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伯恩的背叛

第22章 第二十章

伯恩的背叛 罗伯特·陆德伦 10728 2018-03-22
馬修·勒納和喬恩·米勒相識於十年前,起因是發生在曼谷妓院中的一次偶然事件。除了嫖妓、酗酒和殺人,他們倆還有許多的共同點。和勒納一樣,米勒也是個自學成才的聰明人物,精通戰術行動和戰略分析。從結識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在彼此身上發現了某種相互吸引的東西,儘管勒納是中情局的人,而米勒當時在為國家安全局效力。 走在敖德薩機場航站樓裡的勒納正在接近目標,他想到喬恩·米勒和此人傳授給他的所有本領當然是有理由的。就在這時,勒納的手機響了。打電話的是華盛頓市區警局的韋勒,那地方有幾個警察給勒納收買了。 “怎麼了?”一聽出這位文職警員的聲音,勒納就問道。 “我覺得有件事應該告訴你。奧弗頓失踪了。” 勒納站住了,不時有上下飛機的乘客從他身旁擠過。 “你說什麼?”

“當班時他沒來。他不接手機,也不在家裡。他沒影了,馬特56。” 思緒飛轉的勒納看著兩名警察從自己旁邊走過。他們站住和對面過來的一個同事說了會話,然後又接著往前走,眼睛警覺地掃視著四周。 聽到對方沉默不語,韋勒大著膽子又補充了一句:“奧弗頓在幫你查案子,對吧?”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勒納撒了個謊,奧弗頓幫他做的事和韋勒無關,“嗨,多謝你及時告訴我。” “拿人錢財嘛。”韋勒說著掛斷了電話。 勒納拎起小手提箱走到航站通道的邊上。直覺告訴他奧弗頓並不僅僅是失踪——那傢伙已經死了。勒納現在自問的是:安妮·赫爾德到底是怎麼把他幹掉的?因為他確信奧弗頓的死是出於安妮的指使,就像他確信自己此刻正站在敖德薩機場的航站樓裡一樣。

也許他嚴重地低估了那個臭婊子的實力。顯然奧弗頓上回闖空門並沒有嚇到她。同樣顯而易見的是,她決定發起回擊。實在太可惜了,他現在跑到了這麼遠的地方。他很想和那女人硬碰硬地較量一番,但眼下他還有更大的魚要對付。 他打開手機撥通了華盛頓一個未列入電話簿的號碼。出於安全考慮,通話照例得經過轉接,勒納等待著。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嗨,馬特。” “你好啊,喬恩。有個活兒想找你幹,很有意思。” 喬恩·米勒笑了。 “馬特,你的活兒向來都很有意思。” 這是實話。勒納三言兩語介紹了安妮·赫爾德的情況,把事情的最新進展告訴了米勒。 “你沒想到衝突會升級,是吧?” “我低估了她,”勒納承認,他和喬恩無話不談,“你可別犯同樣的錯誤。”

“明白。我來幹掉她。” “我可沒開玩笑,喬恩。這個臭婊子厲害得很。她手裡的資源我一無所知。我根本就沒想到她會把奧弗頓做掉。不過向部長匯報之前你先別採取行動。這是他的遊戲,擲不擲骰子得由他來決定。” 帕夫琳娜醫生就在海關入境處的外面等著他。勒納事先並沒多想,不過看到帕夫琳娜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本該意識到她是個女人。她現在是中情局敖德薩情報站的站長。竟然是個女的!勒納提醒自己,回到華盛頓之後有必要處理一下這個情況。 帕夫琳娜醫生長得挺漂亮。她個子高高的,胸部很豐滿,氣度不凡。她那頭濃密的黑髮中已夾雜著幾絲白色,不過從面相上看她頂多也就四十歲。 兩個人走出航站來到室外,勒納沒想到這兒的下午會這麼暖和。他以前從沒來過敖德薩。他本以為這裡的天氣和莫斯科差不多,他曾經在那個苦寒之地忍受過幾次煎熬。

他們穿過一條馬路朝停車場走去,帕夫琳娜醫生說:“勒納先生,你的運氣不錯。我和你要找的這個伯恩接觸過,不過並不是直接接觸。他好像受了傷,肋部挨了一刀,沒戳到重要的器官,不過傷口還是很深的。他流了很多血。” “你都沒和他直接接觸,怎麼能知道這麼多?” “幸運的是他並非孤身一人。他和我們的一個人在一起,莎拉雅·穆爾。昨天夜裡她跑到我家去了。她說伯恩傷得太嚴重,沒法和她一起過來。我給了莎拉雅些抗生素、縫線之類的東西。” “他們在哪兒?” “她沒說,我也沒問。這是規矩。” “太可惜了。”勒納的這句話可是發自內心的。他心想,莎拉雅跑到這兒來搞什麼鬼?她怎麼會知道伯恩在敖德薩?除非是馬丁·林德羅斯派她來的。但林德羅斯干嗎要這樣——伯恩向來獨自執行任務,這都是出了名的……林德羅斯這麼安排根本說不通。勒納倒是很想打電話問問林德羅斯,但這個電話他當然不能打。他本人身在敖德薩可是件秘而不宣的事,老頭子給帕夫琳娜醫生打電話時就明確了這一點。

他們在一輛嶄新的銀色斯柯達明銳RS前停住了。車子雖小,卻是輛頗為靈巧的跑車。帕夫琳娜醫生打開門,兩個人都上了車。 “局長親自打了招呼,讓我全力協助你,”帕夫琳娜醫生驅車駛過停車場,在出口處付了費,“還有一些新的情況。看來伯恩已遭到警方通緝,據稱他殺了四個人。” “也就是說,現在他必須盡快悄悄地逃出敖德薩。” “換作我肯定會這麼幹。”她等到前方的車流中露出一個空當,隨即駛離了路邊。 勒納那雙老練的眼睛留意著周圍的一切。 “這個城市還挺大的。想離開肯定有好幾種途徑。” “那是當然,”帕夫琳娜醫生點點頭,“但現在他能利用的途徑並不多。比如說,機場已經加強了警力,他不可能走空路。”

“別太肯定。那傢伙可他媽是條變色龍。” 帕夫琳娜醫生往左一打方向,加速駛入了超車道。 “你忘了,他現在身負重傷。不知為什麼警察也掌握了這個情況。從機場走太冒險。” “那他會怎麼走,”勒納說,“火車,還是汽車?” “都不行。乘火車他出不了烏克蘭國境;開車花的時間太長,風險也太大——會碰到路障或盤查。尤其是考慮到他目前的身體狀況。” “那就只剩下坐船了。” 帕夫琳娜醫生點了點頭。 “敖德薩到伊斯坦布爾之間有客輪通航,但每週只有一班。他得再躲上四天才能趕上下一班船。”她琢磨著這件事,同時又提高了車速。 “敖德薩的命脈是貿易。每天都有好幾班貨輪和火車輪渡從敖德薩開往不同的目的地:保加利亞、格魯吉亞、土耳其、塞浦路斯,還有埃及。這些船的安全檢查相對要鬆一些。照我看,這顯然是他逃離的最佳途徑。”

“那你最好趕快把車開到貨輪碼頭,”勒納說,“否則我們永遠都別想追上他。”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邁著大步目標明確地走進了普里沃茲市場。他徑直去了賣雞蛋的那排攤位,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停下來抽口煙,或是和他那幫朋友閒扯幾句。今天早上他沒空和他們聊天,也沒空去忙別的,他一心只想著趕快離開敖德薩。 跟他合夥擺攤的瑪格達已經到了。他們賣的雞蛋都來自瑪格達家的農場,葉夫根尼負責提供資金。 “有沒有什麼人來打聽我的事?”他說著繞到了攤位後面。 瑪格達正忙著拆箱,然後按顏色和大小把雞蛋分類。 “啥動靜也沒有,就跟教堂的墓地似的。” “你幹嗎非得打這個比方?” 他的語氣讓瑪格達停下了手裡的活,抬起頭來。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出啥事了?”

“沒啥。”他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哈。瞧你那德性,就好像大半夜見到了太陽。”她把雙拳叉在肥胖的髖部,“你這是要去哪兒?今天肯定有好多人,咱們得從大清早一直忙到太陽下山。” “我要去處理點生意上的事。”他倉促應道。 瑪格達攔住了他。 “你別想把我一個人甩在這兒。咱們可是說好的。” “叫你弟弟來幫忙唄。” 瑪格達把胸脯往前一挺。 “我弟弟是個白痴。” “那他幹這個活最合適了。” 他粗魯地把滿臉通紅的瑪格達搡到了一邊。他背轉身大步走開,根本沒理會她的高聲怒罵和附近攤販投來的眼光。 今天早晨在來市場的路上他接了個電話。傳來的消息令人膽寒:波格丹·伊利亞諾維奇被開槍打死了,當時他正領著那個叫伊利亞·沃達的摩爾多瓦人前往恐怖分子法迪設下的陷阱。負責下套的葉夫根尼拿了一大筆錢,他要把目標——也就是沃達——帶到指定的地點。葉夫根尼根本不知道法迪想把伊利亞·沃達怎麼樣,也不知道這事會扯上多重謀殺,直到後來接到警察局裡的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現在波格丹·伊利亞諾維奇送了命,法迪手下的三個人也死了。最糟糕的是還死了個警察。

葉夫根尼知道萬一有人被警察抓獲,最先供出來的肯定是他的名字。敖德薩全市的人裡頭恐怕就數他葉夫根尼最經不起警方的全面調查。他的謀生之道——他的這條命——要求他必須隱姓埋名,藏身於陰影之中。一旦被探照燈瞄上,他可就死定了。 因此他才開始逃命。因此他必須十萬火急地把過去拋在身後,另找地方安身立命,最好能乾脆離開烏克蘭這個國家。出錢讓他幹這樁倒霉差事的人在伊斯坦布爾,既然只有葉夫根尼一個人倖免於難,那傢伙說不定會給他找個事做。葉夫根尼不可能去向那些毒品提供者求助,他的那一整條產銷鏈現在都岌岌可危。最好是完全切斷與那幫人的聯繫,換個碼頭重新開張。在葉夫根尼從事的領域中,伊斯坦布爾這個基地比他能想到的許多地方(尤其是馬上就能去的幾處)都更歡迎外來者。

他匆匆擠過市場入口處開始聚集起來的人群。後脖子上頗不舒服的刺癢感催著他加緊了腳步,彷彿有個不知其名的殺手已經用帶十字線的瞄準鏡對準了他。 葉夫根尼走過了一堆板條箱,箱子裡頭被剪去尖嘴的活雞正團團亂轉,就好像已經給剁掉了腦袋。恰在此時,他看到兩名警察穿過街上的人流走了過來。不用問就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他連忙縮身後退,這時一個女人突然從兩排箱子中間走了出來。本來就很緊張的葉夫根尼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手指攥住了手槍的握把。 “警察來了,他們設下個圈套。”那女人說道。 她看上去有點像阿拉伯人,不過這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他的世界裡有一半人來自阿拉伯。 她急切地招了招手。 “跟我來。我能把你帶出去。” “別逗了。照我看你說不定是烏克蘭安全局的人。” 葉夫根尼開始朝旁邊走去,他要離開這女人,離開他剛才看到的兩個警察。莎拉雅搖了搖頭。 “他們在那邊等著你呢。” 他沒停步。 “我不相信你。” 她跟了上來,用肩膀頂擠開如織的人流,一直走到比他略微靠前的位置上。突然間她站住了,朝一個方向歪了歪腦袋。葉夫根尼覺得小腹裡彷彿結出了一團叫人難受的冰球。 “我跟你說了這是個陷阱,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怎麼知道警察要抓我?” “拜託,沒時間了,”她扯扯他的衣袖,“這邊走,快點!這是你逃脫他們的惟一希望。” 他點了點頭。他還能怎麼辦?她帶著葉夫根尼回到裝著活雞的板條箱城堡,從一堆堆箱子之間穿了過去。他們得側著身才能走過狹窄的通道。不過,直堆到他們頭頂上方的板條箱也擋住了在市場中穿行的警察的視線。 他們終於走到了街上,瞅准空隙匆匆穿過了車來車往的馬路。他看到那女人朝一輛破舊的斯柯達走去。 “請你坐到後面去。”她鑽進駕駛室時簡短地說了一句。 驚慌失措的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顧不上細想,照著她的命令拽開後車門就鑽了進去。他砰地關上車門,那女人也發動車子駛離了路邊。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身旁一動不動地坐著個人。 “伊利亞·沃達!”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的聲音聽起來很淒慘。 “這一回可是你找上門來的。”傑森·伯恩卸掉了他的手槍和刀子。 “怎麼回事啊?”被卸掉武器的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吃了一驚。但看到沃達臉色慘白、憔悴不堪的模樣,他就更震驚了。 伯恩轉過臉來衝著他。 “在這個城市裡你可是走投無路了,同志。” 戴倫常說泰隆有時候就像是一隻咬住骨頭死不鬆口的狗。他那顆腦袋瓜要是想到了什麼問題就再也放不掉——或是不願意放掉——直到問題解決了為止。看到那兩個人肢解警察的屍體、燒毀M&N車身修理廠之後,泰隆的腦袋裡就裝上了這回事。大火燃起後自然是天下大亂,泰隆仍然緊盯著不放,那副專注勁兒和《美國偶像》的狂熱粉絲有的一拼。消防隊趕來救火,然後又是警察。但除了黑灰和余燼,那棟混凝土砌成的建築裡啥都沒剩下。再者說這地方可是東北區,這意味著根本沒人會在乎究竟出了啥事。不出一個鐘頭條子們就放棄了搜索,大家齊齊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溜回白人區的安全地帶去了。 可是泰隆知道出了啥事。但誰也沒來問他,就算那幫傢伙肯放下架子來詢問一番,泰隆也狗屁都不會告訴他們。事實上,出了這樁事之後,他甚至都沒給正待在佛羅里達的朋友戴倫打電話。 在泰隆的世界裡,如果哪個臭小子竟敢不屌你,或者是不把你的妹妹、女朋友啥的當回事,你就得把那傢伙打成一攤臭肉,再把他的刀子搶過來。這樣等你長到十一二歲就能贏得一定程度的尊重。再等到老大塞給你一把“週末特惠”(握把上纏著膠帶,槍的編號已經給銼掉)的時候,這種尊重還會急劇增長。 再往後,你當然得把這槍派上用場,因為你不想總跟在別人屁股後頭混,不想當誰都瞧不起的假把式,更不想被看成傻瓜蛋。這其實沒啥難的,因為你玩《喋血街頭2》和《命運戰士》的時候就曾經把別人轟得腦袋開花。其實用真槍和玩遊戲並沒有多大區別,只不過事後你得多加小心,要不然殺了人之後你的職業生涯也就玩完了。 但泰隆內心深處總有個念頭,或者說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不一定就非得這樣度過。當然你看看戴倫就知道,他也是在貧民區出生長大的。但戴倫的老媽是個好人,老爸又很疼他。泰隆總覺得這兩點能起到些作用,儘管他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更說不清楚。後來戴倫離開了這兒,到白人的圈子裡接受教育去了,貧民區裡的每個人(包括泰隆)立馬都恨透了他。可是戴倫回來的時候大傢伙又原諒了一切,因為戴倫並沒有像他們擔心的那樣拋棄他們。因為這個,他們更加地喜愛戴倫,還聚在一起保護他。 此刻,坐在燒得只剩空殼的M&N車身修理廠對面的一棵樹下,泰隆不僅覺得自己想把它變成手下那幫伙計據點的夢想已橫遭破滅,心中更是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夢想其實根本就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他瞪著修理廠廢墟里空空如也、燒得焦黑的牆壁,感覺自己的生活也和這差不離。 他摸出了手機。但他沒有特工小姐的號碼。該怎麼和她聯繫,好讓她知道自己有她想要的“411”(那個詞兒戴倫是怎麼說來著的?對了,是訊息)?他了解情況,只有他一個人。要是她能和他見面就好了,要是她能和他再一起走走。他迫使自己相信這就是他對特工小姐的惟一指望。至於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這個真相現在他還不敢面對。 他撥通了411訊息台。中情局公開登記的號碼只有一個,是所謂的“公共關係辦公室”。泰隆知道這簡直就是個笑話,不過他還是撥了號碼。生活再一次逼得他別無選擇。 “餵?請問能幫您什麼忙?”接電話的人吐字很清楚,聽得出是個年輕的白種男人。 “我想找個特工,前兩天她剛跟我聊過。”泰隆說道,他以前可從沒因為自己含混不清的貧民區口音而感到難為情。 “這位特工叫什麼?” “莎拉雅·穆爾。” “請稍等。” 泰隆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咔噠咔噠的聲音,頓時起了疑心。他從樹下站起身,沿著街向前走去。 “先生?請把您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告訴我,好嗎?” 疑心更重了。他越走越快,彷彿想逃離對方問的這句話。 “我只想找——” “您把姓名和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才能向穆爾特工轉達口訊。” 聽到這兒,泰隆覺得自己彷彿給困進了一個毫不了解的世界之中。 “你就跟她說,我知道是誰往她的尾巴上撒了鹽。” “不好意思,先生,您說您知道什麼?” 泰隆感到自己的無知被別人利用,變成了對付自己的武器,但他對此卻無能為力。他一直讓自己相信,他的小天地安全地隱匿於這個偌大的世界中。他曾經還為此得意洋洋。而此刻,他猛然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泰隆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掛斷了電話。他滿懷厭惡地把手機扔進了排水溝,提醒自己得讓湯克再去搞個一次性手機。他剛才的那部手機已經引起了注意。 “我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啊?”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問話時的語氣頗有點悲觀厭世。 “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伯恩說。 “恐怕是沒有,”車子穿過市區時葉夫根尼始終瞧著窗外,一看到警車或是步行的警察,他的肌肉就繃緊了,“你恐怕都不是摩爾多瓦人,對吧?” “你的那個伙計波格丹·伊利亞諾維奇,他想把我害死,”伯恩仔細端詳著對方的臉,然後說道,“看來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嘛。” “在今天,”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答道,“今天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是誰僱的你?”伯恩厲聲說。 葉夫根尼把頭扭了過來。 “別以為我會跟你說。” “是不是法迪,那個沙特人?” “我不認識什麼法迪。” “可你認識埃多·弗拉多維奇·萊蒙托夫,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毒梟。” “我從來沒說過我認識他,”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朝四周看了看,從太陽的角度判斷,他們正往西南方向開,“咱們要去哪兒?” “殺人場。” 葉夫根尼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那我現在就該念禱告詞了吧。” “請便。” 莎拉雅開得很快,但始終把車速控制在限速以下。他們此刻最不希望的就是引起在路上巡邏的警車的注意。終於,他們把四處擴展的敖德薩市區拋在了身後,不過出現在前方的又是一片片巨大的工廠、中轉倉庫和鐵路站場。 車子又往前開了一段,工廠群中出現了一處約有三四公里的空隙,那是一座村莊。村里的店鋪和民房被夾在兩側碩大無朋的建築物之間,顯得格外渺小。莎拉雅驅車駛向村莊的另一頭,拐進了一條小街。沒開出多遠,路兩旁就冒出了許多有真有假的綠色植物。 奧列克桑德正在主人兼馴犬師家中的院子裡等著他們。它的主人是莎拉雅的朋友,這會兒不知迴避到什麼地方去了。破破爛爛的斯柯達拐上車道的時候,拳師犬抬起了頭。它身後的鄉間別墅不大也不小,坐落在一片淺淺的谷地中,谷地周圍濃密的冷杉和柏樹林擋住了鄰居的視線。 莎拉雅剛把車停穩,奧列克桑德就爬起身,一路小跑朝他們奔來。看到莎拉雅走下車,它汪汪地叫了幾聲以示歡迎。 “我的上帝,這條狗可真大。”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低聲說。 伯恩衝著他微微一笑:“歡迎來到殺人場。”他揪住衣領把烏克蘭人從後座上拽出來,拖進了院子。 一看到陌生人的臉,奧列克桑德頓時把耳朵支了起來。它蹲坐在地,喉嚨裡發出了低沉的咆哮,還露出了獠牙。 “容我作個介紹,這位就是你的劊子手。”伯恩把葉夫根尼往狗那邊一搡。 看樣子烏克蘭人已經給嚇傻了。 “狗?” “奧列克桑德把法迪的臉啃掉了,”伯恩說,“打那以後它還沒吃過東西。”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渾身一顫,他閉上了眼睛。 “我只不過是想換個地方。” “我們也想啊,”伯恩說的可是實話,“告訴我是誰雇了你。”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抹了抹大汗淋漓的臉。 “他肯定會把我幹掉。” 伯恩朝著拳師犬揮了揮手。 “這樣最起碼你能趕在他前頭。” 就在此時,莎拉雅按照他們事先的計劃揮手向奧列克桑德發出了命令。拳師犬一躍而起,徑直向葉夫根尼撲來,嚇得他發出了一聲頗有喜感的尖叫。 伯恩在最後一刻彎下腰抓住拳師犬的項圈,拽住了它。這個本來並不吃力的動作卻讓他費了不少勁,肋部的傷口還放射出一陣劇痛。雖然他沒流露出絲毫痛苦的神情,但他意識到莎拉雅的眼睛正緊盯著自己的臉,彷彿那是今天的新報紙。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伯恩說著直起身,“顯然你也看到了,奧列克桑德是條大狗,而且很有勁兒。我的手可有點累了。給你五秒鐘,然後我就撒手。” 葉夫根尼的大腦此刻全憑嚇出來的腎上腺素做主,才過了三秒他就作出了決定。 “我說,我說,你快把狗拉走。” 伯恩朝他走去,手裡拽著渾身緊繃的奧列克桑德。他看到葉夫根尼的兩眼睜得老大,整圈眼白都露了出來。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僱你的人是誰?” “是一個叫內西姆·哈圖恩的人,”烏克蘭人的雙眼根本無法從拳師犬身上挪開,“他的地盤在伊斯坦布爾——蘇丹艾哈邁德區。” “蘇丹艾哈邁德區的什麼地方?”伯恩問道。 葉夫根尼把身子直往後縮,因為伯恩已經讓奧列克桑德用兩條後腿站了起來。直立的拳師犬和烏克蘭人一般高。 “我不知道,”葉夫根尼說,“我發誓,我全都告訴你了。” 伯恩一鬆開奧列克桑德,它就像離弦之箭般躥了出去。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發出了慘叫。他被拳師犬撲倒在地,褲襠處頓時露出了一塊濕跡。 片刻之後,奧列克桑德坐到葉夫根尼的胸口上舔起了他的臉。 “要說貨運港口,基本上只有兩個選擇,”帕夫琳娜醫生說,“一個是敖德薩港,一個是西南方向的伊利切夫斯克港,離這兒大約有七公里。” “你會選哪一個?”馬修·勒納說。他們坐在帕夫琳娜醫生的車上,正朝敖德薩市的北端駛去,那兒是船塢的所在地。 “敖德薩港當然要近一點,”她答道,“但警方最起碼也會派點人把那地方監視住。反過來說伊利切夫斯克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它離搜捕的核心地帶比較遠。那兒的警力肯定會薄弱一些——如果有警察的話。另外,伊利切夫斯克港的規模較大,更為繁忙,貨輪的班次也要多一些。” “那咱們就去伊利切夫斯克。” 她換了個車道準備拐彎,好掉頭開往南方。 “他們的惟一問題就是路障。”
莎拉雅駕車駛離主幹道,專揀偏僻的街道走,有時甚至開進了斯柯達勉強能通過的小巷。 “即便這樣走,”伯恩說,“我覺得咱們在趕到伊利切夫斯克之前都還有可能碰上路障。” 他們把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丟在莎拉雅那位朋友的院子裡,暫時交給奧列克桑德看管。再過三個鐘頭,等到放了葉夫根尼也無關緊要的時候,莎拉雅的朋友就會讓他走人。 “你感覺怎麼樣?”莎拉雅驅車開過狹窄的街道,路兩旁都是貨倉。他們能看到遠處伊利切夫斯克港的一台台門座式起重機和浮吊,就像是伸長了脖子的蛇頸龍。從偏僻小路走要慢一些,但比走主幹道安全得多。 “我挺好的。”伯恩回答說,但莎拉雅知道他在撒謊。他仍舊蒼白的臉上帶著痛苦的神色。他的呼吸並不均勻,而且沒有正常人那麼深。 “這消息可真叫人高興,”她狠狠地挖苦了他一句,“因為不管你喜不喜歡,再過三分鐘左右咱們就要碰上路障了。” 他朝前望去。前方的幾輛轎車和卡車已經停了下來,排著隊準備通過缺口——構成路障的兩輛武裝警車橫在路中央,坦克般結實的側面車身正對著開過來的車輛。兩名身穿防暴制服的警察在盤問車上的人員,查看轎車的後備廂,或是卡車的後車廂和底盤下方。他們板著臉,有條不紊地慢慢盤查,而且非常仔細。顯然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漏洞。 莎拉雅搖了搖頭。 “咱們過不了這一關,我也不能走別的路。我們的右邊是海水,左邊是主幹道,”她瞥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後面的車也排成了隊,而且還有另一輛警車,“連掉頭都不行,很可能會被警察攔下來。” “那就該執行第二套方案了,”伯恩的語氣很嚴峻,“你盯著咱們後頭的警察;前面的那兩個我來負責。” 瓦列裡·彼得羅維奇衝著房子邊上的磚牆撒了一大泡尿,回身朝自己值勤的位置走去。他和搭檔給派到這兒守著,留意那些在路障前排隊的車會不會試圖掉頭。一想到這個差勁得不能再差勁的任務他就窩火,心想這恐怕是因為自己惹毛了中士。沒錯,擲骰子玩牌的時候他確實贏過中士,每回都讓那傢伙掏出六百盧布。而且那傢伙確實是個睚眥必報的狗雜種。瞧他把米哈伊爾·阿爾卡諾維奇整得有多慘,那倒霉孩子只不過是誤吃了中士的小酥餅。憤憤不平的米哈伊爾·阿爾卡諾維奇後來跟瓦列裡說,那餅子難吃得要命。 瓦列裡正想著該用什麼辦法來改善自己每況愈下的處境,這時他注意到有個人從排在車隊第七位的一輛破斯柯達上溜了出來。瓦列裡·彼得羅維奇的好奇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沿著那排貨倉的門臉向前走去,兩眼始終盯著那個人影。瓦列裡剛看出那是個男人,人影就偷偷溜進了兩座房子之間滿是垃圾的小巷。警察往路兩頭看了看,發現除了自己誰都沒注意到那個男人。 約莫有半秒鐘的時間,他想掏出步話機通知搭檔發現了可疑人物。但就在那一瞬,瓦列裡意識到這正是他重新博得中士青睞的大好時機。見鬼,他可不想讓機會白白地從手中溜走,讓別人抓到那個可疑的傢伙——此人很可能就是他們要追捕的逃犯。瓦列裡絕對不打算成為第二個米哈伊爾·阿爾卡諾維奇,於是他拔出手槍,像一頭準備撕咬毫無防備的獵物的惡狼那樣舔了舔嘴唇,急不可耐地追了上去。 溜到貨倉後方的伯恩迅速掃視了一下四周,就選定了繞過路障的最佳路線。通常情況下繞過路障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問題是他發現自己此刻的狀態根本不能用“通常”二字來形容。當然,以前執行外勤任務的時候他也受過傷——而且還是許多次。但他很少會傷得這麼重。從馴犬師家裡出來的路上他好像就有點兒發燒,現在更是覺得渾身發冷。他的前額燒得滾燙,嘴巴也乾得厲害。他不僅亟須休息,還需要再注射抗生素——大劑量的抗生素——這樣他才能真正擺脫刀傷導致的虛弱狀態。 休息無疑是不可能的,到哪兒去弄抗生素也是個問題。出於極為迫切的原因,他必須盡快離開敖德薩,否則他就可以去找中情局的醫生。但現在這同樣也不可能。 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是貨倉後面的露天區域。一條平整而寬闊的路直通裝卸站台,路邊到處都停著冷藏卡車和半掛車。有的車尾部對著站台,有的則掛著空擋停在路的另一頭,等著司機回來。 伯恩朝與路障平行的位置走去,路障就在他左側建築物的另一邊。他經過了幾輛停在路邊的叉車,又閃身躲開了匆匆駛過的另幾輛。它們已經叉起了大木箱,正從一個站台開往另一個站台。 他看到了追來的人——那是個警察,身影在一輛叉車的漆面上映了出來。伯恩並沒有停步。他忍著疼痛爬上一個裝卸站台,從高高堆起的兩排箱子中間走到了貨倉的里面。他注意到所有的工人都戴著港口的身份牌。 他一路找到了更衣室。換班的時間已過,鋪著瓷磚的更衣室裡空無一人。他沿著一排排衣物櫃往前走,隨便挑了幾個櫃子撬開鎖。第三個衣物櫃裡有他要找的東西:維修人員的工作服。套上衣服的時候,伯恩身側的傷口還是一陣陣地放射出劇痛。他在工作服裡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卻沒找到身份牌,不過這個問題他知道該怎麼解決。走出更衣室時伯恩碰到了正準備進門的一個人身上,急忙嘟噥著說了句抱歉。他一邊匆匆往裝載站台那邊走,一邊戴上了剛才偷到手的身份牌。 他環顧四周,卻看不到追踪者的身影。他繼續往前走,繞過了一輛輛卡車空著的鋼製駕駛室。工人們正忙著把車上的貨物卸到混凝土站台上,每一隻木箱、鐵桶和集裝箱都得與船貨清單或提單仔細核對。 “站住!”身後有人喝道,“站那兒別動!”伯恩看到那個警察坐在一輛空叉車的駕駛座上。他把叉車掛上了擋,徑直朝伯恩開來。 儘管叉車的速度並不快,伯恩發現自己的處境仍然非常不利。徑直駛來的叉車正好把伯恩困在了比較狹窄的空間之中,一邊是停著的卡車,另一邊則是一棟好似碉堡的粗糙混凝土建築,倉儲公司的辦公室就設在這裡。 這會兒附近沒什麼車經過,都在忙著幹活的工人誰也沒注意到暴走的叉車和它前方的獵物,但這種情況隨時都會改變。 伯恩轉過身跑了起來。他還沒奔出幾步叉車就越追越近,這不僅是因為叉車掛著高速擋,還因為疼痛難當的伯恩根本跑不快。他加緊腳步,堪堪避開了追上來的叉車,緊接著又是一次。鐵叉的尖端蹭到了混凝土牆壁上,濺起一片火星。 他快跑到了離路障最近的那排裝卸站台的盡頭。最後的一條載貨通道裡倒著一輛巨大的半掛車。伯恩現在只能直接奔向駕駛室的側面,然後在最後一刻鑽進車頭下方的空處。他本來也是能辦到的。但幾乎就是在最後的一瞬間,他左腿用力過度的肌肉突然傳來劇痛,再也撐不住了。 他一個踉蹌,身側重重地撞上了駕駛室。轉瞬之間,兩根鐵叉的尖端擦著他的身子扎進了駕駛室的油漆鋼板,正好把他卡在中間。他想縮身從空隙裡鑽下去,卻動彈不得;左右兩邊的鐵叉把他緊緊地卡住了。 他竭力讓自己恢復冷靜,不去理會那幾乎讓他無法思考的劇烈疼痛。緊接著警察又猛力推動了排擋,叉車嘎嘎直響地向前拱去。扎進半掛車側面的兩根鐵叉插得更深了,推得伯恩越來越貼近身後的車。 片刻之後,他就會被頂向半掛車的叉車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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