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死亡之書

第3章 第一章黑子的慘叫

死亡之書 李西闽 5716 2018-03-22
黑子對夜晚的恐懼與日俱增。 夜晚的來臨對他而言是種深重的災難。他只要一躺在床上,閉上眼,就會聽到隔壁房間里傳來的聲音。那是繼父撐船佬和母親干那種事情的聲音。殘酷的聲音無情地強姦著六歲的黑子的耳朵。 他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流淌下來。 這是春夏之交淒苦的深夜。 黑子在極端的折磨中想念著已逝的父親,緩慢地進入了夢鄉。 他看見滾滾的江水中父親露出了頭,他聽見了父親低沉的呼喚,那呼喚聲猶如嗚咽的江水。父親的身體漸漸地浮出了水面。父親神采飛揚地踏著波濤笑容滿面地朝黑子漂移過來。黑子焦灼地喚著父親,他張開了雙手,他急切地想朝慈愛的父親撲過去,可他的身體無論怎麼使勁也動彈不了……突然,天昏地暗,惡浪滔天,父親被一個巨浪打了下去,再也沒有浮出水面。黑子淒厲的慘叫聲穿越層層疊疊的惡浪和烏黑的天宇。那是一個孩子撕心裂肺的慘叫。

就在這時,炸雷般的吼叫聲讓黑子在噩夢中驚醒,“小兔崽子,你鬼叫什麼!再叫老子就扭斷你的脖子,把你扔到大河裡去餵魚!” 撐船佬粗暴的吼聲讓黑子猛地坐起來,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撐船佬的臉面,但他感覺到一股刺骨的涼穿透了他的心靈。他驚恐極了,他在極度的無助之中害怕撐船佬真的會撲過來扭斷他的脖子。 他戰栗著縮到了床角。 撐船佬沉重的腳步聲離去了。 黑子的淚水漫出眼眶,漫過無邊無際的黑夜。這時,黑暗中一隻手伸了過來,把他拽了過去。他被苦難的母親緊緊地摟在懷裡。母親溫熱柔軟的胸懷讓他一下子記憶起了那場吞噬他父親的洪災之前的幸福時光。他不敢哭出聲,母親感覺到了他的顫動,黑子也感覺到了母親的顫動。他甚至還聽到了母親成串的淚滴落在他身上的聲音,那聲音竟也像炸雷。

母親在那場洪災之後,帶著黑子一路行乞來到了曲柳村,她和孤身一人的四十多歲的撐船佬結了婚。這對於奇醜無比、一身蠻力的撐船佬而言,無異於白白撿了一個寶貝。可對黑子而言,他陷入了一種無邊無際的苦難和恐懼。 母親出去了。 黑子還要在黑暗中一個人堅持到天明。 他不敢入睡。他怕一入睡就會夢見死去的父親,他怕繼父一上火真的把他的脖子扭斷了扔進大河裡餵魚。 黑子在曲柳村過著難熬的日子。 無論他走到哪裡,歧視的目光和羞辱的話語都會讓他無法抬起頭。他低頭孤獨地走在曲柳村的時候,就像一個小老頭,大大的腦袋耷拉著,又瘦又矮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了那顆大頭的重負。有時會有一群小孩子跟在他的身後,用土坷垃或小瓦片扔他,用極惡毒的話語謾罵他,那時,他就感覺自己是一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喊打的耗子,有種無法藏身的落寞。

他倉皇地路過曲柳村孤老太赤毛婆婆家門口時,聞到了只有在寺廟裡才能聞到的那種焚香的濃烈氣味。 他偷偷望了一眼,看到滿臉皺皮、白髮蒼蒼、形容枯槁的赤毛婆婆坐在蒲團上,渾濁的老眼空洞無物。他心中一驚,趕緊跑開了。他不知道赤毛婆婆究竟活了多少年,她就像一盞即將耗盡燃油的油燈,只要有一絲微風就可以讓那微弱的火苗熄滅,可她內心裡又不想讓那微弱的火苗熄滅。 赤毛婆婆就那樣堅韌地活著,那微弱的燈火直到黑子十八歲離開曲柳村的那年,才依依不捨地平靜熄滅了。 在曲柳村,第一個和黑子親近的人恰恰就是赤毛婆婆。 那是個午後。 黑子百無聊賴地在曲柳村遊蕩。 陽光刺眼。 在一棵烏桕樹下,他往很遠很遠的山那邊眺望,一隻黑鷹朝那遠方飛去。黑子心想,假如他能有一雙翅膀該有多好,他會從曲柳村起飛,遠遠地飛走。

突然,傳來了狗的叫聲。 他看到一隻半大的狗在和一隻老母狗調情。他覺得有趣,坐在了烏桕樹下,看著那半大的公狗和老母狗調情。公狗永遠是公狗,儘管他的身體只有老母狗的一半大,但他的雄性絲毫沒有折損,他騎上了老母狗。母狗永遠是母狗,她沒有因為自己可以做小公狗的母親或者祖母而迴避公狗的進入,她叫喚著極力配合著公狗,並且興奮得直吐舌頭。公狗進入了老母狗,他騎在老母狗的身上,不停地快活地叫喚著抽動著。 黑子看著公狗猛烈抖動的屁股,一下子感到了噁心,他想起了黑夜裡從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他扭過了頭。 一群大孩子出現了。 他們大聲地叫:“狗拉鋸了。” 其中一個小子抓起一把沙子朝公狗的襠部揚了過去,緊接著,其他小子也爭相抓起沙子朝公狗的襠部揚過去。

老母狗一驚,掙脫公狗。 老母狗和公狗急著要逃,但公狗的生殖器因為沾滿了沙子拔不出來了。它們的屁股和屁股連在了一起,驚叫著怎麼也離不開對方。狗們焦急的醜態逗得那幫小子笑得前仰後合。 狗們終於掙脫開來,驚叫著逃竄而去。 小子們笑夠了,他們發現了黑子。 他們朝黑子圍了過來。 “餵,小野種,怎麼不去幫撐船佬撐船?”小子們說,然後哄笑起來。 黑子羞辱極了。 此刻撐船佬正在村外大河的渡口上撐船,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在村里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黑子的屈辱和傷感。 黑子想走。 “別讓他走。”一個小子喊道。 這小子叫老四,他上面有三個凶神惡煞的兄長,他在村里橫行霸道,一般的人是不會去惹他的。

老四發話了,黑子看來是走不了了。 他站在那裡,無助而迷惘,他不敢抬頭,陽光極刺眼,小子們的目光也極刺眼。 老四嘻嘻笑了兩聲。 黑子覺得那笑聲充滿了邪惡。 “把他的褲子脫下來!”老四說,“看看他的那東西像不像剛才的狗雞巴。” 兩個小子撲上去把黑子按倒在地上,又一個小子上去脫下了黑子的褲子。黑子光溜溜的下身頃刻袒露在陽光下,一片白色的光芒。黑子哭了。 老四抓起一把沙子,走上前,正要把沙撒在黑子的下身上,他聽到了一聲叫喚:“老四,住手!” 老四一見到那人,帶著小子們撒腿跑了。 黑子看到了枯槁的赤毛婆婆朝他走過來,他怎麼也不明白,枯槁的赤毛婆婆的聲音竟然那麼清脆,不像她的雙眼那麼含糊不清;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像老四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會懼怕年邁的赤毛婆婆。

他默默地站起來,穿上了褲子。 “孩子,真是委屈你了。”赤毛婆婆的聲音充滿了慈愛。他看著赤毛婆婆,淚水又一次湧了出來。赤毛婆婆伸出乾枯的但還濕熱的手,抹去了他眼中的淚水。他感覺到赤毛婆婆粗糙的手劃傷了自己的眼皮,卻並不感覺到痛。 不久,曲柳村的啞巴大叔也走進了黑子的生活。黑子是在赤毛婆婆的家里和啞巴大叔親近起來的。黑子常到赤毛婆婆那裡去。他會坐在赤毛婆婆的門檻上,看赤毛婆婆坐在蒲團上念經。據說赤毛婆婆吃了三十多年的素,她吃齋念經不知為了什麼。她的家就是一個小佛堂,區別於寺廟的小佛堂。 黑子坐在門檻上,被老四那幫小子看到了,老四那幫小子就叫黑子看門狗。黑子一想到狗交配的醜態,他就覺得很是恥辱,他不是狗!他就不再坐在門檻上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常到赤毛婆婆家裡去。啞巴大叔也是經常去赤毛婆婆家的人,所以,黑子自然就和啞巴大叔親近起來了。啞巴大叔長期以來幫赤毛婆婆料理生活,他幫她挑水,幫她碾米,幫她乾一些她無法幹的重活,包括收拾房子。黑子和啞巴大叔熟絡之後,他就跟在啞巴大叔身後。啞巴大叔去挑水,他跟在後面,啞巴大叔去砍柴,他也跟在後面……老四說,黑子又成了啞巴大叔的跟屁蟲了。黑子沒有因為老四的說法而改變自己的行動,因為啞巴大叔的威懾力比赤毛婆婆強多了。只要他和啞巴大叔在一起,沒有人敢欺負他,誰敢說他一句,高大威猛的啞巴大叔就會瞪起雙眼,衝那人嘰里咕嚕地怪叫。

在曲柳村,一些古怪的人都是惹不起的,比如啞巴大叔,比如赤毛婆婆,還有一個後面才出場的殺豬佬洪七,也包括黑子的繼父撐船佬。 黑子和啞巴大叔的親近,著實改變了一些他在曲柳村孤苦的處境,但他不可能擺脫噩夢。 母親的角色十分低微,甚至是不值一提。她是一個馴良的女人。撐船佬對她實施的一切行為,母親只是默默地忍受。彷彿只要她和黑子能在這貧困艱難的歲月中活下去,就足夠了。活著對她和黑子而言是多麼重要。母親像只牛,不停地為撐船佬也為她自己勞作著,她很少關懷黑子,黑子除了吃飯時和她在一起,其他在一起的機會極為有限。母親在黑子心裡就是一團黑影。 黑子目睹了撐船佬欺凌母親的全過程。 那個晚上,母親做好了稀粥,炒好了青菜,和黑子坐在飯桌旁等待撐船佬把船停好後回家吃飯。

母親在飄搖的小油燈下端詳著黑子。 黑子餓極了。他的眼睛盯著的是那沒有幾顆米粒的稀粥。他沒有辦法顧及母親目光的輕柔撫摸,那種撫摸對他而言是那麼遙遠。 母親的目光異常複雜。 “黑兒,再等一會兒,等他回來再吃,好嗎?” 黑子沒有聽見母親的聲音,也許是母親的聲音太微弱了,蚊蟲一樣,也許是黑子的心思全放在吃飯的想像上了,他想像著那稀溜溜的粥水怎樣進入他的嘴巴,怎樣滑到肚子裡去,變成幸福的源泉。黑子不停地吞嚥著口水,他的肚子裡有一百隻或者一千隻青蛙在咕咕直叫。 母親的臉扭曲著。 她十分無奈。 她只好說:“黑子,如果你實在餓得撐不住了,那麼你就先吃吧,少吃點菜,唉!” 黑子真真切切地聽見了母親的話,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那個瓷碗。

黑子剛吞下一大口稀粥,剛感覺到進食的快樂,撐船佬就回來了。 撐船佬看到黑子先吃,顯然很氣憤,他那五官擠在一起的臉上似乎從來沒有舒展過,現在擠得更緊了,像一隻沒有長好的歪瓜,這只歪瓜上的那雙小眼睛迸射出惡毒的光芒。 撐船佬強壯的腳往地上使勁跺了一下,冬的一聲,母親和黑子都感覺到了震動。撐船佬大聲咳了一聲,似乎是強壓住怒火坐在了桌旁,端起瓷碗,自顧自地吃起來。他也著實餓了,撐船是十分辛苦的體力活,他來不及夾一口菜吃,一碗稀粥稀里糊塗幾口就喝下去了。他喝粥的聲音極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頭牛飲水的樣子。 黑子不敢吃了。 他必須等撐船佬吃完之後才敢放心大膽地吃,他怕他吃粥的樣子不小心惹惱了撐船佬,那麻煩就大了,說不好聽的話,或許就連他喝粥的機會也會被無情剝奪。所以,黑子只能聽撐船佬喝粥發出的怪聲,自己忍受著飢餓帶來的巨大痛苦。撐船佬誇張的喝粥聲暫停了一下,他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大嘴裡,嚼了一下就不動了,他努力地把小眼珠子往外鼓,鼓出了他積蓄了一陣子的憤怒。 他使勁把筷子連同拿筷子的那隻手砸在了飯桌上。很響的聲音。碗碟在桌面上跳了跳。 撐船佬大吼道:“鳥!炒點菜都炒不好,放那麼多鹽想咸死老子!” 母親懦弱地說:“咸嗎?我只放了一小勺子鹽呀!” 就這麼一句話讓撐船佬頓時火氣沖天,他站起來,一把抓住了母親的頭髮。母親就這樣被他抓住頭髮扯到了一邊,撐船佬發瘋一樣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地抽著母親的臉,母親的臉很快地青腫起來,她的嘴角也滲出了血。 母親哀嚎著,求饒著。 撐船佬似乎想把母親打死,然後醃鹹肉吃。黑子束手無策,他害怕極了,最後,他大哭起來。 他們家的響動驚動了左鄰右舍。 人們在說:“撐船佬要殺人了,撐船佬要殺那個外鄉女人了。” 啞巴大叔從撐船佬家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中擠了進來,抱住了撐船佬。啞巴大叔比撐船佬高大威猛,他的力氣也顯得比撐船佬大許多,可他還是費了許多氣力才把撐船佬抱開,推到了一邊。 撐船佬氣急敗壞地跳到門口,對圍觀的猶如在看一場好戲的村人們大聲吼道:“滾!都給我滾!” 人群竊竊私語嘻嘻哈哈地散開了,無論怎樣,撐船佬打老婆的鬧劇給他們心中帶來了某種觀賞的愉悅,也給他們帶來了飯後美妙而瑣碎的談資。 黑子走過去,抱著癱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母親,輕聲地說:“媽,咱們走,要飯也比這兒強!”母親的臉貼著他的臉,斷斷續續地說:“孩子,能走到哪裡呢?” 是的,能走到哪裡呢? 夜又深了。 窗戶外面傳來青蛙以及各種蟲豸的叫聲,那些叫聲雜亂無章。黑子睜大驚恐的眼睛,看著黑糊糊的屋頂。撐船佬和母親做那種事的聲音早就沉寂了,可他還是不敢入睡。他只要一入睡就會夢見父親。一夢見父親被大水吞噬,他就會發出瘆人的慘叫。只要他一慘叫,撐船佬就會對他發狠。 他還是睡著了。 他還是做了那個噩夢。 他還是發出了瘆人的慘叫。 慘叫聲在落寞的夜裡迴響。 撐船佬的怒吼把他從噩夢中拽了回來。他害怕極了,一泡尿差點尿到褲子上。撐船佬沉重的腳步聲離開之後,母親沒有進來。他傷心極了。自從母親領他住進撐船佬這個家之後,母親好像離他越來越遠,像斷了線的風箏,他怎麼也抓不住母親從前的溫情和撫愛。 他在黑暗中坐了許久。 他終於下了床。 他終於悄悄地出了門,藉著夜裡的微弱的天光,他朝一條通向山外的道路走去,他走出了村莊,翻過了河堤,他來到了大河邊上。大河水嗚咽著,水的白光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雙眼。他無法渡過這條河。他走到了渡船邊,這是和撐船佬朝夕相伴的渡船。撐船佬用撐船的竹篙把渡船固定在河邊,撐船佬還把粗實的纜繩嚴嚴實實地綁在河邊的一棵老烏桕樹上。瘦弱的黑子開始解那條纜繩,可他怎麼也解不開,撐船佬把它綁得實在太結實了,就連洪水也無法把船沖走。黑子累壞了,他坐在那棵古老的烏桕樹下,又開始流淚了。 隱隱約約地,黑子聽到了母親的呼喊。 “黑兒——” “黑兒——” “黑兒——” 呼喊聲越來越近。 黑子站起身沿著河岸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起來。 “黑兒,你別跑!”母親大聲喊道,她發現了黑子,她朝黑子飛快地追去。 黑子跑不動了。 他站在河岸邊的萋萋芳草中,風吹著他的粗布衣裳,他感覺到了水氣中透出的清涼,他站在那裡,不敢回頭看他的母親。 母親就站在他的身後。 母親的頭髮凌亂,但黑子看不到;同樣的,母親的淚水和黑子的淚水他們互相都看不到。 母親的聲音顫抖著:“黑子,你不要離開媽,不要哇,黑兒——” 黑子的身子也顫抖著。 母親的聲音隨風飄來:“黑兒,你不要走,黑兒,媽給你跪下了。” 黑子聽到撲通的一聲。 那聲音很沉悶,讓黑子的心靈響起了淒婉的歌聲。 黑子猛地轉身,快步走到母親面前。他朝母親撲通跪下。母子倆緊緊相擁在一起。黑子咬著牙,愣是不讓自己的哭聲響亮起來。 不遠處的朦朧中站著一個黑影。 那是撐船佬。 黑子和母親相擁著站起來。 母親輕輕地推開了黑子。 母親顯然發現了不遠處的黑影。 她突然瘋了似的從草地上抓起一把青草,朝黑影狠狠地扔過去,撕心裂肺地喊道:“沒良心的醜鬼,你再欺侮黑兒,我就死給你看!” 那黑影緩緩地飄移走了。 黑影是無聲的,也是寂寞的,或者說也是痛楚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傷痛。 黑子終於大聲哭起來。 黑子的哭聲和大河的嗚咽聲混雜在一起,深遠極了。來自心靈深處的哭聲和自然的嗚咽聲在這有風的夜裡鼓盪著一種無以言說的憂傷和疼痛。 黑子希望自己能夠長出翅膀,離開曲柳村飛向未知的遠方。人的肉體上註定永遠也長不出飛翔的翅膀,但嚮往自由嚮往美好的心靈上的翅膀,會將人帶向更遠的遠方,那是人的腳步聲永遠無法抵達的地方。曲柳村給黑子留下了許多記憶,在他十八歲離開曲柳村之前,死亡的氣息籠罩著憂鬱的黑子。他成長的過程就是一部心靈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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