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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六章酒鬼的節日

死亡之書 李西闽 7314 2018-03-22
酒鬼丘土生沒喝酒時像個人樣,喝醉之後就不是人了。丘土生喝醉之後就成了畜生。丘土生是黑子的鄰居,黑子知道丘土生的很多事情。 丘土生一喝酒就兩眼發綠光。 酒刺激著他,有股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燒。他心中的某種慾望被酒精激活了,就會搖搖晃晃地回家,抱老婆上床。老婆被他折磨得瘦弱不堪。瘦弱不堪的女人遠遠就能聞到丘土生散發出來的酒臭味,沒等丘土生回到家門口就把門緊緊地插上了。她在門裡咒罵著:“丘土生,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家裡兩個錢都被你拿去換馬尿喝了,你還有臉回家!你死在外面好了!”男人在外面踢著門,“臭婆娘,快開門,我要和你睡覺!”她對酒醉後的丈夫有深重的恐懼,丈夫每次酒醉後都像瘋狗一樣撕扯著她,讓她好幾天都下身疼痛難忍,那是來自她身體最深處的疼痛。她是不會開門的,反而會對在屋子裡的兒子說:“搬一條長凳來。”兒子乖乖地搬了一條長凳過來。女人把長凳頂在門上,坐在長凳上任憑男人在外面怎麼叫喚,怎麼踢門,她都不開門。她還指著兒子的鼻子說:“你長大了千萬不要喝酒,你要變成酒鬼了,老婆會不要你的。”兒子無言地看著她。男人還在外面罵:“臭婆娘,我……我就不相信你一輩子不開門,我會……會打死你的。”女人沒答話,她的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她十分清楚,等他酒醒之後,就會變成一個正常人,一個曲柳村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進不了家門,丘土生癲狂了。他在鄉村里搖搖晃晃,像漫無目的的野狗一般亂竄。黑子經常看到酒鬼丘土生進不了家門之後就在村里調戲婦女。丘土生只要一見到女的就走過去,對人家動手動腳,嘴巴里還不干不淨。女人們都討厭他,迴避著他。等他酒醒之後,人們就對他說:“昨天又進不了門吧?”他會顯出很驚訝的神色,“你說什麼?什麼進不了門?”人家就會說:“你這個爛酒鬼呀,每次都要藉酒發瘋,遲早要被人家的丈夫打死的!”丘土生一臉木然的樣子,“我又沒有嫖人家老婆,怎麼會被別人的丈夫打死?” 黑子記得,在一個晚上,丘土生喝醉了酒被老婆關在了門外。他慾火中燒,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寡婦丘玲娣的家門口,猶豫了一下就推門進去了。他很瘋狂地摸到了丘玲娣的臥房。丘玲娣正在油燈下縫補什麼,一看到丘土生進來了,趕忙說:“土生,你怎麼啦,又沒進家門呀。”她站起來,扶住了丘土生。她這樣對待丘土生,是因為丘土生是她的堂弟。

丘土生聞到了女人的氣味。 他一把抱住了丘玲娣,滿嘴胡言亂語:“我……我要和你睡覺,睡覺。”丘玲娣根本就沒想到他會對自己這樣,她對他的德性很了解,但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堂姐如此不敬呀。丘玲娣剛開始並沒有責怪他,只是把他推開了,“土生,我是你堂姐呀,你今天怎麼啦!”丘土生根本就沒把什麼堂姐當回事,丘玲娣此時在他眼中只不過是一個女人。已經被酒和慾火燒得昏糊了的他需要找到一個發洩的出口。他瘋狂地撲過去,把丘玲娣推倒在床上,開始撕她的衣服,口裡說:“睡覺,睡覺,我要和你睡覺!” 丘玲娣怒了,“你瘋了!” 她使勁地掀翻了連畜生都不如的堂弟,衝出了家門,大聲喊道:“來人哪,來人哪,丘土生要強奸人哪!”

黑子聽到了丘玲娣的尖叫。 大隊支書丘火木也聽到了丘玲娣的尖叫。 其實很多人都聽到了她的尖叫,包括那個被丘土生折磨得枯瘦如柴的老婆。 丘火木馬上找來幾個民兵趕到了丘玲娣家。丘火木很生氣,說實話,丘土生也是他的遠房堂弟,丘土生喝醉酒在村里多次調戲婦女的劣跡,他十分清楚。也有人在他面前告過狀,但他沒有對丘土生怎樣,只是偶爾對他旁敲側擊一番。丘火木萬萬沒想到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竟然搞到自家姐妹的頭上來了。 他馬上讓幾個民兵把他扭了出來。 很多人看熱鬧,黑子也在看熱鬧的人群中。 丘玲娣說:“這個畜生,沒臉沒皮,他喝得亂性了!” 丘玲娣的表情很複雜,按理說,她把他趕出家門就行了,沒想到自己頭腦一愣就在門外喊開了。她覺得這事有些張揚,他醉了嘛,怎麼說也是自家兄弟。丘玲娣有些後悔自己的做法。

丘火木在丘土生的臉上狠狠地摑了一巴掌,惡狠狠地罵道:“畜生,你睜開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誰!” 丘土生喝得太醉了,他說:“什麼,誰,女人,我,我要和女人睡覺!” 丘火木氣壞了,他對丘玲娣說:“你說,是送他去法辦還是怎樣,今天全聽你一句話!” 丘玲娣說:“唉,我看算了,把他弄回家吧。” 丘火木也順水推舟,“那好吧。” 幾個民兵把丘土生架到了他家門口。丘玲娣敲了敲門,“大妹子,快開門,讓土生回家。” 丘土生老婆說:“讓他死在外面吧,我們不要他了。” 丘玲娣說:“你就開門吧,別讓土生在外面吹了涼風。” 丘土生老婆說:“他不會死的,他的命大,他是一條七條命的狗,他死不了,你們就把他扔到野地裡去吧!”

丘玲娣沒有辦法,她對丘火木說:“你說說吧,我先回去了。”大夥都在笑,丘玲娣很沒面子地回家了。 丘火木放低了聲音:“開門吧,他是你老公呀。” 女人說:“他是豬,是狗!他不是我老公,你們隨便把他扔到哪裡都行,反正我不會開門。你是支書,你有權處置他,你們也不要在外面叫喚了,我累了一天,明天還要出工幹活呢,這個家都被豬狗不如的東西喝乾了,我要不出工,我們娘倆就要喝西北風了。都走吧,走吧,我要睡覺了。” 丘火木無奈,他是不敢強行把門撞開的,沒道理的是丘土生,不是他老婆。人總該講點道理吧。他嘆了口氣,“把這傢伙架到沙灘上去吧,你們幾個看著他,用濕沙埋他一會兒,他會醒過來的。唉,我也困了,這算哪門子事嘛。”丘火木一回去,大夥也散了,沒熱鬧好看了,不回去睡覺幹什麼?

幾個民兵把丘土生架到了沙灘上,挖了個淺坑,把丘土生放了進去,然後在他身上鋪上一層薄薄的濕沙。曲柳村人經常把醉酒的人埋在沙子裡,這樣可以讓酒醉的人盡快清醒過來。 丘土生還在說:“女人,女人好哇,睡覺,我要和女人睡覺。” 幾個民兵把他扔在那裡,就不管那麼多了,明天都還得出工,沒那麼多閒工夫陪這個醉鬼。他們也回家睡覺去了。夜風微涼,遠處傳來幾聲狗吠。 黑子還記得,有一天清晨他去河堤上晨讀的時候,一出村口,就看到了丘土生。黑子一陣噁心。他看到丘土生躺在稻田裡,看來他是在稻田裡睡了一夜。他醒來後,站了起來,渾身濕漉漉的,頭上全是泥巴和稻田裡的小浮萍。他打了個嗝,看到了黑子,他問黑子:“黑子,我怎麼會在這裡?”

黑子沒好氣地說:“我怎麼知道?” 他身上的酒氣很濃。 他突然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要不是黑子機靈地跳開了,他吐出的穢物肯定都吐到黑子身上了。一股惡臭鑽入黑子的鼻孔,他趕緊摀住了鼻子,這個清新的早晨無疑是被丘土生污染了。 黑子看到丘土生吐出的穢物裡有許多小蝌蚪和浮萍,這酒鬼昨天晚上倒在稻田里肯定喝進去了許多稻田裡的水。丘土生輕飄飄地往村里走去。 這時,一隻小狗顛顛地跑過來,咂巴咂巴地吃著丘土生吐出的東西。小狗吃完之後,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的,走了不遠,就倒在路旁,睡著了。 小狗看來是醉了。 丘土生在家裡喝不上酒,老婆死活也不讓他喝。老婆不讓他喝,他就忍住了,老婆卻管不住他在外面喝。在曲柳村,丘土生有幾個酒友,別人喝醉了就睡,他一喝酒就瘋癲。

丘土生的老婆為了製止他喝酒,採取了不少措施,但都無濟於事。她會跑到丘土生的幾個酒友家裡,挨個挨個地訴苦,請求他們不要再拉丘土生去喝酒。酒友就勸他:“丘土生呀,我看你還是別喝了,不要老婆都喝沒了。”丘土生說:“說什麼話,老婆是我的,怎麼會喝沒了,我就是喝死,老婆也還是我的!”酒友們就讓他喝,喝酒之前交代他:“丘土生,你少喝點,不要喝多了。”他就委曲求全,“行,行,喝少點就喝少點。”結果,他的嘴巴只要一沾上酒,就把持不住了,你一杯他一杯地沒完沒了,不醉不罷休。 丘火木問丘土生:“你怎麼回事,每次喝酒都要喝醉?”丘土生笑笑,“喝酒要是不喝醉多沒意思。喝酒如果不盡興,那還叫喝酒嗎?你不懂,醉有醉的快活。”丘火木說:“快活個鳥!”丘土生聽了支書這句話,樂不可支,“就是,就是快活個鳥。”把丘火木氣得發抖,這傢伙無可救藥。

丘土生喝酒還會喝到鎮上去。 他到鎮上去賣東西,賣完之後就把錢拿去飲食店裡喝酒。他老婆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都不敢讓他去賣,要讓他去自己也要跟著他。他老婆記得很清楚,那一次她實在走不開,讓丘土生把兩隻雞拿到鎮上去賣。本來,她是準備把賣雞的錢用來過端午節的。沒想到,丘土生賣完雞,把酒喝了,還拖著一條斷腿回來。 丘土生在通向鎮上的路上,心裡還一直在想,馬上就要過節,家裡窮得丁當響,這賣雞的錢是千萬不能拿去喝酒了,否則這個節就沒法過了。想著想著,他心裡就充滿了信心,這回不喝酒了。 等雞賣完已是中午。 他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他進了公社的飲食店,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來。跑堂的跑過來問他:“餵,你要點什麼?”

丘土生說:“來兩碗飯,炒一盤豆干。” 跑堂的說:“要不要在豆干裡加點肉?” 丘土生咽了一口口水,擺了擺手,“不,不要了吧。” 跑堂的說:“不要就不要嘛,一盤豆干兩碗飯,三毛錢。” 丘土生就遞給了他三毛錢。跑堂的不一會兒就把飯菜端上來了。跑堂的把碗重重地放在他面前,他想,跑堂的今天吃了槍藥,火氣那麼大。其實,那年代飲食店的服務人員全是這種做派,你愛吃不吃,沒人求你吃。 丘土生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一碗飯很快就見了底。他端起第二碗飯剛扒了一口,就看見幾個人走進來,坐在他旁邊的一張桌子旁。跑堂的走了過去,問:“你們吃點什麼?” 一個壯漢說道:“我來點吧,炒一盤豬腰子,再來一盤豬耳朵、一盤花生米,對了,再來一個乾蒸豬肉。” 跑堂的說:“今天碰到一個大方的主了,好的,你們等著,很快就上來。”跑堂的用怪異的目光瞟了丘土生一眼,好像在說:“小氣鬼。” “弟兄們辛苦了,我看中午喝點酒吧。”壯漢說。 “好的好的。”看來他們也是一夥酒友。 丘土生一聽到“酒”字,腦袋瓜嗡了一聲,他停下了筷子,眼睛亮了亮,他使勁地吞嚥了一口口水,神思有些恍惚。他在心裡說:“丘土生,你要堅持住,你口袋裡的幾塊錢,是一家人過節用的,你千萬不要把它拿去喝酒哇。”他狠狠地往嘴裡扒進一口飯,嚼了幾下,怎麼也吞不下去。 不一會兒,他就聞到了酒味。 那酒氣忽忽悠悠地飄進了他的鼻孔,他長長地呼吸了一下,哇,這酒好香,一聞就知道是地道的地瓜燒。說實話,他很少喝這樣的酒。這酒貴,比米酒要貴一毛錢呢。他記得自己只喝過兩次,一次是丘火木的兒子結婚時喝的,還是一次是乾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就喝過兩次。 酒香勾得他肚子裡的酒蟲發作起來。 他看著碗中的飯,無法下嚥了。這可如何是好?酒的味道不斷地飄進他的鼻孔裡,他在心裡罵道:“娘的,為什麼偏偏要和我作對,在我吃飯的時候你們來喝酒,這不是故意勾起我的酒癮嘛!”他聽到了他們碰杯的聲音,喝酒時的滋溜聲讓他滿嘴都是口水。跑堂的在一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吃個白米飯還拖泥帶水,兩口扒完走人得了。”丘土生在心裡罵道:“狗眼看人低!” 丘土生摸了摸口袋。 他算了一下,總共有六塊三毛錢,買飯已經花了三毛錢,還剩六塊錢。過節頂多也就花個四塊錢左右,那麼還有兩塊錢。這麼一算,把他的心給算活了,他拿出一快錢可以買三斤地瓜燒。 他的眼睛迸發出一種光芒,他突然大聲說道:“給我拿酒!” 跑堂的走過來,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這個穿著補丁衣裳的漢子,“你要喝酒?” 丘土生說:“對,我要喝酒。” 跑堂的問:“你真的要喝酒?” 丘土生有點生氣,他掏出三塊錢,放在桌子上,“叫你拿酒就拿酒來,囉唆個屁!”跑堂的也有氣,“喝酒就了不起了?要多少?”丘土生說:“來三斤。” 跑堂的睜大了雙眼,鄰桌的壯漢也偏過頭望瞭望丘土生。跑堂的根本就不相信這個漢子能喝下三斤地瓜燒。鄰桌那幾個人才要了兩斤。 “去呀,老子的酒癮上來了!”丘土生不知哪裡來的豪氣。 別人喝酒都是用杯子,丘土生不用杯子,他用一個碗喝,那一碗酒足足有半斤。只見他眼睛裡放著綠光,端起一碗地瓜燒,像喝白開水一樣咕咕咕咕一氣喝見了底。他抹了一下嘴巴,咂了咂嘴,“好酒,好酒!” 他又倒了一碗酒,端起來,一仰脖子又咕咕咕咕一氣喝見了底。他又抹了一下嘴巴,“真他娘的是好酒,好酒哇!” 接著,他又倒了一碗酒,笑了笑,端起來咕咕咕咕地一氣喝完。他再次抹了一下嘴巴,“好酒就是好酒,這真是沒說的!” 他正要倒酒,酒壺被那壯漢拏過去了。這時他才發現,鄰桌的人全站起來了,睜著眼珠子看著他。那跑堂的也沒話說了,張大了嘴巴看著他。 壯漢說:“好酒量,好酒量!佩服,佩服!”他給丘土生倒滿了一碗酒,“你喝酒怎麼不用菜?俗話說,杯酒筷肉嘛。” 丘土生乜斜了一下壯漢,擺了擺手,“要什麼菜,有酒喝就是過神仙的日子了,杯酒筷肉,那是富人家的喝法。” 壯漢端過來半盤子豬耳朵放在他面前。丘土生看都沒看那豬耳朵,只是一個勁地喝酒。不一會兒他就喝完了酒,臉紅脖子粗,眼睛發出瑩綠的光芒,他和別人不一樣,喝完酒之後眼睛不會發紅。 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飲食店。 走出飲食店,他的下腹部就燃燒起來了。那種由來已久的慾望使他難以忍受,這是一種快感,也是一種煎熬。他聞到了女人的味道,他內心興奮極了,這不是一種女人的味道,是好幾種女人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他朝女人味濃郁的地方嗅尋過去。 他踏進了公社的供銷社里。 他看到櫃檯裡幾個女人正在閒聊著什麼,他已經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他只看到她們白白的臉、細膩的皮膚。他伸出手,在空氣中摸了一下,說:“女人,女人,我要和你睡覺。” 女人們驚叫起來。 丘土生跳上了櫃檯,朝櫃檯裡的一個女人撲了過去。那女人尖叫了一聲,被他死死地抱住了。女人們開始呼喊,鎮上的男人們一聽到女人們的呼叫,便紛紛湧進了供銷社。 他像死狗一樣被男人們拖到了街上。 男人們可撿著便宜了,拼命地揍他,有一個男人拿了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在他的小腿上,把他的腿骨給敲斷了…… 丘土生經歷了這件事,不但沒有吸取教訓,反而越喝越兇。沒有酒,他就會死掉。有酒的日子,才是他真正的節日,他的狂歡節。寂寞的狂歡節。想女人又沒女人的狂歡節。 黑子在一個晚上聽到了一個女孩的哭聲。那哭聲從村口傳過來,慢慢地近了。然後經過他家門口,又漸漸地遠了。他出門一看,什麼也沒有。他聽出來了,哭泣的那個女孩兒是個傻子。傻姑娘很少哭的,今天怎麼哭了呢?他產生了好奇。他走了過去,站在傻姑娘家門口往裡面看。 傻姑娘從小就是個癡呆兒,她說話含糊,沒有一句話黑子能聽懂。傻姑娘平時在村里無憂無慮地生活著,似乎不知道寒冷也感覺不到酷熱。她是曲柳村的野草,自由自在地在鄉野的陽光下生長。她家里人對她視而不見,她想幹什麼就乾什麼,沒人管她。傻姑娘的哭聲沒有引起家里人的注意。黑子只聽她母親說:“出點血就哭,哭什麼喲,誰讓你生下來就是女兒身,流血是正常的嘛,還不快去換褲子。那麼多血,也不知找塊布墊墊。” 黑子一聽,臉紅了。 他往回走的時候,聽到了丘土生的聲音。他從村口走進來,在一個牆角歪倒下去,呼呼地睡了。 黑子走到他面前時,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臭和一股奇怪的腥臭。他聽見丘土生夢囈道:“好哇,女人好哇,痛快,真痛快!” 黑子很快就把傻姑娘的哭和丘土生的話聯繫在一起。顯然,丘土生是乾了那種見不得光的事,傻姑娘是不是被他弄哭的呢?黑子一陣噁心,他朝丘土生的臉上吐了一口痰,才步伐沉重地走回家。 傻姑娘的哭聲像一塊石頭壓在他的心口。 他要弄個明白。 第二天傍晚,夕陽血紅。他來到傻姑娘平常喜歡去玩的那片河灘上找她。傻姑娘果然坐在那長著許多野花的草地上。她孤獨地坐在那裡,低著頭,在玩著一朵花。她今天臉色蒼白,也許是昨天晚上流血太多了吧。黑子沒有看到傻姑娘臉上往常掛著的傻笑。那種傻笑幾乎成了傻姑娘的象徵,在曲柳村里,那些壞孩子往她頭上撒泥土,在她衣服上畫烏龜,她也那樣傻笑。可今天,傻姑娘沒有了傻笑。 他坐在傻姑娘面前,問她:“傻姑,昨天晚上是不是丘土生欺負你了?” 傻姑娘一聽丘土生的名字,眼中現出了驚恐的色澤,她嘰里呱啦叫著站起來,往村里狂奔而去。 赤足狂奔的傻姑娘在如血的殘陽中顯得那麼淒涼。 黑子心裡湧起一陣狂風巨浪。 他一切都明白了,“丘土生,你是個畜生,你不得好死。” 從那以後,黑子再也沒有看到傻姑娘的傻笑。 丘土生又喝醉了。 他在黃昏的夕陽中朝河灘上走去。 黑子跟在他後面。 傻姑娘在那片芳草叢中如同一個花仙子,遠遠望去,她在夕陽下的剪影也是那麼美麗。黑子看到丘土生像只飢餓的老鷹朝傻姑娘撲了過去,那時的傻姑娘是一隻無助的野兔。 黑子大喊著:“丘土生,你不是人——” 他狂奔過去。 他推開了丘土生。丘土生氣壞了,和黑子扭在了一起。傻姑娘哇哇怪叫著往村里跑去。黑子把丘土生按在了地上。他一拳一拳地打著丘土生,邊打邊罵:“你是個混蛋,你是天底下最王八的壞蛋!”丘土生被他打得暈頭轉向,嗷嗷直叫。 黑子打完他之後,站起來,揚長而去。 黑子從沒有這樣揍過人。他為無知但有靈性的傻姑娘出了一口惡氣。 大年三十晚上,丘土生終於在家裡喝了一頓酒。酒是自家釀的,曲柳村每年過年每家每戶都要釀酒,不用花錢去買。因為過年,丘土生的老婆沒有阻止他,她想,大過年的,就忍受下他的獸性吧,不要讓他在外面丟人現眼了。丘土生一碗一碗地喝著酒,邊喝邊說:“米酒還是沒有燒酒好喝。”老婆用筷子頭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死鬼,你就知道喝酒,你總有一天要死在酒裡面的。”丘土生因為是在家裡喝酒,又是過年,有大塊的肉下酒,感覺自己過上了富人的生活,以前的皇上也莫過於此吧,杯酒筷肉,這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呀。他不光自己喝,還要老婆和兒子喝。老婆兒子都不買他的賬。老婆警告兒子:“你要是敢喝一口酒,你明天就走,我不認你這個兒子。”老婆不讓兒子喝酒是有理由的,她不想從自己的家裡再走出去一個酒鬼。 丘土生說:“你不讓兒子喝酒,那你釀酒干什麼?”老婆說:“酒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以為是釀給你喝的呀,正月裡客人喝的!” 丘土生不再說話,他在大年夜裡把自己灌醉了。 喝完酒,他的眼中又發出了綠光。他把老婆扯住了,要做那種事。老婆把他拖進了臥房。她說:“死鬼,當著兒子的面你也這樣下做。”說完,她脫了衣服,躺在床上閉上了眼。丘土生撲了上去。丘土生幹完那事從她身上滾了下去,突然覺得肚子有點痛,肚子裡像是有股水要往外冒一樣。他穿了衣服,出了門,往茅坑里鑽了進去。過了很長時間,老婆沒見他回來。老婆忍住疼痛,起了床,對兒子說:“你去看看你爹是不是掉茅坑里去了。”兒子點了個火把,到屋外的茅房裡一看,頓時驚叫一聲,丟下火把,哭喊著跑回家,“媽,不好啦,爹掉茅坑里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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