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太平間裡的惡魔

第8章 第八章千里追踪

太平間裡的惡魔 安东宁夫 30450 2018-03-22
藏豪回到湖邊,呂漢還躺在草叢裡,臉部和手腳已經被蚊蟲叮得腫了起來,眼睛細成了一條縫。他想把呂漢扔到湖里,但又覺得不值得這麼做,畢竟他沒有殘害巧兒。 “你的同夥和巧兒都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你走吧,我放了你。”藏豪把呂漢身上的繩子解開,“你回去告訴崽子,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呂漢見藏豪真的放了他,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幾個頭,感激地說:“感謝大哥不殺之恩,改日一定相報!”說完,一瘸一拐抱著右肩膀走了。 一整天藏豪都在北市區遊逛,尋找著崽子的下落,可是沒有踪影。崽子脅迫月翠跑了,可能跑到其他城市去了。藏豪沒有一點兒線索,只好暫時放棄查找,他需要集中精力追踪柳浪,他心裡還惦記著巨款的下落。夜幕降臨,他回到四合院,坐在冷冷清清的院子裡感到孤獨和淒慘,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不幸,怎麼什麼噩運都落到了他的頭上。他把屋子簡單打掃一下,把散落的東西收拾起來,鎖上四合院的大門去了火車站,他要搭乘最後一班火車趕去三俞。

車廂裡幾乎是空的,他躺在三人的座位上想睡一覺,可是他的腦子很難靜下來,他在不停地思考著在三俞可能會碰到的各種情況。他沒有去過三俞,但他知道三俞縣在北部林區,偏僻落後,人煙稀少,整個縣城僅有一萬人口。他不可能漫無邊際地全縣城尋找,他在思考用什麼辦法去尋找柳浪的行踪。人口稀少倒是有利於他查找,他估計柳浪帶著巨款和一家子人不會去太偏遠的地方,很可能就住在縣城裡。最好的辦法是在菜市場尋找,如果整個縣城只有一兩個菜市場那就好辦了,他們家總會有人到菜市場買菜,他可以守株待兔。還有一個辦法,柳浪喜歡養魚,他一定會去買魚或者買魚食,他可以到魚市尋找線索。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真的發現柳浪的踪跡,怎麼能找到那筆巨款呢?柳浪不會像他這麼愚蠢把錢藏在地窖裡,當然,更不會藏在家裡,如果他把錢存入銀行,也不會用自己的名字,如果真是這樣就麻煩了,他需要拿到存款單和密碼,或許他要使用綁架或暴力,他決定要比崽子更殘忍、更暴力地對付柳浪和他的家人。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車廂裡泛起震耳欲聾的鼾聲。

藏豪夢見自己來到雲石縣在花草市場尋找柳浪的踪跡,在一家專門賣熱帶魚的店裡看到兩個非常眼熟的玻璃缸,裡面裝著色彩斑瀾的觀賞金魚。他抑制內心的激動,不露聲色地仔細查看玻璃缸,正是標本室裡的大玻璃缸,他抬頭望著賣魚的女孩,不像鮑梅,有點陌生。他斷定這個店是柳浪開的,他要暗中監視,耐心等待柳浪出現。就在他剛要走出店門時,突然柳浪出現了,柳浪一看他在店裡轉身就跑,他急忙追趕,可是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邁不開步子,急得他大喊大叫起來。 “起來,起來,醒醒!”一個女列車員把他叫醒。藏豪坐起來,睡眼惺忪地望著列車員,心裡想著剛剛的夢,他還想繼續完成做了一半的夢,差一點就抓住柳浪了。 於是,不高興地瞪了列車員一眼,一頭又睡倒在座椅上。 “你買的是坐票,還要躺著睡覺。睡覺你就老老實實睡你的覺唄,還大喊大叫的。”列車員不滿意地說。

車窗外天空已經變白,晨曦從遠處的地平線上方斜射到車廂裡,灑落在地板上。 藏豪睡不著了,於是,坐了起來靠著車窗向外望去。秋天快來了,遠處的山坡上樹葉開始變換顏色,綠色、黃色、紅色,幾種顏色交織在一起,十分秀麗。一座座筆直的山峰和懸崖峭壁不停地從他的眼前閃過,不時會有一條彎彎的大河與筆直的鐵路纏繞在一起。列車越往北走山越高,林越密,野外的村莊越稀少。三俞縣位於一個狹長的山溝裡,三面環山,東西長兩公里,南北寬不到一公里。三俞火車站是一排漆著黃色的平房,車站小廣場的前面是城裡唯一的一條主要馬路,呈東西走向。雖然已經到了中午,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少,沒有公交車,沒有出租車,只有一些人力車和馬車在馬路上奔跑。馬路兩邊幾乎全是平房,只有一兩個商場和電影院算是高一點的建築。

一片片具有北方林區特點的居民住宅一直延伸到兩邊的山腳下,在靠近山腳下有一家醫院,醫院裡有幾座樓房建築,樓頂懸掛著巨大的紅十字。 藏豪出了火車站沿著馬路向前走,邊走邊觀察,暗暗記住哪裡是市場,哪裡是商場。這個縣城確實不大,人口不多,如果柳浪真的跑到這里或許還比較好找,他信心倍增。三俞縣城沒有專門的花鳥魚市場,在這種偏遠的山區有閒情逸致種花養鳥養魚的人很少,這多少讓藏豪感覺有些遺憾,看來他在火車上做過的夢沒有機會實現了。 藏豪在火車站廣場對面找到了全縣最大的農貿市場,他從當地做小生意的人那裡了解到縣城裡一共有三個農貿市場,這個農貿市場叫站前市場,面積最大,各種貨物齊全,價格也便宜,城里和周邊的居民都到這裡買東西,所以,生意也最好。在市場的一個角落裡有幾個賣花鳥金魚的攤位,其中有個攤位比較大,除了賣魚還賣各種漁具,業主是個六十幾歲的老頭。藏豪裝出要買魚的樣子轉了幾圈,最後鼓足勇氣上前和老頭打個招呼。 “老闆,生意好嗎?”藏豪給老闆遞上一支香煙。為了與老闆套近乎藏豪特意買了包香煙。

“馬馬虎虎吧,地方小,養魚的人少,都是一些老主顧。”老闆接過香煙點燃,抽了一口說,“法幣被廢止了,金圓券貶值更快,生意更難做了,縣里發行的縣券假的很多,貶值也快,不知該收什麼錢好。” “嗯哪,還是美金穩定,要么,你就以物易物。” “美元,老百姓誰有哇?只好拿糧食換吧。聽你口音,是外地人?” “嗯哪,我是外地人,今天剛到三俞。” “我看你圍著這裡轉了半天了,要買點什麼嗎?”老頭又抽了一口香煙問道。 “不買什麼東西,想找個人。我有個朋友喜歡養魚,最近搬到三俞了,我想他一定來過這裡買點兒什麼。” 老頭搖搖頭對藏豪說:“我這常年都是老主顧,從來沒有新人。你的朋友長得什麼樣,你告訴我,我替你留意些。”

藏豪猶豫了片刻說:“他長得沒什麼特點,二十幾歲,個子矮矮的,有點胖。” 藏豪隨便編造了個人搪塞過去。他不能講實話,不能說出柳浪的真實相貌特徵,他怕萬一被柳浪察覺有人在追查他會再次逃跑。 “貴生,幫我挑幾桶水你再走。缸裡的水快用光了。”老頭對一個正準備離開的年輕人說。 “爹,我明天上午幫你挑水,現在有點事要先走一會兒。”說完他就走了。 “咳,這小子剛找到個女朋友,天天一下班就沒影。” “嘿嘿,熱戀嘛!”藏豪看到水缸旁放著一條扁擔和兩個鐵桶,“老闆,我幫你挑水吧。” “哦,不用,哪能勞你大駕!明天我兒子會挑的。” “沒關係,你看我這麼壯,不怕干活。”藏豪拎起兩個水桶就走。不一會兒工夫,水缸灌滿了。

老闆搬過來個小板凳,遞來一支香煙,請藏豪坐下來休息。 “你放心,你說的那個人我會替你留心觀察。如果有消息,你再來時我會告訴你。” 離開賣魚的攤位,他來到市場的大門口,蹲在地上觀察著進出市場的人。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運氣,但願能發現柳浪家有人到市場來買菜。他像個流浪漢蹲在市場的出口,偶爾有人真的以為他是流浪漢會給他一點兒水或吃的。他在市場門口一連蹲了六天,一無所獲。可是,他不甘心失敗,仍堅持守在這裡,他要尋找的可是一大筆巨款哪!他不能放棄,他預感自己會有所收穫。 錢眼看著快花光了,藏豪不得不從旅館搬了出來。天黑了,他在城裡閒逛,一條街道一條街道走著,透過每家的窗戶向裡面張望著,但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夜深了,家家戶戶關了燈,縣城裡一片黑暗。該找個地方睡覺了,於是,他來到火車站的候車室。候車室裡沒幾個人,他選擇一個偏僻角落躺在一條長椅上,很快就睡著了,他的呼嚕聲震天動地。

值班警察跑來把他推醒:“餵,你是乾什麼的?怎麼在這裡睡覺?”藏豪睜開眼睛看著警察,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半天沒反應。 “餵,說你呢!你是乾什麼的?”警察不耐煩地問道。 藏豪左右看看,意識到自己是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剛剛躺在長椅上睡覺,現在被人叫醒了。 “喊什麼?你沒看老子睡覺呢嗎?”他怒吼一聲,翻身繼續睡覺。 “窮小子,你是誰的老子?”警察發怒了,舉起警棍抽了他屁股一下。 “哎呦,你怎麼打我呢?”他清醒過來,一把奪過警察手裡的警棍。這時,才發現打他的是一個瘦高個的值班警察,他馬上把警棍還給警察。 “你是乾什麼的?”警察第三次問他。 “我是軍人。” “你是軍人?”警察皺著眉頭看著他身著普通老百姓的服裝蓬頭垢面的樣子,心生疑慮,“你有證件嗎?”

藏豪伸手摸摸上衣口袋說:“哎呀,證件忘帶了。” “沒有證件怎麼證明你是軍人呢?你部隊的番號是多少?” 藏豪剛想說自己是陸軍醫院的,但轉念一想覺得不妥,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能讓醫院和專案組的刑警知道他在三俞縣。於是,隨口編造了個部隊的番號,“我是3179部隊的衛生員。” “3179部隊不是在前線打仗呢嗎?你怎麼身穿便裝跑到這裡來了?你是逃兵吧?起來!跟我到警務室去。” 藏豪聽了警察的話哭笑不得,自己隨口編的部隊番號,誰知道這個部隊正在前線打仗呢! “兄弟,你搞錯了,我的部隊沒在前線打仗啊!” “誰說我搞錯了?我就是從3179部隊復員回來的,這個部隊正在太原打仗呢,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逃兵。跟我走!”

嘿,真他媽的點子背!隨口胡編了個部隊番號,還編到了他服役過的部隊,怎麼這麼巧呢!藏豪一下子沒話說了。警察一口咬定他是逃兵,藏豪只能無奈地跟警察向警務室走去。 “長官,我不是逃兵,我有重要事情要辦,你就放了我吧。” “到警務室裡查清楚再說。”警務室就在候車室裡面的一間辦公室,警察打開門推了藏豪一下,凶狠地說:“進去吧!” “兄弟,都是當兵的,何必這麼認真呢!我真的不是逃兵。你讓我走吧。” “少,進去再說。”藏豪見警察很認真,覺得有點兒不妙,如果他真把自己當做逃兵送到軍法隊去,他的去向不就露餡了嗎?高科長和厲建馬上就會猜測到“渝”字就是三俞。不行,要找個機會跑掉。他四處張望,發現整個候車室就這麼一個警察值班。 “你東張西望看什麼?想跑啊?”警察從腰上把手銬摘下來,上前抓住他的手,藏豪倒退了一步,把他的手甩開。 “哎呦呵,你還要反抗啊?”警察伸手去掏槍,藏豪迅速上前把他的雙手扭住搶過手銬,把警察雙手銬了起來,把他推倒在警務室的地板上。 警察剛想大聲喊叫,藏豪一巴掌摀住他的嘴巴,低聲說:“實話告訴你,老子不是逃兵,也不是什麼3179部隊的。我是特種兵!你要是敢喊叫小心我擰斷你的脖子!”值班警察嚇得面色土灰不停地點頭。藏豪從他腰上拔出手槍,把子彈全部卸下來放在自己口袋裡,然後把空槍重新放進槍套裡。 “算了,都是當兵的,我不會與你過不去。”藏豪從他口袋裡搜出手銬的鑰匙,打開手銬。 心魂未定的警察看著藏豪說:“兄弟,你真的是特種兵啊?不是解放軍特務吧?” “我想當,就怕人家不要我。”藏豪開玩笑說。 “最近上面有令,要求在火車站裡抓逃兵和特務,我也是秉公辦事,你千萬別介意。” “你看我像逃兵嗎?” “嘿嘿,逃兵腦門又沒刻印章,我哪裡看得出來呀。不過你身手敏捷,動作麻利,我相信你是個特種兵。” “放心,我真的不是逃兵。我是請假出來辦點兒私事。” “兄弟,你今晚要是沒地方住,就住在我的值班室裡吧,正好值班室裡有兩張床。你先上床休息,我出去巡邏一圈。”警察站起來整理好警服,摸摸手槍,想向藏豪要子彈,但猶豫一下沒說出口,轉身出去了。 藏豪躺在床上想到剛才自己的表現心里美滋滋的,對付這種警察,他的能力綽綽有餘。他打算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覺,對了,明天可以讓他幫助查查三俞縣有沒有鮑梅這個人。嘿嘿,不打不成交!他得意地笑了。突然,他感覺不對,後半夜候車室沒有幾個人了,這警察怎麼巡邏這麼久還沒回來?他渾身一激靈,起身來到候車室。 候車室已經空無一人,警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好,這小子一定是去叫人了。 他剛想離開候車室,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音。藏豪扭頭鑽進旁邊的公共廁所裡。 “人呢?” “在值班室裡睡覺呢。” “你守在大門口,你們兩個跟我進去。”一個聲音指揮著。 “你怎麼知道他是逃兵?” “被我詐出來的,我說我是從他的部隊復員回來的,結果他又否認是那個部隊的了。他反抗我,還想搶我的槍。” “說不定是共產黨的特務呢。” “媽的,這小子真的叫人來抓我了!”藏豪在廁所裡聽到他們的對話後推開廁所的窗跳了出去,一連跨過幾條火車軌道,消失在火車站後面的貧民區裡。 第二天,藏豪繼續蹲在市場大門口,下午三點多,他進到市場裡面轉了一圈,最後,來到賣觀賞魚的攤位。魚攤老闆看到他走過來,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坐一會兒。 “你還在找你的朋友?找到了嗎?”老闆問道。 “沒有,這麼大的縣城哪裡容易找一個人哪!不過我也不是專門來找他的。”藏豪拿出香煙遞給老闆。 “我看你人不錯的,也替你留意了一下,不過沒有發現你描述的那個人。”老闆用手比劃一下,意思是比較胖的人。 “有沒有新的客人來買魚呢?”藏豪似乎感覺到一點希望,趕忙問道。 “有新顧客來過……” “是外地人嗎?”藏豪急不可待地用手比劃一下身高。老闆搖搖頭,劃根火柴把煙點著。藏豪失望了,也點燃一支香煙抽了一口。看來柳浪確實沒來過這裡,從常理上分析,柳浪喜歡養魚,又帶著玻璃魚缸走的,新到一個地方生活應該來逛逛魚市。 他感覺到這次可能白跑了,這個縣城雖然人口不多,但居民住得分散,真想找人也很難。 老闆看他失望的樣子,安慰說:“小伙子,別著急,我會繼續替你留意的,男的,有點胖,矮矮的,對吧?” “嗯哪,謝謝老闆!你要關門了吧?”藏豪站起來準備告辭。 “不用客氣,我還在等一個顧客,說要賣給我兩個玻璃缸。” “你不是賣魚缸的嗎,怎麼又買魚缸呢?”藏豪一聽到玻璃缸幾個字轉身回來了。 “有個顧客說家裡有人生病住院了,急等著用錢,家裡有兩個玻璃缸要便宜賣給我,我也是好心幫幫她。” “是個20歲的小伙子嗎?” “不是,是個姑娘,20歲左右,本地人。” “哦,我正好想買玻璃魚缸,那個玻璃缸什麼樣?” “沒看到,她是空手來的。她說她剛和男朋友從外地回來,男朋友喜歡養魚。我想到你要找的人,就問她男朋友是不是20歲,外地的,有點胖?她說不是,接著反問我問這幹嗎?我說我在幫別人找人。聽我這麼說,她搖搖頭急忙離開了。” 這個女的莫非是鮑梅?鮑梅是本地人哪!藏豪心裡一陣驚喜。可是柳浪現在有那麼多的錢,怎麼會賣玻璃缸呢?不太對。 “我想買個方形的大玻璃缸,是那種這麼大的,玻璃有一個厘米厚。”藏豪用手比劃了一下玻璃缸的大小和厚度。 “對,對,她說的玻璃缸就是你想要的那種。你在這裡等一會兒吧,她就該到了,我和她講好了50美金一個,你要是想要你就直接拿去吧,我收了也賣不出去。” “不用了,我明天再來吧。”藏豪覺得還是暗中觀察為好,於是,起身告辭。只是,一直等到市場管理員來清場也沒等到女孩出現。 “那個姑娘沒來。”這是魚老闆第二天見到藏豪時說的第一句話,“你如果真的想要那個玻璃缸,下次她來了我就先幫你買下來。” “好的,老闆,你幫我留下來吧。”這種玻璃缸是病理實驗室特製專用的,鋼化玻璃加厚,很少有人會有這種玻璃缸,一般在市面上花錢也買不到。儘管他還搞不明白為什麼女孩要賣掉玻璃缸,但這個特殊的信息似乎告訴他那女孩就是鮑梅。也許她和柳浪的關係出現了什麼變故?也許她家裡出了什麼事?誰生病住院了?不管怎麼說,他下一個目標是縣醫院,他要去醫院查清楚。 縣醫院位於城西半山腰,地勢很高,站在縣醫院大門口可以一覽三俞縣城全貌。 因為縣城裡樹木稀疏,絕大多數建築都是平房,視野顯得特別開闊,視力好的人幾乎可以觀察到縣城裡的每條大街小巷。醫院的門診、急診是兩排並列的平房,後面的住院部是個五層大樓。這一天是星期一,來醫院看病的人不多,門診大廳顯得空蕩蕩的,幾個急症病人住在急診室的觀察室裡,護士正在給他們輸液。對藏豪來說醫院是太熟不過的地方,他從急診室的側門出來順著長廊來到住院部,住院部一樓大廳的牆壁上掛著個很大的指示牌,內科、外科、重症監護室、婦產科、兒科、耳鼻喉科,幾乎和其他大醫院一樣齊全。指示牌的旁邊貼著一張招聘廣告:“本院招聘太平間管理員一人,條件:男性,年齡60歲以下,身體好,熟悉和熱愛殯葬工作。薪水每月金圓券50萬或三俞縣券5萬。”藏豪讀完這條招聘廣告笑了,看來現在哪家醫院太平間都難招聘到願意幹這活的人哪,他要找工作的話,不用發愁了。剛發行的金圓券真不值錢,幾個月前藏豪的薪水每月才20萬法幣,現在法幣作廢了,一個普通太平間管理員每月薪水就是金圓券幾十萬。他從一層查看到二層,沒有發現什麼情況,三層是內科和重症監護室,這個監護室其實就是內科的搶救室,裡面正在搶救病人,外人不能隨便進出。藏豪挨個病房查看,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護士站的牆壁上有個住院病人一覽表,於是,他站在一覽表前查看著。 “柳風,監護室1床。”藏豪眼前一亮。柳風是誰?正在這時,藏豪猛地看到一個身穿紅色上衣,黑色褲子,很眼熟的女孩拿著尿壺向這邊走來,他趕忙扭過頭背對著她。 一個護士長打扮的中年女人從後面叫住女孩。 “監1床家屬,你等一下。病人已經在我們這兒搶救三天了,現在仍然很危險,需要繼續治療,但你們一直未交費,已經欠費了。” “家裡實在沒有錢,我本來準備賣點兒東西再交醫療費,可是……”女孩哽咽,沒有繼續說下去。藏豪在旁邊偷看著,這個女孩正是柳浪的女朋友鮑梅,他曾經在飯店見過她兩次,圓圓的臉蛋,大眼睛,梳著兩個又粗又長的大辮子。 “我理解你的家境,可是,醫院有規定,欠費時只能保證最基本的搶救用藥,很多必須的治療藥物是不能用的。” “本來我的男朋友對我說過他有一筆錢,但是,我不知道他把錢放到哪裡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你們能救活他,讓他醒過來告訴我錢放到哪裡了,欠醫院的錢我們會全部補交上。請你們放心,全力搶救他吧,求求你們!”鮑梅的表情很真切,令人同情。 “那好吧,但願他早點兒醒過來。”護士長無奈地說,“李醫生在辦公室裡等著向你交代病情呢,你快點過去吧。”藏豪現在明白為什麼鮑梅要賣掉兩個玻璃缸了,但是,柳風是誰?是柳浪的化名嗎?柳浪怎麼突然得了重病了呢?他得了什麼病? 辦公室的門半開著,一個四十幾歲的男醫生正在辦公室裡向鮑梅交代病情,藏豪站在門旁假裝看著牆壁上的宣傳畫。 “我姓李,是患者柳風的主治醫生,現在向家屬交代病情。請問你是患者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未婚妻。” “他家裡沒有其他親屬了嗎?” “有,他媽媽一會兒過來。有什麼事你就對我說吧,我能做主。” “好的,患者柳風的病比較複雜,目前診斷還不清楚,我們懷疑是病毒性腦炎。現在這個季節正是病毒性腦炎的高發期,特別是外地人更容易患這種病。”藏豪突然想起來了,柳浪有個弟弟叫柳風,柳浪住院登記的是他弟弟的名字。 “那怎麼辦哪?有危險嗎?”鮑梅焦急地問道。 “他的病情現在很危險。由於病毒毒素作用的結果,他現在全身肌肉痙攣,特別是喉部痙攣讓他沒法說話,嚴重時會影響呼吸。每次肌肉痙攣他都能感覺到劇烈的疼痛,為了防止他窒息和減輕他的痛苦,我們給他用了大劑量的鎮靜劑讓他睡著了。但是,這個病發展下去很危險,會出現很多並發症,如肺炎、腦炎、心力衰竭和腎功能衰竭。這種病死亡風險非常高,所以我們再次向你們家屬報病危。” 鮑梅眼睛紅了,哽咽地說:“有沒有什麼特效辦法救他呀?醫生,求求你救救他吧!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救活他,他才20歲。” “有特效辦法,但你們來遲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效。現在需要用抗病毒藥物,但我們這裡沒有,要到大城市去買,藥品比較貴,你們家裡要準備些錢,最好是美元,估計200美元。縣券這個月才開始發行,出了三俞縣就用不來了。” 鮑梅說:“是的,我們來遲了。他開始的時候發燒,以為是感冒在家裡休息幾天就會好,所以沒到醫院看病。一個星期後病情重了,他抽搐了,我們才把他送到醫院。” “聽說你們還沒交住院費呢,他這個病耽誤不得呀,你們已經看遲了,不能再耽誤了。藥我們一直都在用,希望你們盡快交錢。” “李醫生,你放心,我們有錢,只要他醒過來能說話,他會告訴我他的錢放在哪裡了,我會替他交錢的。需要什麼特效藥你儘早幫助我們聯繫,我去籌錢。” “好吧,我先幫你們聯繫。你要儘早通知他家里人,他病情很危重,家裡要有所準備,有可能人財兩空啊!”李醫生再次叮囑她。 “抗病毒藥物越早打越好,太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知道了。”鮑梅流著淚水說,“李醫生,能不能讓他甦醒一會兒我問他幾句話,哪怕幾分鐘也好,我需要他告訴我錢放在哪裡。求你了!” “好吧,明天早晨可以先不用鎮靜劑,讓他甦醒一會兒,給你詢問他的機會。但是,停用鎮靜劑期間他會發生抽搐和喉部痙攣,說不出來話,而且有一定生命危險。但我會守在他身邊,做好搶救的準備。” 鮑梅擦著眼淚從藏豪身邊走過,回到重症監護室。她並不認識藏豪,也不知道藏豪這個人,柳浪沒和她提過,她也沒察覺到這時候正有人在暗暗地監視她。藏豪全明白了,柳浪得了病毒性腦炎,現在正躺在搶救室裡奄奄一息。藏豪是搞醫的,他曉得腦炎的厲害,如果不及時治療大多數的病人在發病一個月後都會死掉,沒死的也可能會留下後遺症,呆傻或癱瘓,甚至失去記憶。趁中午醫生和護士午休,他溜進醫生辦公室偷看了柳浪的病歷。他計算著柳浪發病的時間,從柳浪出逃到現在已經過去18天,根據病歷記錄他是十天前開始發冷發熱,一直在家裡休息,三天前因為發熱和抽搐急診住院。病毒性腦炎這種病一般是通過蚊蟲叮咬傳播的,有六七天的潛伏期,他發病已經十三天了,這麼說他一到三俞就感染了。根據他現在的病情狀況分析,醫生認為他是屬於重症,救活的希望很小。報應!老天報應!藏豪感覺很解氣,心裡很舒暢,他恨不得柳浪馬上暴死。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呀!柳浪現在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筆錢就徹底消失了。藏豪現在並不關心柳浪的死活,他關心的是在他死之前怎麼把藏錢的秘密弄出來。醫生答應鮑梅明天上午讓柳浪醒過來,他感覺到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他要想辦法進入重症監護室,只有接近柳浪才有可能得到他想知道的東西。 怎麼才能進入重症監護室呢?他想到了一樓那張招聘海報。 人事科長是個中年男子,姓周,看到藏豪來應聘太平間管理員很驚訝。他幾乎不相信眼前這個人這麼年輕願意當太平間的管理員。 “你做過這個工作嗎?太平間管理員既要保證屍體防腐,又要給屍體穿衣服、化妝。” “我做過,而且是在一家大醫院。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都熟悉,而且都會做。” “那太好了,我本人很歡迎你來應聘這份工作。這裡是一張招聘表,你先填好。”藏豪認真地填寫著,他報了個假名,侯浦。週科長並沒有詳細問他曾經在哪家大醫院工作過,他憑藉直覺知道眼前這個人很專業,他也不想太認真去考察和核實,因為這個崗位已經招聘了幾個月,幾乎沒有人來應聘。週科長認為對於縣一級醫院來說,太平間管理員的工作並不太重要,沒有什麼技術性,工作量也不大,只是需要一個能夠勝任並且願意幹的人。 “小侯,我們這個地方和大醫院不一樣,太平間的工作不忙,但又不能沒有人。” “哦,既然這樣,你還可以安排點兒別的事讓我做做。” “你還能做什麼事呢?” “我做過內科護理員工作。” “哦,內科護士長經常跟我提要招聘一個護理員。” “週科長,既然太平間工作不忙,你乾脆讓我既做太平間管理員又兼做內科護理員吧。我身體強壯,多干點兒活沒關係,太平間沒事時我可以負責護理病人和打掃病房的衛生,特別是重症監護病房護理員工作我會做得更好。我這個人閒不住,不知可否?” “哦,可以是可以,就是從前沒有先例,不知薪水該怎麼發。”週科長首先想到的是薪水問題。 “薪水就按您招聘上的條件發好了,您看我身體這麼好,多干點活也沒什麼。” 聽藏豪這麼一說,週科長樂得嘴都合不上了,但他還在極力裝矜持。 “那好,你明天就來上班吧。幹幾天,如果你真的勝任,我們會與你簽訂正式合同。你看如何?” “我今天就可以上班,反正我閒著也沒什麼事情做。” “那好,你今天先到太平間,明天我領你去見內科護士長,就這麼定了。”週科長事後向主管院長做了匯報,院長感覺很滿意,當場誇獎他一番。藏豪當天下午就穿上了醫院護理員的服裝,來到醫院太平間打掃衛生。三俞縣醫院的太平間很小,只有兩間房,一間是停屍房,一間是管理員工作間,藏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太平間里里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停屍房裡面空空的,醫院已經很久沒有病人死亡了,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重一點的病人大多沒錢住院看病,最後死在家裡了,有錢人病重治不好就轉到大城市了,只有少數急診病人或住院病人死在醫院裡,被送到太平間。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週科長領著藏豪來到內科病房報到。 “劉護士長,我給你領來一個男護理員,這回你該滿意了吧。”週科長笑呵呵地對護士長說。 劉護士長打量著藏豪,問道:“叫什麼名字?以前幹過這個工作嗎?” 週科長搶先說:“哦,我忘記介紹了,他叫侯浦,以前做過太平間管理員,這次是到我院應聘太平間管理員崗位的,因為太平間平時太空閒我安排他到內科做護理員。” “管太平間的?會做護理員工作嗎?”護士長問,“那可要說好,他以哪邊工作為主?否則我不好管理。” “你這個護士長啊,就是厲害,什麼事都很較真。好吧,就以你這里工作為主。”其實,週科長知道護士長這裡非常需要一個專職的護理員,護士長已經向他提出幾次申請,他一直沒給辦,所以很多護理員該干的事情,她不得不安排護士去做,內科護理員的工作要比管太平間累多了。 實際上,劉護士長看到週科長領來個男護理員心裡十分高興,最近病房住院病人多,重病人多,工作很忙。 “小侯,你的工作是每天打掃男女廁所、擦病房和走廊地板、打開水、幫助沒有護理人員的重病人打飯、餵飯和大小便。”護士長一口氣把護理員該做的事都做了交代。 藏豪則馬上進入角色,換上護理員的工作服,戴上口罩,按照護士長的要求打掃廁所。接著,他一個病房一個病房的擦地板,藏豪身體健壯,平時能吃苦能幹活,幹活一點兒都不覺累,護理員這點兒活對他來說不算啥。但是,他又不能幹得太快,他一邊在走廊擦地一邊觀察著李醫生查房的進度,如果李醫生查到重症搶救室他要藉機會溜進去。大約9點鐘李醫生帶著住院醫師進入重症搶救室,藏豪也跟進搶救室擦地板。搶救室裡有三張床,兩張床是空的,只有一張床上躺著病人,李醫生正在給病人檢查身體,擋住了藏豪的視線,他看不清楚病人的臉。於是,藏豪轉到病人的另一側假裝擦地板,通過醫生和鮑梅之間的空隙他看清楚了,正是柳浪,那個曾經跟踪過他的人。柳浪閉著眼睛,鼻子裡插著一根吸氧導管安靜地躺在床上。 “李醫生,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鮑梅關心地問道。 “他現在還在高燒,但因為使用了鎮靜劑沒有抽搐,病情稍微平穩一些。” “你昨天答應我先停一下鎮靜劑,讓他醒過來一會兒,我要問問他把錢放到哪裡了,現在搶救他需要錢哪!” “好吧,試試看,但是,不能停藥太久。”李醫生把靜脈持續滴注的鎮靜藥物關掉,“這是快速起效的鎮靜劑,停用後大約20分鐘他會甦醒,我先到旁邊病房查房,有事你再來叫我。”李醫生離開後,病房裡只剩下柳浪、鮑梅和藏豪三個人。鮑梅輕輕地呼喚著柳浪的名字,並沒有註意到旁邊正在打掃衛生的護理員的存在,藏豪則拿著一塊抹佈在擦桌子和櫃子上的灰塵。 “小侯,該打半流質飯了。”劉護士長在走廊裡喊道。 “哎,”藏豪答應了一聲。隨著藏豪的聲音,柳浪的眼球似乎動了動,但仍閉著眼睛。 “柳浪,你醒了嗎?”鮑梅低聲喊著,柳浪仍然睡著。 藏豪連忙出去為幾個重病號打流食,還好這幾個病人自己能吃,不需要他餵,接著又急匆匆返回到監護室。此時,柳浪剛好醒過來,看著鮑梅。 “我在哪裡,鮑梅?” “你在醫院裡,你生病了。你已經昏迷四天了,剛醒過來。” “我媽呢?” “你媽在家給你做飯呢。柳浪,你住院看病急需錢,告訴我錢放到哪裡了?”鮑梅焦急地問道。 柳浪聽到她問錢,閉上眼睛不說話了。聰明人往往多疑,柳浪是個聰明人,疑心很重。當他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錢,那筆錢他只用了200元作為路費,剩下的都放到一家銀行的保險箱裡了,他不會像藏豪那麼傻把錢藏在地窖裡。盜竊錢的事情他沒有對任何人講,他不敢留下太多錢,甚至不想讓鮑梅懷疑他有太多的錢。鮑梅只知道他在太平間偷了兩個大玻璃缸養魚用,並不知道他盜竊了大筆巨款。柳浪還有一個毛病就是吝嗇,老柳讓他在盜走巨款時在地窖裡留下錢袋和200元贓款作為證據,可是,他捨不得。這200塊錢作為路費已經花光,他現在身上沒剩下一分錢。 “我得了什麼病?” “醫生說可能是腦炎。” “重嗎?能治好嗎?” “醫生說你的病很重,很危險,急需錢買藥。要么,我把那兩個大玻璃缸賣了吧,可以賣100塊錢,給你看病用。不過,這點兒錢可是遠遠不夠用啊!柳浪,你知道我沒有錢,但是,我要救你呀!” 柳浪睜開眼睛,看著鮑梅止不住流眼淚。 “鮑梅,不要賣掉魚缸,我病好了還要養魚呢。” “那我拿不出錢給你買藥呀!” “我的病真的很重嗎?” “是的,你的病確實很重,但還是可以治好的,不信你問問醫生。”鮑梅順手指指旁邊穿著白大褂的藏豪,以為他是醫生呢。 柳浪順著鮑梅手指的方向轉過頭看著藏豪,藏豪急忙低著頭用拖布擦地。柳浪說:“他不是醫生,是護理員。”因為藏豪戴著口罩,柳浪一時沒認出。 鮑梅看了藏豪一眼,也察覺自己說錯了。 “那好吧,我去叫李醫生來。” 不多時,李醫生來了。 “我是你的主治醫師,你未婚妻說得對,你病很重,急需錢買藥治療。” “柳浪,你告訴我錢放到哪裡了。” “把我媽媽找來,等我媽媽來了我告訴她。”柳浪又閉上了眼睛。鮑梅哭著跑了出去,柳浪不相信她,讓她感到傷心,她是真心愛柳浪,她並不在意他有沒有錢,她不知道柳浪到底有多少錢,也不知道他的錢是怎麼來的,只知道他領著全家搬家時帶著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她問他錢的事並不是惦記他的錢,只是想救他。 重症搶救室的窗戶正對著醫院大門,醫院的地勢最高,站在三樓的窗前幾乎可以看到全城的大街小巷。藏豪站在重症搶救病房窗前向下望,看到鮑梅出醫院大門順著馬路向山下走去,街上的行人很少,鮑梅的紅衣服格外顯眼。接著,他看見紅衣服走進一條小巷的一個小院。大約10分鐘後鮑梅和柳媽媽向醫院方向走來。柳媽媽是個不識字的家庭婦女,由於長期操勞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她坐在兒子的床旁撫摸著他的手,沒說話。這時,柳浪閉著眼睛,面部已經開始細小的抽搐。 “柳浪,我把你媽媽叫來了。”鮑梅對柳浪說道。 “兒子,媽來了,你要相信鮑梅,她可是個少有的好孩子,你生病這些天全是鮑梅照顧你的。” 柳浪睜開眼睛看著柳媽媽,又看看鮑梅。 “媽,我不是不相信鮑梅,那筆錢關係到我們全家今後的命運哪!你只能告訴你一人,你要親自保管,親自去取。媽,你靠近些,我……”柳浪突然扭頭看到一個男護理員在旁邊擦桌子,剛要開口說些什麼突然止住,“媽,你拿支筆和紙來,我寫給你。” “好的,你等等,我去取。”柳媽媽拿來紙筆放在柳浪旁邊,柳浪側過身,拿著筆寫了幾個字。鮑梅有意識地退到窗前,扭過頭看著窗外,她強忍著淚水,她不想計較什麼,只要有錢救柳浪的命她甘願受委屈。藏豪悄悄移近偷看著,他看到“振興六路218”幾個字。柳浪突然感覺有人在身後偷看,連忙扭頭一看,是那個男護理員。 藏豪由於伸著頭向下看,口罩下墜了一點兒露出了雙眼下面的橫肉。看到他的兩隻三角眼和臉上的橫肉,柳浪猛地受到驚嚇,手上的筆停了下來。 “他是誰?他是……”柳浪指著藏豪說,隨即發生劇烈地抽搐說不出話來。 “你出去!你這個護理員在旁邊把他嚇壞了。”柳媽媽衝著藏豪喊道,她並不認識藏豪。 “我是護理員,負責打掃衛生的。”藏豪嘟噥著來到走廊。鮑梅連忙跑去把李醫生和護士叫了進來。 柳浪抽搐得一陣比一陣厲害,他感覺到全身劇烈地疼痛,臉孔扭曲著,十分痛苦,呼吸都有些困難。 “快,用鎮靜劑!”護士給他靜脈推了一支藥物,慢慢地他安靜下來,又睡著了。 “我說過,他現在病情不穩定,停用鎮靜藥會抽搐。你看多危險哪!”李醫生說。 “剛才有陌生人在場,他受到了驚嚇。”柳媽媽說道。 “不管怎麼說,以後不能再停藥了。”李醫生囑咐護士幾句後離開了。藏豪再次進入監護室裡取他的拖布,看了一眼已經呼呼大睡的柳浪後馬上出去了。 柳媽媽朝著藏豪的背影瞪了一眼,說:“我看這個人怎麼鬼鬼祟祟的。” 鮑梅說:“阿姨,您別擔心,他是這個科里剛來的護理員。” 柳媽媽拿著柳浪寫了幾個字的紙看了一會兒,她不識字看不明白,於是,遞給鮑梅說:“你能看懂嗎?”柳媽媽很喜歡鮑梅,他們一家人現在都住在三俞縣城鮑梅的舅舅家裡,她很懂事,對他們一家人都很好,特別是柳浪生病後一直都是鮑梅一個人在醫院護理,她相信鮑梅是個好女孩,真心地愛著自己的兒子。 鮑梅拿過紙讀給柳媽媽聽:“振興六路218。” “還有別的了嗎?” “沒有了,阿姨,就這幾個字。” “唉,他只寫了一半就突然犯病了。你看這有用嗎?” “這可能是他存錢的銀行地址,沒有地名和銀行名字。根據這個地址可以查到地名和銀行,但是,沒有存單和密碼我們去了也取不出來錢。”鮑梅說著把紙還給了柳媽媽。 “咳,這孩子性格隨他爸爸,膽子大的時候給他個梯子能上天,膽小的時候見了老鼠都害怕。你別介意,鮑梅姑娘,他不是不信任你,他是有點兒太謹慎了。他小時候就是這樣,有什麼事對誰都不講,只對我說。” “阿姨,你放心,我不會介意。只要能治好他的病,我苦點兒,累點兒,委屈點兒,都值得。” 柳媽媽把紙又交給鮑梅說:“這張紙還是你保管著吧,我不識字拿著它也沒用。錢的事情只好等他病好一點兒時再說了。” “但願他能早點兒好起來。”鮑梅雙手合十做了禱告的動作。 當護理員的第一天,藏豪工作做得井井有條,病房走廊和樓梯的地面擦得乾乾淨淨。劉護士長對他很滿意。 “小侯,給你幾張食堂的飯票。乾了一天的活辛苦了,晚飯到食堂吃吧。” “嘿嘿!謝謝劉護士長!”藏豪也餓了,出來這麼多天還沒好好的吃過一頓飯。 食堂在醫院後面半山坡上,沒有陸軍醫院食堂那麼大,但是很乾淨明亮。食堂裡吃飯的醫護人員看到來了新人都主動點頭示意或打招呼,大家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談笑風生。食堂廚師對藏豪也很熱情,還借給他一套餐具,讓他感覺很舒心、很愜意。還是小城市好哇!小城市裡的人有人情味。 吃過晚飯,藏豪回到太平間管理員的房間,躺在床上思考著白天發生的事情。柳浪寫的“振興六路218”可能是個銀行地址,要不是發現有人偷看也許他還會寫出存款人的名字和密碼。他相信柳浪不會用自己的名字存款,如果他把錢存在銀行只需要告訴柳媽媽存款單放在哪裡,密碼是多少就可以了,不需要告訴銀行的地址;如果他把錢藏在某個地方,他就需要告訴柳媽媽地址,難道柳浪沒把錢存在銀行,而是藏在某個地方嗎?不大可能。也許他使用的是銀行保險箱?藏豪決定查一查這個“振興六路218”的地址。接下來怎麼辦呢?藏豪沒想到柳浪病成這樣還這麼警覺,曾兩次突然扭頭四處張望。不對呀!藏豪突然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他是搞病理的,與臨床聯繫很緊密,自然懂得一些臨床常識。腦炎的病人幾乎都有腦膜刺激症狀,表現為脖頸僵硬、強直,別說頭部轉動了,就是醫生想強制地讓病人頸部彎曲一點兒也不大可能。按理說,柳浪正發高燒,病情正處於最重的時期,他的脖子不可能轉動得這麼靈活啊!再說,他如果得了腦炎也不可能神情這麼機敏,透過口罩就能認出自己,莫非他的病不是腦炎?那會是什麼病呢?藏豪回憶著柳浪看到他後的驚恐表情和痙攣的姿勢,突然感到很熟悉。莫非是那種病?一種害怕驚嚇的病。藏豪曾經到過前線,參加過救治傷員,經常碰到這種病。戰爭年代,破傷風的發生率特別高,很多戰場下來的傷病員沒有死於戰傷,但由於得了破傷風沒有及時治療,最後還是死亡了。開放的傷口不容易得破傷風,那種又深又狹小的傷口容易感染破傷風菌。一般來說,破傷風菌感染後在體內潛伏一個星期到一個月後才發病,病情的最大特點是害怕驚嚇,怕水,怕光,容易驚厥和抽搐,而且嚴重抽搐導致一種特殊的背弓式的痙攣姿勢,與白天他看到的柳浪抽搐的姿勢幾乎相同。如果是這種病,一定要有外傷史呀,柳浪受過外傷嗎?對啊!他突然想起柳浪曾在標本室被小鼠咬傷過手,在箱子裡、地上和錢袋上都留下了血跡。這些是試驗小鼠,他曾用它們做破傷風抗毒血清毒力和安全性試驗。藏豪突然緊張起來,如果柳浪真得了破傷風可就麻煩了,他一死巨款將無法追回。藏豪知道這病的厲害,如果不能及時使用破傷風抗毒血清,一個月內幾乎大多數病人都會死亡。在受傷後如果事先註射破傷風的疫苗可以預防破傷風的發生,如果沒注射疫苗,一旦發病只有註射抗毒血清來對抗血液裡的毒素。藏豪是在軍隊大醫院病理實驗室工作的,他曾專門從事過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破傷風抗毒血清的製作很簡單,把病人的血抽出來注射到健康馬的身體裡,大約一周後馬身體裡產生了抗體,再把馬的血抽出來製作成抗毒血清就可以了。雖然已夜深了,藏豪卻無法入睡,他開始擔心柳浪的病情,他要到科里看看病歷,看看到底是不是這個病。 病房已經熄燈了,內科病房走廊靜悄悄的。藏豪溜進了醫生辦公室,從病歷車上抽出監護室一床柳浪的病歷認真地閱讀著。 “嗨,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看病歷呢?”夜班護士小孫見一個陌生人在辦公室裡看病歷進來責問道:“病歷是保密的,涉及病人的隱私,不能隨便翻看。” “嘿嘿,我是內科新來的護理員。” “我怎麼沒見過你呢?” “我剛來兩天。” “他是護理員,今天把監護室的衛生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劉護士長今天還表揚他了。”藏豪扭頭一看,是鮑梅。他想悄悄把病歷放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餵,你怎麼看我們的病歷呢?”鮑梅看到了病歷夾子上寫著“監1床”。 藏豪慌慌張張地放下病歷,說:“這個病有點兒怪,我很感興趣想看看。” 聽到這話,小孫湊過來說:“你是說柳風的病很奇怪,是嗎?我也覺得奇怪。你說說怎麼奇怪?” 鮑梅也很感興趣地說:“對,你既然看了病歷,說說有什麼奇怪的?” 藏豪想了想,覺得說說也無妨,也許是個機會,可以通過接近鮑梅了解到一些尋找巨款的有用線索。 “我在一家大醫院裡做過幾年的護理員,見過一些得腦炎的病人,發現這些病人的脖子都很僵硬,幾乎不能轉頭活動。可是,今天我注意到他醒的時候脖子轉得很靈活。你不覺得怪嗎?”他有意不使用醫學術語。 “對呀,我也覺得奇怪。你說的脖子僵硬情況,醫學上稱作頸項強直。他確實沒有頸項強直的體徵。”小孫認真地說。 “怪不得你今天在監護室裡總觀察他,原來你是感覺他的病情有點兒怪,我們還以為你有什麼企圖呢。”鮑梅一下子放鬆了對藏豪的戒備。 “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小孫問道。 “我不太敢說。”他有意賣個關子。 “嗨,隨便說說也不要緊,反正他的病也沒診斷清楚呢,你的看法說不定還有點用處。”小孫說道。 “對呀,你就說說吧。你在大醫院待過,見識多。”鮑梅在一旁附和著。 “嘿嘿,那我就說說,說錯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藏豪得意地笑笑,繼續說道:“我從前護理過一個前線下來的傷病員,經常抽搐,嚴重時會出現背弓向後的痙攣姿勢。”藏豪做了一個典型的角弓反張的姿勢。 “醫學上這叫角弓反張。”小孫脫口而出。 “對呀,我的未婚夫每次抽搐也會出現這種痙攣姿勢。這是什麼病?” “是呀,你說說那個病人最後診斷為什麼病?”小孫也急切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什麼叫角弓反張,反正那個病人不是腦炎。”藏豪還在賣關子。 “你這個人哪,和你說話這麼費勁。你不能痛快點兒嗎?”小孫有點生氣。看到護士這個態度,藏豪脖子扭向一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說話了。 “嘻嘻,都別著急,坐下來慢慢說。”鮑梅馬上笑笑,調和氣氛。藏豪本想把護士氣走,讓他有個單獨和鮑梅接觸的機會,可是,護士偏偏不走,也坐下來了,她對答案很感興趣。 “侯哥,別生氣,大家都是在為我們著急。那個病人得的到底是什麼病?”鮑梅的語氣顯得更親近些。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們,他得的是破傷風。” “破傷風?你是說破傷風會出現什麼角弓反張的姿勢嗎?這麼說柳浪的病是破傷風了?”鮑梅不小心把柳浪的名字說了出來,小孫並沒有註意到,藏豪也假裝沒聽到。 “不可能!你剛才說不像腦炎,我同意,你說他得了破傷風,我不同意。破傷風的患者要先受過外傷,他又沒有外傷,怎麼會是破傷風呢?”小孫說完站起來準備離開。 “是啊,我也覺得不像,他的手啊,腳啊都沒受過傷。我不想說,可是你們硬是讓我說。”藏豪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 “不,侯哥,你說得沒錯,他受過外傷。”鮑梅突然醒悟過來。 “什麼?你說柳風受過外傷?哪裡受傷了?什麼時候受的傷?”小孫吃驚地問道。 “大概十八九天前,他的右手不小心被小鼠咬傷了,一連四五天他的食指腫得很厲害。我讓他到醫院看看,他不去,後來慢慢好起來了。” “他住院時怎麼沒對醫生說呢?病歷裡一點兒都沒有記載。” “住院那時他手傷已經好了,再說他認為這是小毛病,所以就沒說。” “這可是一條重要的病史啊!怪不得他一停用鎮靜劑就抽搐,挺像的。明天我會向李醫生匯報。謝謝你,侯哥!”小孫也學著鮑梅稱呼他侯哥。人不可貌相,這個護理員竟然這麼聰敏,讓小孫和鮑梅刮目相看。 “侯哥,你說的那個什麼風的病危險嗎?”鮑梅問道。 “這個嘛,我也說不好。”藏豪覺得不能再多說什麼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個嘛,我明天幫你問問醫生吧。”小孫調皮地學著藏豪的腔調對鮑梅說。 藏豪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他現在才感覺到語言有這麼大的力量,他從前太欠缺鍛煉了,看來如果好好的鍛煉鍛煉,他的嘴皮子也會靈活些,因為他的腦子一點都不笨。 星期三,藏豪又看了一遍監1床的病歷,他計算著柳浪發病的時間。病歷裡沒有記錄柳浪受傷的情況,藏豪推測他是十九天前夜裡被小鼠咬傷的,根據病歷中記錄的情況分析,柳浪在受傷第七天后開始發燒,第十三天因出現抽搐住進醫院,現在是住院第五天。根據時間推算,柳浪手受傷與後來的疾病有關係,潛伏期正好是一星期。這樣看來,柳浪的病是破傷風確定無疑。藏豪相信現在應該是病情治療最關鍵的時候,如果能及時打破傷風抗毒血清或許還有救,再耽誤下去就危險了。小孫下夜班時向李醫生匯報了夜裡她和護理員發現的重要病史,監1床柳風曾經發生過手外傷。 李醫生聽到後非常重視,立刻找鮑梅核實情況,詳細地追問了病史。李醫生也對腦炎的診斷抱有懷疑,這種抽搐要么是腦炎,要么是破傷風,但是破傷風要有外傷史,腦炎要有腦膜刺激症狀,這個病人都不像。鮑梅敘述的情況和藏豪推測的幾乎相同,柳浪十九天前受外傷,外傷後第七天開始發燒,第十三天出現抽搐。 “唉,這麼重要的情況你們怎麼沒對我說呢?他剛住院時我幾次問你他有沒有過外傷史,你們都說沒有。” “是的,我們以為你問的外傷是嚴重的受傷呢,沒想到這麼小的傷口也這麼危險。再說住院的時候他的手也好了。” 李醫生馬上檢查了柳浪的手指,發現他的右手指傷口已經癒合,但表面仍有紅腫,似乎裡面有膿腫的波動感。李醫生立即用注射器扎進膿腔抽出一些膿液,安排護士送去化驗。一小時後,濃液的塗片結果回來了,破傷風桿菌檢查陽性,診斷明確了,柳浪確實得了破傷風。 李醫生立刻召集柳浪的家屬再次交代病情。 “柳風的診斷已經明確了,是由於右手指被小鼠咬傷感染了破傷風桿菌,潛伏期一周後發生了破傷風。” “他的病危險嗎?”柳媽媽焦急地問道。 “非常危險,發病時陣發性的痙攣,從頭部開始向全身擴散,非常容易發生窒息和心跳驟停。雖然前幾天沒有明確診斷,可是我們一直在給他使用鎮靜藥,就是為了防止他發生窒息的危險。” “有沒有什麼有效的治療辦法呢?”鮑梅問道。 “現在使用破傷風抗毒血清治療或許還來得及,但是,再延誤幾天恐怕就不好說了。破傷風抗毒血清要到省城裡去買,你們家裡要準備好錢。” “需要多少錢?” “很貴,至少200萬金圓券,相當於200美元。” 一聽到需要錢柳媽媽就沒了主意,眼淚汪汪看著鮑梅說:“到哪裡弄那麼多錢去啊?” 鮑梅對柳媽媽說:“阿姨,你別急,我到鄰居家去借。”說完,急忙出去了。 柳媽媽哽咽著說:“求求你,醫生,一定要救救他呀,他才20歲。” 下午,鮑梅帶著160美元回來了。她把兩個玻璃缸賣了100元錢,把軍刀賣了50元,從鄰居那裡借到10元錢。那年頭,大家生活都困難,借錢也難。醫院沒有因為她錢不夠為難她,馬上與省城的防疫站聯繫購買破傷風抗毒血清,可是聯繫了幾個地方都買不到,防疫站說破傷風抗毒血清都被軍隊控制了,因為正在打仗,傷病員需要量很大,首先要保證戰爭的需要。 “買不到抗毒血清怎麼辦呢?”鮑梅問李醫生。 “那隻好用一些中草藥了,也可能有點好處,但不能保證會有效。” “那麼,只好這樣了。求你給我們請有經驗的老中醫看看吧。” 老中醫來了,坐在床邊給柳浪搭脈看舌象,然後,無奈地搖搖頭:“晚了,毒素已入骨髓,恐怕中草藥方也無回天之力了。只能試試看。”他開了一劑藥方後走了。 柳浪家屬抱著一絲希望,看著柳浪把濃濃的中藥一勺勺喝下去,盼望著奇蹟出現。一天快過去了,病情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禮拜四吃過午飯,藏豪在廁所門前遇到了鮑梅。 “侯哥,你在大醫院里工作過,你幫我們出出主意,還有什麼好辦法救救他呀?” 此刻藏豪的心情非常矛盾,他不希望柳浪活著,因為他憎恨他,他又害怕柳浪突然死去,他還想找回那筆錢。不管怎麼說,先想辦法找回錢才最重要,所以,藏豪還是要想辦法讓他活下來。 “我以前曾經在專業實驗室做過臨時工,幫助技術員製作過破傷風抗毒血清,知道製作方法和流程。” “你會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真的,侯哥?”鮑梅激動地拉住藏豪的手。 “嗯哪,真的會做,但需要有實驗室和一些儀器設備。” 藏豪的回答令鮑梅非常失望:“唉,上哪裡找設備和儀器呀?還是沒有用。” “這些設備醫院的檢驗科應該都有,如玻璃試管、離心機、溫箱。” “對了,小孫護士的愛人是檢驗科的崔主任,小孫人很好,很同情我們,找她幫幫忙吧。” “哪個小孫護士?” “就是那天夜里和你說話的值班護士呀。” “哦,那你先問問她吧。”藏豪決定幫鮑梅,藉機接近她尋找錢的下落。 小孫聽了鮑梅的話半信半疑,那天藏豪對病情的分析讓她格外地欽佩,她相信藏豪是個聰明人,但說他會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未免太誇張了,要知道破傷風抗毒血清可是軍隊控制的緊需搶救藥品哪!儘管如此,小孫最終還是決定一試,給崔主任打了電話說明情況。 崔主任說:“問題很簡單,你現在領他下樓,我和他談談,他到底會不會做,我聽他說一說心裡就有數了。” 於是,小孫領著藏豪和鮑梅來找崔主任。 “坐下吧,聽說你想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崔主任客氣地問道。 “救人嘛,嘿嘿。” “你以前做過嗎?” “嗯哪,做過。” “那你跟我說一說一般的流程和方法。” “我這個人干會幹,不會說,我就簡單說說吧。”藏豪知道不說明白,崔主任是不會同意讓他借用實驗室的。 “破傷風是馬容易得的一種傳染病,馬受傷了感染破傷風桿菌會得破傷風,但是,馬得了這種病血液裡能快速產生抗體,病容易好。而人得了不容易產生抗體,病不容易好,死亡率也高。”藏豪盡量使用醫學術語,顯得有些學術。 “這些我都知道,你直接說怎麼製作抗毒血清吧。”崔主任有點兒著急。 “首先需要一匹健康的馬,老一點兒的不要緊。” “我老家有匹馬。”鮑梅插話。那個時期,家裡有馬的很多,馬車是主要的交通運輸工具。崔主任對鮑梅擺擺手,示意她不要插話。 “從柳……”藏豪剛想說“柳浪”,意識到不對,馬上改口說,“從病人身上抽出來50毫升血液,用3000轉離心機離心後分離血清。把帶有破傷風毒素的血清10毫升注射到馬的體內,馬被注射了有毒的血清一小時後就會出現症狀,先是吞嚥困難,接著頭部肌肉強直,隨後出現四條腿無力,跪倒在地。”藏豪感覺到崔主任很感興趣,聽得入神。 “三天后,馬就會產生抗體,病情會慢慢地好起來,先是可以吃東西了,然後可以慢慢地站起來。五天后就恢復正常了。然後,我們可以從馬身體裡抽出1000毫升血液,離心後提取血清,再製作出濃縮的抗毒血清,給病人肌肉注射。” “你怎麼保證有效性?” “這個好辦,取十幾隻小老鼠,分成三組。第一組往腹腔裡註射生理鹽水0。5毫升,第二組注射帶有毒素的血清0。5毫升,第三組在註射了帶毒素的血清後,等它抽搐後再注射抗毒血清1毫升。如果我們提取的抗毒血清有效的話,第三組的小老鼠會活下來,而第二組會死,當然第一組也會活著。” 崔主任滿意的點點頭。 “你怎麼保證安全性呢?” “各個環節一定要無菌操作,血清分離一定要純,要分離三次。此外,馬生病後的護理也很重要,環境要保證安靜,不能有任何聲音、電、光和水的刺激,不能讓馬死掉。” “嗯,不錯,我看沒問題,既然是要救人,也只好這麼乾了。我不僅借給你實驗室儀器用,還專門安排個技術員幫助你。”崔主任看著藏豪說,“你怎麼是護理員呢?我看你倒像是個專家!” “我來幫你抽血。”小孫也高興地參加進來。 “小侯,你要是真成功了,以後我們實驗室也可以製作這种血清了,你可以不用當護理員到我科里來工作。”崔主任也樂了。 鮑梅樂得合不上嘴,她慶幸自己碰到了這麼多好人,也可能是她前輩子積的德吧。她望著藏豪心裡想,這個男人真憨厚,真聰明!她真希望自己有這樣一個哥哥。 於是,情不自禁地說:“侯哥,謝謝你!” “時間有點兒緊了,抗毒血清越早用越好,再耽誤就來不及了。”藏豪強調說。 “那好,今天我們就開始,實驗室這邊我來安排。”崔主任說。 “我現在就去抽血。”小孫護士說。 崔主任領著藏豪在實驗室裡看了一圈,製作抗毒血清所需要的儀器和設備都齊全。藏豪胸有成竹。 藏豪僅用了一個小時20毫升的破傷風毒素血清就製作好了,他把破傷風毒素裝入兩個無菌的安瓶裡,每瓶裡面10毫升,一瓶放到檢驗科冰箱裡留著以後檢測療效時用,另一瓶隨身攜帶。然後,拿了幾個注射器和一些藥物就跟著鮑梅前往她的老家岱村。岱村離縣城有十幾里路,需要翻過兩座高山,穿過叢林,越過一條大河。鮑梅一路上不停地向藏豪介紹家鄉的風土人情,她對這裡的山山水水、大路小道都十分熟悉。融入大自然的懷抱裡,她似乎忘記了柳浪疾病帶給她的憂鬱,她那樸素單純、熱情開朗的氣息也感染了藏豪。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進入了岱村。這是一個僅有四五十戶人家的小村,村頭有兩排高大挺拔的大楊樹,村子裡的建築物都是西北式的平頂房,整齊地排成了三排,鮑梅家靠近村西頭,第二排,獨門獨院,兩間平房,一個馬圈。鮑梅的父親癱瘓在床上已經兩年了,全靠鮑媽媽悉心照顧。這個家在鮑爸爸癱瘓之前還算富裕,鮑爸爸在林區做伐木工,靠力氣賺錢養活全家。可是,自從他癱瘓以後家境就每況愈下了。鮑梅很敬重藏豪,把他當成自己哥哥,她熱情大方地接待他,沒有任何拘謹。 “侯哥,屋子裡太亂了,我們還是在院子裡坐坐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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