麼,那溫暖卻離開得這麼快,而且越離越遠,找也找不回來。 土炕路的廠房年久失修,多年沒人打理。這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在這裡裝置一台如此先進的、可以激發人體記憶的儀器,實在是常人不易想到的。法伊娜將自己的記憶轉移到江夏的頭腦中,在北京郊外設置了激活她記憶的儀器,又一步一步把江夏引導至這裡,將她含有秘密的記憶還原……這是何其龐大復雜的一項工程!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值得她這麼做呢?她又是如何選中江夏的呢? 一路上,江夏在葉廣庭的車裡晃晃悠悠,腦子裡也一直在搖晃著。 下了車,高大的廠房在今夜顯得格外陰森可怖。葉廣庭從車的後備箱裡拿出一把折疊椅,扶著江夏來到儲水罐旁邊。 “你確定還是要進去?” 江夏點點頭。 “這可是個圈套哦,”葉廣庭接著說道,“你可別酒壯人膽,做出什麼傻事來。” “你小子別在這兒貓哭耗子,我進去你他媽比誰都高興吧?”江夏打趣道。 葉廣庭哈哈大笑,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裡迴響,幾乎將四壁頂棚鋪積多年的粉塵震落。這的確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 “說實話,哥們儿是愛湊熱鬧。從你第一次跟我說你們研製的夢遺器我就特好奇。到後來又引出來這麼多事,越來越刺激。我還真想知道知道這到底是一攤子什麼事。但是,我可不想讓你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而做任何愚蠢的舉動。” 江夏把手臂搭在葉廣庭肩頭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 從葉廣庭手裡拿過折疊椅,支開,端端正正擺在儲水罐前,坐下。葉廣庭在旁邊找了一根粗粗的管道坐了,閉了手電。 “你好奇,其實我比你更好奇,”江夏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了過來,“在知道了這一切是個圈套後我還是決定要過來。第一,這個東西我玩兒過了,沒有什麼危險。第二,走到這一步,我不如就往這個套兒裡鑽,看看裡面到底藏著什麼東西!來吧,老計劃,二十分鐘以後把我拖出來。一天多沒見這老太太,還真有點兒想她!” “沒準兒這回又變成小姑娘法伊娜了,呵呵。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你的人格會不會被這些跳躍的經歷給弄分裂了!”葉廣庭坐在原處,打開手電為江夏照亮。 江夏的頭有些痛,也許是酒精的後作用,有一種漂浮的感覺。定了定神,他發現自己坐在一間房子中,盯著一隻臥放著的鐵罐子發呆。這樣式的鐵罐子江夏是有印象的。那是他第一次瀏覽法伊娜的記憶時在波士頓兒童醫院的庫房裡見過的。眼前的這一隻是全新的,油了很厚實的綠漆。鐵罐一端的開口處還裝置了一小塊帶有枕頭的平台。那枕頭由皮革包被,並間隔釘了圓頭釘子。 這恐怕是要放人進去的,把頭留在外面,卻不知道有什麼功用。 江夏手邊有一本小冊子,上面是手繪的幾幅組裝圖,旁邊加了註解,也全部是手寫的。法伊娜的手很細嫩,手臂上的皮膚也很好。恐怕葉廣庭說的沒錯——又回到了法伊娜的年輕時代。 江夏在視野中搜尋線索來判斷時間和地點。這似乎是一間醫生辦公室,碩大的辦公桌後面並不見房間的主人。牆上有兩個以鏡框裝裱的證書。離得有點兒遠,江夏努力地想辨認卻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證書的抬頭標識是認識的:哈佛標誌性的盾牌形狀中套有一個黑色的十字架。 這是哈佛公共衛生學院的封印。 旁邊的證書台頭也是加蓋了這個封印。這八成是哈佛公衛學院某位教授的辦公室了。法伊娜在這裡做什麼? 有人輕輕敲了兩下門,緊接著扭開門走了進來。法伊娜正了正身子,站了起來,仰視著來人。 這人個頭很高,有著一張瘦長的臉,眉毛濃密,鼻子又高又尖。他戴一副圓邊眼鏡,鏡片後面是一雙銳利的眼睛,卻似帶著一絲溫柔的光,讓江夏心裡感覺到舒適。灰色毛料西裝在他身上很是得體,領帶是小心翼翼打上的,下端塞在與西裝配套的收身馬甲裡面。 “德凌克醫生。”法伊娜怯怯地打招呼。她的聲音細嫩可人,恐怕還是十幾歲的孩子,江夏想。 德凌克醫生微笑著點點頭,脫了白色豎條紋的深灰色西裝,掛在門後。 “抱歉,讓你久等了。手冊看得怎麼樣?” “很清楚了。” 醫生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來,看著法伊娜說道:“這次的行程安排已經給你了吧?” 法伊娜點點頭。 “我們到馬德里以後有康普頓斯大學的人來接,當晚就住在學校裡面。第二天我們就要到醫學院去做演示。” 康普頓斯大學?法伊娜曾經提到過這所學校,是在西班牙。 “西班牙剛剛結束內戰,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這可不會是一次愉悅的旅行。”德凌克醫生揚起眉毛鼓鼓嘴,一臉無奈,“你去過西班牙嗎?” “沒,我沒去過。” 即便江夏對世界歷史很感興趣,也讀過不少這方面的書籍,但是如此突然地提起西班牙內戰,他還是沒辦法一下子說出當下是什麼年代。 “咱們第一個星期會比較忙,先把所有的操作給他們的醫生講解清楚,演示明白。然後我們還要協助他們進行安裝,主要由我來做。你如果願意呢就在一邊看著,如果覺得乏味了可以去找朋友去玩一玩,看看西班牙。你在馬德里有朋友嗎?” 法伊娜搖搖頭。 “嗯……”德凌克醫生想了想,“這樣吧,康普頓斯大學生物系的詹姆斯·高斯坦教授是我的朋友,他倒是有個兒子,我介紹你們認識,讓他陪你玩玩吧。”說著,醫生笑了笑。 Bingo!江夏喜出望外,法伊娜提到過的小朋友格里戈·高斯坦一定就是這位教授的兒子了。散落的記憶碎片正在一塊一塊拼接起來。 法伊娜也笑笑,平淡地說道:“好啊,不過我還是多幫您把正事做好。” 德凌克滿意地點點頭。江夏也覺得法伊娜的話說得很得體,不過她後來畢竟是結識了格里戈·高斯坦,並且交與了他如此的重托。 “好吧!你先來為我演示一下操作過程。”德凌克站起身,從地上拾起一隻一米多高的人形玩偶遞給法伊娜,“你一邊做一邊講解,動作要慢,說得也要慢一點兒,不要著急。” 法伊娜來到鐵罐前,單膝著地把玩偶放在地上。 “這是哈佛公共衛生學院的菲利普·德凌克醫生研製的呼吸櫃,也被稱為'鐵肺',是用來幫助患有小兒麻痺症的患者呼吸的儀器。我現在為大家演示如何操作'鐵肺'。” 說到這裡,法伊娜抬頭望了眼德凌克。 德凌克點點頭,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很好。就是這個語速。” “這個蓋子上有七個氣密開關。”得到了肯定,法伊娜提高了聲調。她站起身,用手在七個氣密開關上一個一個地摸過去:“需要注意的是,我們要先打開邊上的六隻開關,而保持最上面的這個開關在關閉狀態,像這樣。左邊三個,右邊三個。最後,打開頂上的這個開關。這時候要注意手上用些力,因為'鐵肺'的氣密蓋有點兒重,打開這個開關後我們就需要扶著氣密蓋把它慢慢放下來……” 江夏感到自己手上的開關涼絲絲的,也是精鐵鑄成。他側過身,小心地托著氣密蓋慢慢把它放平,著實有幾分重量。他突然從心裡對法伊娜產生了一股憐愛。這雙手是由外科大師培養來做精密手術的,怎麼能做這麼粗糙的活計? “這架帶有枕頭的平台是可以拉出來的,方便患者躺在上面。” 法伊娜努力把平台拉出來,用銷子固定住。江夏這才看到整個平台除了機械部分以外都是用厚實的棉布包被起來的。 “接下來我們把患者扶到平台上躺好。”法伊娜把人形玩偶輕輕放到平台上,又輕輕地從棉布兩側抽出布條帶子把玩偶的腿綁好,又綁了手。 “我們需要把患者的手腳固定在平台上以免他……嗯,亂動。”法伊娜又望了眼德凌克。 “亂動?哈哈哈!這麼說倒也是沒錯啊,”德凌克被逗笑了,“不過還是說以免他活動影響治療效果吧。” 江夏很喜歡他們之間的對話。這位德凌克醫生和善可親,與他凌厲的外表反差很大。法伊娜怯生生的樣子惹人憐愛,卻已不似一九三五年的她那麼活潑陽光。話也似乎少了很多,怕是已經得知帕特和梅根的事情了。失愛會讓人的自尊和自信受到極大的傷害,何況是被深愛著的男人和最信任的好友背叛、欺騙。每想到這,江夏心裡都癢癢的,恨不能跳出法伊娜的記憶,然後給她一個擁抱。 當江夏再次回過神來看時,法伊娜已經把平台推回了“鐵肺”。江夏突然覺得渾身慵懶無力,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模糊不清,耳鳴聲音漸起,慢慢蓋住了法伊娜的講解,像是要暈厥過去一般。 二十分鐘到了,怕是葉廣庭正在拖他出能量場,江夏想。 眼前一黑,江夏四處張望。 “廣庭!”他小聲叫了一聲,沒人答應。 江夏什麼也看不見,身上也沒有任何感覺,甚至說不清自己是站是坐。 “廣庭!你小子別瞎逗啊……” 還是沒有動靜。江夏伸出手摸摸四周,什麼也摸不到。屁股下沒有椅子,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葉廣庭呢? 不會出了什麼事吧?這麼想著,江夏著急起來。 他慢慢地往前挪動著步子,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好在地面還算平整。突然他的左手摸到了什麼東西!江夏下意識地縮回了手。那東西是個平面,涼的,像是牆。他重又伸出手去,扶住了。是牆,江夏鬆了口氣,從兜里掏出一支手電。就在他碰到手電的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來,這次來帶的唯一一支手電是葉廣庭拿著的,怎麼到自己身上了? 他扶著牆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去看後面,沒有一絲光亮,也聽不到聲音。 他打開手電向前照去,前面似是一條很寬的走廊。 江夏明白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時間未到,只是他進入了法伊娜的另一段記憶而已。 他這才感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後背全是汗,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法伊娜的。 “這可真不是人幹的活兒。”江夏在心裡咒罵道,卻也平靜了很多。這個法伊娜怎麼總是偷偷摸摸的,她到底在幹什麼呢? 打開手電後,法伊娜不斷地回了幾次頭,以確保沒有人發現她。拿出一串鑰匙,她打開了走廊盡頭的門。 這是個倉庫,但顯然不是江夏以前見過的那一間。法伊娜閃了進去,小心地把門關上。角落裡擺著三台鐵罐子,是剛剛見過的“鐵肺”。從法伊娜的裝束和身體上的感受來判斷,和上一段德凌克醫生辦公室的記憶在時間上不會差很多。 法伊娜徑直走向“鐵肺”,蹲下身,用手電照著。氣密蓋的四周被四條膠帶封住,其中一條下面是加蓋了火漆的鉛封。火漆上烙著海關的封存日期:1939年2月7日。而鉛封上加蓋著海關查驗章。這三個“鐵肺”是德凌克醫生一行要帶到西班牙去的,已由海關進行了查驗並封存於此。 法伊娜把手電關了放在地上,拿出一把手術刀。在黑暗中,她索性閉了雙眼。左手摸索著捏住膠條的一角,右手拿手術刀在膠條和氣密蓋的黏合處一下一下地割劃著。大概只五分鐘的光景,一塊膠條便被片了下來。法伊娜用手指試了試,膠條完好無損,而且仍舊黏性十足。有了第一條的經驗,另外三條自然不在話下,不一會兒就被全部卸除了。法伊娜拾起手電照了照,一切近乎完美。她關了手電,靜靜地待了片刻。真正的難題是鉛封,不過法伊娜似乎已是成竹在胸。 確定了屋外沒有動靜,法伊娜把手術刀放好,又掏出一把雙關節骨剪。這個小玩意兒的刀口堅硬鋒利,剪開細細的鉛絲絕對是游刃有餘。江夏幾乎沒感到用什麼力,鉛絲便齊著鉛封塊斷開了。 忽然,法伊娜屏住呼吸按著鉛塊以免發出聲音。她側耳傾聽,房間的門外似乎真的有些響動!她慢慢地站起身,躡手躡腳走向門口。在門前停住,把耳朵靠了上去。 沒有聲音。 她想拉開門去看,但隨即打消了這念頭。法伊娜迴轉身,重又回到“鐵肺”那裡,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法伊娜打開氣密蓋,用手電光在裡面掃了掃,看見了填充得滿滿的軟質材料。她站起身,稍稍活動了一下已近乎蹲麻了的雙腿,來到房間的另一端。 江夏已經明白了法伊娜的意圖。她是想藉著為西班牙康普頓斯大學運送“鐵肺”的機會,將裝有嬰兒標本的瓶子送出去。可是,難以解釋的是,嬰兒的腦細胞已經被帕特取走了,還如此大費周章地轉移它是什麼原因呢? 果然,法伊娜從一台木質櫃子後面取出了用報紙包裹的嬰兒標本,麻利地塞進“鐵肺”,封上氣密蓋,像變魔術一樣手中已多了一隻小玻璃瓶。江夏竟沒有註意到她是什麼時候把這玻璃瓶拿出來的。法伊娜左手持手電,右手倒置玻璃瓶,一滴渾黃的液珠抹在鉛絲和鉛封的斷口處。等了三五秒鐘,法伊娜用纖細的食指和拇指只輕輕一揉,剪斷的鉛絲便重又接合到鉛封上面。用力拉了拉,居然牢固如初。江夏嘖嘖稱奇,這種液體摸上去並沒有黏性,顯然不是強力膠。而塗上這種液體的鉛絲卻變得軟軟的,接到鉛封上後就像被重新焊接上了一樣。 接上了海關的鉛封,剩下的膠條法伊娜不一會兒便搞妥當了。她最後又檢查了一遍,長出一口氣,退出了房間。從進到這間屋子到退出房間,整個過程沒有超過三十分鐘。法伊娜熟練地使用手術器械和她靈動的手指,更堅定了江夏的猜測:這是個接受過特殊訓練的女孩子。她所做的一切,從十七歲甚至更年少到八十歲以至更老,都是為了保護這具嬰兒標本。她為他受到傷害,她為他變得沉默寡言。法伊娜用一生來保護的這個嬰兒,究竟隱藏著什麼呢?江夏突然很想去趟西班牙,把嬰兒標本弄出來。他鍾愛的交響樂《西班牙隨想》不正是法伊娜給他的啟示嗎? 如此看來,轉移到自己頭腦中的法伊娜的記憶並不是隨機的記錄,而是很多與嬰兒標本有關的片段。趁著法伊娜在漆黑的醫院走廊裡無聲無息地走動,江夏不禁任由自己的思路想開去。 有一點可以肯定,記錄記憶的技術在很早的時候就被法伊娜所掌握了。那麼有選擇地提取記憶自然也不應該是什麼難事。和某一件事情有關的記憶也許有著同樣的信號標記,只要找到這樣的標記,就可以把這些記憶碎片拼湊到一起了。 這樣還好,江夏慶幸著,否則要把法伊娜八十年的記憶全部瀏覽一遍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法伊娜還在黑暗中摸索。拐過一個轉角後,走廊裡在膝蓋高的位置加裝了很小的地燈。雖然有了些光亮,但是那光從地面映到人的臉上卻更加可怖。法伊娜不再扶著牆,停下腳步凝神聽了聽,又回頭看了看,加快腳步走了下去。 江夏在法伊娜的視野中端詳四周的牆壁甚至天花板。筆直的走廊有三四條支廊通往別處。奇怪的是,廊子的頂上並沒有燈,全部的照明都是通過地燈來完成的。 這是什麼樣的設計呀?醫院這種地方從來就讓人膽寒。這裡更是連個窗戶也沒有,陽光進不來,就靠這些地燈,終日淒淒慘慘。 霎時間,江夏覺得頭皮似要炸開!心臟縮成一團!就在經過一處支廊時,他分明看到一個人在裡面藏匿著!支廊中沒有燈,那黑影動了動便隱進一處門龕。江夏腿上肌肉一緊,下意識地要跳到一旁,卻發現自己的動作並沒有影響到法伊娜。她仍沿著原來的路線向前行進著! 難道法伊娜沒有看見那團黑影嗎? 江夏登時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法伊娜頭腦中記憶的影像,而這些影像是通過法伊娜的眼睛收集來的所有信息。雖然從江夏腦中反映出的記憶畫面比較夢境記錄儀中錄製出來的更加真實,更加接近人眼所見,然而這些信息遠比法伊娜能夠注意到的要豐富多了。 法伊娜忽略的東西能夠被她記憶的載體所發現! 糟糕!江夏想,法伊娜根本沒有意識到她今晚的行動已經被人盯上了!這個傻姑娘仍往前走著,邊走邊抬腿撣撣膝蓋上的塵土。她的心情似乎放鬆了不少,而江夏卻替她緊張起來。雖然還不知道嬰兒標本代表了什麼,但是江夏始終不希望它落入別人之手。法伊娜借運送“鐵肺”的便利將標本送得遠遠的,這本是一著高棋。然而百密一疏,這跟踪法伊娜的黑影一定也窺透了她的意圖。也許就在今晚,嬰兒就會被調包了。 怎麼能提醒法伊娜一下呢?這種干著急卻無計可施的感覺讓江夏很難受。直到一九九七年,法伊娜還天真地認為真正的嬰兒標本被送去了西班牙,由高斯坦保管著。其實早被那黑影換走了吧? 法伊娜用盡一生保護的嬰兒,卻是個假的! 這時江夏心裡堵得緊,不禁大聲叫起來:“法伊娜,在你後面!旁邊的廊子裡!你被人跟踪啦!” 法伊娜自然照走她的路,毫無察覺。江夏竟然感覺鼻子一酸,濕了眼睛。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對這個孤獨的女孩子有了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與對陳夕亭的,與對輕子的都不一樣。在與她一同經歷了十幾歲和八十幾歲之後,江夏也說不清自己心中的複雜的情緒。是尊重,是憐愛,抑或是一種對親人的祝福和愛護。他只想告訴法伊娜:無論嬰兒標本對她有多重要,只要她平安,那就一切都好!心中的平靜與安詳,比什麼都可貴。 好在江夏已經確知法伊娜好端端地活到了一九九七年以至更久,這讓他心里安穩了許多。 然而眼中的淚水卻不聽使喚,漸漸填充了整個眼眶,眼前本已昏暗的景緻任由淚水沖刷得更加模糊。 江夏知道,這段記憶又即將過去了。 果然,他再也看不到什麼了。耳邊卻響起了一些聲響,有提琴、小號、黑管,一片一片地亂響,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旁邊有人在說話,聽不清什麼,但人似乎很多,並不像是危險的境地。眼前漸漸亮起來,發白,明晃晃的光照在眼皮上,但他仍然什麼也看不到。 江夏明顯感到氣短,身體不像剛才那樣熱,手腳的關節處也隱隱有些發緊,沉重,有痛感。 壞了!怕是一九九七年詹奎斯邀請法伊娜聽音樂的那個夜晚! 江夏不由得攥了攥拳頭,這是他檢驗法伊娜年紀的快速而有效的方法。自己的拳頭有勁兒卻使不出來。法伊娜的拳頭軟軟的沒有一絲氣力。 “法伊娜。”身邊的人叫她,江夏留心傾聽,有些沙啞的聲音,那應該是詹奎斯。 “你怎麼好像有心事啊?” 法伊娜沒有任何反應。 詹奎斯顯然對這位房東老太太一貫的淡然態度早已習以為常,所以並不以為意,接著說道:“演出就要開始了。你來聽聽他們演奏得如何。在設計音樂廳改造時,我們降低了後部的迴響時間,更改了兩側的材質,所以聲音應該會更寬更亮。” 法伊娜慢慢念叨:“你的想法不錯,但是建築公司並沒有幫你實現。你不覺得後方的殘響還是有些過大了嗎?另外你舞台上方的天棚雲朵的材質選擇得不好,角度也有偏差。導致音樂廳前部的音樂流動性不好,聲音會顯得乾澀。” 詹奎斯沒有說話,顯然被法伊娜精準的判斷驚到了。 江夏也驚了,不是因為法伊娜在聲音方面的造詣,而是感嘆於她居然說了這麼多話! “你說得真對!在建造天棚雲朵時我要的材料沒有了,為了趕工期只好修改了設計,改用其他材質。而後為了彌補這一損失我調整了雲朵角度。沒想到還是被你聽出來了。” “希望你把今後的任何設計都當成一件藝術品來做。不要為金錢和時間而犧牲自己的理念。” 舞台上的樂器調音聲響漸漸隱去,全場寂靜。詹奎斯拿手輕輕拍了拍法伊娜的手背,表示他一定謹記在心。 掌聲從音樂廳的一個角落響起來,繼而帶動了全場,還伴著一兩聲喝彩。指揮家走上舞台。 “小澤徵爾!”詹奎斯壓低聲音說道。 法伊娜用雙手遮在臉側,手指輕輕按揉額頭,然後竟然睜開了眼睛! 周邊的景緻逐漸顯出輪廓,但仍有一片烏塗塗的白光在眼前。 法伊娜原來並沒有盲!模糊的白光也許只是來自白色的隱形眼鏡罷了。江夏用心體會了一下,法伊娜的眼珠上確實有一層薄薄的硬物。 這可奇了,好端端地扮盲是什麼來由?江夏似乎懂得法伊娜的用意,又彷佛不明就裡。也許她早已知道自己身邊潛伏著意圖獲知嬰兒標本下落的人,只是無從判斷究竟是誰。所以她假扮失明,這樣既可以鬆懈對手防線以露出馬腳,又也許……也許這個世界本不值得她看吧! 指揮家花白的頭髮蓬鬆但不凌亂,東方傳統的對襟禮服罩在白色高領衫外,那正是波士頓交響樂團的終身指揮小澤徵爾。 掌聲漸息,音樂響起來。 法伊娜看到了她喜歡的音樂家,滿足地重又閉上眼睛,放下雙手。 “你還好吧?”詹奎斯湊過頭來關切地問。 法伊娜點點頭。 江夏覺得心裡一股煩悶了他許久的念頭重又湧現上來,那似是一團難解的結,從來沒有被理順過。 法伊娜在黑屋子裡被綁在椅子上提取腦細胞的情景浮現在江夏眼前。雖然房間裡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詹奎斯跑出去之後對他女祕書說的每一個字江夏都記得真切:你先回去,明天九點到我辦公室,嗯。 江夏長吸口氣。 不對,有哪兒不對!癥結就在這裡! 他說話的口氣像極了一個人…… 施韋爾! 那個獨特的“嗯”是其他人學不來的! 江夏心裡浮躁起來,他真希望葉廣庭這就把他拖出去。他想把這個發現跟人嘮嘮。 施韋爾,施韋爾!會是他? 當葉廣庭對他說起施韋爾在一九九七年去了西班牙時,他心裡一直固執地認為那隻是巧合。而現在,江夏心裡痛苦莫名,指導了自己兩年的老師怎麼會是這樣? 施韋爾把法伊娜綁起來,又故意找人叫出詹奎斯的名字來離間法伊娜和詹奎斯,這是意欲何為呢?如果說他因為要搞他的研究所以需要取些法伊娜的腦細胞,為什麼不名正言順地和他們的這位老房東說呢?江夏似乎看到了施韋爾佝僂的身形和藍灰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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