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廣告戰爭

第5章 第四章進退兩難

廣告戰爭 马宇彤 8069 2018-03-22
走鋼絲的人為什麼都端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因為平衡需要長度。 海江的季節缺少過渡,特別是秋冬之間,界線十分模糊,一陣寒流過後,街邊的大樹紛紛飄下一層黃葉,深冬就到了。 向天歌出現在廣告部的時間越來越不固定,他主要是為了躲那些糾纏不休的廣告公司。海江日報大廈恰好坐落在十字路口,廣告部所在地又是大廈的裙樓,既與大廈相通,又有獨立的兩個出口,所以向天歌狡兔多窟,行踪不定,希望和他面談的廣告公司老總大多無功而返。 他前腳剛進辦公室,靳常勝後腳就跟了進來。他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對向天歌說:“好運來食品公司的副總剛才打來電話,對今天《海江都市報》的整版廣告很不滿意,他說日出背景的漸變效果一點兒也沒做出來,灰濛蒙的一大片,像是一堵水泥牆。這是新品上市廣告,做成這樣很不吉利,他要求代理公司給個說法,否則拒付另一半廣告費。廣告公司的業務員已經在外屋坐了半天,都差點嚇哭了。”

向天歌說:“你讓業務員把他們籤的合同和今天的報紙拿過來。” 靳常勝說:“咱的文書還沒到,我讓人去街上買幾份,有時候咱們留的報紙是殘報,顏色不正。” 向天歌問:“你我都到了,文書怎麼還沒到?他們幾點上班?你這大內總管是怎麼管的?” 靳常勝說:“我剛打了電話,說是堵在半路上了。” 向天歌頗為不滿:“她要是早晨6點出來,能堵嗎?常勝,慈不帶兵,義不經商,你可一定要狠下心來,你這兒要是出了亂子,一切都別想齊活。” 靳常勝不再說話,向天歌翻著合同:“菲林是他們提供的,咱們沒有責任,效果不好是報社印刷的問題,屬於不可抗力,選擇了一家媒體就等於選擇了它的一切,包括它的影響力、受眾數量當然也包括印刷質量。再說,《海江都市報》的效果不如《海江日報》、《海江晚報》好,可是價格也不如他們高啊,一分錢一分貨,連這個道理他們都不懂嗎?你就按這個意思給他們答复,如果他們還不滿意就別再和他們糾纏,一切按照合同辦。”

靳常勝說:“原來我考慮這是一個潛在的大戶,能不能讓一步為以後作個鋪墊?” 向天歌很堅決:“半步也不讓,你想,他新品上市都這樣計較,一旦創出牌子還肯再有大的投入嗎?這樣的企業沒必要遷就他,越遷就他越覺得不合適。大投入,大品牌,這個賬他應該算得過來。”靳常勝不再堅持,正要開門出去,派出去的人遞進來剛買的《海江都市報》,向天歌前後看了看,對靳常勝說:“也別說,咱這報紙的印刷還真是問題,黑乎乎,一點兒不透亮,一摸一手油墨,難怪客戶有意見。它要是總印得這麼不清不楚的,大客戶都該跑了。” 前兩年,一到冬天,《海江都市報》都會在招商結束後組織所有的廣告代理公司出趟門聯絡感情。據說,簡安祥有一次吃飯時開玩笑地對代理公司說:“'海都'就是你們的'二奶',是靠你們養起來的。”從那以後,“二奶報”的叫法不脛而走。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品牌投放廣告的目的性很強,投在主流媒體是為了效果,投在支流媒體是為了回扣。 《海江都市報》這兩年效益滑坡,出門取消了,只是在元旦前吃頓飯,送點東西,好在廣告公司和大客戶畢竟不大敢得罪媒體,誰都不好意思不來。但是真遇上顏色印花了或者重影之類的問題,那點情面就顯得可憐,廣告公司會以客戶不給結賬為由,和報社軟磨硬泡,最後,要么免費重登一次,要么和報社結算的廣告費打折,反正總要揩點油水走。

在報社旁邊的一個小酒館裡,《海江都市報》總編喬大洪向向天歌訴苦:“都市報的總編不好乾啊,走到哪都有種後娘養的感覺。大事不叫你,小事沒意思,報俗了說你格調低,報野了說你不講政治。以前我靠著'性的奧秘'這個欄目還能支撐下門面,畢竟以前是科委的機關報,科普是主業也是本分,現在好了,看這種稿子有賣點,日報、晚報也都開起了'兩性指南'和'愛河長流'版,這一下就抄了咱的後路。向總,沒人你說怎麼帶隊伍,沒錢你說怎麼過日子?哎,我雖說身為總編,可是走到哪裡好像都低人一等,說句實話,這個總編我是真地當膩了,恨不能明天回到日報做個部主任。” 聽了這番話,向天歌有些不平。弱國無外交,萬物同理。但是他惱火的是喬大洪這種破罐破摔的心態,身處困境,貴為一報之主,不去想突圍的辦法,反而惦記的是自己的去向,二百多名員工的飯碗壓根兒就沒在他的心裡佔據什麼位置。唉,向天歌暗自感嘆,人世間永遠不可能有絕對的公平,有的人一生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而有的人卻能主宰很多人的命運。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唯一的出路就是盡量讓自己長大,增強抗擊打的能力。

向天歌說:“喬總,我知道你的苦處,可是客戶不管這些。你知道他們說什麼嗎?以後賣一份《海江都市報》,搭一塊小香皂,看黑了手好洗一洗。” 喬大洪苦笑著說:“向總,我何嘗不想讓報紙印得透亮些?可是錢呢?這兩年,我淨剩和社領導磨嘴皮子了,領導一句要有大局意識的回答就把我打發了。《海江日報》是一號工程,得保,《海江商報》是集團的糧倉,得保,《海江時尚周刊》要打周邊省份,得保,最後受委屈的只能是咱'海都'了。印力達不到,唯一的辦法是按照實力排隊,結果就是咱們永遠殿後。”向天歌說:“這就叫惡性循環。喬總,我看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有一個。” 喬大洪說:“說說看。”向天歌說:“引資。你知道現在不少民營企業都想介入媒體,把這一行叫做朝陽產業,看成新的增長點,就像應酬多的單位要開個飯館肥水自流自田一樣,有了一個媒體,經營好了不但可以賺錢,還有了一個傳遞聲音的陣地。咱們是試點單位,不充分利用政策就等於沒有政策,好像捧著個金碗倒去要飯一樣。”

喬大洪問:“向總,你有這樣的線索嗎?”向天歌說:“你知道李彩妮嗎?”喬大洪說:“在海江,能有誰不知道那個'愛天使'服飾的老總?”向天歌點點頭說:“他們是做品牌的,'海都'的口號又是'過有品質的生活',如果能夠聯手,不是天作之合嗎?”喬大洪若有所思地說:“還真是個好主意,向總,你先幫我摸摸底,如果李彩妮有意,集團的工作咱倆一塊兒去做,再不找出路,集團也吃不住勁了,死馬當活馬醫,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不過,實打實地說,如果一年之內集團能有三千萬的投入,很多難題都會迎刃而解。”向天歌說:“去年,我在日報的'經濟人物'版給李彩妮發過一個整版的稿子,明天我先和她談一下,她是個很爽快的女人,我正準備以'海都'的名義和她談幾個項目,成與不成都會很快有回音的。”喬大洪說:“好,向總,如果促成了,你就是'海都'走出困境的一號功臣。”向天歌笑了:“喬總,咱們已經是並肩的一對馭手了,趕著'海都'的三駕馬車,用不著再分彼此。'海都'好了,大家都好。”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竟然聊到半夜,困得幾個服務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看時間不早,喬大洪說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有了消息再詳細地議一議。出門來,夜風把兩個人吹了一個冷戰,喬大洪開上車先走了,向天歌站在路邊,撥通了葉子凡的電話:“我剛和喬大洪談了一晚上,他的表態還是蠻積極的。”葉子凡睡意朦朧地說:“向總,官場上的那一套,你未必是喬大洪的對手,我先不給你潑冷水,咱們聽其言,觀其行,我敢打賭如果你不再提起,你們今天的議題將永無下文。”向天歌沒再說什麼,上了車,狠轟了幾下油門,開進了茫茫夜色。 11月30日下午3點。運營小組的五個人端坐在會議室裡,一言不發,只盯著財務總監曹明亮手中劈啪作響的計算器。會議室的一面牆上,噴繪了一艘劈波斬浪的航空母艦,上面寫著八個大字:品質“海都”,“億”鳴驚人!向天歌在心裡一遍遍默念著這八個字,那是他代表運營小組向廣告部提出的奮鬥目標,大干八個月,力爭全年廣告額突破億元大關。

反复核算了三遍,曹明亮終於得出了最後結果:截止到10分鐘前,財務收款總額離每月必保的750萬元任務還差51.5萬元! 向天歌不易覺察地笑了一下,很短促,也就是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沒有人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只有他心裡清楚,曹明亮報出的差額和他昨夜在家裡算的數字僅僅差了六千多元。他的這一抹笑裡包含著極其複雜的內容,既有對自己的欣賞,也有對自己的憐惜,欣賞的是他一個新聞人終於變成了精於算度的廣告人,憐惜的是每月750萬元的任務像是一座無法推開的大山,著實地壓在他的背上。每月的最後一天,都是他的過關日,財務室以這一天的下午4時30分為限,在此之前的所有進款算做當月收入,然後報到集團財務處。從接手《海江都市報》,運營小組連續六個月按時搬掉這座750萬元的任務大山,可是剛剛搬掉,睡過一覺,日曆翻到1號,新的一座山又橫亙在眼前。

曹明亮面露難色,問:“向總,如果月月這麼驚險,非得嚇出心髒病來。一會兒要向集團交報表,50萬哪,還差一個半小時,就是開機現印也印不出來這麼多錢呀。實在不行,就報虧吧,反正就一個月,他簡安祥留了一屁股債,要是不犯事,聽見誰說個'不'字了?” 向天歌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所以他就犯事了。” 幾個人都納悶兒地看著他,管天亮終於沉不住氣:“咱五個人坐在這兒也坐不出50萬呀!你要有辦法,就別賣關子了。” 向天歌不緊不慢地說:“我不是半仙,但是從月初就不看好這個月的任務。你們想,連續勒了廣告公司五個月,連湯帶水地都交給了報社,手裡可調動的現金微乎其微,這又到了年底,正是用錢的時候,所以只能吃老本兒救場。”

葉子凡有些羨慕:“向總,你這老本兒可夠老的,50萬哪。” 向天歌說:“還是你的一句話觸動了我,走鋼絲的人為什麼都端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因為平衡需要長度。你說的長度應該是延伸和通吃,我一直想把海江市和時尚之都的定位聯繫上,海平面商業廣場的賈總從進海江那天起,就是我幫著一點點做起來的,對我算是心存感激,而大海江百貨公司的柴總早年間我也採訪過,這兩家勢不兩立,但是怎麼通過一個策劃把他們聚在一起,現在是競合的時代,一加一很可能大於二,一減一很可能小於零。我前天就給賈總打了電話,表明先借50萬救急,子凡你辛苦一趟,馬上把這50萬提回來,正好和賈總見個面,後面的策劃還指望你呢。” 葉子凡打著雙閃一路飛奔,因為是下午,又非週末,海平面商業廣場的停車場上還有空位。商場的正門居然立起了一棵三米多高的聖誕樹,上面掛著花花綠綠的心願卡,風一吹,有節奏地搖晃起來,顯得韻味無窮。葉子凡嘆服著商人的精明,總是想方設法延長一個題材的生命週期,還差一個月呢,就打起了聖誕牌。

和賈總握手寒喧。賈總說,葉主任,我讀過你的經濟評論,寫得很深刻,以後有機會也給我們“海平面”做做文章。他按下電話的免提鍵,吩咐會計將預備好的款子送上來。不一會兒,會計拎著兩個印有“海平面商業廣場”字樣的環保手提袋進來,在賈總的大班台上,將50捆紮得整齊的現金拿出來,擺成了一堵矮牆。賈總說,這是會計今天剛剛從銀行取來的,請葉主任清點一下。 葉子凡看著碼得橫平豎直的現金,12排,4列,旁邊單獨放著兩捆,正好50捆。他隨便拿起一捆,上面用一張白紙條捆著,側面有銀行經手人專用的扁細的手戳印跡。他說,時候不早了,捆數對了就沒有問題,他打了收條,又在提袋上蓋了兩張廢報紙,然後誇張地往下一墩,說,長這麼大,還真沒拿過這麼多錢,要是乾上一年能提著這麼兩袋錢回家,也算是沒白受累。 葉子凡像是得勝凱旋的將軍,提著兩袋子整整50萬現金進了會議室,他覺得自己的兩隻手不光是提著沉甸甸的紙幣,而是一邊是報社的口糧,一邊是運營小組的臉面。曹明亮很專業地五捆一扎過了數,加上向天歌從自己的私房錢裡取出來的15000元,讓出納趕緊去銀行存進賬戶。 這個月,終於分毫不差、分秒不差地涉險過關! 向天歌虛脫一般將身子仰在椅子靠背上,長出口氣。會議室裡靜極了,只有一縷縷的煙霧在裊裊地升騰著。鄭曙光不抽煙,無奈地躲到角落裡,擺弄著長桌上放的一盆假花。 管天亮憤憤地說:“六個月的最後一天差不多都是這麼過來的,如果再沒有根本的改觀,真不知紅旗還能打多久?” 葉子凡不以為然:“'海都'的發展納不進集團的整體規劃,就說咱們這個小組,放眼全國,哪家報紙是個臨時機構辦成的?” 鄭曙光狠狠地揪下一片盆景上的葉子,說:“我們這是在為四年以來的混亂買單啊。” 向天歌彈了彈煙灰:“曙光所言極是。替歷史還債,為未來奠基,這就是我們現在的使命,也是我們未來的價值。寅吃卯糧的問題,不是今天,而是我早就意識到了,和李總私下也溝通過,必須有個一攬子解決的辦法。但高慶國不表態,咱們是寸步難行。不管多難,下個月的指標,誰也沒有退路,完不成,只有回家把存摺拿來先押在這兒。咱絕不能功虧一簣,剛半年多就繳槍了,讓旁人說,看看這哥兒五個綁在一塊兒竟然幹不過簡安祥的單槍匹馬。接'海都'時,我可是立了軍令狀的,即便將來集團有變,李總有變,咱們激流勇退,也不能是這麼個窩囊的結局。記住,最後等著我們的,只有一個大會,要么是表彰大會,要么是公審大會。” 管天亮的氣還沒消:“一遇到難處,就看出了廣告公司的德性,平時哥長弟短的,等需要他們真金白銀支持的時候,跑得一個比一個快。當孫子咱不在乎,這年頭,輩分越小越沾光,關鍵是這些公司該盡的義務一點也不盡,過年該給孫子壓歲錢了吧,你看不見真錢,只給你個額度,你說氣不氣人?” 向天歌說:“老管,亂早晚要治,但要區別對待。如果到了年底,跟咱們走的隊伍都散了攤子,新換的公司說不定還不如他們呢,那樣一來,明年的日子就更難了。常勝,你現在就召集策劃人過來開個會,文書也來做會議記錄。” 靳常勝站在會議室門口,大聲吆喝:“各專刊策劃人把手裡的活兒放一放,馬上到會議室來。” 因為是敞開式辦公,除了財務室用玻璃門隔出獨立空間外,廣告部的員工都集中在一起,彼此被一米多高的擋板分開。這樣的佈局是所有寫字樓白領工作環境的真實寫照,他們的天空就是那三面呈n字形的淡藍色的隔板,他們的秘密都在電腦屏幕上不斷變幻的MSN裡。他們的消遣就是戴上藍牙耳機聽一曲MP3中下載的歌曲,他們和不停扇動翅膀的工蜂沒什麼兩樣,不給自己留一點喘息的時間。事實上,他們的確沒有時間喘息,手頭的工作像是儲量豐沛的泉眼,汩汩而出,從不枯竭,同時,在負重爬坡的過程中,還要當心左鄰右舍是不是有超越自己的苗頭和算計自己的想法,光鮮的外殼裡,包裹的其實是白領們一顆顆蒼老的心。 七位策劃人整齊地坐在會議室裡,等待向天歌訓話。正在這時,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推開了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只見這個女人穿著一件玫紅色小翻領的兔皮上衣,筒式的黑灰色靴褲,配著一雙黑色的高腰皮靴,顯得緊湊幹練。她倚在門上,不緊不慢地說:“向總,我是大地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李暖,我等您等得太苦了。”廣告部文書楊子江故意逗她:“喲,李總來了,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就是要你去等的。”李暖柳眉一立:“你個毛孩子瞎摻合什麼?”被堵在會議室裡,向天歌有些惱火,但又不好動聲色,就說:“李總,你的情況我們都清楚,昨天還在研究,實在不行,你就做個二級代理公司把餘下的款項都消化掉。”李暖不買賬:“虧你們想得出來,讓我做二級代理公司,二代和二奶有什麼區別?吃人嚼過的饃,賺那點可憐的代理費,這是我的風格嗎?” 屋裡的十幾個人乾巴巴地坐著,聽也不是,走也不是,向天歌不敢戀戰,說:“事到如今,還談什麼風格,廣告人的風格,是靠實力支撐的。你們大地廣告一個季度只做了9萬元廣告,這和你的地產行業匹配嗎?”李暖不服氣:“這都是我的問題嗎?人家開發商不認'海都'我有什麼辦法?”向天歌耐心地說:“李總,你也看見了,一大屋子人等著開會呢,現在不是探討你的能力的時候,要不你到隔壁等等我,咱們一會兒再談。”李暖的脾氣上來了:“不行,你知道我拖著個病身子跑了多少趟?就這麼兩句話就把我打發了?先把問題解決了,你們再開會。”向天歌不滿地說:“李總,會不開完,我是不會和你談的。”李暖一聲冷笑,叉著腰,調門兒也拔了上去:“向總,我們孤兒寡母的,你不能欺人太甚。說句不客氣的話,做廣告,你是外行,還沒有'海都'的時候,我就是老廣告人了,把我掃地出門沒什麼了不起的,姑奶奶正不想伺候呢。可就是離開,也得看我的高興,這麼個不咸不淡的結局,我還別不告訴你,大門都沒有,我天天上你們家吃飯去。”說著,她從手袋裡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按在胸口上,然後順手拉過一把椅子斜著身坐了上去。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向天歌,臉上的表情各式各樣,都在等待下一步的發展。向天歌臉色鐵青,手裡緊緊捏著簽字筆的筆桿,這樣的陣勢他以前確實很少經歷,至多也是看別人衝突,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採編部門的溝通方式,他強迫自己在心裡一遍遍默念著:定力,定力,他知道此時此刻的任何一絲微小的反應都會傳到所有廣告公司的耳朵裡。 他站起身,說:“常勝,今天的會改日再開,你給120打個電話,叫部車來,先送胸科醫院,如果再無理取鬧,打110報警。”說罷,他抄起包,大步走出會議室。 管天亮、鄭曙光、葉子凡跟了過來,徑直走到停車場,鑽進了向天歌的車裡。向天歌說:“這兩天是怎麼了,淨碰上難纏的人。昨天更窩囊,晚上還尿了褲子,到現在還沒來得及換呢。” 三個人一愣,管天亮問:“你不是能被嚇住的人啊?” 向天歌自嘲地笑了笑:“當然不是嚇的。昨晚李總給我打電話,我剛到衛生間,一邊說一邊轉圈兒,轉了半天,竟然忘了乾什麼了,後來想起來,站到小便池邊,結果沒解拉鍊就尿了,嚇了一跳,趕緊停住,可拉鍊解開了卻再也尿不出來了。” “哈哈哈,”三個人在車裡笑做一團,“這段子得多高智商的人才能編出來呀!行啦,一會兒找個地方吃飯,給你壓壓驚!” “本來計劃跟大夥說說元旦的幾個活動設想的,全讓這個李暖給攪了。元旦那天,我想做一面999平方米的大紅喜字,把整個海江日報大廈包起來,如果做成了,這是海江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幅喜字,讓市民們都來看一下,沾沾喜氣。” 葉子凡還在笑著:“這個創意和尿褲事件一樣,只有你才做得出來。” 鄭曙光說:“估計操作上會有阻力,堂堂一座黨報大廈,包個大喜字,成何體統?” 管天亮說:“那倒未必,如果形成討論就更有新聞效應了。黨報怎麼了?從中央到地方都在強調宣傳手段和報導藝術,天天講給典型讓版面,給群眾讓鏡頭,怎麼個讓法?包個喜字,既不是迷信,也不是低俗,怕什麼?” 這時,向天歌的手機響了起來:“我在報社呢,好,這就上去。”他側過身,對三個人說:“你們先回部裡,高慶國有請,等完事我再打電話。” 高慶國做副總編時,很是隨和,下屬們經常當面開他的玩笑,熬成一把手後,官氣越來越重,向天歌已經很久沒有進過他的辦公室了。 這是海江日報最大的一間辦公室,位於大廈的第20層,約莫一百五十多平方米。按照高慶國的要求,裝修成中式古典風格,辦公區和會客區被一面八折扇的屏風隔開。一進門迎面的牆上懸著一組壁掛式水族箱,兩條近兩尺長的金龍魚暢快地游來游去,地面上對角擺放著兩盆高大的發財樹,一條棗紅色的几案上放著一架石雕的電驅動水車,循環的流水嘩嘩作響,一派恬適意味。 高慶國遞過支煙:“嚐嚐,從台灣帶來的。天歌,辛苦你了,我看了報表,連續六個月收支平衡,不簡單啊,大樓裡的好多人嘴上不說,心裡是刮目相看的。” 向天歌擺擺手:“高總,這半年,與狼共舞,一言難盡,哪像您這裡,花紅水綠的,滿眼都是風景。” 高慶國嘿嘿一笑:“高處不勝寒,高有高的難處,這不,就你裁員這件事,打到我這裡的電話就有好幾個了,還有的人讓我把你約出來吃頓飯,說縣官不如現管。” 向天歌說:“還是不吃為好,無非就是個鴻門宴。” 高慶國說:“有人請吃飯不是好事嗎?你嘀咕什麼?鴻門宴也是宴,但吃無妨,吃飽了再說,總不至於把人吃死吧?” 向天歌說:“我現在得了應酬恐懼症,這半年在酒桌上看見的見利忘義的事情太多了。廣告公司更個個是溜打滑蹭的能手,有油水就撈,沒有油水就想辦法趕緊把錢洗走,沒人真正和報社一條心的。” 高慶國說:“奸商不是錯,讓奸商算計了才是錯,至少是考慮不周。天歌,我的意思裁人的事情先緩一緩,大年根兒底下的,傳得滿城風雨不好,顯著咱們日報集團缺少人情味,過了元旦市委換屆,現在是穩定壓倒一切。” 向天歌問:“一個'海都'小小的廣告部,礙著市委換屆什麼事了?” 高慶國說:“就怕有人借題發揮,到時候對你對'海都'都不好。不管怎麼著,這件事還是停下來。” 向天歌大著膽子玩笑式地問:“您這句話,是提醒我還是嚇唬我?”高慶國正色道:“都不是,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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