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沉默基因·希特勒基因去向之謎

第14章 第十一章兒童醫院的屍骸

法伊娜緊走幾步,把窗子向上拉開。一陣清爽的、帶著絲絲涼意的空氣湧了進來。 帕特掉轉手術刀,用刀柄輕輕按壓嬰兒頭上一處不大明顯的凸起。那裡軟軟的,好像有一道縫隙藏在頭皮下面。江夏知道帕特是在找嬰兒尚未閉合的囟門,看來是要從那裡下手。 果然,帕特放下手術刀,換了一隻安裝了長彎針頭的針管。他的右手輕輕扶住嬰兒的頭顱,左手將針頭從那處凸起緩緩插了下去。他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針頭的走向和触感。確定好位置,帕特將一些灰白的液體抽了出來。 是腦細胞嗎?江夏心裡充滿了疑問。帕特利用法伊娜在波士頓兒童醫院做護士的關係把這具半截的嬰兒屍體偷出來,就是為了抽些腦細胞? 死了五十年的孩子,又被福爾馬林泡著,這些細胞還能有什麼價值呢?這個嬰兒是誰?為什麼只要他的腦細胞?

正想著,法伊娜轉身出了廚房,怕是又犯了噁心,或者就是不忍再看。 躺在法伊娜的床上,江夏只能仰望著天花板出神。那時的房子屋頂很高,頂扇鬆垮垮地掛在天花板上,四隻棕褐色的木製扇葉卻很有精神地支棱著,但是彷彿進入秋季就沒有再運轉過。 在二十一世紀失去了三年的記憶,跑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來碰到的也還是這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平靜的生活就如此之難?江夏有些沮喪,開始抱怨起生活的不公來。而這種寄生蟲一樣的生活也開始讓他厭倦,他完全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出於好奇,他可以睜大眼睛看一位七十五年前的小護士身邊發生的一切,聽其他“古人”和她的對話。可是如果讓他一直這樣生活下去,那將是一種怎樣的絕望難捱? 心裡有些發急,江夏決定開始尋找回去的辦法。如果他能回去,他就退學不再搞什麼夢境記錄儀,讓他那失去的三年見鬼去!他要回到中國陪自己的父母,他要說服輕子一起回國,一起重新開始。他不要再去尋找自己失落的記憶,他更不要活在別人的記憶中……

法伊娜翻了個身面向窗戶閉上眼。於是江夏也便什麼都看不見了。但他仍能聽,他聽到帕特還在廚房忙他的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活在別人的記憶中? 江夏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如果說夢境可以被記錄,記憶可以被記錄。那麼記憶是不是也可以被轉移呢?如果記憶可以被轉移,比如法伊娜的記憶被記錄了,然後被轉移到自己的大腦中,那麼是不是就成了自己記憶的一部分了呢? 雖然在感受上是我江夏去庫房裡偷死嬰,是我江夏在和麗茲、梅根、帕特還有古絲特莉校長說話,可是鏡中看到的畢竟是法伊娜,沒有人意識到江夏的存在。因為那些過往早在七十年前已經發生,只是被還原到二○一○年一個叫江夏的傻小子的腦海中罷了。所以江夏只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經曆法伊娜所經歷的事,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記憶現在已經與他的意識和感覺在一個大腦中混雜在一起,所以才會出現雙重感受……

江夏沿著這樣的邏輯在一條一條地分析,開始有了點兒小興奮。 外間的門輕輕響了一下,是帕特走了,並沒有進來打擾法伊娜休息。小護士睜開眼,她只是在佯睡。 當窗外的光透過窗簾進入法伊娜的瞳孔,江夏的心里便生出幾分失望。這周圍的一切太真實了。他甚至清晰地體會到自己的手摩挲在潔淨床單上的那種滑順,他清晰地聞到法伊娜,或者說是自己身上那種混雜了醫院消毒水氣味的女人香。即使自己剛才的推論是正確的,那也只不過應該像做夢一般,怎麼會有如此真切的感觸呢? 再說了,又有誰會把這個女孩的記憶嫁接到自己腦中呢?也許我根本就是法伊娜,一個生活在一九三五年美國波士頓的小護士,而江夏才是一個莫須有的杜撰吧? 法伊娜從床上起來,走到客廳。

帕特已經走了,廚房裡整潔如初。盛著死嬰的瓶子擺在皮包邊上,瓶塞用原先收集的蠟屑加熱融化後重新封好。 看上去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法伊娜左手拿起標本罐舉在眼前,竟和那裡面的嬰兒對視起來。片刻,她單手拎著將罐子放回皮包,取來抹布揩拭廚房檯面,擦了一遍又一遍,然後落下淚來。 “江夏。” 黑暗中,有人在耳邊輕聲叫他的名字。 江夏睜開眼,看見的正是日思夜想的周輕子! 他全身的細胞都在激烈地碰撞著沸騰起來!他努力動了動胳膊,用盡全身氣力一把將眼中寫滿關切的女孩攬入懷中。他把臉緊緊貼在輕子凍得涼涼的臉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江夏不想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但是雙臂卻洩露了他的秘密。他緊緊抱著她,不讓她再離開半步。江夏很久沒有這樣痛快淋漓地哭過了,然而此刻他的嗓子沙啞,哭不出聲。

“好了好了,沒事了,啊。”輕子親親他的臉頰,怕是吻到了江夏的眼淚。 忽然有人在旁邊咳嗽了一聲。 江夏一驚,雙手把輕子護到了一旁。 輕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坐直了身子。 “咱能不能不這樣?我可是把楊珊一個人留在美國過新年夜。跑到這兒來看你們倆親熱?” 是葉廣庭! 江夏想坐起來,但是周身虛弱已極,只稍微掙扎了一下便又躺下了。 “別動別動,”葉廣庭用手拍拍江夏的肩膀,拿過一瓶礦泉水遞給他,然後對輕子說,“我哥得跟這兒躺了三天吧?” 輕子心疼地拿手撫摸江夏的前額,點點頭。 “發生、發生什麼事了?”江夏還沒有完全回過味兒來。他說不出話,只能用氣息。 “先走先走,給他送醫院檢查一下吧。”葉廣庭走過來和周輕子一起把江夏從地上攙扶起來。江夏這才感覺到兩條腿根本邁不動步。

江夏的車還在外面,只是早已沒了電。輕子已經打電話叫來了救援為他的車過了電,由葉廣庭開了三個人往城裡去。 江夏無力地躺在車子後排座上,頭枕著輕子的腿。葉廣庭已經餵他喝了一罐飛機上帶下來的可樂,現在已經精神了些。 “自從上次我們通了電話,我一直都找不到你,電話也關機,真是的,”輕子有些埋怨地說道,“心裡一著急就給廣庭打電話把他給叫回來了。要不你死在那兒都沒人知道。” “哥們儿可是夠仗義的吧,加上這次的,你這可是第二回躺我們懷裡了,哈哈哈。上次是在麻省理工學院,我得時常給你提著醒。你別說,沒我還真不行。我跟輕子一說土炕路她就說你肯定在這兒。就這地界兒,別說輕子,我敢說北京沒幾個人能找得著。”葉廣庭在前面嘮嘮叨叨地表著功。

聽葉廣庭提起麻省理工學院,江夏的心彷彿又要飛到美國波士頓去,他不由得拉住輕子的手。 “我是在家裡發現了一個小紙捲,上面有圖告訴我怎麼來這裡。”江夏猶疑地看著葉廣庭。 葉廣庭詫異地說:“我臨走時把你留下的那些夢境光盤全裝包裡了,後來在飛機上翻包的時候發現了這個,你看看。要不我也找不著!以為是你畫的呢。”說著遞過來一團物事。 輕子接過來,把後座的燈打開。 這也是一個紙捲,展開來是一幅鉛筆劃的地圖,標明了北京的環路和一些地名,隨著箭頭可以看到“土炕路”三個字! “看來有人想讓你到那處廠房去,也有人想讓我們來接你。這是幾撥人呢?” 輕子對葉廣庭說:“先讓他歇會兒吧,到醫院再說。”

江夏擺了擺手:“我要吃東西。”剛從三十年代的美國醫院回來,他說什麼也不願去那鬼地方了。 葉廣庭嘿嘿一樂,嘟囔道:“我接到輕子的電話就訂高價票趕回來了,下了飛機也是水米沒打牙呢。” “知道啦,一會兒我請客。咱吃什麼?” “涮羊肉!”兩個人異口同聲,但江夏氣若游絲。 東來順涮肉店裡煙氣裊裊,每張桌子上都擺放著一尊大膛紫銅火鍋。各色鮮肉被切成蟬翼般厚薄,放入翻騰的高湯中片刻間就變了顏色。如果不小心貼到爐膛外壁上,肉片會發出吱吱啦啦的響聲,伴隨著人們歡暢的交談聲,酒盅相撞的叮噹聲,一派歌舞昇平的熱鬧景象。陽曆新年已過,人們彷彿還沉浸在節日的氛圍之中。二○一○年是個好年景,怎能不隆重地送送它呢?

江夏吃了不少東西,早已恢復了常態。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過週輕子。 “好了啦,我跑不了,你自己別亂跑就好。”輕子挺不好意思地說。 倒是葉廣庭有些打蔫,呵欠連天,犯了時差。 江夏感激地看著桌對面這個為了他打飛的回國的哥們儿,不住地敬酒。 “少喝點兒。你身體還虛著呢。”輕子想勸他。 “他虛?再來一斤羊肉這哥們儿能上房!”葉廣庭很爽快地干掉了杯中酒,“你還說要送他去醫院吊水兒?這鍋高湯不比那玩意兒強?要我說以後醫院打點滴都改打羊肉湯。” “廣庭,輕子。我真得謝謝你們。我還以為回不來了。”江夏正了正臉色,又滿上一盅白酒,端了起來。 輕子儘管心疼江夏不想讓他再喝,但看這場面卻不忍心掃他興致,於是也端起酒杯。

“哥們儿你去哪兒了?剛才看你虛也就一直沒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江夏看著葉廣庭,眼裡閃著光:“你是從紐約到北京,哥們儿比你遠,從北京到波士頓,一九三五年的波士頓。” 經過了這麼多怪事,葉廣庭和輕子都知道江夏並不會隨意講話。於是都沒有打斷他,很認真地在聽。 江夏把與法伊娜邂逅的事說了,儘管有了心理準備,兩個人還是聽得十分錯愕。葉廣庭瞪大了眼睛,所有時差反應一掃而空。輕子平靜地聽著,表情很有些不自然,怕是對江夏生活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體和意識裡感到憤懣。 葉廣庭對女孩的心思比江夏要敏感,他打趣道:“這種事怎麼就輪不到我呢?偏偏強迫江夏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輕子知道葉廣庭在替江夏解圍:“我看他是樂不得呢。” 葉廣庭朝江夏擠了擠眼,說道:“完,哥們儿罩不住你了。我是這麼琢磨的,這件事完全是一個圈套,有人在設計這一切。他,或者是女字旁的她,引導你去到土炕路的廠房,引導你輸入那串密碼,進而激活了什麼開關,讓你去發現法伊娜的秘密。” 江夏看了看葉廣庭,嘴唇動動卻終於沒有說出話來。 葉廣庭看看大家,見兩個人在聽,於是接著說:“我倒不認為這裡頭有什麼時空穿梭的事兒,你只是被一種能量控制了,你看到了你腦中的記憶而已。而這記憶卻是法伊娜的。” 輕子點點頭:“你不是能錄下你的夢和記憶給我們看嗎?也許你錄下來的記憶也有一多半是法伊娜的吧?” 兩個人的分析與江夏所想的不謀而合。 “我也這樣想過,可是你們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真實,就像我現在跟你們吃飯一樣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完全沒有行動的主動性。”江夏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著桌面,“沒辦法想戳桌子就、戳、桌、子!哈哈哈!” 葉廣庭和輕子都笑了。 “完了,這人瘋了。人格裂變也就這樣了吧?” “你還別說,真有點兒那意思,我曾經懷疑過到底誰才是真實的,是法伊娜還是江夏。”他的確有過這樣奇怪的感覺,趁著酒勁兒說了出來。 輕子握著江夏的手,輕輕說道:“你們都是真實的,只是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和空間。現在咱們需要弄清楚的是,是誰讓你去經曆法伊娜的一切?法伊娜是誰?她在一九三五年做了什麼?他們想要得到什麼?” “還用說嗎?肯定跟那個孩子有、關、系!”葉廣庭學著江夏的樣子用手指戳桌子,臉上帶著笑意。 “廣庭說得對!這個孩子一定不一般!帕特取了他的腦細胞,一定不只是去做顯微鏡切片那麼簡單。他曾經說過這個孩子對整個世界都很重要。而法伊娜對帕特一片痴心,她的喜悅、她的切膚之痛就連我都能感覺得到。”江夏沉吟片刻,“所以我想再回去看看!” 輕子的手一緊。 “沒事兒,既然知道了我還能回來,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你們守著我,一有什麼不對你們就把我叫醒不就好了?” “行是行,可是你這一躺下就三天,我們倆跟你旁邊跟守靈的似的……” “去,別瞎說。”輕子輕輕拍了拍葉廣庭的胳膊,轉向江夏,“我是擔心你其他的,咱們現在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你活生生地躺在我們身邊只是大腦在讀取法伊娜的記憶,就算我們能隨時把你叫醒;可是如果法伊娜的記憶和你的記憶起了什麼衝突,又或者她的記憶突然消失了,進入了什麼什麼黑洞,那可怎麼好呢?腦子的事兒那麼複雜,科學家都解釋不清呢……” 葉廣庭這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麼好玩,萬一這種能量活動對腦細胞有損傷,把江夏變傻了或者給整死了可就慘了。 江夏倒似已經做了決定,他又倒上一杯酒,很悲壯地仰頭喝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怎麼會如此大義凜然。放下酒杯,他自顧自地又續滿了,並沒有喝,而是抹了抹嘴。 “剛才我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了輕子,你別笑啊廣庭,我真是覺得像獲得重生了一樣那麼幸福。我全身都在發抖。我現在都還記得,那種感覺是從心尖兒開始的,然後擴散到全身……”江夏把桌上的酒一飲而盡,停下來發了會兒呆,“然後又瞧見了你,廣庭,我當時都快沒意識了,更沒想到你是特意從美國趕過來的,我當時我……就覺得特別的幸福。” 葉廣庭瞧瞧半低著頭近乎自言自語的江夏,又瞧瞧輕子。 “你們沒經歷過這些你們不知道,我真的,曾經真的覺得再也見不著你們了。你說我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我現在特知足!” “那你還不好好珍惜我們。”輕子插了一句。 “我當然珍惜,這件事如果說能帶給我什麼好處,那就是學會了珍惜……” 葉廣庭在旁斜眼看著江夏,撇嘴樂。 “咱們這麼著,”江夏接著說,“就試一次,如果不成功就算了。萬一能發現點兒什麼呢?我這段日子過得不容易,你們也看見了。三年……三年啊,沒了!現在剛有點兒線索,就這麼算啦?” “姥姥!”葉廣庭替江夏罵了一句,端起酒杯,“我乾了,你隨意啊。” 輕子當然知道這些事讓誰來承擔都不是那麼容易的。看著江夏的樣子,她既心疼又不想讓他去冒險,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麼樣呢? 酒足飯飽,三個人重又來到“土炕路一號”的老廠房,時間已近凌晨兩點。美國時間已是午後,葉廣庭逐漸清醒了些。下飛機他就給家裡打了電話。父親仍在外面應酬領導,母親獨自在家看電視,知道他今晚有事要辦,便沒有多說,只嘮叨了些埋怨出來。 江夏的酒已經醒了一些。葉廣庭和輕子陪在他身畔,他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儲水罐近旁。 “我當時就站在這兒,輸入完密碼的一瞬間我就進入了法伊娜的記憶了,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江夏說。 “你就是摔在這裡了。”葉廣庭用手電向上照去。儲水罐側面一根彎下來的細管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和輸入密碼的盒子一樣,管子的樣式、拋光和位置都不屬於這裡。管子一端有一個傘狀的小罩子,就像一個小型的噴頭,正對著江夏站的位置。 “你們進來後挪動我沒有?”江夏問。 輕子點點頭。葉廣庭說道:“一開始我們怎麼叫你都不醒,跟死了一樣。我們就準備送你去醫院。哥們儿背著你剛走了幾步,就听你開始哼哼。於是我們趕快把你放下了。” 江夏思索片刻,說:“我們可不可以這麼假設,這根管子就是發射某種能量的通道。真正的大傢伙就藏在大水罐中。輸入正確的密碼後,儀器被啟動,發射能量到管子下面的人,激活大腦中的記憶片段。如果一直被籠罩在這股能量之中,這個夢就會一直做下去。一旦你們把我移開能量場,我就回來了。” “靠譜。”葉廣庭拿手敲敲大水罐,沒有發出什麼聲響,裡面如果不是盛滿了水就是安置了極其沉重的東西。 “弄清楚這點就好辦了,不用我再說了吧。二十分鐘以後你們把我挪開這裡,切記啊,除非你們不想要我了。開始開始。” 輕子還是不放心,卻不知能做點兒什麼。她走到水罐邊用小手也敲了敲,又走到管子下方,用腳掃了掃地面,怕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碰到江夏,說道:“廣庭,他倒了之後你把他扶躺下。” 葉廣庭受到啟發,說:“如果我和江夏一同站在這裡,會不會一起進入法伊娜的記憶呢?” “我看不會,要么試試?”江夏覺得好玩。 “別了!”輕子央求道,“你們倆都倒下了我可搬不動。” “來!”葉廣庭貼住江夏,向輕子伸出手來,“輕子要不你也一起吧!讓我們離開這紛擾的世界!”嘴上說著,雙手扶住江夏的肩膀。 “1889526……”江夏嘴裡念道,一邊向盒子裡輸入密碼。 江夏身子一打晃,後背和屁股都感覺到涼,好像自己是坐著的,但眼前一片漆黑。他努力睜了睜眼,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心裡直呼糟糕!江夏覺得可能是出了什麼差錯。會不會是進入了一段沒有視覺記憶的片段?他努力聽了聽,還是什麼都沒有。 “廣庭,廣庭。”江夏打破寂靜,輕輕叫道。 沒人答應。 葉廣庭沒有跟進來。 就在這時,江夏隱隱約約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他下意識地向聲音的來向望去,無奈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腳步聲越來越近,江夏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奇怪的是,江夏的手腳也開始抖動起來。他本以為自己只是在感覺法伊娜的記憶而已,並沒法控制她的行動,可此刻為什麼會跟著自己的情緒而發起抖了呢?難道說這次是我江夏本人嗎?想到這裡,他更加緊張,腦袋不住地來回扭動。 腳步來到近前,一個男人的粗拉拉的大手按住江夏的腦袋,在他耳邊“噓噓”地吹著氣,示意他不要亂動。 江夏停了下來,以往夢中身處大黑屋子裡的壓抑感油然而生。他彷彿看到自己此刻正在麻省理工學院那座龐大的聲學實驗室的穹頂之下,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耳邊傳來一陣螺栓相旋的聲音,江夏感到有四個不軟不硬的,類似橡膠質地的圓頭從四個方向頂過來,將自己的頭顱固定住。這讓他覺得像是有一股微細的電流在頭皮上麻麻地遊走,經過脖頸向下,順著脊椎直到腰間。 身邊的男人也不說話,只是把一些線路接起來,拿了兩根線貼在江夏前額,另兩根貼在脖子後方髮際以下的位置。男人做事很穩很認真,每貼一根線都用嘴重重地哈口氣,彷彿是怕導電的金屬片涼到江夏。江夏試著動了動手和腳,徒勞無功,手臂和腳踝都有東西固定著。 自知無力反抗,江夏試著使自己冷靜下來。在漆黑無光的環境中,他試圖動用一切感官辨清自己的處境。可惜的是,這並沒有多大幫助,他沒有聞到任何值得懷疑的味道,手腳不能動,眼睛看不見,能聽到的聲音實在有限,他能做的只是等待身邊這個神秘男人的下一步動作。 接好線路,男人用手摸了摸江夏的頭頂,往上比了比,再摸摸他的頭頂,好像是在估算什麼東西和江夏頭頂的距離。這時他已經猜到八九成。在施韋爾實驗室裡做夢境記錄實驗時,他也接過這些線纜,但那時頭頂上方是沒有東西的,也並沒有固定他的腦袋,更沒有固定他的手腳!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有人要取他的腦細胞;另一種是,此情此景是他以前所親身經歷的,隨著失去的記憶沒有了,而現在被重新激活反映在頭腦中。 二十分鐘差不多到了,江夏現下心裡很是矛盾,如果是第一種可能,他恨不能叫葉廣庭和輕子馬上把他拖出能量場。但如果是後一種可能呢?他倒想留下來看個究竟。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失憶並不是因為什麼疾病,現在謎底就在眼前,不看到這個神秘男人的真實面目,他怎麼捨得離開! 一切似乎已經設置妥當,男人仍是不說話,轉身走開。江夏乾脆閉上眼睛,用心傾聽。那腳步細碎而平穩,似曾相識。 男人走出二十幾步,停了下來。 江夏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不知道將發生什麼。 輕子廣庭你們還是把我拉出去吧!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開門的響動! “馬克……” 一個壓得很低的女人聲音非常細小地傳進江夏的耳朵。 “噓!”那男人趕緊制止了女人,快步走了出去,關上門。 馬克?誰是馬克? 這個名字像是在江夏腦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馬克·詹奎斯?江夏一驚!眼前瞬間閃了一片大白出來緊接著重新被黑暗填滿! 江夏睜開眼左右看。 房間裡重又回复寂靜,江夏心裡卻開了鍋一般無法平靜。 詹奎斯!這個像鬼魂一樣的人!曾經出現在自己的夢中,然後又在西班牙神秘地失踪。按施韋爾博士的理解,這個人可能還曾出現在中國,出現在自己身邊!他在自己眼前莫名其妙地跌倒,手上寫著“趙丞”的名字的電話,而那電話卻是由輕子的姐姐林嘉韻登記的……而現在,詹奎斯又竟然出現在法伊娜的生活中來了! 一幕幕畫面在江夏頭腦中閃過。就在此刻,他突然感覺在以往隱約存在,卻能把整件事情串起來的人不正是詹奎斯嗎?想想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麻省理工學院的聲學實驗室,神秘的設計圖,美國的黑屋子,中國的黑屋子!波士頓兒童醫院的小護士……這些根本不是巧合,看似被分割的事件後面站著同一個人。而直到今天,才有個女人不經意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馬克·詹奎斯! 而那叫帕特的男人……會不會是詹奎斯的父親呢? …… …… 往往是越大的科學家越可怕,他們腦中異想天開,有時會不惜犧牲一切去實驗他們的理想。他們聰明絕頂,那麼其他人自然就可以淪喪為他們的實驗品。 正亂著,門聲一響,想必是詹奎斯回來了。只聽他對剛才叫他的女人低聲地、幾乎是用氣息在說道:“你先回去,明天九點到我辦公室,嗯。”然而房間裡實在太安靜,江夏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這讓他心裡突然有種古怪感覺。 江夏感覺自己的舌頭動了動,從上槽牙的縫隙中舔出一塊小米粒大小的東西,由舌尖遞到前牙處咬破。有很小的一滴液體淌出來,他不假思索吞嚥了下去。這液體苦苦的,但很清涼。江夏頓時覺得頭腦有些發昏意欲睡去。霎時間,他彷彿從法伊娜的身體軀殼中退了出來,飄浮在漆黑寂靜的空間,卻毫無知覺,也似乎什麼都記不起來,什麼都不復存在了一般。 江夏漸漸恢復了知覺,正躺在床上,眼前亮了一些,但仍看不到東西。頭漲得厲害,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法伊娜的。 江夏納罕著,外面明明已經有一群鳥在鳴叫了,還偶爾有汽車駛過的聲音。如果是法伊娜的記憶,那麼她應該是在閉目養神吧。 正沒主意,江夏感覺自己緩緩坐了起來,卻沒有睜開眼。接著,他抬起手摸索自己的頭髮,捲曲的、長長的! 這還是法伊娜嗎? 他慢慢用手指把頭髮攏順,又慢慢把它往上盤成一個髻扎在腦後,由左手按住,右手向身後摸去,然後在枕邊摸到一根橡皮筋,把髮髻纏好,固定住。枕頭邊上還有一塊尼龍發網,他也摸了來套在頭上。收拾完畢後用兩隻手在發網上揉了兩揉,把髮型歸置好。 法伊娜怎麼了?江夏十分不解,她為什麼始終不睜開眼?她的動作為何如此軟弱無力?會不會是詹奎斯給她下了藥?江夏仍感覺右臂有腫痛的感覺,想必是詹奎斯為了做他的記憶實驗而給法伊娜注射了藥物,這才使她昏了過去。 讓江夏更為疑惑的是,法伊娜卻似乎很平靜。在聽到詹奎斯的名字時也絲毫沒有任何詫異或者憤怒,許是並不相熟。回想起法伊娜在庫房中見到嬰兒標本時的情景,江夏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兩份恐懼和驚慌,一份是自己的,而另一份是法伊娜的;在和帕特的交往中,小姑娘那懵懂的感情隨時都會升騰起來,瀰漫在發熱的臉頰和額頭,融化在晶瑩的淚滴中,疼痛在顫抖的心頭上。 心理感受是記憶的一部分,也許在存留下來的記憶中,感受遠比視覺和聽覺來得弱、來得虛無縹緲。但正是強烈的感受才是刻骨銘心的尖刀。 可是這次,江夏似乎只有自己的心理活動,而法伊娜卻是異常的平靜,任何事在她心中都已驚不起任何波瀾。 這哪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倒像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了。 法伊娜摸著床邊,拿腿一點點蹭著旋轉了半個身子,把腳放到床下,插入一雙棉布拖鞋中。她用手撐床,身子往前探,試探著站起來。江夏感覺那雙腿十分沉重,腳踝軟軟的,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折斷。 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法伊娜緩步向前走去,雙手向前微伸。她來到一張寫字桌前,扭開一架老式收音機的開關,把音量調得很大。一個很有磁性的男人聲音傳了出來:“早上好,這裡是NPR,全國公共電台的早間新聞節目。昨天,也就是三月四日,克林頓總統簽署法令,禁止了克隆人類的研究活動。歐洲國會也將於近日討論通過相似的法案……” 仍處於黑暗中的江夏心頭一振,他從小就對生命科學感興趣,從中學開始就參加了生物課外小組,這也導致他後來報考了大學的生物專業。一直以來他對業內的大事記都很關注。禁止克隆人是哪年的事兒來著?記得他們當時還集體討論過這件關乎人類倫理的大事。 是剛上中學吧? 那應該是一九……九七年。江夏轉念又想起一件事,是關於他失去記憶的三年。如果說他失去了三年記憶,那麼他應該出生在一九八三年,算起來一九九七年他應該已經十四五歲了。可是在他記憶中,那一年他明明是小學畢業來著。 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輕子曾經跟他分析過的:當他的記憶被取走後,之前的經歷統統被向後推移了三年,填上了那段空白。這就是為什麼一九九七年他本已十五歲,而在江夏那殘缺的記憶中就變成了剛上中學。 江夏發楞片刻,思緒重新回到法伊娜身邊。 不管怎麼說,此刻應該就是一九九七年。法伊娜已經是一位耄耋老人,眼睛也已看不見了!難怪她動作遲緩,雙腿發沉無力。 法伊娜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美國國家科學倫理委員會主席辛格博士對此法案的通過表示讚賞,不過他認為此法案的力度有待增強。辛格博士說,目前的法案只禁止聯邦科研經費資助克隆人的研究。雖然國家聯邦科研經費是科學家最主要的經濟來源,但還是有人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獲得資助進行此類研究。辛格博士最後倡議,為了人類自身的發展,此類研究均應被視為違法……” 法伊娜聽罷繼續往前走,不料肩膀撞到了門框上,打了個趔趄。 江夏估計法伊娜失明並不太久,對於黑暗還遠沒有習慣。 法伊娜來到廚房,收音機的聲音還能傳過來。她摸過灶台,摸過案頭,緩緩彎下腰從壁櫥中取出一個七寸碟放在檯面上。 江夏見過法伊娜的睡房和廚房,可剛才走了一通加上這一番摸索,他感覺房子還是那處房子,只是彷彿空曠了不少,原來擺放著的一些家具好像都不在原地了。本來嘛,時間已經過去六十多年,六十年會發生多少事啊……一個原本活潑可愛的、精力旺盛的小姑娘如今已到垂暮之年。她和帕特結婚了嗎?有沒有子女?不知怎的,江夏並不喜歡那個帕特,他覺得帕特很是虛偽,他的眼神中沒有愛意,只有慾望。他居然可以利用一個小女孩對他的愛來實現自己某種不可告人的計劃。是不是那種卑鄙的“不可告人”江夏不清楚,至少他沒有告訴法伊娜他想做什麼。還說是要保護她,放你媽的羅圈屁! 法伊娜打開冰箱取出一塊培果和一盒奶油乾酪,長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她左手取來培果按在台子上,右手拉開抽屜取出一把果醬刀。刀刃齊著左手拇指下緣的位置從側面切入。左手微微旋轉著培果,右手持刀一進一出地劃動著,片刻間就把培果分成了上下兩片,然後放入麵包機的烤槽。江夏自知什麼也看不到,於是乾脆閉上眼感受著法伊娜的一舉一動。他驚嘆於她靈巧的雙手。一位年近八十的老太太,腿腳已然不穩,手卻不顫不抖,切出的兩片培果厚薄均勻,毫不粘連,摸上去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切口都是平滑的。想到自己有時候做早餐切培果時,刀口最後總是對不到一起,只能用手把兩片撕開,人家老太太可是盲切! 一九九七正是詹奎斯復出的那一年。據施韋爾講,詹奎斯在一九九七年一月份被麻省理工學院聘為正教授。那麼他現在就應該在波士頓,這與昨晚的事情合到一塊兒了。問題是,詹奎斯是怎麼找到法伊娜的?他想要什麼?他和那個帕特有什麼關係? 還有就是,算起來這都過去十幾個小時了,輕子和廣庭沒出什麼事吧?怎麼沒有按原計劃把自己拖出能量場呢?又或者是當初的估計錯了?根本沒有什麼能量場,他們叫不醒自己了? 江夏的心情並沒有因此產生很大的波動,這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當你經歷了這麼多匪夷所思、沒有答案的事情,當你見到一個小女孩一夜之間變成老太太,最重要的是,當你短時間內親身感受到歲月在你身體和心靈上留下的衰老痕跡以後,還有什麼事會讓你特別的驚慌嗎? 法伊娜單手扶著牆,來到一架鋼琴前,手摸琴凳,屈腿坐下。她輕輕翻開琴鍵蓋子,似乎生怕被什麼剮蹭到那油亮的純黑色琴漆。她沉吟片刻,十指微動按下琴鍵,渾厚悠揚的斯坦威鋼琴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混雜了睡房中播報新聞的收音機的聲音和廚房中烘烤培果與鮮磨咖啡豆的香味,一幅昏黃陳舊如老照片一般的生活場景在江夏的腦海中顯現出來。 讓江夏吃驚的是,法伊娜彈奏的竟然是他喜歡的《西班牙隨想》!只是她彈得很慢很慢,原本充斥整章音樂的奔放與豪情在法伊娜的指間卻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可是無論是快是慢,這只曲子的每一個音符都能很奇怪地契合在江夏心裡。在一片黑暗中,江夏從這音樂中細細品味這位八十歲老人的一生。 電話響起來,那種刺耳的老式電話的鈴聲讓江夏感覺很不舒服。法伊娜扶著琴站起身來到廚房的一角。每次法伊娜一活動江夏就把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生怕撞到什麼東西。雖然撞在法伊娜身上,可是那實實在在的痛感還是由他來承受的。 法伊娜摘下掛在牆上的聽筒,卻並沒有說話。 “法伊娜?你好,我是詹奎斯。你在彈琴嗎?” 法伊娜“嗯”了一聲。 江夏聽詹奎斯的語氣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甚至有幾分激動。這麼說法伊娜是認識詹奎斯的。 “那可真不錯!還是那支曲子嗎?” 法伊娜又“嗯”了一聲,彷彿根本沒有興趣和他繼續交談下去,想必是昨晚聽到了詹奎斯的名字而對他起了疑心。 而詹奎斯卻不以為意,他笑了笑:“法伊娜,你知道嗎?我的朋友們組織了個大的聚會,再過三個月,他們都會來波士頓為我慶祝!施韋爾博士也要來!你還記得他嗎?” “你們有很久沒見了吧?”法伊娜終於說了一句整話。 江夏聽到自己導師的名字很吃了一驚。法伊娜也認識施韋爾嗎?難道說…… “是啊!”詹奎斯的話裡透著興奮,“自從我離開波士頓回到老家,我們就一直沒有見過面,已經十五年了。他現在是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助理教授!” 江夏想起施韋爾曾經對他講起過他在哈佛求學時與當時的麻省理工學院博士生詹奎斯合租了房間,原來法伊娜就是那個整天彈琴而少言寡語的房東老太太! “法伊娜,你在聽嗎?今天晚上我請你去聽音樂會吧?小澤徵爾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奏柯薩科夫的《西班牙隨想》,你喜歡吧?” 法伊娜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詹奎斯在電話那頭等了等法伊娜的反應,見沒什麼動靜,於是接著說道:“去年初波士頓音樂廳請我幫助他們設計改造音響系統和大廳構造來提高演奏的聲學品質。這是他們依照我的圖紙改造後的第一場演出。音樂總監小澤先生還徵求了我的意見問我第一場應該演奏什麼。我特意為你安排了這個曲目!” “謝謝你。”法伊娜說道,語氣很平和,“我接受你的邀請。” “太好了!晚上我來接你!”詹奎斯喜出望外,結束了通話。 江夏很是不解,詹奎斯彷彿對法伊娜並沒有什麼惡意,言語中似乎還很尊敬。如果法伊娜只是他的一個房東,詹奎斯能存如此的感恩之心也是相當不錯了。只是,他為什麼要拿法伊娜做實驗呢?這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吧?老太太對人總是不冷不熱,不表露自己的情感。也說不上她是怎麼想的。或許是有她自己的盤算。 再或者,就是詹奎斯表裡不一,對法伊娜表面上很友好,實際上是準備繼續利用她。帕特不也是這樣嗎?法伊娜到底知道什麼秘密讓這些大科學家趨之若鶩?詹奎斯本不希望法伊娜知道自己就是拿她做實驗的人,可一時大意洩露了自己的身份,今天約她出去一是來試探一下,二來……不會是要滅口吧? 剛吃了幾口烤好的培果,法伊娜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似乎更加刺耳難當。 “請法伊娜聽電話。”對方說話就像一塊鐵,冷冰冰沒有生氣。 “我是。”法伊娜也冷冷地回了一句。 江夏聽得好笑,這兩個人湊在一起還真不容易呢,如果是夫妻的話一整天也說不上半句話。 “我是聯邦調查局特別偵探肯尼·弗勒。” 法伊娜出人意料地長嘆了一口氣。是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還是本已平靜的心被提了起來?再或者是一直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江夏無從判斷,他只覺得這個怪老太太本身就是一個謎。 “我們想就一宗案件找你談談,九點鐘我們到你那裡。”FBI的人說話從來不與人商量。 法伊娜掛了電話,又去吃她的培果了。當路過一台可以報時的電子鐘時,她摸了來在手裡把玩,按了一下按鈕:“現在時刻,上午八點五十三分。”電子鐘報導。 法伊娜把早餐的碟子和刀子用水沖了一下後統統擺入水池旁的洗碗機中。這時樓下傳來很重的砸門聲。 “誰?”法伊娜通過裝置在牆上的對講機問道。 “肯尼·弗勒。” “拉門上來吧。”法伊娜按了開門鈕。 厚重的皮鞋踏在木製樓梯上發出雜亂的空空聲,像是有兩三個人。法伊娜慢悠悠地去開門。 “法伊娜,我是弗勒偵探,這是我的助手納什偵探。” 江夏看不到兩位FBI偵探的模樣,但是能夠感覺弗勒的聲音就在與法伊娜臉部一般高的位置,應該是個小個子男人。納什的呼吸粗重,位置很高,這位助手倒是牛高馬大。 “我的警號是5211,弗勒偵探是0280,這是我們的警徽。”納什說。 如果聯邦調查局的警號是按順序排列的,那麼弗勒還確實很資深了。江夏想。 法伊娜沒有去碰兩位偵探掏出來舉到她手邊的警徽,轉身來到客廳自顧自坐下來:“那邊有個小沙發,你們擠著坐吧。” 記得年輕的法伊娜家裡有著各種各樣在當時屬於很高級的陳設和家具,江夏還曾經感嘆過一個年紀輕輕的護士如何能置下那麼大一份產業。而現在的她,房子雖然沒變,但是家具卻似乎都被變賣一空,只有一個沙發供客人“擠著坐”。 “我們在波士頓兒童醫院一座正在拆除的病房樓的牆壁中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骨。”弗勒說道,停了停。估計是在觀察法伊娜的反應。 而法伊娜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江夏與法伊娜也算“闊別已久”,十幾歲的小護士活潑調皮,而現如今的法伊娜卻如一潭止水,喜怒哀樂的情懷一概察覺不到。江夏就像生活在一尊空殼之中。 “我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提供一些線索,需要你跟我們到局裡去。” 法伊娜點點頭。 “現在可以走嗎?”納什問道。 法伊娜站起身走到鋼琴旁,小心翼翼地將琴鍵的蓋子合上,然後緩緩摸進睡房。她拉開衣櫥的門,用手在衣架上挑了一件毛料衣服套上。又從衣櫥牆上掛著的小布袋中摸了摸,捏了樣東西放在上衣兜里。江夏感覺不出那是什麼。 “你們在樓下等我吧。”她手扶櫥門向客廳裡喊了一聲。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