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幽靈獵手

第4章 隱形之馬

當我到達切爾西切恩路427號時,卡耐奇正獨自坐在屋裡。我走進房間,他動作極為僵硬地伸出左手,起身迎接我。他鼻青臉腫,右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他和我握了手,遞給我他的報紙,見我擺手拒絕,便遞給我一疊照片,然後自顧自地埋頭讀報。 這就是卡耐奇的典型作風。他一言不發,我也一句不問。等一會兒,他自會告訴我們。我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瀏覽這些照片。大部分照片都是快速抓拍的(有些還用了閃光燈)。照片拍攝的是一個絕色美女,她那令人屏息的美麗臉龐在照片中完美體現出來,但從她臉上驚訝害怕的表情來看,不難斷定,在拍攝這些照片時,某種巨大的危險正在向她逼近。 照片拍攝的主體是幾個房間和走廊的內部,但無論是遠距還是近景,照片上都能看到那個女子,有些只照到了一隻手、一隻胳膊、半張臉或是衣衫裙角。照片顯然是有目的拍攝的,但那個女子肯定不是拍攝目標,只是因為她站在近旁,才被攝入鏡頭的。照片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你們一定可以想像到。

快翻完的時候,我發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張。照片上,那女子直直地站著,在閃光燈的刺眼光線下,十分清晰。她微微仰著頭,好像突然聽到什麼聲音,被嚇到了。她頭頂上方的暗影中,隱約顯現出一隻巨大的馬蹄。 我盯著這張照片,仔細看了好久,卻只能猜測這大概與卡耐奇感興趣的奇案有關,其他的仍然毫無頭緒。 當傑斯普、阿克萊特和泰勒進來時,卡耐奇靜靜地朝我伸出手,我同樣不發一語地把照片還給了他,之後我們就去吃晚餐了。我們靜靜地在餐桌上飽餐一頓後,搬起椅子,舒舒服服地圍坐一圈。卡耐奇開始了他的講述: “我去了趟北方。蘭開夏東邊的希金斯。”他抽著煙斗,緩緩地說道,彷彿忍著疼痛。 “說到這兒,我想你們一定產生出這樣的疑問,發生在附近的詭異案件已經夠多了,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地跑到那裡去呢?在我出發前,我就听說過一些所謂的'幽靈馬'的故事,但我從沒想到自己會遇到。現在想來,我可能一直都沒把它當真——雖然我一直標榜自己的思想開放。我們人類啊,真是奇怪的生物!

“言歸正傳,我收到了一封電報,發報人說自己遇到了麻煩,要求與我見面。到了約定的這一天,年邁的希金斯上尉親自來見我了。他向我詳細講述了'幽靈馬'的傳說。在此之前,我對這個傳說只是略有耳聞,知道如果家族中第一個出生的孩子是個女孩兒,那麼在她訂婚後,就會遭到那匹幽靈馬的糾纏折磨。 “你們也覺得這個故事十分離奇。雖然我以前也聽說過,但只把它當做一個古老傳說而已。你們看,希金斯家族上溯七代,第一胎都是男孩兒,就連他們自己都早已把它當做神怪故事了。 “時至今日,家族中最大的孩子是個女孩兒,她的親戚朋友經常開玩笑說,她是七代中第一個頭胎長女,要想逃避幽靈馬的糾纏,就得和男性朋友保持距離,或者乾脆出家做修女。我想,通過這一點,我們就可以看出,這個故事一直以來都被當做一個傳說。你們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兩個月前,希金斯小姐與一位名叫博蒙特的年輕海軍軍官訂了婚。就在他們訂婚當天晚上,喜訊還沒有對外宣布的時候,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也正是這件事導致了希金斯上尉與我的會面,以及我最終接受了委託,去他們那裡調查此事。 “從一些古老的家族記錄及報紙上——我十分相信這些信息的來源——我發現,大約一百五十年以前,的確發生過一些恐怖駭人的巧合——這是用較為理性的方式來說。在更早前的兩百年中,家族七代中一共有過五個頭胎長女,她們全都長大成人,並且訂婚,但五人全部在訂婚後全部香消玉殞,無一倖免。其中兩個自殺身亡,一個從窗戶一躍而下,另一個'心碎而死'—據說是因驚嚇過度而引發的心力衰竭。還有一個女孩兒在房子周邊的花園裡被害,但死因成謎,只是被籠統模糊地描述為是被馬踢死的,屍體後來才被發現。

“現在,你們看,所有的死因——包括兩起自殺——都可以歸而為一,那就是區別於超自然致死的、由自然原因導致的死亡。你們明白了嗎?但毫無疑問,在五起案件中,五個少女都在訂婚後被恐怖的經歷所折磨。在所有記錄中,都曾提到有人親耳聽到幽靈馬的嘶鳴聲,或是憑空傳來的馬蹄聲,甚至還有些無法解釋的靈異顯形現象。我想,你們現在應該明白了,委託我調查的這起案子是多麼的詭異離奇。 “從那些記錄中,我了解到惡靈對幾個少女糾纏不休,最終嚇跑了其中兩個女孩兒的未婚夫。了解到這裡我才確實感到這一連串事件不僅僅是單純的厄運巧合。 “在進行實地調查前,我就已經掌握到了這些事實,之後,我又仔細研究了希金斯小姐和博蒙特訂婚之夜發生的離奇事件。當時,天色剛暗,還未上燈,他們兩人正穿過一條寬敞低矮的走廊,突然從他們身邊傳來一聲恐怖的馬嘶聲。緊接著,博蒙特被重重地踢了一下,右前臂因此而骨折了。之後全家上下得知此事,全都跑了過來。傭人們點亮了燈,搜查了走廊和整棟房屋,但一無所獲。

“你們可以想像得到,整個家族一下子炸開了鍋,半信半疑地談論著那個古老的傳說。後來,到了午夜時分,老上尉被一陣巨大的馬蹄聲驚醒,彷彿有一匹馬在繞著房子不停地奔跑。 “這樣鬧了幾次之後,博蒙特和那女子都聲稱,夜幕降臨後,他們在很多房間和走廊裡都聽到了身旁傳來的馬蹄聲。 “三天之後的晚上,博蒙特被一陣詭異的馬嘶聲驚醒,那聲音似乎是從他未婚妻的房間傳出的。於是,他急忙跑去找她的父親,兩個人一起趕往她的房間。當他們趕到時,發現她已經醒了,似乎是被從她床邊發出的馬嘶聲嚇得幾乎昏死過去。 “就在我到達的前一晚,惡靈又鬧了一次。他們所有人都被嚇得心驚膽寒,你們可以想像得到。 “我到達那里後,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收集詳細信息。但吃過晚飯以後,我有些懈怠,便和博蒙特還有希金斯小姐打了一晚上台球。我們大約在十點結束,喝了杯咖啡,然後我就要求博蒙特把前一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前一晚,他和希金斯小姐待在她姑姑的臥房裡。這位老小姐一邊看書,一邊和他們閒聊。當時已近黃昏,她的桌子上點著一盞燈。當天天黑得比較早,所以房子裡其他房間還沒有上燈。 “當時,通往大廳的房門似乎是敞開的,突然,那少女說道:'噓!那是什麼聲音?' “他們都側耳傾聽,博蒙特聽到了——那是一匹馬的嘶叫聲,從大門外傳來。 “'是你父親嗎?'他試探著問道。但她回答說她父親不騎馬。 “此時,他們已經感到毛骨悚然了,但博蒙特仍然壯起膽子,走向大廳,去查看門口是否有人。大廳裡十分昏暗,他可以看到通風門上的玻璃格子窗透出微弱的光線。他走到玻璃門邊,望向屋外的車道,但外面什麼也沒有。

“他既慌張又迷惑,打開了通風門,走到馬車的轉車台上。大廳的門幾乎立刻重重地關上了。他告訴我,當時他心慌意亂,感覺好像被困住了似的——這是他的原話。他轉過身,抓住門把手,但門的另一側彷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拉著門不放。他還沒反應過來,門把手就鬆動了,他一下子打開了門。 “他在門口躊躇了一下,望著大廳裡,此時,他根本無法鎮定下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害怕。這時,他看到自己的愛人從尚未掌燈的大廳裡,朝他送了個飛吻。他猜想她一定是跟著他,從她姑姑的臥房出來了。他也朝她回了一個飛吻,跨過門檻,要朝她走過去。就在這時,他恍然意識到朝他飛吻的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妻,想到一定是其他什麼東西想引誘他走到黑暗中去,而他的未婚妻根本沒有離開她姑姑的臥房。他一下子後跳一步,而同時,飛吻聲再次響起,這次離他更近了。他扯開嗓子,大聲叫道:'瑪麗,待在房間裡。在我回來前,千萬不要出來。'他聽到她喊著應答,聲音是從臥房中傳出的。之後,他劃亮了十多根火柴,舉過頭頂,環視著大廳。大廳裡一個人都沒有,但火柴剛一熄滅,空無一人的車道上又傳來了'嗒嗒'的馬蹄聲。

“說到這兒,你們看,他和未婚妻都聽到了馬蹄聲,但我再一細問,發現她的姑姑卻什麼也沒聽到,雖然她一直待在房間裡,還有一點兒耳背。當然了,他和希金斯小姐一直處於精神緊張狀態,可能會出現幻聽。那扇門很可能是被風刮上的,也許房間裡的某扇門被打開,產生了一股氣流。至於轉動門把手遇到的阻力,可能只是門閂摩擦產生的。 “還有飛吻聲和飛奔的馬蹄聲,我的解釋是,如果他們足夠冷靜、能夠思考的話,就會發覺這些都是再平常不過的聲響。我告訴他說,馬奔跑的聲音可以隨風傳遞很遠的距離,所以他聽到的可能只是有人騎馬從較遠的地方經過罷了。說到飛吻聲,很多輕微的聲響——例如翻動紙張或者風吹動樹葉——都會發出類似的聲響,特別是當人們的精神處於極度緊張的時候,就會疑神疑鬼。

“我試圖破除鬼怪之說,將一切都歸結於自然現象。我們熄了燈,離開了台球室。但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都堅決否定了我的說法。 “我們從台球室裡出來後,沿著一條走廊向前走。我仍然鍥而不捨地和他們理論著,希望讓他們相信那些都是正常的自然現象。就在這時,從我們剛剛離開的一片漆黑的台球室裡,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瞬間,我後背的汗毛一下子都立起來了。希金斯小姐像個孩子似的大叫一聲,沿著走廊,飛奔而去,不斷喘息著發出尖叫。而博蒙特轉過身,向後退了幾英尺。我也略微後退了一步,你們可以理解的。 “'就是這聲音。'他屏住呼吸,低聲說道,'你現在相信了吧。' “'的確不對勁兒。'我死死地盯著台球室緊閉的房門,悄聲說道。

“'噓!'他喃喃地說,'又來了。' “那聲音就好像有一匹高頭大馬繞著台球室緩緩踱步。一陣冰涼的恐懼朝我襲來,我甚至難以正常呼吸,你們知道那種感覺,我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著,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了那條長走廊盡頭的出口。 “我們站住腳,側耳傾聽。馬蹄聲帶著令人膽寒的節奏,不懷好意持續著,好像那匹馬懷著惡意徘徊踱步,想要踏遍我們之前所在房間每一個角落。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突然,馬蹄聲消失了。繼而很長一段時間都悄無聲息,只能隱隱聽到樓下大廳人們激動的低語聲。聲音是順著寬大的樓梯井傳上來的,我想像著他們圍在希金斯小姐周圍,想要保護她。 “我想,我和博蒙特就站在走廊盡頭,呆立了五分鐘之久,豎起耳朵聽著台球室裡的動靜。之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四周的恐怖氣氛,我對他說:'我去裡面看看。' “'我也去。'他回答說。雖然他臉色慘白,卻仍然膽量十足。我要他稍等片刻,迅速回到自己房間,拿來了照相機和閃光燈。我把左輪手槍揣進了右邊的衣袋裡,又往自己的左拳上套了一個指節銅環,調整好它的位置,以免妨礙我使用閃光燈。 “之後,我跑回博蒙特的身邊。他伸出右手,給我看他的手槍,我點了點頭,又低聲告誡他不要急於開槍,因為這一切有可能只是一場惡作劇。他從二樓客廳的托架上拿來了一盞燈,緊握在因手臂受傷而掛在胸前的那隻手中,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充足的光線。之後,我們順著走廊,朝台球室走去,你們一定可以想像,我們兩個當時有多麼緊張。 “之前那段時間,房間裡一直靜悄悄的,但當我們走到距離房門大約兩英尺遠的地方時,我們突然聽到一聲脆響,那是馬蹄踏在台球室裡硬木地板上的聲音。就在那巨獸鐵蹄砸落一剎那,我似乎感到整棟房子都在震顫。馬蹄聲朝著房門不斷靠近。博蒙特和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兩步,緩過神來後,又鼓足勇氣,靜靜地等待。那巨獸走到房門前,停住了,一時間,周圍陷入一片死寂,據我所知,當時我只能聽到自己喉嚨和喉結上脈搏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 “我敢說我們等了半分鐘,巨大的蹄子再次躁動地發出聲響。緊接著,那聲音繼續向前,好像某種隱形的東西穿過了緊閉的房門,來到了走廊上,我感到自己身體僵硬地緊貼著牆壁。嘎嗒,嘎嗒,嘎嗒,馬蹄聲徑直從我們兩人之間穿過,故意慢慢地沿著走廊走遠。我聽著那聲音,耳朵和太陽穴上的血管跳動著,身體異常僵硬,大氣都不敢出。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扭著頭,盯著走廊的另一側。我只能感覺到那邊潛伏著巨大的危險。你們明白嗎? “之後,忽然間,我又找回了勇氣。我發現馬蹄聲已經接近了走廊的另一端的盡頭。我連忙轉過身,舉起相機,按下閃光燈。緊接著,博蒙特朝著走廊盡頭連開幾槍,而後拔腿就跑,嘴裡還大喊著'它朝瑪麗去了。快跑!快!' “他沿著走廊飛奔而去,而我緊跟在他身後。當我們來到樓梯平台時,聽到馬蹄已經下了台階。但之後,就消失了,再也沒了動靜。 “我俯視著樓下的大廳,只見家屬圍繞在似乎已經昏死過去的希金斯小姐周圍,還有許多僕人遠遠地躲在一旁,呆呆地盯著樓梯平台,所有人都一言不發。老希金斯上尉拔劍在手,站在樓梯中央,也就是馬蹄聲消失地點的正下方。這位老人勇敢地保護著自己的女兒和家眷,我想,這是我所見過的最為震撼的一幕。 “當我走過樓梯上馬蹄聲消失的地點時,我敢說,你們一定能夠了解我心裡有多麼恐懼,我感覺那隱形的怪物似乎仍未離去。因為我們再沒有聽到馬蹄上樓或下樓的聲音,這一點十分詭異。 “他們把希金斯小姐送回房間後,我派人捎話過去,說我等他們把一切安頓好後就馬上過去。不一會兒,便傳來回話,說我隨時都可以過去。我請她父親幫我,兩個人一起將我的工具箱抬到那位小姐的房間。我把床拖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然後將通電五芒星環繞在床的四周。接著,我要求在房間四周點上燈,但五芒星內不能發出一絲光亮,而且任何人不得擅自跨入或邁出五芒星結界。我把那小姐的母親也圈在了五芒星內,並命她的侍女就坐在結界之外,方便她吩咐使喚,這樣一來,希金斯夫人就不必離開五芒星了。我還建議讓她父親也在房間中過夜,而且最好還要帶上武器。 “我一出房間,就看到博蒙特站在門外,焦急萬分地等待著。我把之前的安排講給他聽,向他解釋說,希金斯小姐待在'結界'中,十分安全。既然她父親在房間裡守夜,我也打算徹夜守在房門口。我對他說,希望他陪我一起,反正他今晚肯定睡不著,我也很願意有人和我做伴。此外,我這樣做的另一用意就是要看著他。因為顯而易見,他的處境比他的未婚妻更加危險。至少我是這樣想的,稍後你們就會贊同我的想法的。 “我徵詢了他的意見,問他是否介意我在他周圍畫出五芒星結界,讓他在裡面待上一宿。他同意了,但我看得出,他對此半信半疑,不知是應該迷信接受,還是嗤之以鼻。我給他講述了'黑面紗'的那宗案子,你們還記得,那個叫埃斯特的年輕人不信邪,堅持要待在五芒星外。那個可憐的傢伙!聽過之後,他就變得認真起來。 “夜晚靜悄悄地過去了,接近黎明時,我們兩人同時聽到了馬繞著房子奔跑的聲音,和老希金斯上尉描述的一模一樣。你們可以想像我當時心裡一陣發毛,緊接著,我聽到有人在房間裡走動。為了保險起見,我敲了敲房門,上尉過來打開了門。我問他有沒有事,他回答說沒事,馬上又問我是否聽到了馬蹄聲,原來他也聽到了。外面一定有什麼。於是,我便建議在黎明到來前,就讓門半開著。他同意後,便轉身回房,回到了他妻子和女兒的身邊。 “在這裡,我實話實說,其實我也不確定'結界'是否真的能夠保護希金斯小姐。我將這種惡靈作祟顯形稱為'攻擊性發聲'。這是極為不尋常的一種。我想拿這件案子和哈特福德的那宗案子相比,在那起案件中,小孩兒的手可以在五芒星內部顯形,並且拍擊地板。你們一定都還記得那起可怕的案子。 “但之後,一切相安無事。很快,天就大亮了,我們就都去上床睡覺了。 “中午時分,博蒙特敲門把我叫醒。我下了樓,把午餐當做早餐吃了。希金斯小姐也在,她看起來精神好多了,當然是相比昨天而言。她告訴我說,我的結界保護了她,多天以來,第一次讓她感到安心。她還告訴我說,她的堂兄哈利·帕斯科特正在從倫敦趕來的路上,她覺得他一定可以幫忙驅鬼。用過餐後,她就和博蒙特到院子裡,享受二人時光去了。 “我也來到了院子裡,繞著房子散步,但沒有發現任何馬蹄印。之後,我就把一天中剩餘的時間花在檢查這棟房子上,但一無所獲。 “我在天黑前結束了搜查,回到自己的房間換衣服,準備吃飯。我下樓時,那位堂兄剛剛到達。我發現他是我很早以前就認識的一個熟人,是個勇敢善良的男人。遇到這種棘手的案件時,我就喜歡有個這樣的人當助手。 “我看得出,最為困擾他的問題就是鬧鬼事件到底是真是假,我發現,自己也在等待著怪事的發生,好向他證明事件的真實性。很快,靈異事件再次報復性地發生了。 “黃昏時分,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出外散步。帕斯科特沒帶隨從,只能自己搬行李上樓。趁此工夫,希金斯上尉把我叫到他的書房談話。 “我和老上尉談了很久。我向他解釋說,這作祟的惡靈顯然與房子無關,只和他女兒有關係。她越早結婚越好,這樣一來,博蒙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時刻陪著她了,不僅如此,如果舉行了婚禮,惡靈可能會就此消失。老人點頭表示贊同,尤其是第一個理由,讓我想起之前被惡靈糾纏的女子中,有三位被從家里送走,卻在途中命喪黃泉。我們的談話正進行到此,卻被打斷了。老管家突然衝進了房間,臉色慘白如紙:'老爺,瑪麗小姐!老爺,瑪麗小姐!'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著小姐的乳名,'她在尖叫……老爺,就在花園裡!他們說聽到了馬蹄聲……' “上尉躥起身,朝著刀劍架大跨一步,一把抓起他的舊劍,一邊跑,一邊將利刃從劍鞘中拔出。我衝出房間,飛奔上樓,拿起相機、閃光燈以及一把重型左輪手槍,朝著帕斯科特的房門大喊一句:'幽靈馬出現了!'然後,就跑向了院子。 “屋外的一片黑暗中,傳來慌亂的喊叫聲,我聽到一陣槍響從遠處稀疏的樹叢中傳來。這時,從我左邊的黑影中突然發出一聲陰森恐怖的嘶鳴聲。我立刻轉過身,按下閃光燈,刺眼的燈光一瞬間亮起,我只看到身旁一棵大樹的葉子在夜晚的微風中擺動,此外毫無異常。之後,十倍的黑暗包裹住了我。我聽到帕斯科特在我身後朝我喊著,問我是否發現了什麼。 “下一秒,他追上了我。惡靈就在近旁,而我又被閃光燈的刺眼光線晃得暫時失明,有他在我身旁,我感到安心了很多。'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他語氣激動地不斷追問道。而我只是睜大眼睛凝視著黑暗,機械地回答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叫喊聲,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我們循聲跑了過去,大聲嚷著叫他們不要開槍。因為在黑暗與恐慌中,很可能會有誤傷的危險。兩個獵場看守手裡拿著提燈和槍,飛快地跑上了車道,緊接著,宅子裡的男僕也打著燈跟了出來。 “燈光一照,我發現我們已經離博蒙特不遠了。他站在希金斯小姐身前,右手握著左輪手槍。我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只見他的前額上有一大道傷口。上尉就站在他身旁,瞪著黑暗,揮舞著利刃,他身後不遠處站著那位老管家,手裡舉著一把從大廳鎧甲裝飾上取下的戰斧。周圍看不到有任何異樣。 “我們把小姐抱進屋,留給她母親和博蒙特照顧。同時,一個馬夫騎馬去請醫生。其餘的人和另外四個看守一起,拿著槍和提燈,把私家花園搜了個遍,卻毫無發現。 “我們回來後,發現醫生已經到了。他已經把博蒙特頭上的傷包紮好了,所幸傷口不深;又要求希金斯小姐立刻上床休息。我和上尉上了樓,發現博蒙特守在小姐的房門口。我詢問了他的傷情。很快他們收拾停當後,我和希金斯上尉走進了臥室,再次在床的四周設下了五芒星結界。他們已經點好了燈,像前一晚一樣,我佈置好了守夜的工作後,就和博蒙特一起,守在了門口。 “帕斯科特過來時,我正在小姐的臥室裡忙活著。我們從博蒙特口中大概了解了他們在花園裡的遭遇。事情大概是這樣的,他們散步走到西門房,正要折返回家,希金斯小姐突然站定,說道:'噓!'他停下腳步,仔細聽著,起初什麼也沒有,很快,他就听到了——那是一匹馬奔跑的聲音,馬蹄聲由遠而近,穿過草地,向他們靠近。他一邊安慰她說沒事,一邊催促她往家趕,可她當然不相信。不到一分鐘,那聲音就十分接近他們了,四周一片黑暗,他們拔腿就跑。可希金斯小姐腳下被絆了一下,摔倒了。她被嚇得尖叫出聲,老管家聽到的尖叫聲就是這個時候發出的。博蒙特剛扶起她,就听到嗒嗒的馬蹄聲已經追到了他身邊。他擋在她前面,拔出槍,對準聲源,把彈夾裡的五發子彈全部射了出去。他十分肯定地對我們說,就在他射出最後一發子彈時,他隱約看到面前有一個巨大的馬頭。緊接著,他挨了重重一擊,摔倒在地,就在這時,上尉和管家大聲呼叫著趕到了。後來的事,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十點鐘左右,管家給我們端來了夜宵。這正合我的心意,因為一晚上折騰下來,我早就餓了。但我還是提醒博蒙特不要喝酒,又把他的煙斗和火柴收繳了過來。午夜時分,我在他的周圍畫下了五芒星,帕斯科特和我分別坐在他兩側,但在五芒星之外。因為除了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之外,我不擔心其他人會遭到惡靈的攻擊。 “之後,我們陷入了沉默。走廊的兩端點著燈,周圍很亮,我們又帶著武器,博蒙特和我拿著左輪手槍,帕斯科特端著一支獵槍,除了這些武器之外,我還準備了照相機和閃光燈。 “我們不時小聲交談著,上尉兩次從臥室出來與我們說話。大約一點半,我們停止了交談。又過了大概二十分鐘,我猛地抬起頭,因為我似乎聽到外面有馬蹄聲傳來。我敲了敲臥室門,上尉過來打開門,我低聲告訴他我們似乎聽到了馬蹄聲。我們安靜下來,仔細聽著,帕斯科特和上尉似乎都聽到了,但我又不確定了,博蒙特也沒有聽到。但不久,我似乎又聽到了。 “我勸希金斯上尉最好回臥室去,還叫他把門虛掩著,他照做了。但從此以後,我們沒再聽到任何異響。天很快就亮了,大家十分慶幸地上床睡覺去了。 “他們在午餐時間把我叫醒了。令我略微感到詫異的是,希金斯上尉告訴我說,他們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決定接受我的建議,盡快為他們舉行婚禮。博蒙特已經趕往倫敦去辦手續了,他們打算明天就舉行婚禮。 “我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十分高興。在這種特殊情況下,他們的決定似乎是最為明智的選擇。同時,我也要繼續調查,但在婚禮完成之前,我認為我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希金斯小姐的安全。 “吃過午飯,我打算給希金斯小姐拍一些照片,希望能有所發現。有時候,照相機可以捕捉到普通人的眼睛看不到的東西。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除了有此目的外,我也可以藉此為藉口把她留在我身邊。我詢問希金斯小姐是否願意時,她似乎很樂意。於是,我花了好幾小時,和她一起把大宅里的每個房間都轉了個遍。不管我們走到哪裡,只要我感受到內心的衝動時,就用相機和閃光燈給她和周圍的房間走廊拍照。 “就這樣,我們把房子上上下下走了一圈之後,我問她是否有勇氣去地下酒窖看看。她同意了,於是我找來了希金斯上尉和帕斯科特。因為我不想在沒有幫手的情況下,冒險帶她進入你們所謂的'人造黑夜'。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們來到地下酒窖,希金斯上尉拿著一支獵槍,帕斯科特帶了一張特殊材料製成的背景板和一盞提燈。我讓希金斯小姐站在酒窖中央,帕斯科特和上尉在她身後舉著背景板。我按下閃光燈和快門。之後,我們便轉移到下一間酒窖,重複剛才的步驟。 “第三間酒窖尤為陰暗。就是在這裡,駭人的惡靈終於顯形了。我像之前一樣,讓希金斯小姐站在房間中央,她父親和帕斯科特在後面舉著背景板。準備好後,正當我要按下閃光燈的開關時,我在花園裡聽到過的恐怖馬嘶聲再次響起。聲音似乎是從希金斯小姐的頭頂上傳來的,閃光燈亮起的一瞬間,我見她驚慌地抬起頭,頭頂上方卻空無一物。接踵而至的黑暗一下子壓了下來,我大聲喊叫著要上尉和帕斯科特趕快把希金斯小姐護送到亮處。 “他們迅速撤離後,我關上門,上了鎖,之後,又在兩根門柱上畫下了薩瑪儀式中的第一個和第八個符咒,最後穿過門板,畫上三條線,將兩個符咒連接起來。與此同時,帕斯科特和上尉把幾近昏厥的希金斯小姐交給了她母親。此時,我已經知道了酒窖裡存在不干淨的東西,心驚膽戰地守在酒窖門口,但除了害怕外,我還感到有些慚愧,甚至是羞恥,因為我竟然讓希金斯小姐暴露在如此巨大的危險中。 “上尉的獵槍一直由我拿著,他和帕斯科特再次下來的時候,又各自帶了一把手槍和一盞燈。當我聽到他們回來的腳步聲時,我的身心都感到無比的放鬆,無法形容地如釋重負。你們看,光是站在酒窖門口,想像裡面的情形就已經讓我如此恐懼了。 “我注意到,在我用鑰匙打開門鎖前,帕斯科特的面色慘白如紙,而老上尉的臉色有些泛灰,我暗自猜測自己的臉色是否也同樣如此。你知道,之前在酒窖中,惡靈就出現在我的眼前,這給我帶來了極大的衝擊。此時,我完全憑藉著意志力走向房門,轉動鑰匙,打開門鎖。 “我停頓了一下,然後猛然一推,打開了門,同時把提燈高高舉起。帕斯科特和上尉也舉著燈,在我左右兩側,但房間裡空無一物。我當然不會就此罷休,而是花了幾小時的時間,在兩個助手的幫助下,敲打檢查了每一寸地板、房頂和牆壁。最終,我不得不承認,整個酒窖毫無異常,結果我們還是一無所獲地離開了。之後,我照舊把門封好,在門柱上畫下薩瑪儀式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符咒,最後用三條線將兩個符咒連接起來。搜查酒窖時的恐怖情景,你們可以想像得到嗎? “一上樓,我就緊張地詢問希金斯小姐的情況,她自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回答我說她並無大礙,還勸我不要掛懷,也不必因此自責。隨後,我把剛才的搜查結果告訴了她。此時,我感覺輕鬆多了,便回房去換衣服,準備吃晚餐。晚餐過後,我就和帕斯科特一起,找了間暗室,開始沖洗我拍下的底片。之前的照片上沒有任何線索,直到我們沖洗出在酒窖拍攝的那張。當時,帕斯科特在沖洗照片,而我則將顯影完成的照片拿到燈光下,細細查看。 “我仔細查看著每一張照片,突然聽到帕斯科特大喊一聲,我趕忙跑過去,只見他舉著一張沖洗到一半的底片,靠近紅光燈,目不轉睛地盯著。照片上顯現出那女孩兒的身影,如我之前看到的那樣仰著頭,但令我驚訝的是,她頭頂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馬蹄狀黑影,好像從黑暗中向她襲來。你們看,我害她陷入了險境。我當時腦子裡只有這個念頭。 “顯影一完成,我就把照片固定好,然後在良好的光線下仔細查看。毫無疑問,希金斯小姐頭頂上的就是一隻巨大馬蹄的影子。但我仍然一頭霧水,無法得出確切結論,所以我能做的只是警告帕斯科特這個發現要向小姐保密。若是讓她知道了,只能徒增她的恐懼。但我覺得應該讓她父親知道,便把照片給他看了。 “當晚,我們對希金斯小姐採取了和前兩晚相同的保護措施,帕斯科特一直陪著我,但直到天亮,一切如常,於是我便上床睡覺去了。 “我下樓來吃午餐的時候,得知博蒙特發來了一封電報,說他四點多就能回來,此外,他還發電報通知了教堂牧師。家族裡上上下下的女眷們自然陷入極大混亂中。 “由於火車晚點,博蒙特五點才到家,可牧師卻始終也不見踪影。管家進來報告說派去的車夫已經回來了,但沒有接到牧師,因為他被突然叫走了。之後,又派馬車去了兩次,但牧師一直沒有回來。所以,我們只得將婚禮延期到第二天舉行。 “當天晚上,我在希金斯小姐的床邊設下了'防禦結界',上尉和他妻子也依舊守在女兒床邊。至於博蒙特,如我所料,堅持和我一起守夜。他似乎十分擔憂害怕,但你們知道,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心希金斯小姐。他告訴我說,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感覺當晚那惡靈一定會對她的愛人發起兇猛的最後一次襲擊。我當然安慰他說這只是他神經過敏。但事實上,他的這番話讓我非常不安。其實,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類似事件,自然懂得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對迫近的危險感到擔心恐懼都是多餘的,只會讓自己更加緊張。事實上,博蒙特堅持認為當晚會有詭異恐怖的惡靈顯形。所以,我只得讓帕斯科特在管家房間里安裝一個鈴鐺,再把繩子拉到走廊裡。我吩咐管家和另外兩個男僕不要脫衣,只要聽到鈴響就馬上提著燈趕過來,另外,提燈也要整晚亮著,以備隨時使用。萬一因為某些原因鈴鐺沒響,就以我的口哨聲為信號。 “安排好一切瑣碎的細節後,我在博蒙特周圍畫了五芒星,並再三叮囑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准跨出結界。完成之後,我們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祈禱他們兩人能夠平安無事度過這一晚。 “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交談,大約凌晨一點鐘的時候,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驚悸不安。終於,帕斯科特站起身,開始在走廊裡來回踱步,以此穩定心神。我脫下鞋子,加入了他的行列。我們走來走去,偶爾低聲交談著。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小時,我轉身時,不小心被鈴鐺的繩子絆倒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但幸好我沒受傷,也沒發出任何聲響。 “我爬起身,帕斯科特用胳膊拱了我一下。 “'你注意到了嗎?鈴鐺沒響。'他輕聲說道。 “'天哪!'我說,'你說的沒錯。' “'等一下,'他答道,'可能只是繩子打結了。'他放下獵槍,左手拎起燈,右手握著博蒙特的左輪手槍,沿著走廊,躡手躡腳地向房子深處走去。你們一定得承認,這個小伙子十分勇敢。 “突然間,博蒙特示意我不要出聲。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黑夜中傳來了馬奔馳的聲音。說老實話,我的身體都在發抖戰栗。聲音隨後又消失了,但陰森恐怖的感覺仍然充斥在空氣中。我伸手拉動響鈴繩,盼望帕斯科特能夠收到我的信號。我一邊等待著,一邊不停地環視著四周。兩分鐘過去了,周圍仍是一片死寂。就在這時,突然從走廊光照明亮的一端傳來了'嗒嗒'的馬蹄聲,緊接著,提燈被一股大力一下子踢翻了,我們陷入了黑暗。我一面使勁兒拉動響鈴繩,一面大聲吹著口哨,舉起相機,按下了閃光燈開關。一束強光射入走廊,可走廊上空空如也。緊隨而至的黑暗又將我們重重包圍。我聽到臥室里傳來上尉的說話聲,便大聲喊叫著要他趕緊送一盞提燈出來。他尚未回話,就听到那惡靈開始踢房門。上尉在臥室里大喊著,女人們也開始尖叫。我心裡突然產生出一種異樣恐懼感,覺得那惡靈似乎已經進入了臥室。但就在這時,走廊上又響起了我們曾在花園和酒窖裡聽到過的馬嘶聲。我吹著口哨,摸索著尋找響鈴繩,還大叫著命令博蒙特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准離開五芒星。我再次大聲呼喊著要上尉拿一盞提燈出來。同時,臥室門遭到重擊,發出一聲巨響。我急忙拿出火柴,想搶在那隱形惡靈向我們發起攻擊前弄出點光亮。 “火柴一劃就亮了,火光微弱,與此同時,我聽到身後傳來微弱的響聲。我心驚膽戰地轉過身,藉著火柴的微光,我看到一個巨大的馬首懸在博蒙特身後。 “'小心,博蒙特!'我尖叫出聲,'在你身後!' “火柴一下子熄滅了,就在這一瞬間,帕斯科特的雙筒獵槍發出一聲巨響,顯然是博蒙特單手扣動了扳機。在一閃即逝的火光下,我瞥見一隻巨大的馬蹄從煙火中冒出,彷彿要踩踏在博蒙特身上。我舉起槍,一下射出三發子彈。一聲低沉的響鼻聲後,駭人的嘶鳴聲向我靠近了。我向著聲源連開兩槍。緊接著,我挨了重重一擊,向後栽倒在地。我雙膝跪地,直起身子,用盡了氣力,大喊著求助。我彷佛聽到厄運之聲從臥室緊閉的門扉後傳來,慢慢才意識到那是有人從裡面在砸門。緊接著,我發現博蒙特正在我身邊和惡靈糾纏。有那麼一瞬間,我呆立在原地,被恐懼攫住的身子動彈不得,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之後,我大叫著他的名字,盲目地衝上去救他。我跟你們說,當時我真的不是在逞英雄。黑暗中前方傳來窒息般的尖叫聲,我向前一躍,一把抓住一隻毛茸茸的巨大馬耳。我又被痛擊了一下,感覺胃裡一陣翻湧。我胡亂打出一拳,卻毫無力道,又伸出另一隻手,一把抓住了那駭人的怪獸。突然,我隱隱聽到身後有響聲傳來,還伴有一束強光劃破了黑暗。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混雜在一起。我一愣神,那東西從我手中掙脫了。我傻乎乎地閉上了眼睛,只聽見身邊一聲咆哮,緊隨而來的是一記重擊,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倒在了我身上。 “在上尉和管家的攙扶下,我跪坐著直起了身子。地板上赫然躺著一個巨大的馬頭,而脖子下面竟是人類的軀乾和四肢,手腕和腳踝處又連接著馬蹄。這就是那頭怪獸了。上尉用手中的利劍割開了馬頭,彎腰一拽,馬頭竟掉了下來,原來那竟然是一個頭套。我一眼看到頭套裡面的那張臉,是帕斯科特。上尉的長劍劈裂了頭套,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我迷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靠牆坐著的博蒙特。然後又將視線落在了帕斯科特身上。 “'上帝啊!'我終於道出一聲。然後,便不再出聲了。因為我真替這個男人感到羞恥。你們也有同感,是吧?這時,他睜開了雙眼。你們知道,我一直都非常喜歡這個小伙子。 “帕斯科特醒過來了,他環視著我們大家,慢慢恢復了神智。就在這時,不可思議的怪事發生了。從走廊的另一端,突然又響起了嗒嗒的馬蹄聲。我轉過頭,循聲望去,又飛快地看了一眼帕斯科特,見他的臉上和眼睛裡溢滿了恐懼。他虛弱無力地扭過身子,驚恐地抬頭盯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其他人也都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我記得當時,我聽到有哭泣聲和低語聲從希金斯小姐的臥室里傳出。我卻只是恐懼地瞪大眼睛,望著走廊的另一端。 “有幾秒鐘的時間,周圍一片寂靜。忽然,馬蹄聲再次從走廊盡頭傳來。緊接著,嘎嗒,嘎嗒,嘎嗒,馬蹄踏著有力的步伐,沿著走廊,向我們靠近。 “即使在那個時候,我們大家還在懷疑是帕斯科特設下的某個機械裝置在搗鬼,所以恐懼和懷疑仍交織在我們心中。所有人都瞪著帕斯科特。上尉突然咆哮道: “'立刻給我停下。難道你還沒鬧夠!' “就我來說,恐懼在我心中佔了上風。你們知道的,我一直感覺整件事情詭異離奇。這時,帕斯科特終於吐出一句話:'不是我!天哪!不是我!上帝啊!真的不是我。' “一瞬間,大家似乎終於意識到恐怖的確在向我們靠近。走廊上掀起一陣騷動,就連老希金斯上尉都和管家男僕一起後退。博蒙特昏了過去,我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受了重傷。我只能跪在原地,緊緊地靠在牆上,被恐懼攫住,動彈不得。就在這時,馬蹄似乎從我身邊踏過,我甚至感到了地板在顫動。突然,聲音消失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那東西面對著小姐臥室敞開的房門,停了下來。我馬上意識到,帕斯科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伸開雙臂,死死地堵住了門。帕斯科特臉色蒼白,鮮血從他額頭上的傷口汩汩流出。我注意到,他似乎盯著走廊裡的某樣東西,眼神裡透著視死如歸的決絕。可是走廊裡什麼都沒有。突然,嘎嗒,嘎嗒,嘎嗒,馬蹄聲再次響起,繼續向前移動。就在這時,帕斯科特臉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走廊裡面的一群人驚聲尖叫,兩個男僕和管家拎著提燈,拔腿就跑,只有上尉把提燈高舉過頭頂,緊靠著牆壁。幽靈馬邁著陰森可怖的步伐,從他身前經過,並沒有傷害他。我聽到那惡靈的蹄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了,留下一片死寂。 “上尉有了動靜,緩慢地顫抖著向我們走過來,臉上泛著一層死灰色。 “我朝著帕斯科特爬去,上尉過來幫我。我們把他翻過來,我立刻就看出,他已經死了。但你們可以想像看到這一幕對我的衝擊有多大。 “我望著上尉,他突然開口道: “'那個—他—那個—'我明白他想告訴我,帕斯科特擋在了他女兒和剛剛消失在走廊的惡靈之間。雖然還沒有完全鎮定下來,但我還是站起身,凝視著他的臉。突然,他的臉上有了表情。他雙腿一屈,一下子跪倒在帕斯科特身旁,像個受了驚嚇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臥室裡的女傭聞聲出來,我便把上尉留給她們照顧,轉過身,去查看博蒙特的情況。 “事件的大概經過就是這樣。接下來,我想試圖針對那些未解的疑團作出一些解釋。 “你們大概也猜到了,帕斯科特深愛著希金斯小姐,而這份感情正是引發了一系列怪事的關鍵誘因。毫無疑問,他應該對其中一部分'惡靈作祟'的現象負責,事實上,我想幾乎整件事都是他搞出來的。但你們知道,我無法證明這一想法,所以,我告訴你們的,都僅僅是我推理的結果。 “顯然,帕斯科特起初的目的就是把博蒙特嚇跑。但他發現這一目的根本無法實現,絕望中,他對博蒙特起了殺心。我不願這麼說,但事實如此。 “可以確定的是,博蒙特的手臂是被帕斯科特弄斷的。帕斯科特熟知幽靈馬的傳說,便想藉用這個傳說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肯定知道如何偷偷地溜進那棟房子,很可能是通過某扇落地窗,或者他有某扇側門的鑰匙。當家里人以為他外出時,他悄悄地折返,藏在附近的某個地方。 “至於昏暗大廳中的飛吻聲,我將其歸結於博蒙特和希金斯小姐在過於緊張的情況下產生的幻覺。但我不得不承認,大門外傳來的馬嘶聲的確有些難以解釋。但我還是願意堅持之前的想法,這一切都只是自然現象。 “台球室和走廊上的馬蹄聲是帕斯科特搞的鬼,他在樓下,把一塊木頭綁在門窗鉤上,然後敲擊鑲有木板的天花板。這一推論已經得到了證實,通過檢查,我在房頂的木板上發現了凹陷的痕跡。 “馬繞著房子奔跑的聲音也是帕斯科特製造出來的。他一定是把一匹馬拴在了附近的種植園裡。或者是他自己動手製造出的聲響,但我想憑他的速度,是無法製造出馬匹奔跑的假象的。你們明白嗎? “花園裡的馬嘶聲是帕斯科特憑藉卓越的口技能力發出的,對博蒙特發起襲擊的也是他。當時,我以為他在自己的臥室裡,但其實,他一直在屋外,我從前門衝出來後,他假裝從後面追上我。之所以我認為應該把這幾件事算在帕斯科特頭上,是因為但凡有一起是真正的靈異事件,他都會放棄這個愚蠢的計劃。我無法想像他是如何躲過兩次槍擊的,一次是在花園裡,還有最後一次瘋狂的行動,我剛剛給你們講過了。當時,他確實毫無顧忌。 “當帕斯科特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以為自己聽到了房子周圍的馬蹄聲,其實是受到了矇騙。除了帕斯科特,沒有人敢肯定,這個想法完全是帕斯科特強加給我們的。 “據我推測,最初令帕斯科特心生疑慮的是地下室的馬嘶聲。嘶鳴聲是他故技重施,用口技能力發出的。我記得當時他看起來格外蒼白,我想,那聲音令他自己也感到了恐懼。但之後,他又安慰自己,覺得自己有點兒疑神疑鬼。當然了,還有他的計劃對希金斯小姐所產生的影響,也讓他十分自責,痛苦不已。 “關於牧師被臨時叫走這件事,我們後來得知那個電話完全是個惡作劇。毫無疑問,一定是帕斯科特在背後搞的鬼,以便為自己爭取個把小時的時間,來達到他的目的。他已經了解到,博蒙特是不會被嚇退的,所以,你們大膽設想一下,就能猜到他的意圖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至於管家房間裡的鈴鐺沒有響,毫無疑問,一定是帕斯科特把繩子打了結,或者拴死在什麼地方,這樣,他就有了藉口,名正言順地離開查看,同時,他還可以趁機踢倒走廊裡的提燈。之後,他只需要砸壞另一盞燈,走廊裡就完全陷入了黑暗,他就可以對博蒙特下手行凶了。 “此外,他還把臥室的門鎖上了,並拿走了鑰匙—裝在了他的衣袋裡—這樣一來,上尉既不能把燈送出來,也不能出來幫忙。但希金斯上尉用一塊沉重的壓爐石砸開了房門。而他砸門的聲音,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中聽來,十分瘆人。 “令我迷惑不解的現象之一,就是在地下室拍攝的那張照片中,出現在希金斯小姐頭頂上的那隻巨大馬蹄。也許是帕斯科特趁我離開房間的時候,對這張照片做了手腳。對於行家而言,這簡直易如反掌。但你們也看過了,這張照片不像是偽造的。雖然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定這張照片是偽造的,但照片非常模糊,根本無法通過檢查得出結論。所以,我不發表看法。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張恐怖駭人的照片。 “現在,該說說最後的那個恐怖事件了。當時,沒有任何惡靈顯形,所以,我的結論也有很大的不確定性。要不是我們當時聽到了最後的蹄聲,帕斯科特表現出巨大恐懼,我之前的推理足以解釋整個事件中的所有疑點。事實上,你們也聽過了,我的推測與大部分情況吻合,但我實在無法解釋我們最後聽到的馬蹄聲和帕斯科特表現出的恐懼。 “他的死——不,他的死無法說明任何事。在屍檢聽證中,他的死因被模糊地描述為心髒病發作。如此平常的結果讓我們永遠也無法得知他是否是因為阻擋了惡靈而喪命黃泉。 “當帕斯科特聽到蹄聲順著走廊,慢慢朝我們靠近時,他臉上表現出的神情和嘴裡念叨的話,似乎說明在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某些懷疑都是真的。他表現出的恐懼和慌張甚至比我表現的還要真切。最後,他臨死前的義舉十分偉大。” “那麼成因是什麼?”我說道,“是由什麼引發的呢?” 卡耐奇搖了搖頭。 “天知道,”他有些心存敬畏地回答道,“如果那真是一個惡靈的話,我可以給出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但也許這個解釋錯得離譜。但我想了很久,覺得要想讓你們明白我的推理,就得花很長時間,為你們解釋'意念催生'這一概念。帕斯科特很可能催生出一種被我稱為'意念幽靈'的鬼魂。這是他通過苦思冥想,由精神意念創造出來的。簡單幾句話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可傳說又是怎麼回事?”我說道,“傳說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吧?” “傳說可能具有一定的真實性。”卡耐奇說,“但我想傳說和這次的事件並無關聯。雖然我還沒有理清思路,但日後我會向你們解釋清楚的。” “婚禮呢?還有那間地下室——沒有在裡面發現什麼東西嗎?”泰勒追問道。 “沒錯,雖然發生了那樣的悲劇,但婚禮還是在當天舉行了。”卡耐奇對我們說,“想到還有一些事情是我無法解釋清楚的,我得說這是最明智的做法。是的,我把那間地下室的地面都刨開了,因為我總覺得會在下面發現可以解開謎團的線索。可是,我一無所獲。 “你們看,整個事件十分離奇詭異。我永遠也忘不了帕斯科特臉上的表情,還有之後寂靜的房子裡迴盪著的馬蹄聲。” 卡耐奇站起身。 “慢走不送!”他按照慣例,友好親切地說道。 於是,我們踏上靜悄悄的街道,朝各自回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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