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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節

大黃蜂奇航 肯·福莱特 8288 2018-03-22
赫米婭整晚都沒有睡好。她夢到自己正在和一個丹麥警察談話。談話的氣氛是友好的,但她卻一直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發現,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意識到他們說的是英語。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可她卻渾身顫抖,等著對方拘捕自己。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博恩霍爾姆島上一間出租公寓的小床上。她十分慶幸剛剛和警察的對話只是一場夢——但事實上,她即將面臨的危險絕不比那個夢境中的少。她身在被佔領區,攜帶著偽造護照文件,偽裝成是一個正在度假的公司秘書。如果她的身份被發現,毋庸置疑,她會因間諜罪被處死。 在斯德哥爾摩,她和迪格比再一次用替身欺騙了跟踪他們的德國人,還在去南部海岸的火車上甩掉了他們一次。在小漁村卡爾斯比,他們找到了一個漁民,願意送她到二十英里以外的博恩霍爾姆。她和迪格比道了別——沒人會相信他是丹麥人,所以他不可能入境——便登上了船。他會先回倫敦向丘吉爾匯報他們的進展,然後再馬上趕回卡爾斯比的碼頭等她回來——如果她能回來的話。

昨天,漁民把她和她的自行車都放在了那片人煙稀少的沙灘上。那個人說四天后會在同一個時間到同一個地點來接她。為了讓他不反悔,赫米婭承諾回程時會給他雙倍的費用。 她騎車繞著哈莫斯胡斯兜著圈——她和亞恩約好在這座城堡的廢墟處見面,可等了一天,亞恩都沒來。 她告訴自己不要大驚小怪。亞恩昨天還要上班。她猜想他應該是沒趕上昨晚的船。那麼他只能搭週六早晨的船,也就不可能在天黑前到達哈莫斯胡斯。這樣的話,他恐怕要找個地方過夜,等到第二天早晨再來赴約。 她心情好的時候會這樣猜想。但在內心深處,她很怕他會被逮捕。她想不清楚他被捕的理由,也沒法說服自己他沒有犯罪就沒理由會出事,這只是會讓她進一步胡亂地猜測他會不會遭到了朋友的背叛,或者在日記裡寫了他們的約定,又或者去和牧師做了懺悔。

那天晚些時候,她放棄了等亞恩的念頭,騎車去了最近的一個村落。在夏天,會有很多島上的居民為旅客提供床鋪和早餐。她毫不費力地找到了一個住處,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又驚又餓地睡著了,隨後便做了一夜的夢。 起床之後,她邊穿衣服邊回憶著自己和亞恩之前在這個島上度假的情景。他們當時是以奧魯夫森先生和太太的名義登記的。那是她感到最貼近他的時刻。他喜歡賭博,所以經常在他們的性愛中加一些賭博的小把戲:“如果紅色的船先進港口,你明天一天都不許穿內褲;如果藍色的船先到,今晚你就可以在上面。”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的愛人,只要你能來。 她決定先吃完早餐,再騎車去哈莫斯胡斯。她可能要等上一整天,可不能餓暈過去。她穿了一件在斯德哥爾摩新買的廉價衣服——英國服裝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然後走下樓去。

在走進餐廳的時候,她感到一陣緊張。她已經有一年時間不怎麼講丹麥語了。在昨天下船之後,她也只是說過簡單的幾個詞而已。可現在她卻不得不和別人閒談了。 餐廳裡唯一的客人是一個溫和而友善的中年男人。 “早晨好,我叫斯萬·弗洛姆。” 赫米婭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阿涅斯·瑞克斯。”她報出了自己護照上的假名,“天氣不錯啊。”這沒什麼可怕的,她安慰著自己。她的口音裡帶著生活在大都市的中產階級的腔調,如果她不說,丹麥人從來沒聽出過她是英國人。她給自己盛了一碗麥片粥,在上面澆了一些涼牛奶,然後便開始用餐。包圍著她的那種緊張氣氛讓她覺得吞嚥起來都有障礙。 斯萬笑著對她說:“英國的風格啊。” 她看著他,呆住了。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識破了她。 “您什麼意思?”

“您喝粥的方式。” 他單用一個杯子盛了牛奶,吃幾口粥,喝一口奶。這是丹麥人的習慣,她本來是非常熟悉的。她心裡責怪自己不小心,嘴上只能試著掩蓋。 “我喜歡這樣吃,”她盡量顯得隨意,“這樣粥可以涼得快些。” “看來您很趕時間啊。您從哪兒來?” “哥本哈根。” “我也是。” 再談下去就要說到彼此的住處了,赫米婭實在不希望再繼續這段對話,說得越多越容易出錯。最安全的方式是她主動問他問題。據她所知,男人都喜歡講自己的經歷。 “您來這裡度假?” “很不幸,不是的。我是測量員,給政府打工的。不過工作已經完成了,我明天才回家。所以今天可以開車到處看看,搭晚上的夜班船。” “您有車?”

“我工作需要車。” 房東端來了培根和黑麵包。她離開房間後,斯萬說:“您要是一個人的話,我願意開著車帶您去逛逛。” “我訂婚了。”赫米婭語氣堅定。 他有些可憐兮兮地笑了笑。 “您的未婚夫真幸運啊。不過我還是很願意陪您玩。” “您別介意,但我還是想一個人走一走。” “我理解。請別介意我的冒昧。” 她露出了一個最熱情的微笑。 “正相反,我感到很榮幸。”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代用咖啡,好像還想在這裡逗留一會兒。赫米婭感到放鬆了許多。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又有一個客人走了進來。那人和赫米婭差不多年紀,穿著一身整潔的西裝。他一臉嚴肅地向他們彎腰打了招呼,用帶著德國腔的丹麥語說:“早晨好。我是赫爾穆特·繆勒。”

赫米婭的心跳加快了。 “早晨好,我叫阿涅斯·瑞克斯。” 穆勒一臉期待地望著斯萬,而後者卻突然站起身來,對這位新來者視而不見,徑直走了出去。 穆勒坐下來,臉上帶著受傷的表情。 “謝謝您的禮貌。”他對赫米婭說。 赫米婭盡量表現得自然。她把兩隻手握在一起,以防止自己發抖。 “您是哪里人,穆勒先生?” “我是呂貝克人。” 她思考了一下,一個態度友好的丹麥老百姓會怎樣和一個德國人閒聊。 “你的丹麥語很不錯。” “我小時候經常和家里人一起來博恩霍爾姆度假。” 他完全沒有懷疑她。她決定問一些深層次的問題。 “告訴我,是不是有很多人拒絕和您說話?” “倒是很少有人像我們剛剛那位遊客朋友一樣粗魯。現在看來,德國人和丹麥人必須得生活在一起。大部分丹麥人都很友善。”他用好奇的目光望著她,“可您應該了解這些情況啊——除非您剛剛從外國回來。”

她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不,不是的,”她急促地否認,“我從哥本哈根過來,就像您說的,在我們那里德國人和丹麥人可以和平相處,我只是想知道這裡的情況有沒有什麼不同。” “沒有什麼區別。” 她意識到一切談話都有可能帶來危險。她站起身來:“我吃好了,希望您用餐愉快。” “謝謝。” “也希望您在我們的國家度過美好的一天。” “您也是。” 她離開了餐廳,腦子裡在反思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熱情了。過度的友善和過度的敵意一樣容易引起懷疑。不過他倒是沒有表現出不信任的樣子。 她正準備騎車出發,卻發現斯萬正在往車子上放行李。那是一輛沃爾沃PV444,這款車在丹麥非常常見。她看到車子的後座上放了他的設備、三腳架、經緯儀和其他的一些工具,有些放在皮箱子裡,有的裹著毯子,以防碰撞損傷。 “真不好意思,我剛剛太粗魯了。”他說,“我不想在您面前這樣。”

“沒關係。”她看得出,他還在生氣,“您顯然對德國人很有意見。” “我來自軍人家庭。我實在很難接受我們這麼輕易就投降了。我堅信我們應該反擊,現在應該還在反擊!”他一臉沮喪地說,“我不應該說這些,讓您感到不舒服了。” 她握了握他的胳膊。 “您真的不需要道歉。” “謝謝。” 她騎車離開了。 丘吉爾正在首相別墅的門球草坪上徘徊。他應該是在思考著自己的演說,迪格比了解他的一舉一動。本來這個週末,美國大使約翰·懷南特、外交部長安東尼·艾登以及他們的太太應該來這裡拜訪首相,但卻不見踪影。迪格比感覺到可能出事了,但沒人能告訴他。丘吉爾的私人秘書科爾維爾只是向他指了指正在草坪上踱步的首相。迪格比穿過草地朝丘吉爾走去。

首相抬起了頭。 “啊,霍爾。”他停下了腳步,“希特勒入侵蘇聯了。” “上帝!”迪格比·霍爾驚嘆道。他想坐下來,卻沒有椅子可坐。 “上帝!”他又重複了一遍。就在昨日,希特勒和斯大林還是盟友,甚至簽訂了1939年的納粹-蘇維埃盟約。而今天他們卻開戰了。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早晨。”丘吉爾嚴肅地說,“迪爾將軍剛剛向我匯報了詳細的消息。”帝國總參謀長約翰·迪爾在軍隊中擁有著最高的地位,“情報部門估計入侵軍隊大概有三百萬人。” “三百萬?” “陣線拉了兩千英里。北部兵力直奔列寧格勒,中部攻擊莫斯科,南部兵力正向烏克蘭進軍。” 迪格比呆住了。 “哦,上帝。一切都結束了嗎,長官?”

丘吉爾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 “或許吧。大部分人都不認為蘇聯會贏。他們的兵力調動很慢。希特勒用空軍和坦克配合夾擊,幾星期就能把他們夷為平地。” 迪格比從來沒有見過首相如此沮喪。面對壞消息時,丘吉爾往往會表現出更大的鬥志,會堅決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今天,他看上去憔悴極了。 “還有希望嗎?”迪格比問。 “有。如果紅軍能撐過夏天,結果可能會不一樣。蘇聯的冬天打敗了拿破崙,同樣也可能打敗希特勒。之後的三四個月很關鍵。” “您準備怎麼應對?” “我今晚九點要上BBC。” “您要怎麼說?” “說我們將竭盡全力幫助蘇聯和蘇聯的人民。” 迪格比抬了抬眉毛。 “這對一個反共人士來說可不容易。” “親愛的霍爾,希特勒要是入侵地獄,我也會在下議院宣布支持魔鬼的。” 迪格比笑了,心裡想著今晚的演說是不是應該把這句話引進去。 “但我們能幫些什麼呢?” “斯大林希望我能增兵轟炸部隊。他希望這樣能迫使希特勒調飛機回去保衛德國本土,也就等於削弱了入侵蘇聯的兵力。這樣的話,蘇聯可能還有一些機會。” “您的意思呢?” “我別無選擇。我已經下令轟炸部隊下次月圓時發起進攻。這應該是開戰後最大規模的空軍行動,恐怕也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空軍行動。會有超過五百架轟炸機參加行動,佔了我們整個軍力的一半。” 迪格比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他會不會參加這次行動。 “但如果他們再遭受我們之前那樣的損失……” “我們就完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叫你來。我要你打聽的事有答案了嗎?” “我昨天和一個特工人員一起去了丹麥。她本人或她的手下會去拍攝桑德島上的雷達裝備。這就是問題的答案。” “最好可以。轟炸行動應該是在十六天后進行。你認為什麼時候能得到照片?” “一周之內。” “很好。”丘吉爾要結束對話了。 “謝謝您,首相。”迪格比轉身離開了。 “別讓我失望。”丘吉爾說。 哈莫斯胡斯位於博恩霍爾姆的北邊一角。城堡聳立在一座山上,與海對面的瑞典遙遙相望,也曾經防禦過鄰國的入侵。赫米婭騎著車在坡地上兜著圈,擔心今天還會像昨天一樣無功而返。陽光很足,她騎車騎得渾身發熱。 城堡是一棟磚石建築。現在只剩下了一些牆壁的部分,殘缺的形狀依稀呈現著往日的居住者生活的影子:巨大的壁爐已沒了頂棚,直接暴露在晴空之下;石牆圍著的地窖一片清冷,曾經的蘋果和淡酒沒了影踪;殘破的樓梯斷在了半空中;窄窄的窗戶前,也不見了彼時眺望大海的孩童。 赫米婭到得太早,那裡還一個人都沒有。就昨天的經驗來看,她恐怕要獨自在這裡耗上一個小時的光景。不過如果亞恩今天也能早到呢?她一邊想,一邊推著車穿過拱門,漫步在長了青草的石板地上。 德軍入侵以前,她和亞恩曾經是哥本哈根的一對惹人艷羨的情侶,是無數軍官和美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對,終日參加派對、野餐、舞會,甚至是體育比賽、出海、騎馬,開著車子沿著海灘飛馳。而如今那些日子結束了,她在亞恩的眼中還會和往日一樣嗎?在電話裡,他說他依然愛她——但事實上他們已經一年沒有見過面了。他會覺得她變了嗎?會依然傾心於她頭髮的味道和親吻她的感覺嗎?她開始感到緊張了起來。 昨天一整天,她都在觀賞那片廢墟。眼前這景緻已經讓她感到厭倦了。她走到海邊,把車子停靠在一堵矮牆的邊上,靜靜地凝望著眼前的海面。 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嗨,赫米婭。” 她轉過身去,看到亞恩正向她走來,張著雙臂,臉上帶著笑容。他一直躲在一座高塔的後面。她剛剛的緊張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踪了。她跑過去,撲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他問,“怎麼哭了?” 她意識到自己在哭,她的胸腔在顫抖,淚水從臉頰上不住地淌了下來。 “我太高興了。”她說。 他吻了吻她的面頰。她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用手指尖感受著他的輪廓,好讓自己確信這一切都是真的,而非她幻想出的重聚。她用臉緊貼著他的脖子,嗅著他身上混合了軍隊的肥皂、潤髮油和飛機機油的味道。她在夢中可聞不見這樣的氣味。 她的心被情感脹滿了。但很快地,興奮和喜悅就轉變成了另一種感覺。溫柔的吻變得迫切而急促了,而輕柔的撫摸也充滿了慾望。她的膝蓋失去了力量。她癱倒在草地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熱吻他的頸項,吮吸著他的嘴唇,輕咬著他的耳垂。他變硬的下體頂住了她的大腿。她急切地解開了他褲子上的釦子,拉開了前面的拉鍊。他飛快地脫去了襯衫,把手伸進了她的內褲。有一瞬間,她為自己的潤濕而尷尬,但很快便被全心的喜悅代替了。她性急地脫去了內褲,扔到了一邊,然後又把他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知道每一個早到的遊客都會看到他們,但她不在乎。她知道慾望退去之後,她會為自己瘋狂的冒險舉動而後悔,但她此刻無法控制。他插入她的身體時,她興奮地呻吟著,四肢緊緊地盤在他的身上,讓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她的,將他的臉埋在自己的肩頭,如飢似渴地感受著與他身體的碰觸。她感受著體內屬於他的那個部分,如同天空中細碎的星斗,逐漸變大,直到最後爆炸開來,讓她飄飄欲仙。 他們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她享受著他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享受著自己透不過氣的感覺,也享受著他在自己身體裡柔軟了下去。有片陰影遮在了他們頭上——一片雲從太陽下面滑過,可這卻提醒了她,城堡已經開門了。隨時有人會過來參觀。 “旁邊有人嗎?”她輕聲問道。 他抬頭四周張望了一圈。 “沒有。” “我們最好在遊客到這里之前穿好衣服。” “好。” 他剛要坐起來,她卻又抱住了他。 “再吻我一下。” 他溫柔地吻了她,然後便站起身來。 她找到了自己的內褲,迅速地穿好,站起身來,拂去身上沾著的草。她回復了神智,剛剛的迫不及待消失了,她的每一塊肌肉都感到滿足而疲倦。這感覺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每個週日的清晨,他們會在做愛後躺在床上聽教堂的鐘聲。 她靠在一堵牆上,望著大海。亞恩攬住了她的肩。這樣的情境下,她很難讓思緒轉回到戰爭、隱瞞或是機密上。 “我在為英國情報機構做事。”她飛快地說。 他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所害怕的。” “害怕?為什麼?” “這意味著你來這裡的風險就更大了。” 她很高興聽到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擔心她的安危。他真的愛她。可她卻給他帶來了麻煩。 “現在你也在冒險,因為你和我在一起。” “你最好解釋一下。” 她坐在了那堵牆上,整理了一下思路。她沒辦法削減故事中的任何內容。她不可能只告訴他故事的某個部分,那不會讓他信服。所以她只能和盤托出。此時此刻,她是在要求他拿生命去冒險,他必須知道事情的全部。 她向他講了“守夜人”的事情,講了凱斯楚普機場的逮捕,英國轟炸行動的損失,桑德島上的雷達裝置,所謂的“四柱床”系統,還有保羅·柯克的參與和犧牲。聽著她的講述,他的表情變了。眼中的歡愉消失殆盡,永遠掛在臉上的笑容被焦慮取代。她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接受這個危險的任務。 如果他是個懦夫,他當然不會選擇到軍隊去開那些木頭和纖維造的飛機,但另一方面,當飛行員又恰恰符合了他的性格。而在他的人生字典裡,樂趣通常是先於工作而行的。這也是她愛他的原因:她太嚴肅,而他可以讓她享受生活。哪個才是真正的亞恩——一個快樂主義者,還是一個軍人?直到現在,她還沒辦法下定論。 “我來是想讓你代替保羅的位置,做他本來該做的事,去桑德島,潛入到那個基地裡,把雷達裝置拍下來。” 亞恩點了點頭,一臉嚴肅。 “我們需要照片,清楚的照片。”她從自行車後座的掛包裡拿出了一部德國徠卡Ⅲa型35毫米照相機。她本來想給他一部美樂時,會更容易隱藏,但最後還是選擇了這部成像更精準的徠卡。 “這可能是你遇到過的最重要的工作。我們了解了他們的雷達裝置後,就可以決定怎樣攻克他們,這可以挽救成千上萬空軍的生命。” “我明白。” “但如果你被抓住的話,就會因為間諜罪而被處決——槍斃或者絞刑。”她把相機遞到了他的面前。 她甚至希望他拒絕這個任務——她想都不敢去想他一旦接受這個任務之後所要面臨的危險。但如果他拒絕,她又怎麼可能會再尊重他呢? 他沒有去接那部相機。 “保羅是'守夜人'的領導者?” 她點了點頭。 “我猜你大部分朋友都是其中的成員吧?”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每個人都參與了,除了我之外。” 她點了點頭。她害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你覺得我是個懦夫。” “你不像是一個——” “因為我喜歡去派對,因為我開玩笑,因為我和女孩子調情,所以你就覺得我沒膽量做情報工作。” 她茫然地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必須要證明你是錯的。”他接過了相機。 她不知道應該快樂還是應該悲傷。 “謝謝,”她強忍著淚水說道,“你要小心,好嗎?” “我會的,但有一個問題,我來博恩霍爾姆的時候一直有人跟著我。” “見鬼!”她從沒有想過會發生這種事,“你確定?” “我在飛行學校看到一男一女一直在跟踪我,後來她跟著我上了去哥本哈根的火車,那個男的上了船。下船後,他一直騎著自行車跟著我,還有一輛汽車。我在倫訥的時候把他們甩掉了。” “他們肯定懷疑你和保羅是一伙的。” “諷刺的是,我並不是。” “你覺得他們是誰?” “丹麥警察,應該是德國人讓他們這麼做的。” “你甩掉他們之後,他們就確定你是間諜了。他們肯定會找你。” “他們不可能找遍博恩霍爾姆的每一座房子吧?” “不會,但他們會叫人盯著碼頭和機場。” “我倒沒想到。那我怎麼回哥本哈根呢?” 赫米婭注意到,他還沒有轉到間諜的思維方式。 “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偷偷把你送上船。” “然後我去哪兒?我不能回飛行學校了——那是他們第一個要搜查的地方。” “你只能留在詹斯·托克斯威格那裡。” 亞恩的臉一沉。 “他也是'守夜人'之一……” “是的,他的地址是——” “我知道他的地址。”亞恩生氣地說,“他在成為'守夜人'之前也是我的朋友。” “保羅的事情之後,他可能會有些戒備。” “他不會拒絕我的。” 赫米婭假裝沒注意到亞恩的怒氣。 “那我們就假設你可以乘今晚的船回去,到桑德島需要多長時間?” “首先我要先和我弟弟哈羅德聯絡一下。他們建基地的時候,他曾經在那兒乾過活,可以給我一個圖紙。然後你得給我一天時間到日德蘭半島,到那裡的火車總是晚點。我可能在周二晚上到,然後在周三去基地,週四回哥本哈根。可到那個時候我怎麼聯絡你?” “下週五來這裡找我。如果警察還守著碼頭,你就想個辦法變一下裝。我會在這兒等你。我們到時候可以搭帶我來的那艘漁船去瑞典。然後我們會幫你辦好假護照,送你去英國。” 他嚴肅地點了點頭。 她說:“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在一周後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笑了。 “這期待好像太高了。” 他確實愛她,她現在可以確定了,雖然他依然介意自己被排斥在了“守夜人”之外。然而,即使到了現在,她依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膽量完成這份工作。但毋庸置疑,她會得到最終的答案。 他們在談話的時候,已經有遊客來這裡參觀了。有幾個人正在繞著那堆廢墟漫步,時而向酒窖裡面窺望,時而摸一摸那些古老的石壁。 “我們走吧,”赫米婭說,“你是騎車來的嗎?” “就在塔樓後面。” 亞恩把車子推了過來。兩個人一起離開了城堡。為了不被注意,亞恩特意戴了太陽眼鏡和鴨舌帽。這樣的裝扮雖然很難混過碼頭的檢查,但在路上還是有希望幫他逃脫跟踪者的。 赫米婭邊騎車便考慮著逃離的問題。她能幫他裝扮得隱秘一點嗎?她現在手上沒有假髮或者其他的衣服,只有自己用的唇膏和粉底。他必須看起來完全不一樣。這需要專業化妝師的幫助。在哥本哈根很容易找到這樣的人,但在這裡卻很難。 在山腳下,她碰到了和她同住一間旅館的斯萬·弗洛姆。他剛剛從那輛沃爾沃里鑽出來。她不希望他看到亞恩,想不知不覺地從他身邊騎過去,可卻運氣不佳。他迎面看到了她,招了招手,站在路邊等她下車。如果這時候騎過去,恐怕既粗魯又會引起懷疑。 “又見面啦,”他說,“這應該就是你的未婚夫了吧?” 斯萬並不會帶來危險,她在心里安慰著自己。她現在所做的事沒什麼可疑的,而且斯萬也是個反德人士。 “這是奧魯夫森·亞恩,”她故意顛倒了亞恩的名字,“奧魯夫森,這是斯萬·弗洛姆。我們昨天住的是同一間旅館。” 兩個男人握了握手。亞恩友好地問:“您在這裡多久了?” “一周了。我今晚離開。” 赫米婭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斯萬,”她說,“今天早晨你跟我說想反抗德國人。” “我說得太多了,我應該更謹慎一點。” “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幫助英國人,你願意冒險嗎?” 他盯著她。 “你?”他說,“你怎麼……你的意思是……你是——” “你會願意嗎?”她再逼問道。 “這不是開玩笑吧?” “你必須相信我。願意還是不願意?” “願意。”他說,“你想讓我做些什麼?” “可以藏一個人在你的後座上嗎?” “當然。我可以用設備把他擋住。不會很舒服,不過還是有空間坐的。” “你願意把他帶到船上嗎?” 斯萬看了看他的車,又望瞭望亞恩。 “你?” 亞恩點了點頭。 斯萬笑了。 “去他的,當然願意。”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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