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死亡之書

第14章 第十二章情殤

死亡之書 李西闽 6489 2018-03-22
黑子有點兒怕數學老師程惠嫻。 程惠嫻長得併不好看,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會說話。黑子挺愛聽她的課,她講課有她獨到的地方,她能把一道枯燥無味的幾何解析講得生動異常。黑子常想,程惠嫻老師要是講語文課該有多好,因為語文老師蔡金標的課聽起來乾巴巴的,索然無味。 近來,程惠嫻老師老是讓黑子在晚上的時候到她宿舍裡去。他害怕和程惠嫻單獨在一起。程惠嫻一看到他來了,就顯得異常興奮,水汪汪的大眼如春水一樣碧波蕩漾。程惠嫻拿出用玻璃紙包著的水果糖給他吃,黑子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黑子說不出是什麼香味,好像是蘭花的香味,不對,是茉莉花的香味,又不對,是米蘭的香味,也不是,是夜來香的味兒,更不是了……反正,是一種花的香味。

香味從程惠嫻身上散發出來。 他在白天聽她講課時是聞不到那股香味的,只有到了晚上,在她只有十二平方米的小屋裡,他才能聞到這股香味。程惠嫻老師的小屋裡瀰漫著這種香味。 黑子聞到這種香味,心中就會湧起一股甜絲絲的感覺。儘管如此,他還是有點害怕程惠嫻。 程惠嫻安排他在一張小飯桌上寫作業。她自己則在辦公桌上批改學生的作業。黑子在香味中寫作業心情爽朗。他寫著寫著就陶醉在這種香味裡了,他在做深呼吸的時候有種負罪感,莫名其妙的負罪感。 程惠嫻老師要睡覺了,黑子才背著書包回家。 他不明白程惠嫻老師為什麼要他到她的宿舍裡去。他把這事兒告訴王春洪和李遠新的時候,他們倆也覺得很奇怪,但黑子有一點沒有告訴他們,那就是程惠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異香。

王春洪說:“我看程老師是愛上黑子了。” 李遠新說:“不會吧,人家是老師,又是城里人,怎麼會愛上黑子呢?” 王春洪說:“那不一定,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黑子說:“好了,好了,別瞎猜了,吵死人了!” 他們見黑子發火,才不再討論程惠嫻老師是否愛上黑子的問題。黑子沉默著。他的心弦被那股香味撥動著。 一天夜裡,黑子正在程惠嫻老師屋裡做作業。突然,他聽到程惠嫻老師的一聲叫喚:“誰?”黑子也感覺到程老師的窗戶外有個黑影一晃而過。黑子打開門,追了出去,自從啞巴大叔死了之後,黑子的膽子明顯大了。程老師說:“黑子,別追了,回來!” 黑子看到一個黑影朝學校門口狂奔而去,那身影有點眼熟,不知道在哪裡見過。

他突然明白了,程惠嫻老師為什麼要他到她的宿舍裡去,他心裡坦蕩了,那一丁點兒害怕的感覺剎那間飛得無影無踪。 他回到程惠嫻老師的屋裡,拍了一下胸脯,像個男子漢大丈夫一樣說:“程老師,有我在,你別怕!” 程惠嫻的大眼睛撲閃了一下,臉上露出淒楚的笑容,“好黑子,我不怕!” 語文老師蔡金標是黑子的班主任。 他是曲柳村人。原先是個民辦教師,後來轉正就當了黑子的班主任。蔡金標的岳父就是曲柳村的大隊支書丘火木。可以說,蔡金標的今天,是丘火木給他的。所以蔡金標堂堂一個七尺漢子,在家裡卻很怕他的老婆丘秀秀。丘秀秀是一般的農村婦女,沒什麼特點,像大部分農村婦女那樣,生完孩子後臉就顯得老了,臉上有了斑點,胸脯上的兩個大奶子耷拉下來,大屁股下垂,走起路來上下一齊顫動。

丘火木曾在鄉村里放出風聲,說蔡金標要是弄得好,就可以當中學的校長,他說這話的意思大夥很明白,你們不要因為蔡金標在家裡怕老婆就瞧不起他,他將來當了校長,也是不得了的事嘛! 天曉得他能不能當校長,人們該瞧不起他時還是瞧不起他,就連許多學生都瞧不起他,比如王春洪。王春洪就當著黑子和李遠新的面這樣說過:“我長大了,要是討了像蔡老師老婆那樣的女人,我就把頭塞進尿桶裡淹死!”說得李遠新哈哈大笑。黑子卻沒笑,他還是十分尊敬蔡老師的,儘管他上的語文課索然無味。 一天,蔡金標把黑子拉到一棵大桉樹後面,神情嚴肅地對他說:“聽說你最近老是在晚上的時候往程老師的宿舍跑,有沒有這回事?” 黑子低下了頭,“有!”

蔡金標語重心長地說:“黑子,你也不小了,你知道別人怎麼說嗎?” 黑子想,我每天夜裡保護著程惠嫻老師,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蔡金標見他不說話,接著說:“人家說你和程老師在搞戀愛。” 黑子的腦袋裡嗡了一聲,他說:“我沒有。” 蔡金標換了一種口氣說:“黑子,我知道,你怎麼可能和老師搞戀愛呢,那是明擺著不可能的事嘛。別人不信你,難道我不相信你嗎?” 黑子不吭氣。 蔡金標又說:“以後晚上別去了就行了。” 黑子點了點頭。 蔡金標滿意地笑了,“那你回去吧。” 黑子恍恍惚惚,滿腦子糨糊。一連幾天,他都躲著程老師。程老師也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也沒有再叫他去她宿舍。黑子的心裡空落落的。

每當看到程惠嫻老師那雙水汪汪的會說話的眼睛,他總是想起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後來,他在一個城市愛上了一個同樣有一雙會說話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姑娘時,他會突然想起程惠嫻老師身上的那股異香,他會望著那現代味兒很足的大眼睛姑娘,羞澀得像個女孩,一直沒有把心底的那個愛字說出口。 夜又深了。 黑子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一個黑影走到程惠嫻老師的宿舍門口,用萬能鑰匙捅開了程老師屋門的鎖,他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摸到程老師的床前。程老師正在甜美地睡著,發出均勻的呼吸。那黑影舉起了尖刀,朝程惠嫻老師刺了下去,程惠嫻老師的尖叫聲響徹了黑夜! 黑子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渾身被冷汗浸透了。 他想,明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去程惠嫻老師那裡做作業,不然他放心不下。

那天,黑子一天的精神狀態都不好,很不順心的樣子。放學回到家,院子裡的一隻老母雞在咕咕叫著,這隻老母雞近來不下蛋,老是咕咕地叫,叫得黑子心煩意亂。他走過去狠狠地踢了老母雞一腳,老母雞撲喇喇地飛起來又落到地上。 母親出來了,問他:“黑兒,怎麼啦,是不是碰到什麼煩心的事情了?” 黑子瓮聲瓮氣地說:“沒有。” 說完,他就挑起水桶挑水去了。他要先幫赤毛婆婆挑滿後再幫自己家裡挑,等他挑完水,黃昏就過去了。 吃完飯,他就背起書包到學校裡去了。 學校裡靜悄悄的。 他來到了程惠嫻的宿舍門口,正想敲門,卻聽到有人說話。他就悄悄地來到了窗口,他發現今天程惠嫻的窗簾是拉上的,他看不到裡面。 他聽到了裡面說話的聲音。女的當然是程惠嫻,男的竟然是他的班主任蔡金標。黑子好奇,他坐在程惠嫻的窗下,聽他們說話,聽得他的心像藏了一窩小兔子一樣亂跳著。

沒想到蔡金標講課講得不好,說話卻說得那麼動聽,特別是在今夜,和程惠嫻老師說話說得那麼好。蔡金標的聲音很輕,而且有種磁性,讓人聽了特別舒服,他說的話生動而富有感情,讓人聽了心驚肉跳,像是在唱詩一般。 黑子明白了什麼。 他突然想起那個晚上窗戶外的黑影。原來就是蔡金標。 蔡金標是有老婆的呀,程惠嫻老師怎麼可以和他談戀愛呢?他在心里為程惠嫻老師捏了一把汗。 蔡金標說:“嫻,我給你吹一支曲子吧。” 程惠嫻的聲音也很輕柔,“咱們到河邊去吧,那邊清靜,吹簫也沒人能聽見。” 蔡金標說:“那好吧,我先出去,我在村頭等你。” 程惠嫻“嗯”了一聲。 蔡金標就走了出來,拿著一支長簫匆匆地朝校外走去。黑子清楚蔡金標老師的簫吹得好。每次大隊或學校搞文藝演出,蔡金標都會表演吹簫。公社當年組成了文藝演出隊,還特地把他請去吹簫。他能用簫吹出許多當時流行的紅色革命樂曲。

程惠嫻也出了門,她朝村口走去。 他們走出村口後,兩個人就合在了一起,蔡金標在朦朧的夜色中摟著程惠嫻走向了河邊。他們沒發現悄悄跟在後面的少年黑子。黑子知道跟踪是不道德的,但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好奇。他除了對他們的事感到好奇之外,還有一種隱藏在潛意識裡的東西,那就是黑子對蔡金標的不信任。他要保護程惠嫻老師。 他們來到了河邊,他們相擁著坐在一棵水柳下。大河的聲音嗚咽著,它永遠是這樣低沉地嗚咽,對於人世間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充耳不聞,永遠忙著流淌。 黑子躲在離他們不遠的草叢裡,聽著他們的悄悄話。 “你老婆真的不在?”程惠嫻問。 蔡金標輕柔地說:“我騙你幹嗎,親愛的。” 黑子可以對著奔流不息的大河發誓,他是第一次聽到“親愛的”這個稱號,他的心一直提著,覺得自己的臉發燒發熱。

緊接著,他們就緊緊摟抱在一起。 許久,他們才分開。 蔡金標開始吹簫。 他吹的這支曲子,黑子從來沒聽過,那曲調幽婉而纏綿。黑子呆了,天下竟有讓人如此難過的曲子。 他聽著聽著,眼淚就無聲地流了下來,以至有一條毒蛇從他身上爬了過去,他也毫無察覺。那時,只要他輕微地動一下,那條毒蛇就會狠狠地咬他一口。 冥冥之中,是那支他後來才知道的《梁祝》的憂傷曲調救了他,否則恐怕他很難逃過這個突如其來的災劫。 聽著聽著,程惠嫻就靠在了蔡金標的身上。 淒婉的曲調和大河的嗚咽聲雜糅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更淒涼的聲音,在夜色中浸潤開去。 突然,黑子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 有手電光從遠處晃過來。 蔡金標的簫聲停止了。蔡金標把簫放在了程惠嫻的手裡,他悄悄地和程惠嫻說了句什麼,就從另一個方向蛇一樣溜走了。 手電光臨近了。 黑子驚呆了,那人竟是大隊支書丘火木,要是被他知道了蔡金標和程惠嫻的私情,那他們倆可都完了。 丘火木的手電光照在了程惠嫻的臉上,“剛才誰在吹簫,吹的什麼曲子?” 程惠嫻說:“是我吹的。” 丘火木問:“就你一個人?” 程惠嫻沒有言語,她站在那裡,身上微微打著顫,不知是被涼爽的河風吹的,還是被丘火木嚇的。 丘火木自言自語道:“好像有兩個人的呀。” 程惠嫻還是沒言語,這時候沉默是種抗議,也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 丘火木說:“還有一個人到哪裡去了?那是誰?快說!” 程惠嫻還是無言。 黑子像一個男子漢一樣站了起來,他昂首挺胸地大步朝他們走去。他沒有理會丘火木,對程惠嫻說:“程老師,我回來了。” 丘火木用手電光照了黑子的臉一下,“是你?” 黑子這才對丘火木說:“是我陪程老師到河邊來散心,剛才我去解手了,所以程老師才一個人在這裡。” 丘火木有些惱怒,“以後別在晚上到河邊來,別掉到河裡淹死了。” 丘火木悻悻而去。 好險。 程惠嫻老師輕聲對黑子說:“黑子,謝謝你。” 黑子低下了頭,他說:“程老師,對不起,我跟踪你了。” 程惠嫻嘆了口氣,“黑子,你遲早會知道這件事,紙包不住火,我不怪你。” 那個溜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黑子又聞到了程惠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異香。他十分驚訝,剛才跟了他們一路,也沒聞到這股香味,怎麼只有單獨和程惠嫻老師相處的時候,才有這股香味呢? 在這個夜裡,程惠嫻把一切都告訴了黑子,那些她和蔡金標老師的戀情。黑子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包括他的好朋友王春洪和李遠新。 程惠嫻老師是縣一中校長程家璧的女兒。程家璧是縣城裡的大反革命,他是縣城裡的一個反革命組織裡的“干將”。他被打倒送去勞改之後,程惠嫻就被下放到了水曲柳中學教書,這是全縣最偏遠的一所中學,班級特別少。 程惠嫻來到曲柳村後不久的一天,接到了一封信。 看完那封信,她流了一夜的淚,那雙大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那是一封讓她傷透了心的吹燈信。她的未婚夫和她劃清了界限。她沒想到親自送她到曲柳村,並信誓旦旦說永遠愛她的那個人會突然變心。 她憂傷極了。 蔡金標老師發現了她的變化,主動來到程惠嫻的宿舍。他那一副老大哥的樣子讓程惠嫻有了依靠。蔡金標在那段時間每天寫一首小詩給程惠嫻。 其實,蔡金標是一位出色的詩人,只不過這位出色的詩人被淹沒在了那個沒有詩的年代裡,被淹沒在了鄉野的風中。 在那個年代,他就大膽寫下了這樣動人的詩句: 程惠嫻其實就是被他的詩所打動的。她漸漸地忘記了那些傷痛,和蔡金標相戀了。儘管她知道蔡金標有妻兒,但她還是和蔡金標相戀了。她不要結果,只要暫時的心靈安慰。 他們的事還是傳到了蔡金標岳父的耳裡,丘火木找程惠嫻談了一次話。 那次談話之後,程惠嫻真想揮起利刃斬斷這縷情思,她知道現實並不是蔡金標的詩歌,蔡金標的詩歌浪漫,而現實真實且殘酷。 她就讓黑子每天晚上陪自己,不給蔡金標親近她的機會。 她能斬斷這縷情思嗎? 她告訴自己:“不能!” 她還是想活在蔡金標用詩歌和簫聲以及甜言蜜語構築的虛幻的天堂裡。 黑子陷入了沉思。 一連幾天,他無頭無緒。 他想幫助程惠嫻老師,但他無能為力。 那應該是一個充滿花香的夜晚。 蔡金標在夜裡潛入了學校,他進入了程惠嫻的房間。今天,他老婆又去鎮上走親戚了,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呀。他一進入程惠嫻的房間,就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對著溫柔地註視自己的程惠嫻,聲情並茂地念起他的新作: 程惠嫻被蔡金標打動了,特別是在這樣孤獨無助的夜裡。蔡金標是魔鬼,他總是把她的心揉碎。 蔡金標緊緊地摟住了她。 蔡金標把程惠嫻臉上的淚水慢慢地吻幹。他的嘴在程惠嫻的臉上游移著,然後找到了程惠嫻滾燙的嘴唇。 他們忘情地吻著。 似乎要把對方吻至融化。 他們進入了仙境。 蔡金標把柔軟的程惠嫻抱上了床,順手熄滅了燈。 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門外傳來了丘火木和蔡金標老婆的號叫。 丘火木大聲吼道:“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們就撞進去了!狗雜種,我們丘家待你不薄,你還在學校裡偷情。無情無義的東西,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丘秀秀尖叫著:“狐狸精,騷母狗,你不得好死!蔡金標,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去死吧!” 他們聽到了門外的號叫。 程惠嫻緊緊地抱著蔡金標,她變得那麼冷靜,那麼堅強,然而蔡金標的身體卻在顫抖。 程惠嫻似乎把門外的暴風驟雨都置之度外了。她冷靜地對蔡金標說:“金標,你對我說,你是真心愛我的!”蔡金標的聲音在顫抖:“我是真心愛你的。” 程惠嫻平靜地說:“那問題就解決了,金標,你答應我,明天你就去和丘秀秀離婚,我死也跟著你,我們失去一切都無所謂,我永遠跟著你,有你的詩歌,有你的簫聲就足夠了!” 蔡金標突然狂叫了一聲:“不——” 他掙脫掉程惠嫻跳下了床,急忙地穿起衣服。 程惠嫻無言了。 她躺在床上,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眼淚流了下來。她一動不動。她不想動了。她已經真實地觸摸到了絕望。 蔡金標想從窗戶跳出去,但窗戶外面圍滿了舉著火把的人。 門被撞開了。 人們舉著火把衝了進來。 許多人把蔡金標推推搡搡地推出了程惠嫻的房間。 程惠嫻閉上了那雙大眼睛。 她潔白的胴體暴露在火把之下,丘秀秀撲上去,在她的臉上身上瘋狂地抓撓起來。程惠嫻一動不動,她已感覺不到疼痛了,她的身上被抓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她沒有吭一聲氣,沒有哀求,也沒有慘叫。 人們呆了。 不久丘秀秀就被人推了出去。 丘火木把一件衣服蓋在程惠嫻的私處,無言地走了出去。 那是一個充滿花香的夜晚。 捉奸的消息在曲柳村被渲染得沸沸揚揚,天一亮,人們就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繪聲繪色地講著昨夜的事情。 母親對黑子說:“黑子,平素程老師對你不錯吧?” 黑子點了點頭,他的眼中充滿了憂傷。 母親又說:“黑子,你不要聽村里人的話瞧不起程老師,她苦哇!” 黑子點了點頭,他的眼中充滿了哀憐。 母親說:“黑子,到學校之後,先去看看程老師,安慰安慰她,知道嗎?她在這個時候,就需要人安慰。” 黑子點了點頭,他的眼中飽含著淚水。 黑子穿過了一條漫長的閒言雜語的鄉村道,來到了學校,他徑直走向程惠嫻老師的宿舍。他來到了門檻處。 他輕輕地敲門。 他輕輕地說:“程老師,我是黑子,你開門吧,程老師。” 裡面靜悄悄的。 黑子覺得自己的腳踩在了黏糊糊的東西上。他一低頭就看到了黏黏的血跡。他大喊了一聲:“程老師!” 他使勁地撞開了門,他看到程惠嫻老師躺在床上,赤裸著身子,她美麗的大眼睛已經閉上了,永遠地閉上了。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了那股異香。香味的消失讓黑子心如刀割。他的眼淚不停地落下,他用一塊潔白的床單蓋住了程惠嫻老師潔白的胴體。他把那隻割斷了脈管,已經流不出鮮血的垂在床邊的手放進了白床單裡。 少年黑子這才走出了程惠嫻老師的房間,去告訴這個世界,又一個對他好的人去了。 鄉親們把程惠嫻埋在了曲柳村的山上。黑子采了好多好多山野的鮮花放在了程老師的墓前。黑子想,以後自己一定要給程惠嫻老師建一座花園一樣的墓園,讓程惠嫻老師永遠活在花香中,讓她的靈魂永遠在花香中翩翩起舞,盡情歌唱。 程惠嫻老師死後的一個黃昏。 人們聽到了簫聲。 黑子知道,那是蔡金標在吹簫,他吹的曲子就是那天晚上在河邊吹的那支《梁祝》。他是從家裡一直吹到村口,又從村口一直吹到河邊,又從河邊吹回學校,再從學校吹到了山上的。 蔡金標在程惠嫻的墳頭吹到了大半夜,那簫聲就斷了。 第二天,人們在程惠嫻的墳前發現了蔡金標的屍體,他也是割腕自殺的。 黑子在蔡金標死後不久的一天,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程惠嫻的墳前,他看到那一攤風乾的血跡裂開了一條縫隙,有一棵嫩芽冒了出來,黑子不知道那是什麼種子在這裡發了芽。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