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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0、愛恨對決

諜影 新独秀 15718 2018-03-22
“林秀”,也就是何芳琳、十年前的“紅萍萍”匆匆離開了令她戰栗不已的聯歡舞會,回到了謝家磨坊她的辦公室。今晚,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趕緊將它弄到手,迅速地發出去,在戰爭打響前離開。”她暗自決定。 按照杜林甫的計劃,何芳琳殺死林秀並替代林秀滲透進總前委情報科,然後儘快諜取我總前委有關渡江戰役的重大情報,這是她的主要任務。情報傳遞出來後,則由何芳琳根據她的處境自行決定是長期潛伏下去,還是隨時離開。 “在共產黨軍隊渡江前夕離開。不能提前得太早,因為離開得太早,他們就會懷疑。這個道理就不消我多說了。在此之後,你可以隨時離開,或長期潛伏,這由你來決定。”杜林甫交代得很仔細。 “見鬼!谁愿意長期潛伏?我要走!趕快走!越快越好!在戰爭打響前五天、十天時我就走。不!提前半個月就走!我可以在離開瑤崗後,過江到黃山上轉幾天,然後再去南京向杜林甫復命。”此時,何芳琳暗自思忖。

想到臨行前杜林甫的交代,還有剛才舞會上的驚魂奇遇,何芳琳在心里長嘆一聲:“自己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這個可惡的杜林甫竟然說,這樣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一。不知道他是怎麼計算的?萬分之一一旦出現就是百分之百!”半個月前的那次對話還在耳邊。 “你這個主意看似高明,但風險極高!”何芳琳瞟了一眼杜林甫,不羈地說道。他們兩人的關係既像父女,又似兄妹;既像上下級,又似朋友;既像同一陣營的戰友,又似仇恨難消的宿敵。這種複雜的關係讓何芳琳可以對杜林甫施以不羈的白眼。 “琳琳,你倒說說,哪裡不高明?風險又在哪裡?”杜林甫並不惱怒。 “我代替那個什麼林秀打進他們的總前委機關,萬一被人認出來怎麼辦?比如三野七兵團的人到了總前委,我不就露餡了?”林秀問道。

“哈哈。”杜林甫一聽,爽朗地大笑起來,“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早就考慮好了。” “我當然擔心。這是我拿命去賭,能不擔心嗎?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假如被他們認出來了,我以身殉國不算,任務也不一定能順利完成啊!” “是這樣的。”杜林甫深吸了一口香煙:“第一,林秀是三野七兵團的機要科長,三野七兵團距瑤崗200多公里。這麼遠的路程,沒有什麼大事,七兵團的人是不會去瑤崗的。電報和電話可以解決的事情,他們就不一定要親自長途跋涉,那樣做,既辛苦又沒有效率;第二,三野的頭頭腦腦到總前委的可能性比較大,比如開會啊什麼的,但七兵團的人到總前委去的可能性就比較小了,不多;第三,即使去了,他們不一定能夠走進情報科。這是因為,情報科是總前委的中樞,按常規來說,七兵團的人是沒有資格進入這個中樞的,倒是三野的頭頭腦腦有資格進入情報科;第四,退一步說,即使三野的頭腦進了情報科,他們也認不出你。為什麼?因為你是七兵團的機要人員,差好幾個級別呢!他們原本就對林秀不熟悉;第五,再退一步講,假如七兵團的某一個頭腦進了情報科,他們也不一定能夠確切地認出你。”

“為什麼?” “呵呵,你忘了,林秀剛剛因功從第九縱隊報務員調任三野七兵團機要科科長。時間不長,他們對林秀的印像不深……” “這個理由有點牽強。”何芳琳說。 “不牽強!”杜林甫胸有成竹,“我剛才說過,只有你才符合條件。因為你的年齡和容貌跟她差不多。”杜林甫說完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張照片甩給何芳琳。 何芳琳拿起來,細細端詳著。 “猛一看是有點像,可畢竟不是我。”她說。 “只要猛一看像就行了。難道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臉讓七兵團的人看上半天?”杜林甫反問道,“你就不會和他們擦肩而過?” 何芳琳輕輕地笑起來。 “真正的危險在於,七兵團的其它報務員,也就是已經和林秀相處了一段時間的同事,他們專門到總前委情報科去找你,那樣,你就……有點危險,就得隨機應變,使出你的非常手段了。這樣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一。”

“你設想得很好。可是事情往往不會像設想的那麼順利……” “秘密工作就是這樣。如果完全的、百分之百的如設想的那樣,並且百分之百的沒有任何風險,那還叫秘密工作嗎?” 何芳琳不吭聲了。 “最後,我提醒你,盡量減少外出,尤其不要到總前委的其它部門!你就坐在情報科你的辦公室,這樣,你的安全係數將大大增加。” 何芳琳想到這裡,心中說道:“杜林甫說的是對的。如果我堅持不去舞會,就不會發生這麼驚險的事情。都是為情所俘!'情'是特工人員自取滅亡的導火索,是鴆殺自己的毒藥!” 想到“情”字,何芳琳不免暗自嗟嘆。 她是帶著仇恨和使命雙重因素來到瑤崗的。長期的特訓使她對共產黨及共產黨人有了妖魔化的認識,童年的記憶始終是一個夢魘。她恨她的父親——陳德倫。只要寫幾個字,他就可以救下自己的寶貝女兒,但他竟然不肯寫;他恨共產黨,那是一個瘋狂而可怕的組織。單說一件,出生入死後又拋下女兒不管的陳德倫,最後竟然被自己的組織處死了!所以,當杜林甫讓她去完成這一特殊使命的時候,她沒有過多的猶豫就答應了。她要讓自己成為一柄利刃,插在敵人的要害部位,並給敵人以致命的一擊!

可是,到了瑤崗,她卻漸漸發現,共產黨、共產黨人、共產黨的軍隊……並不是自己印像中的那麼邪惡、那麼妖魔。尤其是他們的軍民關係、同志關係、上下級關係等都讓自己深深地震撼,並深深地困惑。 “這不是我心中的共產黨。”她有點後悔來到這裡,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是他們的敵人,我殺害了林秀,他們不會放過我的,方向暉不會放過我的!” 她知道,從第一次和方向暉見面她就知道!憑著少女的敏感和特工人員的嗅覺,她知道方向暉喜歡自己!後來的事情進一步表明,方向暉愛上了自己!她也假裝愛上了方向暉,為了使命!在那時,她的心裡還裝著談岳。 然而,那個溫暖的午後,當她帶著那封奇怪的密電來到方向暉的屋子,並且看見洗浴後的方向暉時,她的心裡一顫!她竟然真的愛上了方向暉!無法自控!

那天,她坐在電報機前,突然發現有電台在緊急呼叫。她連忙準備抄收電文。令她大吃一驚的是電台示波器上閃爍的頻率:10.9 10.9 10.9! 這是國民政府國防部保密局特情處的電台!也就是自己曾經值守過的電台!自己暗戀了很久的人——談岳也在那裡坐班! “他們怎麼和這里聯系上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特情處出了內鬼!有共產黨特務!” 容不得多想,她立即在電文記錄紙的左上方寫下了這個電台的呼號:“BTB66”。 隨後,她準確而快速地記下了密電碼。可是,在震驚和匆忙之中,她忘了按常規在記錄紙上寫下收電日期! 她很想知道這是誰發來的密電,真正的內鬼是誰,密電內容又是什麼。 她琢磨了一番密電,知道一時無法破解!這封密電的加密方法不是情報科約定的幾種加密方法之一,約定的幾種加密方法何芳琳是知道的,因為此時的她已經是報務組組長“林秀”了!

這是馮儒發來的密電,內容是密報二監屠殺的事。 何芳琳為了刺探電文內容,就沒有按照制度將來電交給小琴、張波等人登記解密,而是直接送給了方向暉。 這樣做並不違反制度,因為自己和張波根本就無法解密這封電文。 她在進入方向暉的院子後,發現堂屋的門反閂著,曾想趁機掏出鉛筆頭和紙片,把密電碼抄下來,回去後慢慢破譯。可是,她立即意識到這樣做極其危險。萬一此時方向暉出來了,自己就露餡了。於是她果斷地打消了這個念頭,而是一邊等方向暉開門,一邊快速記憶那十來組電碼。她在棲霞電訓班上曾經專門學習過這方面的技能——快速強化記憶十來組電碼! 方向暉開門後接過密電,一眼就看見了呼號:BTB66,明白這是馮儒發來的。此時,他的心裡立即閃過自己和馮儒約定的密鑰——日期密碼,加月減日加空格。於是,他把目光移到電文右上角,想看看今天的日期。可是,他沒有看到“林秀”在那裡寫下日期!在送電文的途中,“林秀”一直專注於電文內容,根本沒有意識到日期問題。

此時,方向暉很惱火!忘了寫電文日期,這雖然是無關緊要的疏忽,可是在此時卻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疏忽!然而,他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因為,他怕暴露“日期”後面的秘密!他本能地扭過頭去看牆上的月份牌和手錶……當他發現“林秀”在調侃了他一番之後,還站在那裡觀察他的這些動作,他心中不好明說的憤懣終於爆發了。 “林秀”為什麼要繼續站在那裡,不得到逐客令就不離開呢?原因就是要觀察方向暉的舉動,想從中看出一點兒端倪。 她被方向暉逐出後,就端摩其中的細節。她想起特訓班上教官的話:“一定要觀察人的'第一反應'!記住,是'第一反應'!尤其是重要時刻的'第一反應'!人會偽裝,特情人員更善於偽裝!但是,人的本能往往會讓'第一反應'流露出真實意圖。尤為重要的是,當一個人認為自己的反應不會洩露他的秘密時,他此時的反應最有價值,最能流露出他的內心所想。舉個例子,比如:張三和李四的家鄉都在蘇州。某次,兩人通電話。張三說他在蘇州,李四說他在南京。實際上,當時兩個人都在南京。最後,張三問李四,'你什麼時候回去?'——老家蘇州。這一句話就很可疑,我們由此可以推斷張三在說謊。因為,正常來說,張三會這麼問:'你什麼時候回來?',而不是問'你什麼時候回去?'他說了'回去',說明他可能不在老家蘇州!!看似一字之差,實是蛛絲馬跡!再老到的撒謊者都不可能注意到這微妙的一字之差。說一整句的謊話容易,說一兩個字的謊話,難!”

受此啟發,何芳琳激動地推測,方向暉扭頭望牆、望手錶是他的本能產生的“第一反應”,而且他自認為這一反應不會洩露他內心的秘密——他並沒有吐露出一個字!他在查找時間或日期,也可能他知道時間或日期,只不過是要確認一下。 “日期?”何芳琳一個激靈,她這才想起,自己忘記了在電文上註明日期!怪不得他要看月份牌和手錶! “對了,密鑰可能和日期有關!” 循此思路,她用試錯排除法很快破譯了馮儒的密電! 後來,何芳琳尋機給杜林甫發了一封簡短的密電:“共已知二監事我方有諜!GY。” 何芳琳的這封密電大有講究。一、她沒有在密電中說誰是那個“諜”。她猜測那個代號為“歸路”的“諜”可能是馮儒、談岳、李桂、小A等人,總之,是特情處機要科那幾個人中的一個。但她不能妄下結論,一是人命關天,二是不能讓杜林甫產生錯誤的判斷;二、她為什麼不在電文中說明“特情處機要科有諜”,從而縮小範圍讓杜林甫偵查呢?這是因為何芳琳考慮到也有可能是機要科之外的人盜用機要科的電台;三、她為什麼不在電文中詳細說明自己收到了“10.9KHZ”或呼號為“BTB66”發來的通共密電?或者再具體一點,在電文中註明是特情處機要科的電台發來的通共密電?這是因為,何芳琳在我方的眼皮底下給杜林甫發密電,電文代碼不可能太多,發報時間不能太長,那樣風險太大了,而且這不是她的主要任務!

後來,隔了幾天,發生了方向暉在竹林裡吹笛子、吳音提醒方向暉電文中有人名、方向暉收回電稿這一系列不愉快事件。何芳琳機智地在小琴的電文登記簿上看到了方向暉擬寫的電文原稿,獲悉馮儒就是潛伏在杜林甫身邊的共產黨特工。於是,她立即尋機發出了兩份重要密電。一封以方向暉的語氣發給了江寧游擊總隊一支隊的錢隊長:“……馮儒……已叛變無疑……現電令你部全力除之,免貽後禍……” 另一封密電發給了杜林甫,極其簡短:“馮儒是共產黨無疑!” 至於她對方向暉說自己已經偵收到敵台,正在全力破譯,並且有了一點眉目云云,其實都是欺騙方向暉的謊話,是緩兵之計。 “明天'破譯'一個假的國軍電報給他……”何芳琳此時這麼想,“來了這麼長時間,一封密電都沒有破譯出來,容易讓他生疑,這太危險了。” 想到“危險”二字,她的心再次不安起來。 原來,五天前,何芳琳覺察到吳音在方向暉的辦公室偷看過自己的檔案,感到事情十分危險,吳音已對她形成極大的威脅,遂尋機用吳音的手槍殺死了吳音,並聲稱“吳音自殺了”。這一招是在棲霞特訓班上學來的。可是,當她看著吳音倒在血泊中的時候,她發現了一個漏洞! ! 她本想在拔出吳音的手槍,推開吳音的一剎那,開槍擊中吳音的心臟。可是,在這緊急時刻,吳音的身體由於快速移動,子彈並沒有擊中左胸,而是洞穿了右胸。何芳琳馬上就發現了這個致命的失誤!因為,一個要開槍自殺的特情軍人,她的槍口可能會對準自己身體的兩個部位,一是腦袋,二是心臟。對准其它部位開槍自殺的可能性較小,要么是不懂,要么是並不決心去死。現在,吳音對著右胸“自殺”,有違常理。 這個姑且不能作為十分明顯的漏洞。 要命的是,人的臂膀長度決定了這樣一個事實——一個人,無論是哪一個人,只要他的手臂長度正常,當他把槍口對準自己胸部的時候,不管他是否具備專業知識,他都會本能地將槍口擱在握槍手臂另一邊的胸部! !尤其是在情急之下! !即,當他用右手握槍的時候,他會把槍口對準左胸;當他是一個左撇子,習慣用左手握槍的時候,他會把槍口擱在右胸。這是手臂長度形成的最順其自然的做法,除非他刻意地不這樣做!而一個情急之下自殺的人,他肯定不會去刻意違反自然習慣的!反過來說,如果他還有刻意的心理,他可能就不會匆匆自殺了! 而吳音同正常人一樣,是一個習慣用右手握槍的人,因此,她應該是槍擊左胸“自殺”,最起碼是左胸偏一點,而不是槍擊右胸偏右。 何芳琳知道這些特工知識,棲霞特訓班上的資深特工專門講過這個知識。 所以,當她看到鮮血從吳音的右胸汩汩流出,雙目怒睜,嘴角喃喃自語的時候,她的心里頓時瀰漫起惶恐不安。 她很想對著吳音的左胸再補射一槍,可是,她不能! !因為沒有一個自殺的人會這麼做!沒有一個自殺的人能夠這麼做!她只能看著極度休克的吳音。她的心裡萬分害怕!她害怕吳音不能及時死去! 當方向暉和小琴、張波等人聞聲趕到的時候,吳音的嘴角停止了抽搐——她在休克中死去。 何芳琳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方向暉望著血泊中的吳音,震驚不已。 3月31日晚。 “林秀”突然而決然地離去後,方向暉和陳德倫站在張家大院喧鬧的“舞池”邊,一時都有點尷尬。 “林秀怎麼了?也難怪,她不喜歡和別的男人跳舞,是我硬把她拽來的……”方向暉這麼想著,也匆匆告辭了陳德倫,離開了張家大院,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這幾天,他的心裡有點亂,特別是吳音的意外自殺。 當時,他以為,吳音知道了他和林秀做愛的事情,心裡承受不了這個刺激,一時衝動自殺了。在林秀把吳音拖進耳房之前,她的情緒確實非常失控,而且口口聲聲地說要去死。所以,當他看到吳音倒在血泊中的時候,他既震驚又悔恨,既悲痛又有一絲說不出的安靜,因為他和林秀的事,吳音再也不可能捅到關首長那裡了!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下,他用手慢慢合上了吳音沒有瞑閉的雙眼。隨後,他妥善處理了吳音的後事。 出了這麼大的事,被關首長痛批一頓是免不了的。可是,在此之前,他並沒有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在亂糟糟的一片血汪的現場,人們的情緒除了震驚就是悲傷,誰會注意槍口的部位問題呢?而且,吳音倒在血泊中,她的手槍就躺在屍體旁邊,沒有哪一個人想到左胸右胸的合理性問題。 直到當晚8點多鐘,方向暉被關首長一頓斥責之後,又急忙來到電報房,繼續處理吳音後事的時候,他才有一絲疑惑。 當時,“林秀”、小琴、張波等人都圍著吳音的屍體,準備將她身上滿是血污的衣服換下來,再給她穿上一身嶄新的軍裝,準備第二天將她下葬在瑤崗村南面的麥田裡。 在幾個人動手給吳音換軍裝前,“林秀”對方向暉做了一個眼神,意思是你是男的,該迴避一下了。方向暉心領神會。他神色莊重地想看吳音最後一眼! 就在他的目光從吳音的臉上移到胸前時,他發覺了槍口的位置——右胸偏右。由於此時方向暉站在吳音頭部這一側,他在大腦中想像了一下吳音自殺時的情形,猛然間感到有點問題! 方向暉是一個傑出的特情人員,他感到了疑惑,但並沒有立即說出那個疑惑,而是默默地轉過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幾個人脫掉了吳音的血衣,又清洗了她身上的血污,最後給她穿上嶄新的軍裝。 一個面容慘白、衣著整齊的女軍人靜靜地躺在木桌上。 傷口不見了。 “林秀”暗暗鬆了口氣。 幾分鐘後,方向暉將“林秀”單獨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你說一下當時的情況。”方向暉平靜地說,好像在例行公事。 “林秀”詳細講述了事情的全部過程,其中有這麼一句:“……當她把槍對準自己胸口的時候,我嚇壞了,連忙去阻止她,想奪她的槍,可是,她的動作很快,慌亂之中,我沒有能夠救下她……” 在她講述的時候,方向暉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當他聽到這個細節的時候,心中的疑惑解開了。原來,兩人在爭奪之中,槍口的位置有可能發生了偏移。 “林秀”在事發之後就思考如何應對別人的疑問,她巧妙地、不露痕跡地化解了方向暉的疑惑。 “報告!”就在方向暉思緒萬千的時候,一句報告聲在他的門外響起。 “進來。”他立即回到現實,略帶威嚴地說道。 李三柱推門走進來。 “方科長,關首長請你去。說有要緊事,馬上就去。” “好的。我這就去。”方向暉隨即整整軍儀,並把手槍插進槍套,別在腰間,隨李三柱出門而去。 他已經估計到關首長為什麼找他了。 當晚8點多鐘,關首長辦公室。 “小方,總前委經過反复研究,終於製定出了《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你把它拿回去,抓緊拍發給中央。”邊說邊遞給方向暉幾張文件。 “是!”方向暉答應道。 “記住,這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不能出一點差錯。我跟你強調三點,第一,準確。整個電文的加密、拍發不能錯一個字,錯一個標點符號也不行,要完全按照《綱要》原稿來拍發;第二,迅速。電文很長,有1000字左右,但是,要盡快拍發給中央,最好在今夜能全部拍發完畢,讓同志們辛苦一下,必要時通宵突擊;第三,保密。這份電文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說,你也能掂量出來。但是,我還是要跟你強調一下。這份《綱要》是總前委各位首長,還有二野、三野的各位將領反复研究的結果。它不但考慮了渡江戰役的問題,還考慮到渡江以後我軍如何會殲長江三角洲敵軍主力的問題,所以,它才叫《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可以說,這是一份戰略性的軍事電報,除了你們情報科的人,任何人都不得接觸它,更不能翻閱它,違者一律軍法處置。知道了嗎?” 方向暉聽完,“霍”地站起來:“請首長放心,我馬上就去佈置落實!一定及時、準確、安全地將密電拍發給黨中央、毛主席!” 關首長一聽,滿意地笑起來:“去吧。” 方向暉迅速而沉穩地回到了情報科。 他首先來到值班室,用嚴肅而果斷的語氣對值班員小琴說道:“立即將情報科所有的人都喊來,一個不漏!有重要任務!一刻鐘內全部到位!違者軍法論處!” “是!”小琴聞令,立即奔出謝家磨坊,一陣風而去。 隨即,方向暉快步走進了“林秀”的辦公室,鄭重命令:“緊急任務!你帶領同志們立即將這份電報發給中央!要快、準、密!你先看一下,人一到齊,馬上開始加密拍發!” “是!” “林秀”立即站起身,並敬了一個軍禮!她很少給方向暉敬禮,尤其是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時候。此時實在是例外! 方向暉將檔案袋交給“林秀”,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林秀”立即反鎖上門,從檔案袋內抽出電文原稿。一行醒目的黑體字跳入眼簾:《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 “林秀”快速翻閱起來: “……決定將第二、第三野戰軍組成東、中、西三個突擊集團,採取寬正面、有重點的多路突擊戰法,首先纖滅沿江防御之敵,然後向南發展,奪取南京、上海、杭州等城市,徹底摧毀國民黨統治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就是它!我終於等到它了!”“林秀”在心裡說道,隨即從黃色軍用帆布包內取出那面“鏡子”,掀開鏡蓋,摁下按鈕,露出鏡頭,對准文件——藏匿在鏡子中的微型照相機將1000多字、共4個頁面的《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攝進微縮膠卷裡。從取出“鏡子”,到拍攝完畢並將“鏡子”收進包內,她只花了大概一分鐘的時間。 不一會兒,小琴、張波、沈復云等人全部來到情報科。 方向暉立即將他們集中在院子裡,講了幾句話:“同志們,有一份極其重要的電文馬上要拍發給中央,不允許有一點差錯!出了差錯,不僅僅是你們個人的生死榮譽問題,還將給黨的事業帶來巨大損失!希望大家搞清這個問題的分量!林秀,你給大家講講具體的工作安排。” “林秀”簡明扼要地說道:“為了提高效率,就不能按常規做了。張波、沈復云同時分頭加密,一人兩頁。加密完畢,兩人再相互校對一下,以防出錯。確認無誤後,再交由小琴、陳前拍發電文,兩人也是同時分頭進行。這樣,中央收到兩份電文,一合併,就是一份完整的電文。在電報拍發過程中,也要做到準確無誤!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 “馬上行動!” “是!” “林秀”將《綱要》電稿交給張波,隨後大家便分頭忙碌起來。 當晚10點多鐘,電文全部拍發完畢。除了小琴和“林秀”繼續在情報科值班外,其餘的人都離開了情報科回到宿舍休息了。 “林秀”在收訊機前坐下,戴上耳機,佯裝偵收敵台信號,其實她趁機發出了一個簡短的密電:“速來取!” 電波呈同心圓飛快地向四周擴散。其中的一波穿過謝家磨坊,越過瑤崗村西南部的防空洞上方,跨過防空洞南側的小河,直達三四公里外的一戶農舍內。 農舍內,有兩個精幹的“農民”。其中一個坐在微型特工機前,接收到了這一波信號…… “小琴,我出去一下,你照看著點。把院門鎖好,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林秀”對小琴說。 “組長放心。”小琴答應道。 “林秀”出了謝家磨坊,徑直往村子西南方而去。 夜色沉沉。 “林秀”走得飛快,還不時張望著四周。不一會兒,她就來到村子西南方的那座防空洞洞口。洞口黝黑,洞裡更是黑不見底,像一隻巨大的烏盆深口。 “林秀”再次朝身後張望了一下,然後毅然走進洞口,投身黑暗。 她戰戰兢兢地摸索著走了十來步就掏出打火機,“咔嗒”一下,點著了。一豆火光照亮了防空洞。洞內空空如也,除了幾根直圓形的土柱。 總前委進駐瑤崗村以來,由於特務的密報,國民黨經常派飛機來瑤崗村轟炸。為了保護駐地軍民的安全,我軍專門挖掘了這個防空洞。一有警報,駐地軍民就在警衛連的帶領下進入防空洞。由於這個原因,防空洞並不存放任何物資器材,所以,洞口沒有門,也沒有士兵入駐把守。 “林秀”又向洞內漂移了幾步,像一個幽靈,一邊飄移,一邊緊張地尋找著什麼。她終於在最裡側的那個立柱旁停住了腳步。借助打火機微弱的光線,“林秀”看見了一塊書本大的石片擱在洞壁裡的小平台上。 “林秀”抓起石片,挖了一個半尺深的小坑,然後掏出懷裡的一個小物件。那個對像只有拇指大小,用塑料紙包得嚴嚴實實。 “林秀”把它放進小坑里,然後迅速將泥土覆上,最後,仍然用那塊石頭蓋在填好的小坑上方。 “任務完成了。”“林秀”噓了一口氣。 她向洞口慢慢走去。 …… 方向暉見電文全部拍發完畢,就走出情報科,準備去向關首長匯報一下。剛走到半路,卻迎面撞見一個人。方向暉仔細一瞅,卻是陳德倫! “陳軍長,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啊,這是往哪裡去啊?”方向暉問道。 “喲,是方科長!太巧了!我正要去找你!”陳德倫說。 “是太巧了。如果你到情報科去找我,即使我在裡面,你也進不了門。”方向暉說。 “為什麼?” “你就不要問了。哦,對了,你找我有事嗎?” “嗯,時間不早了,我就直接說吧。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林組長究竟是哪里人?”陳德倫仗著夜色的掩蓋——夜色可以讓方向暉看不到自己的尷尬——提出了一個有點荒唐的要求。 “陳軍長,這恐怕不好辦。林組長是哪里人,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應該……有。我覺得她是我失散了10年的女兒。” “是嗎?”方向暉一驚,心裡想說,她姓林,你姓陳,怎麼就成了你女兒?可隨即一想:戰亂年代,父女失散,改名易姓,也是可能的,於是就反問道,“你是怎麼覺得的?” “從她脖子上的胎痣看出來的,和我女兒的胎痣在同一個地方!”陳德倫有點激動地說。夜幕下,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失態會讓他過於難堪。 “那你們剛才跳舞時,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方向暉也想到了那塊胎痣。 “問了,她說她是山東青島的,我是安徽繁昌人,不對。” “那不就對了?她不是你女兒。” “可是,我擔心,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她11歲時就和我分開了,那是1941年1月16日……皖南事變時,我……”陳德倫痛苦地回憶道。 方向暉聽完,心裡翻起了疑雲:“你剛才和她在舞會上就是在嘀咕這些?” “是的。” “你剛才直接問清楚不就完了?” “就怕不是……尷尬。後來,我越看越像,就下決心想問她爸爸的名字……可是,她匆匆忙忙地走了,好像有什麼急事。” “是的。我們事先知道今晚可能有重要任務。” “方科長,我想……麻煩你,你先問問她父母的姓名……哦,還有她哥哥的名字。她的哥哥叫陳言,就是我兒子,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她原名叫'陳紅萍',小名叫'紅萍萍'……你先問問她,如果都不對,我也就不疑疑惑惑的了……這樣做,也不讓她厭煩、生氣……”陳德倫有點語無倫次地說。但是,方向暉完全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心裡刮起了風暴。 “陳言是他的兒子?林秀是他的女兒?”方向暉一時驚訝不已,但他並沒有立即對陳德倫說,陳言已經叛變,又被敵人殺害了。 “好的,今天不早了,我還要到關首長那裡去一下,有要緊事。明天我給你問一下,好不好?就這樣!”方向暉說著就要走。 陳德倫一把抓住方向暉的手,唯恐他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方科長,謝謝你,謝謝。如果還不對頭,能不能再麻煩你,看看她的檔案……那樣……準確一點……”他有點囉唆地補充道。 “就這樣!”黑夜中,方向暉咬著牙說了三個字,不再理陳德倫,而是直往關首長住處而去。 方向暉這樣做,是要趕緊離開尋女心切的陳德倫!他有比這重要得多的事情! 陳德抱著一線希望慢慢轉過身,躑躅而去。 待他剛剛消失在夜色中,方向暉就立即折回身,往情報科而去。 “關首長那裡明天再去不遲。'林秀'的事刻不容緩!”此時,他感到事態嚴重! 他想到了吳音之死,想到了遲遲未能破譯的敵台信號,想到了“林秀”曾經說過的三個字:“我曉得。” 此時,這簡短的三個字在方向暉聽來,猶如霹靂! 由於情報科的人來自天南海北,大家都是用不太標準的國語來交談溝通。 “林秀”的國語最標準、最好聽。可是,十天前的一次談話中,她突然說了一句“我曉得”,而在平時,她一直是說“我知道”“我明白”。方向暉是一個資深特情人員,他現在陡然想起,“我曉得”三個字是瑤崗本地、合肥、江對岸的繁昌——陳德倫的家鄉,乃至長江下游兩岸的蕪湖、南京、揚州等地的口語,而青島口語中並不常用“我曉得”三個字!青島口語屬於北方方言,青島人一般都說“我知道”! “是無意中露餡?還是真的如她所說,受了本地口語的影響?” 方向暉在極度疑惑中來到謝家磨坊大門口。 “砰砰。”他竭力放慢敲門的速度,減小手上的力量。 “誰呀?”小琴一邊跑來,一邊問道。 “我,方向暉。” 小琴連忙打開了門。 方向暉跨進了大院。他第一眼就朝林秀的辦公室望去。 辦公室沒有燈光。 “林秀呢?” “她剛剛出去。” “到哪裡去了?” “不清楚。聽她的口氣,好像時間不長。”小琴不安地答道。 儘管方向暉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小琴還是感到了一絲異樣的“場”!這種“場”是無形的,無法言喻的,也是無法掩蓋的。 “鎮定!不能把事情搞砸!”方向暉提醒自己。他不再理小琴,而是徑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他關上門,立即找出林秀的檔案,抽出資料,細細察看起來。 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他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下,將《登記表》隨手朝桌上扔去。由於空氣的阻力,輕薄的《登記表》折彎了,等它落到桌面上的時候,紙被柔和地對折起來,半張紙的背面朝上。 方向暉的目光落向那裡。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抓過那張登記表,湊到燈光下!他發現了粘貼照片的背面有一厘米大小的裂紋! 他又立即將表格反轉過來,盯著照片。面龐清麗的“林秀”在向他發出甜美的微笑。他再一次看看照片反面。 此時,他覺得“林秀”照片上的笑容越來越猙狩。他渾身的汗毛倒豎起來! “難道……” 方向暉對自己的推斷感到後怕。他沉思了片刻,拿起電話,拔通軍內中繼線,盡力平靜地說:“接三野七兵團機要科。” 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我是總前委情報科科長方向暉。” “哦,方科長。請問你找誰?” 方向暉並不認識七兵團情報科的人,他和他們很少聯繫。本來,他想打電話給七兵團的沈參謀,他們兩個比較熟悉,可是,沈參謀不一定能準確回答他的疑問! “這樣吧,你找一個和林秀比較熟悉的人接電話。” “這……”對方遲疑著。他從來沒有接過這樣的電話。而且,林秀調來的時間並不長,“比較熟悉”的尺度究竟是什麼,他一時覺得不好掌握。 “我命令你:快!最好找一個女同志!讓她趕緊聽電話!耽誤了事情,你吃不了兜著走!”方向暉大怒。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使出這一招。 很快,一個女聲從聽筒里傳出,很有些奇怪和不滿:“你究竟有什麼事?” 方向暉壓著心中的火氣,問道:“請你立即告訴我,你對林秀熟悉嗎?” “什麼叫熟悉?” “你聽好了!你只管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並對你說的話負責!” 對方也不示弱,回敬道:“我只對我的上級負責!你是什麼人?” “沈參謀是你的上級吧?我是沈參謀的上級!總前委情報科長方向暉!” 那個女聲這才軟了下來:“方科長,你到底有什麼事?” “林秀有什麼特徵?”方向暉緩和了一下語氣。 “特徵?” “長相上的特徵。”他補充道。 “這,”女聲似乎感到無從說起,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比較清秀。雙眼皮、丹鳳眼、瓜子臉,還有,皮膚比較白……身高……一米六的樣子。” 方向暉馬上打斷了她:“這些信息都沒用!好吧,讓我直接問你,她的脖子上有沒有一塊紅色的胎痣?” “胎痣?好像……沒有。林秀她怎麼了?” “究竟有沒有?你要對你的話負責!你的話關係到人命!很多人的命!” “這……我就不敢確定了。她調到我們這裡時間不長,大概一個多月吧。前一陣子,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多,誰注意她的脖子上有沒有胎痣呢?好像沒看見……最起碼脖子上半部分沒有。哦,這只是說,我沒有看見。” “還有誰和她比較熟悉?” “在這裡,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她了。” 方向暉“啪”地掛斷了電話——他的猜測基本被證實了! 他馬上跑出辦公室,衝到小琴門口:“立即通知警衛連!趕快找到'林秀'!快!” “是!” 隨後,方向暉自已也大步跨出院外。 小琴飛也似的通知了警衛連。戰士們立即拿起武器,分赴村子的各個角落、各個路口緊急搜尋。 “林組長怎麼了?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想不開也要自殺?”小琴邊往回走邊猜測。 當她走到防空洞附近的時候,她立住腳,遲疑了一下。 她原本是要回到情報科的,因為那裡沒有人,她要繼續在那裡值班。可是,林秀的外出和方向暉的緊急語氣讓她感到事情不一般。 她想起了前幾天的一次偶遇。 那天,也是在晚上九十點鐘的樣子,小琴從謝家磨坊出來,正往宿舍走去。快要到防空洞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一個黑影在防空洞附近朝村東頭走去。她有點好奇,悄悄地緊趕兩步,可是那個黑影卻比她走得還要快。 黑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覺得那個黑影有點像林秀。 小琴當時也沒有太在意。她想,或許那個黑影不是林秀。就算是林秀,也很正常,她可能也剛好從這裡回去,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小琴當時根本沒有將林秀和防空洞聯繫起來! 現在,當小琴再次經過防空洞口的時候,她自然想起了那晚的黑影。 “林組長會不會在裡面?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方科長這麼著急,肯定有事……林秀是不是在這里和什麼人幽會……或者,她雖然現在不在裡面,但可能在裡面留下什麼痕跡……我進去看看,說不定能夠找到她。” 小琴想著,就悄悄地走向洞口。洞內一片漆黑。她壯了壯膽,貼著右側洞壁,向裡走了兩步。 “找到蠟燭,一點亮,就大概能看清了。”小琴心想。半個月前,警衛連帶領大家舉行防空演習的時候,一個戰士曾將幾支蠟燭、一盒火柴放在洞壁的牆孔裡,並告訴參加演習的人,蠟燭和火柴就放在這裡,不要拿走,備用。小琴當時參加了演習,聽到了這話。 洞內寂靜得可怕。 就在小琴悄悄向洞口走來的時候,“林秀”憑著敏銳的聽覺,感覺到了洞口輕微的腳步聲。她立即熄掉了打火機,掩在立柱的後面。 “有人進來了!”“林秀”的心怦怦直跳。 小琴很快就摸到了洞壁上的火柴和蠟燭。 “哧”的一下,她點著了蠟燭。 小琴周身立即明亮起來,土黃色的牆壁、立柱也清晰可見,但洞穴深處,仍然顯得幽暗而昏沉。 “林秀”掩在立柱後面,她看見了小琴。 “可憐的小琴,你為什麼要下來?你這不是來找死嗎?”近一個月的相處,林秀對小琴已有姐妹之誼。 小琴朝洞內望去,沒有人影,沒有異樣。 她繼續慢慢朝里走去,一邊走,一邊張望著洞壁和洞頂,想從中看出什麼疑點或秘密。 她看不見“林秀”,“林秀”卻看得見她。 小琴越往裡走,光線越暗淡,她心裡也越緊張、越害怕。 “再走到那根立柱,沒有情況就不再往裡走了。”小琴邊走邊想。 還差兩步就到那根立柱了,可是,小琴的腳步已不聽使喚,她實在沒有膽量再往幽暗的洞穴深處前進半步了。 她轉過身,抬起腳,往回走…… “林秀”卻以為小琴暗中發現了她後想離開洞穴,遂猛然從立柱後面衝出來,以閃電般的速度撲向小琴,一手握槍,一手摀住小琴的嘴巴,握槍的胳膊也死死卡住她的脖子。 “啊——”小琴魂飛魄散,她本能地發出一聲尖叫。可是,這個聲音聽起來卻很含混,因為她的嘴巴被“林秀”捂得緊緊的。 “不准出聲!”“林秀”壓低聲音喝道。 “林組長……你……你……”“林秀”的指縫中又發出一陣恐懼的嗚咽聲。 “你這不是來找死嗎?”“林秀”咬著牙說,“我不想殺你,但你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不准動!不准叫!向前走!”“林秀”的聲音如冰一樣寒冷,同時用槍管戳戳小琴的額頭。 小琴抽泣起來。 “不許哭!”“林秀”很緊張。她想一槍打死小琴,但又怕槍聲把人引來。她想慢慢扼死小琴,又放棄了。因為,她知道,即使沒有任何聲響,小琴點燃的燭光也可能會引來路過的人。 “暫時作為人質,出了洞口再說!”“林秀”想。 “走!”她推著小琴向洞口快速走去。 方向暉出了情報科後,就立即去了“林秀”的宿舍,得知她沒有回來,本想叫張波等人去找,但他此時已經徹底明白,“林秀”不是真正的林秀,而是一個敵特!叫這些女兵去找她,太危險了!何況已經讓小琴通知警衛連了,就沒必要再讓她們去找,於是一言不發,匆匆離開了女兵宿舍。 當他走到防空洞附近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洞內居然有亮光,他立即拔出槍,向洞口衝去! “林秀”推著小琴,在距離洞口四五米的地方,突然聽到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 “林秀”大吃一驚。 這個人的步伐和渾身散發的氣息曾讓她神魂顛倒,現在,他卻像猛虎一樣朝自己撲來。 “不准進來!再進來我就打死她!”“林秀”大喝一聲。 “方科長!”小琴淒厲地叫了一聲。 “林秀”見已暴露,索性不再捂小琴的嘴巴,而是用臂膀夾住小琴的脖子,另一隻手用槍抵著小琴的頭顱。 蠟燭的光線下,方向暉看清了這一切——“林秀”清秀的面孔極度扭曲,小琴如一隻待宰的黑羊,淚流滿面。 儘管方向暉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這一幕,還是震驚不已!自己的戀人竟是一個瘋狂的敵特分子!自己的部下竟成了一個可憐的人質! 他用槍對準“林秀”:“放了她!” “你放我嗎?”“林秀”冷笑一聲。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方向暉問道。 “都到這時候了還問這個,有用嗎?” “你究竟是誰?你是怎麼打進來的?” “哈哈,這些問題你慢慢去想吧。現在,請你讓我走!”“林秀”桀驁不馴地說。 “你,你走得了嗎?我已經通知了警衛連。你就是出得了這個洞口,也走不出瑤崗村了。” “那我只能死在這裡了?” 方向暉一時無語,雙手握槍對著“林秀”。 “你放了小琴,或許你還不會死,共產黨優待俘虜……”方向暉說。 “哈哈……”“林秀”仰頭大笑起來,“你們優待俘虜,我相信。可是,我手上有兩條人命,說不定還會有第三條人命,你們還會優待俘虜嗎?我不會死?哼,你有這個權力讓我活嗎?啊?哈哈哈……” “你,真的不想活了?”方向暉極度悲哀。 “方科長,不要開槍!”卻聽得洞口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不要打死我女兒……”話音未落,陳德倫和警衛連的幾個戰士衝進了洞內。 手電筒發出的光柱在洞內來回搖晃。 “站住!都不要過來!再動一步,我就開槍打死小琴!”“林秀”吼叫起來。 “你……是不是……紅萍萍?”陳德倫顫抖著問道。 “紅萍萍?你還記得紅萍萍?”“林秀”一聽陳德倫的問話,眼裡的淚水慢慢滾落出來,“我不叫紅萍萍!紅萍萍早被你拋棄了!她早已經死了!8年前就死了!我現在是何芳琳!” 何芳琳在舞會上聽到“陳德倫”三個字後,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她恨這個父親!她不願認這個父親! 陳德倫一聽,立即明白了眼前的“林組長”就是他失散了8年的女兒!心愛的女兒!那時的女兒只有11歲啊!他老淚縱橫,上前一步,悲泣萬分:“我的乖女兒,我就是你的爸爸啊!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你怎麼成了這樣?你……” “'爸爸'?你還有臉說'爸爸'?當初,你能夠救下我卻不救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被抱走,你那時候怎麼沒有想到你是一個爸爸?一個連自己女兒的生死都不管的人,還能自稱爸爸?如果你當初不丟下我不管,我怎麼會到今天這種……”何芳琳說不下去了。 “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太對不起你了!八年來,我的腸子都悔青了!我遭盡了懲罰!我的心裡沒有一刻安寧過!你原諒我吧!你……現在長大了,應該……懂得爸爸的……苦處……” “我現在是懂了,可是遲了!”何芳琳長嘆一聲。 “乖……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陳德倫再次問道,同時泣不成聲。 何芳琳強忍悲痛。童年的貧窮和歡樂,八年來的孤獨和辛酸一古腦翻上心頭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已經……你們讓開,讓我走!” “你,放開小琴!”方向暉說。 “讓我走,才能放她!” “你看看,你還走得了嗎?”方向暉指指身後的戰士。 “看來,我只能死在這裡了?哈哈哈……我趕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認識你?方向暉?還有……還有機會再見到一個偉大的父親?哈哈哈……這都是命啊……哈哈哈……”何芳琳瘋癲般地大笑起來,眼睛中含著眼淚。 幾個戰士伺機瞄準仰頭狂笑的何芳琳…… 陳德倫一見,連忙張開雙臂,攔住槍管,大叫:“不要殺我的女兒!不要!你們要殺就先殺死我吧!”隨即轉過身,“乖女兒,聽爸爸的話,放下槍……啊?” “我早就死了,不在乎這一回。我問你,陳德倫,假如,你重新面對那次選擇,同樣的情況,完全同樣!你怎麼辦?是保護你的戰友,還是保護你的女兒?是要你的政治名譽,還是要你女兒的性命?”何芳琳冷冷地問道。 陳德倫木木地站在那裡。 少頃,他低沉地說:“我……兩樣都要。” “只能選一個!和八年前的情形完全一樣!”何芳琳厲聲追問。 “我,決不離開你!乖女兒,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塊!”陳德倫斬釘截鐵地說,說完就要撲向何芳琳。 “不要過來!”何芳琳立即用槍對準陳德倫,然後又用槍口點住小琴的太陽穴。幾個戰士也一把拉住陳德倫。 “方向暉,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真的愛我嗎?” 方向暉痛苦地點點頭,說了兩個字:“是的。” 在這樣一種情境下,方向暉說出這兩個字需要千鈞之力!而這兩個極其簡單的字,此時在何芳琳聽來,卻有千鈞之重!何芳琳感受到了方向暉非凡的勇氣和磊落的情感,她那充滿殺氣的僵硬面容慢慢舒展開來。 她靜靜地笑了,沒有一點聲音。 那是一個絕望而滿足的笑容,它來自內心深處,並從凌亂的頭髮、冰冷的瞳孔、秀麗的唇角……散發出來。 “砰!”一聲槍響。 何芳琳突然把槍口從小琴的頭上快速移到自己的太陽穴上,並斷然扣動扳機! “啊——”小琴大叫起來! 何芳琳倒了下去。 她看見瘦高的談岳揮著手,笑瞇瞇地向她走來,手腕上戴著那串核桃念珠…… 方向暉強忍悲痛,指揮戰士們在防空洞內仔細地搜尋著。 不一會兒,他們就發現了那塊石片,還有石片下埋藏的微縮膠卷! 一小時後,即子夜時分。 兩個人影出現在瑤崗村小河南岸。他們把泅渡的小型橡皮筏放入河中,然後小心地坐進去,一人一筏,謹慎地劃向北岸。 片刻工夫,他們上了北岸,將橡皮筏放入灌木叢中,隨後貓著腰,向防空洞疾步而來。他們鑽入防空洞,擰開手電筒,直向最裡面的立柱撲去…… “不許動!” “繳槍不殺!” 埋伏在防空洞外面的十幾個解放軍戰士一齊衝進洞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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