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麒麟之翼

第17章 第17節

麒麟之翼 东野圭吾 2919 2018-03-22
變得只有這麼一點點呀──這是香織望著散亂的骨灰,第一個浮上心頭的感想。她已流不出淚,甚至搞不清楚究竟還難不難過。 她聽從負責人員的指示幫冬樹撿骨。蒼白如枯枝的骨頭,實在很難與冬樹生前的模樣聯結在一起。 冬樹嚥氣後,院方只答應收留遺體一個晚上。隔天,關於後續的處理,醫院的女職員體貼地告訴香織,以她的狀況,去區公所問問,應該連火葬費都能幫忙負擔。於是,香織立刻前往區公所,向承辦窗口說明自身的處境。對方迅速掌握情況,從語氣聽來,顯然已透過新聞等傳媒得知冬樹的事。 無論是醫院的職員或區公所的承辦人,都對香織非常親切。與冬樹來到東京闖蕩後,她初次感受到人們的善意是這麼溫暖。 步出火葬場時,天邊逐漸染紅。意義深重的一天就要結束,明天將會迎向怎樣的未來?區公所的承辦人建議她申請低收入戶救濟金,有那筆收入,或許能當吃儉用活下去。不過,若只是活著有何意義?冬樹已不在,回到家裡,等待自己的只有冰冷停滯的空氣。

接近住處時,香織注意到家門前有兩名男子。該不會又是電視台的人?香織頓時不安起來。雖然他們給的錢不無小補,但她不想再上電視。 然而,仔細一看,兩名都是在醫院見過幾次的刑警,其中一名姓松宮。認出他後,香織稍感安心。松宮刑警五官精悍,目光卻非常溫柔。另一名高個子的刑警她也有印象,記得冬樹剛出事時,與他曾在醫院打過照面,但一時想不起名字,或許對方一開始就沒告訴她吧。 香織走上前。見她回來,兩人立刻低頭行一禮。 “今天火化嗎?”松宮的視線落在香織捧著的包袱上。 “是的。”她回道。 “抱歉這種時候來打擾,不過有兩、三件事想請教,不知方不方便?” “嗯,請進。不好意思,屋裡很亂。”

簡陋的屋內隔成三坪的和室及半坪左右的廚房。香織將裝著骨灰壇的木盒擺到相框旁,那張照片是她和冬樹去迪斯尼樂園玩時拍的。 隔著小矮桌,香織與兩名刑警對坐。高個子刑警先自我介紹姓加賀,隸屬日本橋警署。這個人的目光比松宮刑警銳利,香織不太敢與他對上眼。 “看樣子,有誰來拜訪過妳?”加賀望著冰箱前的紙袋。袋上印著知名洋菓子店的商標,那是一盒餅乾。 “前幾天,電視台的人到家裡,那是他們帶來的伴手禮。啊,抱歉,我馬上去倒茶。”香織說著便要起身。 “不不,妳別忙,真的不用了。”松宮連忙開口:“不好打擾妳太久,能直接請教妳一些事嗎?” 香織挺直背脊,重新坐好。 “是甚麼呢?” “同樣的問題不斷重複,妳一定覺得很煩,但我們想再確認一次刀子的事。”

“又是刀子……”香織頗無奈,其它刑警數度追問,她也強調好幾遍,真的沒看過那把刀子。 “先不管是不是同款式,就妳所知,八島先生曾持有任何刀具嗎?或許不是他買的,而是朋友寄放,或向別人借來的。” “沒有。”香織低著臉,搖搖頭。她很懊惱,明明說過那麼多遍,警方怎麼就是不相信? 松宮從外套內袋取出一張照片,放上矮桌。照片中是把折迭刀,有著褐色刀柄,卻不是之前警方拿給香織看的款式。 “這款刀子,妳有印象嗎?” “沒有,從沒見過。這是甚麼?” “高中畢業後,八島先生曾在工務店上班吧?這是他當時使用的刀款。” “冬樹的刀?怎麼可能。”香織回望松宮,“騙人,他不可能隨身攜帶這麼恐怖的東西……”

松宮一聽,不禁苦笑。 “沒那麼恐怖,這是工作上所需的工具,叫'電工刀'。工務店的同事買了兩把,一把送給八島先生。這張照片拍的是那個人的刀子。” “原來如此。但,那又怎樣?” “我們確定八島先生曾持有這樣一把刀,妳卻不知情。換句話說,妳對八島先生的所有物品並非瞭如指掌。或許八島先生把危險的東西收在妳不知道的地方,比方刀子之類的。” “不可能。雖然沒看過剛剛那把刀,但其它像冬樹手邊有甚麼東西、沒有甚麼東西,我都清清楚楚。要是我不在身旁,冬樹根本記不住東西放在哪裡。那天也是,光找一雙沒破洞的襪子,他差點翻遍屋內。” “我想,襪子和刀子應該是兩回事。”松宮收起照片。

香織雙手抵著榻榻米,嚴肅地說: “請相信我,冬樹不會殺人,一定是哪邊搞錯。他頂多一時起貪念搶皮夾,但絕沒殺人。”她的話聲在狹小的空間迴盪,之後只聽見老舊燈管發出“唧──”的細微聲響。 接著,她低語:“抱歉。我的話不足採信吧,講再多也沒用……” 加賀一聽,傾身向前。 “案發當晚,他曾打電話給妳吧?他只說晚歸很抱歉,馬上回來,妳確定嗎?” “是的,呃……” “據通聯紀錄顯示,那通是在案發後打出的。當時,八島先生已持有被害人的皮夾及公文包,不可能毫不知情,他卻沒告訴妳。明明妳是他在世上唯一能推心置腹的人,妳覺得是為甚麼?” “我……我不曉得……” “站在偵查的立場,我們推測,正因事態嚴重到說不出口,他才會隱瞞妳。假如犯了罪,肯定不僅僅是竊盜或傷害,而是殺人或強盜層級的──”

“不是的。”香織不由得提高音量,連自己都嚇一跳。於是,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她連忙以手背抹去。 “中原小姐。”加賀平靜地喚道,“請坦白一切吧,謊言是救不了他的。妳不是最相信他的人嗎?” 香織按著太陽穴,實在已不知如何是好。 “他說'我犯了不該犯的錯'……”她囁嚅著。 “咦,甚麼?”松宮不禁追問,“麻煩重複一次好嗎?清楚點。” 香織深吸口氣。 “他說'我犯了不該犯的事。糟糕,該怎麼辦',聽起來非常慌張。” “原來如此……”松宮低喃。 “對不起,當初我只想著要保護他,認為不能透露任何與案子有關的事……”淚水再也止不住,香織強忍著趴到桌上大哭的衝動。

兩名刑警默默等香織恢復鎮定。深呼吸數次後,她輕輕搖頭說:“抱歉,我沒事了。” 於是,加賀開口:“方才妳提到,那天他找一雙沒破洞的襪子找了老半天。妳的'那天',是指案發當天嗎?” “對。那天我回到家,發現裝襪子和內衣褲的紙箱被拖出來,亂翻一通後也沒收回原位……冬樹每次腳趾甲都隨便剪一剪,襪子穿沒多久,腳尖的地方就會破洞,不過他平常還是照穿。” “這樣啊。”加賀思索一會兒,豎起食指。 “請教一件事。案發當天,妳照常出門打工吧?臨走前,曾與他交談嗎?” “應該沒講幾句話,我出門時他幾乎都在睡覺。那天也是老樣子。” “那前一天呢?妳去打工前,或回家後,和他聊過甚麼?”

“前一天嗎?早上他還在睡,下班踏進家門後……”香織搜尋著記憶,平常大概是晚上八點左右返家,但印像中那天不太一樣。不久,她想起一事。 “啊,那天去看了電影。” “電影?你們兩個人嗎?” “對,因為拿到免費的電影票,我和冬樹約好八點在銀座的電影院碰頭。”她報出電影院及片名。 “看電影前,妳都在工作吧?那他在哪裡做甚麼呢?” “我也不清楚,不過,他遲到了。” “遲到?他沒在約定的時間出現嗎?” “他太早到,便四處閒逛,不小心走太遠。電影就快開演,我急得要命。” “他趕到後,你們便進去看電影?” “是的。” “看完電影呢?” “直接回家,我們沒吃外食的預算。”

“回到家,應該會聊起那部電影吧?” “當然。那部電影意外地好看,我們聊得很開心,冬樹還邊喝氣泡酒……”想起當時的情景,胸口又湧上一股情緒。明明是不久前,卻像遙遠的往事,她甚至懷疑那是場夢。 “呃,為何要問這些?前一天發生的事與案子有關聯嗎?” “只是當參考。那晚你們有沒有談到電影外的話題?” “唔,我記得沒有。冬樹喝醉睡著,睡臉像個孩子……嗯,那天真的聊得很愉快。” 而那樣的日子,已回不來。思及此,眼眶再度泛淚,香織試圖忍住,卻還是掉落。 她默默接過松宮遞來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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