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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公寓驚魂記

捕鼠器 阿加莎·克里斯蒂 10742 2018-03-22
“真討厭!”帕特嚷道。 她憤怒地在她稱為晚用提包的絲質小玩意兒裡面翻來翻去,她的眉頭越鎖越緊,兩位年輕男子和另外一個女孩在一旁焦灼地看著她。他們都站在帕特里夏,加尼特緊鎖的房門之外,“沒用的,”帕特說,“鑰匙找不著,我們怎麼辦呢?” “生活中要是沒有鑰匙會是什麼樣呢?”吉米,福克納喃喃說道。 他是位個子不高,肩膀很寬的年輕人,藍藍的眸子給人一種脾氣好的印象。 帕特很生氣地轉向他:“別開玩笑了,吉米,這是很嚴肅的。” “再找找,帕特,”多諾萬,貝利說,“一定在什麼地方。” 他的聲音很是懶散,也很好聽,這倒和他那瘦削、淺黑的身材很適合。 “你有沒有真的把它帶出來。”另一個女孩米爾德里德,霍普說。

“我當然帶出來了,”帕特說,“我覺得我把它給了你們當中的一個。” 她轉向兩個男子,一副責難的語氣:“我讓多諾萬替我拿的。” 但找一個替罪羊也不是很容易的。多諾萬矢口否認,吉米也在一旁助威。 “我看見你把它放進你包裡的,我親眼看見的。”吉米說。 “那就是你們當中一個替我揀包的時候,把它弄丟了,我自己也丟過一兩次。” “一兩次!”多諾萬說,“你至少丟過十幾次,另外你還總是忘在家裡。” “我不明白為什麼別的東西不總是掉下來。”吉米說。 “問題是¯我們怎麼才能進去?”米爾德里德說,她是個聰明的女孩,不會離題千里,但比起任性、煩人的帕特,她遠非那麼吸引人。 “大樓管理員能幫忙嗎?”吉米建議說,“他有沒有一個萬能鑰匙或者其他什麼類似的東西。”

帕特搖搖頭,總共只有兩把鑰匙,一把在屋子裡面的廚房裡,另外一把在——或者應該在——邪惡的包裡。 “要是公寓在一層。”帕特悲嘆道,“我們就可以打碎一扇窗戶或是怎麼樣,多諾萬,你當一回飛賊,怎麼樣?” 多諾萬堅決而又禮貌地拒絕了。 “上到四層的確要費點勁。”吉米說。 “安全出口怎麼樣?”多諾萬提出建議。 “沒有安全出口。” “應該有,”吉米說,“五層的樓房應該有安全出口的。” “我敢說沒有,”帕特說,“應該有的其他什麼卻幫不了我們的忙,我究竟怎樣才能進屋呢?” “有沒有這樣的東西?”多諾萬說,“生意人用來往上送排骨或湯菜的東西?” “運貨電梯,”帕特說,“噢,有一個,但那隻是鋼索和籃子做成的。噢,等一下,運煤電梯怎麼樣?”

“那是個主意。” 米爾德里德的看法讓人有些沮喪,“會鎖上的,”她說,“帕特的廚房,我是說,她裡面會鎖上的。”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否定了。 “你可別這麼想。”多諾萬說。 “帕特的廚房不會鎖的,”吉米說,“帕特從來不會鎖門的。” “我想門沒鎖,”帕特說,“今天早上我把垃圾箱拿走了,我敢肯定,那以後我沒有鎖門,後來我再也沒靠近門。” “好了,”多諾萬說,“這個事實今晚會對我們很有用。但,年輕的帕特,我還是想向你指出這種馬虎的習慣會使你每晚都聽任竊賊——非貓科的竊賊的擺佈的。” 帕特對這種提醒沒當回事。 “快點,”她喊道,並且飛奔下了四段樓梯,其他人緊隨其後。帕特領著他們穿過了一個陰暗的凹室,裡面滿是手推童車;過了另一個門就進了公寓的樓梯井道,她把他們領到了右邊的電梯,這時,上面有一個垃圾箱,多諾萬把它搬開,小心翼翼地跨上去站在原來垃圾箱的位置,他皺起了眉頭。

“有點臭,”他說道,“但那要怎麼樣呢?我是一個人冒險,還是有誰陪我一塊兒去?” “我也跟你一塊兒去。”吉米說道。 他跨上去站在多諾萬的身邊。 “我想電梯能夠承受我的重量吧。”他心存疑慮地加了一句。 “你不可能比一噸煤還重。”帕特說。以前的她對度量衡從未認真研究過。 “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多諾萬一邊高興地說,一邊用力拉著繩子。伴著吱吱嘎嘎的聲音,他們就從下面幾個年輕人的視線裡消失了。 “這東西噪音太大。”當他們在黑暗裡穿行的時候,吉米這樣說,“公寓裡其他的人會怎麼想?” “我想他們會認為是鬼怪或者是竊賊,”多諾萬說,“拉這繩子很費勁,費里爾斯大樓管理員比我想像的要做更多的工作。我說,吉米,伙計,你有沒有在數樓層?”

“噢,天啦!我忘了。” “好了,我一直在數,沒關係。我們現在經過的是三層,再上一層就到了。” “我想,”吉米抱怨道,“我們可別發現帕特真的把門給插上了。” 但他們這些擔心是沒有根據的,門剛一碰就開了,多諾萬和吉米跨出電梯走進了帕特漆黑的廚房。 “這麼黑,我們得有個手電才行。”多諾萬大聲說道,“我了解帕特,什麼東西都放在地上,在找到電燈開關之前,我們會打碎無數陶器的。吉米,你別動,我去把燈打開。” 他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不小心肋骨撞著了餐桌,他大叫了一聲“他媽的”,他磁到了開關,一會兒之後,黑暗裡又傳來一聲“他媽的”。 “怎麼了?”吉米問。 “燈不亮,我想是燈泡壞了。等會兒,我去把起居室的燈打開。”

過了過道的門就是起居室了,吉米聽見多諾萬走出門,不一會兒,他又聽見新的低聲的咒罵。於是他自己也小心翼翼地側著身穿過了廚房。 “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想這屋子就跟中了邪一樣,所有的東西都不在原來的地方,椅子、桌子放在它們最不該在的地方,噢,見鬼!這兒又是一個!” 但這時吉米幸運地碰到了電燈開關並按了下去,很快兩個年輕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這間屋子不是帕特的起居室,他們走錯了地方,首先,這間屋子比起帕特的屋子來,要擠上十倍,這就說明了多諾萬不斷撞上桌、椅而表現出來的可憐的困惑,屋子中間有一張大圓桌,上面蓋著檯面呢布,窗戶上有一盆蜘蛛抱蛋,兩個年輕人都感到向這個屋子的主人解釋是很困難的,他們目瞪口呆,驚恐地盯著桌上,上面有一小堆信。

“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多諾萬將信拿起來,低聲念道,“噢,天啦!她會不會聽見我們說話?” “她沒聽見是個奇蹟,”吉米說,“瞧瞧你撞上家具的聲音和你說話的音量,快點,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趕緊離開這兒吧!” 他們匆忙關上燈,循著原路回到了電梯上。當他們重新回到原地,沒有磁到別的意外,吉米鬆了一口氣。 “我喜歡女人睡得很熟,”他讚許地說道,“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很有特點。” “我現在明白了,”多諾萬說,“我是說我們為什麼在樓層上犯錯了,在樓梯井道,我們是從地下室開始計數的。” 他用力拉著繩子,電梯飛速行進著,“這次對了。”他說。 “我絕對相信。”吉米一邊跨出電梯,消失在黑暗裡,一邊說,“我的神經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了。”

神經無需再緊張了,卡達一聲,電燈亮了,帕特的廚房映人眼簾,一會兒之後,他們打開前門,兩個在外面等著的女孩進來了。 “你們時間太長了,”帕特抱怨說,“米爾德里德和我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了。” “我們冒了一次險,”多諾萬說,“我們差點被當作不法之徒逮到警察局。” 此時帕特已經進了起居室,她打開燈,將絲質小包扔到沙發上,饒有興味地聽著多諾萬講他們的冒險經歷。 “我很高興,她沒抓住你,”她評說道,“我敢肯定她是個脾氣很壞的人。今天早上她給我留了一個便條——說有時間想見見我——一定是想抱怨什麼——我想,是我的鋼琴。她一定不喜歡在他們頭頂上有架鋼琴響個不停。是啊,有鋼琴的人不應該來住在公寓裡。我說,多諾萬,你的手受傷了,全是血,去水龍頭下面洗洗。”

多諾萬低頭看看手,很驚訝,他聽話地走出屋,很快就听見他喊吉米。 “餵,”吉米說著趕快跟著過去,“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傷得很厲害?” “我根本沒受傷。” 多諾萬的話音有點奇怪,吉米驚訝地盯著他,多諾萬把他用水沖過的手舉起來,吉米看不到有什麼劃破的痕跡。 “那就怪了,”他眉頭緊鎖,“剛才有那麼多血,血是從哪裡來的?”之後他突然意識到,而他那更加機敏的朋友已經意識到了。 “天啦!”他說道,“血一定是從樓下那套房間帶來的。”他停下來,想想他的話所包含的可能性,“真的是血嗎?”他說,“會不會是油漆?” 多諾萬搖搖頭,“是血,沒錯。”他說道,渾身抖了一下。 他們互相看著,兩個都想到了同樣的事情。還是吉米先說了出來。

“我說,”他局促不安地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呃¯再下去一趟——去看一看?看看是不是沒什麼事,你說呢?” “那女孩子們呢?” “我們別跟她們說什麼,帕特這就要係上圍裙給我們煎蛋餅。等她們想知道我們去哪兒的時候,我們已經回來了。” “噢,好了,快點,”多諾萬說道,“我想我們得經歷經歷這種事了。我敢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他的語調裡缺乏自信,他們上了電梯,下到了下一層。他們並沒太費力地穿過了圓房,又一次打開了起居室的燈。 “一定是在這裡,”多諾萬說,“我蹭上血的,我沒碰廚房裡的任何東西。” 他四下看看。吉米也四下看著,兩人都鎖著眉頭。一切都顯得很整潔,很平常,很難讓人想起暴力或流血。 突然吉米驚跳起來,抓住了他的伙伴的胳膊。 “看!” 多諾萬順著他手指之處看去,也驚叫了一聲。厚重的繡紋平布簾子後面露出的一隻腳——一隻穿著裂開的漆皮皮鞋的女人的腳。 吉米走到簾子邊,猛一下將它拉開,在窗戶凹進去的地方,一名女子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她死了,這沒有疑問。 吉米想扶她起來,這時,多諾萬制止了他。 “別動。警察來之前,不要碰她。” “警察。噢,當然。我說,多諾萬,真噁心。你想她是誰?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嗎?” “看起來像。不管怎麼說,要是這套房間裡還有別人,那他們也夠安靜的。” “下面我們該怎麼辦?”吉米問道,“跑出去叫警察,還是去帕特的房裡打電話?” “我想最好還是打電話。快點,我們不妨從前門出去,我們不能一晚上都乘那個發著臭味的電梯上下。” 吉米表示同意,就在他們要經過門的時候,他猶豫一下然後說:“哎,我們當中一個是不是應該留下來——只是照看一下,等警察來?” “好的,我想你是對的,你留下來,我上去打電話。” 他飛快跑上樓梯,按響上面一層套間的門鈴,帕特打開了門,她繫著一個圍裙,臉紅紅的,很是漂亮,因為驚訝,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你?怎麼——多諾萬,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嗎?” 他將她的雙手握在手裡,“沒事,帕特——只是我們在樓下的那套房間裡有個很不愉快的發現。一個女人——死了。” “噢!”她喘了口氣,“太可怕了,她是不是昏倒了,還是怎麼了?” “不,看上去——呢——看上去她是被人謀殺了。” “噢,多諾萬!” “我知道。這很糟糕。” 她的手還在他的手裡,她沒有把子抽開——她甚至是緊緊地抱著他。親愛的帕特——他是多麼愛她啊。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有時候他覺得她有,有時候他擔心吉米,福克納——一想到吉米還在下面耐心地等著,他感到有些歉疚。 “帕特,親愛的,我們得給警察打電話。” “先生是對的。”他身後一個聲音說道,“同時,在等警察的時候,也許我能夠幫點小忙。” 他們一直站在門廳,現在兩人都朝樓梯平台看去,一個人站在褸梯上面,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這個人下來了,並進人了他們的視線。 他們站在那裡盯著這個長著雞蛋形狀的腦袋,並留著討厭的鬍子的小個子男人,他穿著華麗的睡衣和繡花的拖鞋。他殷勤地向帕特里夏鞠了一躬。 “小姐!”他說道,“或許你知道,我是上面公寓的房客,我喜歡住得高一點——看看倫敦的景色,我以奧康納先生的名字住在這個公寓,但我不是愛爾蘭人。我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我為什麼斗膽為您效勞的原因,請允許我——” 他動作誇張地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帕特。她看了一下。 “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噢!”她緩過神來,“波洛先生!大偵探?你真的會幫忙?” “那正是我想做的,小姐。今天晚上早些時候,我差點就幫上忙了。” 帕特有些不解。 “我聽到你們在談怎麼進屋。我,撬鎖很在行,毫無疑問,能替你們把門打開,但我猶豫了,沒有提出來,那樣的話,你會對我很懷疑的。” 帕特笑了。 “好了,先生,”波洛轉向多諾萬,“進去吧,我請你給警察打電話。我到樓下的那套房間去。” 帕特和他一塊下樓了,他們發現吉米很是警覺,帕特解釋了為什麼波洛會在,吉米也向波洛解釋了他和多諾萬的冒險經歷。偵探仔細地聽著。 “你是說通往電梯的門沒鎖?你們進了廚房,但燈打不開。” 他邊說邊走進廚房,他的手指按下了開關。 “這就怪了!”燈亮了,他這麼說。 “開關完全正常,我想——”他豎起一個手指要大家安靜,大家屏息聽著,一個輕微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毫無疑問,是打鼾的聲音,“啊!” 波洛說道,“是這家的佣人。” 他鑷手鑷腳地穿過廚房走進了一個食品儲藏室,外面有一個門,他打開門,將燈打開。這間屋子擠得像個狗窩一樣,公寓的建設者本來就是這樣設計的,好使它能夠容下並且僅僅只能容下一個人。地上幾乎被床全部佔了,床上一個面色紅潤的女孩仰面躺著,嘴巴張得大大的,在靜靜地打鼾。 波洛關了燈又退了回來。 “她不會醒的。”他說道,“讓她睡吧,等警察來了再說。” 他又回到了起居室,這時多諾萬已經來了。 “他們說警察很快就到。”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們什麼也不可以碰。” 波洛點點頭,“我們什麼也不碰。”他說道,“我們就看看。” 他進了屋,米爾德里德和多諾萬一塊下來了,四個年輕人站在門廳裡,饒有興致地屏息看著他。 “我不明白的,先生,是這個。”多諾萬說道,“我從沒有走近窗戶——我手上怎麼來的血?” “我年輕的朋友,答案很明顯,桌布是什麼顏色?紅的,是不是?毫無疑問,你把你的手放到了桌子上。” “是的,我是放到了桌上。是那兒?”他停了下來。 波洛點點頭,他俯身察看著桌子,用手指著紅布上的一塊暗色。 “謀殺是在這裡發生的。”他嚴肅地說道。 然後他站起身來,慢慢地環視著屋裡,他沒有動,什麼也沒碰,然而四個看著他的人都感到在他犀利的目光下,這悶熱的屋裡的每一件東西都藏不住秘密。 赫爾克里,波洛點點頭好像很滿意,他輕聲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多諾萬好奇地問。 “我明白。”波洛說,“毫無疑問你也感覺到了——屋裡全是家具。” 多諾萬苦笑道:“我的確也是亂碰亂撞了一通,”他坦白道,“當然,屋裡的一切和帕特屋裡都不一樣,我也摘不清楚。” “不是所有的東西。”波洛說道。 多諾萬看著他,有些不解。 “我是說。”波洛道歉道,“有些東西總是固定的。在公寓樓裡,門、窗、壁爐——它們在屋裡都在一個地方。” “這是不是有點吹毛求疵了?”米爾德里德問道。她看著波洛,隱隱有些不快。 “一個人說話必須絕對準確,那是我的一怎麼說呢——我的特色。” 樓梯上有腳步聲,三個人走了進來,他們一個是警督,一個是警士,還有一個是警察分局的警醫,警督認出了波洛,很是虔敬地跟他打了招呼,然後轉身對別的人說:“你們每個人都得有份報告,”他開始道,“但首先……” 波洛打斷了他:“我有個小小建議,我們要回到樓上的房間,這裡的小姐要做她想做的——為我們做一個煎蛋餅,我,特別喜歡煎蛋餅,然後,警督先生,你這兒的事完之後,你就上去隨意問問題。” 就這麼定了下來,波洛和他們一塊兒上去了。 “波洛先生。”帕特說,“我想你真可愛,你會吃上一個很棒的煎蛋餅的。我做煎蛋餅的確堪稱一絕。” “那太好了,小姐,以前,我愛上了一個年輕美麗的英國女孩,她特別像你——但可惜的是——她不會做菜,所以也許一切都會圓滿地解決的。” 他的話音裡隱隱有些悲傷,吉米,福克納好奇地看著他。 然而,剛進屋,他就使出渾身解數逗大夥兒樂,大家幾乎忘了樓下可怕的悲劇。 等賴斯警督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完了煎蛋餅,也表達完了讚許,警醫陪著他進來了,警士留在了褸下。 “嘿,波洛先生,”他說道,“——切都很清楚明了——不屬你的興趣範圍,雖然我們要逮住那傢伙也不容易,我只是想听聽這是怎麼發現的?” 多諾萬和吉米你一句我一句地又把剛才的事情重述了一遍,警督轉向帕特,語氣裡有些責備的意思。 “你不應該將你通往電梯的門開著,小姐,你真不應該。” “我以後不會了,”帕特說,打了一個冷戰,“也許會有人進來,把我殺了、就跟樓下的那可憐的女人一樣。” “啊,但他們不是那麼進來的。”警督說道。 “你跟我們說說你們都發現了什麼,好嗎?”波洛說。 “我還沒搞清楚——但看在你的份上,波洛先生——” “正是。”波洛說道,“這些年輕人——他們會很審慎的。” “不管怎麼說,報紙很快就會報導這事的,”警督說道,“這件事也沒有什麼秘密。嗯,死者是格蘭特夫人,我讓大樓管理員來辨認了,一個大約三十五歲的女人。她當時坐在桌邊,她是被一把小口徑手槍打死的,也許是坐在她對面的一個什麼人,她朝前倒去,這就說明了桌上為什麼有血跡。” “但別人聽不見槍聲嗎?”米爾德里德問道。 “槍上裝了消音器,不,什麼也聽不見。順便問一下,當我們告訴女傭她的主人死掉了,你有沒有聽見她的尖叫聲?沒有吧,這就表明別人不可能聽見聲音的。” “女傭有沒有什麼要說的?”波洛問道。 “今天晚上她不在家,她自己有鑰匙,大約晚上十點她回來了,一切都很靜,她想主人已經上床了。” “那麼說,她沒有去起居室看一看?” “去了,她把晚上來的郵件拿到那裡,但她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和福克納先生和貝利先生一樣。你知道,殺人者很利索地將屍體藏在了窗簾後面。” “但這很奇怪,你不這麼看嗎?” 波洛的聲音很輕,但聲音裡有些什麼使得警督很快抬起頭來。 “不想被別人發現,有時間逃跑。” “也許,也許吧——你繼續說。” “女傭五點出去的。這位警醫將死亡時間確定在——大約——大約四五個小時之前,是這樣的嗎?” 這位警醫話不多,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現在是十一點四十五,案發時間,我想,可以縮小到一個相當確定的時間。” 他掏出了一張起皺的紙。 “我們在死者衣服裡發現了這個,你不必擔心會弄壞它,上面沒有指紋。” 波洛展開紙。上面用很小的、整齊的大寫字母寫著一行字: 今天晚上七點半我來看你。 J·F “把這個丟下來可真會洩密的。”波洛一邊評說,一邊將紙條遞了回去。 “嗯,他不知道她會把它放在口袋裡,”警督說道,“他可能覺得她會把它毀了,雖然我們有證據表明他很小心,我們在她的身下發現了殺她的手槍——也沒有指紋。指紋已用絲綢手絹擦掉了。” “你怎麼知道的,”波洛說,“那是一張絲綢手絹?” “因為我們找到了,”警督得意地說道,“最後,在他拉窗簾的時候,他一定是不小心掉下來了。” 他遞過來一塊很大的白色手絹——質地不錯,不需要警督的指點,波洛就注意到了中間的記號。記號很整齊也很好辨認。波洛把名字念了出來。 “約翰,弗雷瑟。” “是的。”警督說道,“約翰,弗雷瑟——便條裡的J·F,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並且我敢說,當我們更多地了解了死者,並且她的親屬出面,我們就能了解他的一些情況。” “我懷疑,”波洛說道,“不,我親愛的,不知怎的我覺得找到他——你的約翰,弗雷瑟——不容易,他很怪——他小心,因為他在手絹上作了記號並且將用於作案的手槍擦去指紋一然而,他又很粗心,因為他丟了手絹,並且沒有去找一封可能會定他罪的信。” “慌張,他一定很慌張。”警督說道。 “有可能,”波洛說,“是的,有可能,並且沒人看見他進人這個公寓。” “各種各樣的人總在進出這所公寓,這所公寓很大。我想你們沒人——”他朝著四個年輕人說道,“看見有人從這個公寓出來吧?” 帕特搖搖頭:“我們很早就出去了——大約是七點鐘。” “我知道了。”警督站起身,波洛陪他到了門口。 “幫我一個忙,我可以檢查樓下那個那套房間嗎?” “噢,當然,波洛先生。我知道總部的人都怎麼評價你,我給你留把鑰匙,我有兩把,那套房間裡沒有人。女傭搬出去和親戚一塊住了,她害怕一個人呆在那兒。” “我謝謝你。”波洛先生說,他回到房間時,若有所思。 “波洛先生,您不滿意,是嗎?”吉米說。 “不,”波洛說,“我不滿意。” 多諾萬好奇地看著他,“是什麼——呃,讓你擔心呢?” 波洛沒有回答,他沉默了一兩分鐘,皺著眉頭,好像陷入了沉思,接著他的肩膀突然不耐煩地動了一下。 “小姐,晚安。你一定累了,你在廚房裡做了好些東西,不是嗎?” 帕特笑了起來:“只做了煎蛋餅,我沒做晚餐。多諾萬和吉米來叫我們,於是我們就去了索霍區的一個小飯館。” “毫無疑問,後來你們去劇院了,是嗎?” “是的。戲的名字叫《卡羅琳的藍眼睛》。” “啊!”波洛道,“應該是藍眼睛——小姐的藍眼睛。” 他充滿柔情地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又一次祝帕特晚安,並向米爾德里德道了晚安,米爾德里德被特別邀請留下來過夜,因為帕特坦率地說若是這個晚上她一個人留下來的話她會哆嗦不已的。 兩個年輕男子陪著波洛。門關上了,他們準備在樓梯平台向他告別,波洛搶先阻止了他們。 “我年輕的朋友,你們聽見我說不滿意了,是吧?這是真的,我是不滿意,我現在自己去調查一番,你們願意陪我去,是嗎?” 聽見這個提議,兩人都急切地表示了同意。波洛領路到了樓下的那套房間,將警督給的鑰匙插進了鎖裡。進去的時候,他沒有像另外兩個想像的那樣走進起居室,柏反他徑直去了廚房,在用作炊具洗滌室的小凹室裡立著一個很大的鐵箱子,波洛打開蓋子,並且弓起身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裡面起勁地翻起來。 吉米和多諾萬兩人都驚訝地盯著他。 突然,他得意地叫了一聲並立起身子來,手里高高舉著一個有塞子的瓶子。 “瞧!”他說道,“我發現了我要找的東西。”他小心嗅了嗅,“哎呀!我感冒了。” 多諾萬從他手裡接過瓶子,嗅了嗅,但什麼也聞不到。他打開塞子,未等波洛警告他就將瓶子舉到鼻子邊。他立刻就像一根木頭一樣倒了下去。波洛躍上前扶住他,這才沒讓他全倒下去。 “笨蛋!”他喊道,“這種想法,這麼魯莽地打開塞子!他沒有註意到我是多麼小心嗎?先生——福克納——是不是?你能不能給我弄點白蘭地來?我看見起居室裡有一個細頸酒瓶。” 吉米匆匆去了,但等他回來的時候,多諾萬已經坐起來,說他全沒事了,還得聽波洛的告誡,說嗅可能是毒品的東西時要小心是很必要的。 “我想我得回家了,”多諾萬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說道:“如果這兒不需要我的話;我感到我有點站不住了。” “當然,”波洛說道,“那是最好的,福克納先生,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這就回來。” 他陪著多諾萬走到門口,又繼續朝前走了一段。他們在外面的樓梯平台站住了,談了一會兒。當波洛最後回到公寓的時候,他發現吉米站在起居屋裡,困惑地看著他周圍的一切。 “嗯,波洛先生,”他說道,“下面做什麼?” “下面沒事可做了,案子結了。” “什麼?” “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 吉米瞪著他廣就是你發現的那個小瓶子。 ” “正是,那隻小瓶子。” 吉米搖搖頭:“我一點也不明白,我可以看出,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你對不利於約翰,弗雷瑟的證據是不滿意的,不管他是誰。” “不管他是誰,”波洛輕聲重複著,“如果真有其人的話,我會很驚訝的。” “我不明白。” “他是一個名字——只是一個名字——一個仔細標在手絹上的名字!” “還有那封信?” “你有沒有註意到那是打印上去的?那麼,為什麼呢?我來告訴你。手寫的字跡可能會認出來,而打印的字母比你想像的更容易查考,如果真的約翰,弗雷瑟寫了那封信,那這兩點對他是不會有吸引力的!不,信是故意寫的,並且放在了死者的口袋裡,讓我們去發現,沒有約翰,弗雷瑟這個人。” 吉米看著他,露出探問的神色。 “於是。”波洛繼續道,“我又回到了最先我想到的那一點,你聽我說過某些情況下屋裡的某些東西總是在同一個地方,我舉了三個例子,我實際上還可以舉第四個——電燈開關,我的朋友。” 吉米還是不解地盯著他看。波洛繼續說道。 “你的朋友多諾萬沒有定近窗戶——他是把手放在桌上沾上血的!但我立刻問我自己——他為什麼要把手放在桌上?他在黑暗的屋子裡到處摸索什麼?記住,我的朋友,電燈開關總是在同樣的地方——在門邊,當他進屋後,他為什麼不立刻找到開關將燈打開呢?那是自然,正常的。據他所說,他想將廚房的燈打開,但打不開。然而當我試開關的時候,開關沒壞,那麼他是不是希望當時燈不亮呢?如果燈亮了,那你們兩人就立刻都會明白你們走錯了,因為也就沒有理由再進這個房間了。” “你想說什麼,波洛先生?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個。” 波洛舉起了一把耶爾門鎖的鑰匙。 “是這套房間的鑰匙嗎?” “不,我的朋友,是上面那套房間的鑰匙,帕特里夏小姐的鑰匙,晚上多諾萬,貝利先生從她的包裡竊取的鑰匙。” “但為什麼——為什麼?” “當然!這樣他就可以做想做的事情——絕對不受懷疑地進人這套房間。今晚在早一些的時候,他讓通往電梯的門開著。” “你是從哪裡得到的鑰匙?” 波洛笑得更開心了:“我剛剛發現的——在我找的地方——多諾萬先生的口袋裡,你明白嗎?我假裝發現的那個小瓶子是個計策。多諾萬先生上當了,他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於是打開蓋,嗅了一嗅。瓶子裡裝的是氯乙烷,一種很厲害的即時麻醉劑,他一兩分鐘的無知覺狀態,正是我需要的,從他的口袋裡我拿到了肯定在那兒的兩件東西,這把鑰匙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個——”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接著說,“屍體為什麼藏在簾子後面,我當然就懷疑警督說的理由。是為了爭取時間?不,還有另外的原因。於是我就想到了一件事情——郵件,我的朋友,晚上的郵件是九點半左右到,假設殺人者沒有發現他希望的東西,但那件東西可能會和郵件一起來,很清楚,他得回來,但在女傭回來的時候,不能讓她發現這個命案,要不然警察就會守住這套間,於是他將屍體藏在簾子後面,女傭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像往常一樣把信件放在了桌上。” “信件?” “是的,是信件。”波洛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這是多諾萬先生沒有知覺的時候,我從他那兒得到的第二件東西。”他展示了信件上的姓名地址——一個打印的信封,是寄給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的,“但在我們看信的內容之前,我得先問你一件事。福克納先生,你是不是愛上了帕特里夏小姐?” “我非常喜歡她——但我一直覺得我沒有機會。” “你覺得她喜歡多諾萬先生,是不是?也許是她開始喜歡上他了——但這僅僅是個開始,我的朋友,你得讓她忘掉——在她有麻煩的時候幫助她。” “麻煩?”吉米的聲音很大。 “是的,是麻煩。我們要盡一切努力,別把她牽涉進去,當然,完全這樣做也不可能,你知道,她是別人作案的動機。” 他撕開手中的信,一個附件掉了下來,附信很短,來自一個律師事務所。 親愛的夫人: 您所附文件符合規則,國外婚姻的事實無法使之無效。 謹上 波洛將附件展開。這是多諾萬,貝利和歐內斯廷,格蘭特的結婚證書,簽署的曰期是八年前。 “噢,我的天啦!”吉米說道,“帕特說這名女子給了她一封信要見見她,但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波洛點點頭:“多諾萬知道——今晚在去樓上的帕特里夏小姐的住房之前,他先到了他妻子這裡——順便提一句,一個奇怪的諷刺使得這位不幸的女人來到了這所她的情敵居住的公寓,他冷酷地殺了她,然後又逍遙了一晚,他的妻子一定告訴了他她已經把她的結婚證書寄給了律師,並且很快就會收到回信了,毫無疑間他自己曾試圖使她相信他們的婚姻證件中有缺陷,因而從法律上講,婚姻關係並不存立。” “整個晚上,他好像興致很高,波洛先生,你沒讓他逃了吧?”吉米不寒而栗。 “他逃不了,”波洛嚴肅地說,“你不用擔心。” “我現在想得最多的是帕特,”吉米說道,“你不認為——她真的對我在意嗎?” “我的朋友,那是你的事,”波洛柔聲說道,“讓她依賴你,並且讓她忘掉這樁案子。我想你不會覺得很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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