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阿拉伯之夜謀殺案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不在場證明

當時那般情景,以及圍在會議桌周遭的眾人表情,我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忘記!那天下午是個晴朗的6月天,在警務署長的容許下,陽光照耀在精美昂貴的室內物件上。雖然開著窗,但屋子裡煙霧繚繞。而檢察官正為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懊惱不悅,因為他正要外出打高爾夫球。 但此刻已來不及以無預約為由婉拒。老傑已經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大搖大擺是個最貼切的形容字眼。他穿著花俏鮮豔的西裝,頭戴了一頂灰色大禮帽,衣襟紐孔內還別了一朵花。他的白髭鬚繁茂濃密,一望便知他天生就是斯文掃地的蠻橫氣質;有個咯吱咯吱的聲音一直響不停,這聲音絕對和他脫不了乾系。尾隨他身後進來的是曼勒寧,溫文有禮得像個電影明星。傑佛瑞·韋德悠哉地越過眾人,伸手將文件推到桌上雜亂的一旁,然後一屁股便往桌沿坐下。

“天氣不錯嘛?”他親切地說道。 “如果你們不知道我是誰,那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傑佛瑞·韋德。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那位老傑·韋德。我想跟你們大家稍微談一下。” “哦,是嗎?”警務署長的口氣盡是譏諷之意。 “談什麼呢?” 老韋德開朗地咯咯笑。然後他正襟危坐,目光越過桌面。 “你們自認為已經可以起訴曼勒寧小兄弟了,是不是呢?”他質問道。 “那又怎樣?” 這個垂垂老矣的魔頭倒是快活得很。他伸手探入大衣的胸前口袋,掏出一隻皮夾子。接著從皮夾子裡頭拿出一樣我從未見過、而且不相信它真的存在的東西。那是一張面額5000英鎊的鈔票。他把鈔票攤在桌上。 “放一枚6便士銀幣到桌上來,”他說。

“偉大——萬能的神啊,”檢察官低聲嘀咕著,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想要——” “不是的,各位先生,”曼勒寧以平和有禮的聲音插嘴。 “這可不是行賄,我的準岳父不會幹出這種離譜的事情;不過我敢說,無須花這麼多錢,就有可能收買你們任何一個人。放一枚6便士的銀幣到桌上來吧。” 沒有人開口講話,這是因為事情的發展讓我們甚至忘了生氣。老韋德將身體探過桌面,輕敲著那張5000英鎊鈔票。 “沒有人想要賭一枚6便士嗎?”他問道。 “你們大家不會都這麼吝嗇吧?我想用這麼一小張紙來跟你們的6便士銀幣打賭,賭你們起訴不了曼勒寧,而且就算你們試圖讓這個案子成立,恐怕你們連大陪審團那一關都過不了。怎麼樣?”

“老傑,”一陣沉寂之後,赫伯爵士說道,“這太過分了。在某種程度內,我一定挺你到底;但這實在是厚顏無恥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不像是你平常一貫的作風啊。你們出去,馬上給我出去。” “且慢,”警務署長說道。 “你為什麼這麼篤定案子無法成立?——咦,外頭出了什麼事?” 帕普金插話進來,原來門外傳來嘈雜的噪音。 “我相信門外的人,是和韋德先生一起來的,長官,”他殷勤地跟我們說。 “他們在這裡擺出一副來者不善的架勢。” “他們都是目擊證人,”韋德氣定神閒地宣布。 “總共有13人。這些證人可以證明在6月14日週五晚上從9點鐘至10點45分為止,曼勒寧和我一直坐在狄恩街的希臘-波斯餐館裡面(現在已命名為'蘇活謝塗')。他們分別是謝塗和阿奎諾波波洛斯兩位業主先生、4位服務生、一位盥洗室僕從、一名警衛,以及4位互不相識當時在那裡用晚餐的證人,最後——”

“這些人加起來,”警務署長冷靜地說道,“只有12個。” “喔,第13個人在忙別的事,”老人咧嘴露出奇怪的笑容答道。 “你們等著看吧。他們全都是規規矩矩的英國子民,英國陪審團會接受他們的。憑這13人的口供,就算說死馬活過來了都不會遭到質疑咧。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你們有本事推翻它嗎?要不要試試看呢?證人全都在這兒;去啊,去試試看吧。你們就拿那樣的證詞上法院吧,當法官在法庭上舉棋不定的時候,我就會採取行動,然後讓你們的起訴案無效駁回。不過啊,你們的案子不會有機會弄上法庭的,因為我可以跟你們打個小賭,大陪審團會否決你們的訴狀。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警告你們:這件事最好就此打住,如果你們不罷手的話,只會替自己找來很多很多的麻煩。”

赫伯爵士說道: “混蛋東西,你把那個餐館買下來——” “請拿出真憑實據,”老人對他露齒而笑。 “你別管這件事,老赫。你一直在幫我忙,況且我不想跟你作對。” “包括餐館在內,你還買了別的東西吧?這件事我應該可以問問吧?”檢察官紋絲不動地問道。 “你問問看啊,”韋德身體探前,搖頭答道,“然後我就會以中傷毀謗的名義告得你七葷八素。呵呵,不過,還輪不到你的,對不對?這裡有個人我想他是躲不掉的,”他用指頭戳我。 “這位某某總探長,我想你將會知道恐嚇我是絕對占不到便宜的。” “是嗎?”我說道。 “咱們來聽聽曼勒寧先生有何表示。曼勒寧先生,你聲稱在周五晚上9點至10點45分之間,一直待在那家餐館裡頭,是嗎?”

曼勒寧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是畢恭畢敬,沾沾自喜。他笑得很開心。 “是的。” “但是,你告訴卡魯瑟巡官——後來你也對我說過——10點40分的時候,你去過攝政親王巷,不是嗎?” “很抱歉,”曼勒寧仍然保持莊重的語氣,“我想,你對我這個人真的非常不了解。想當然耳,週五晚上我對卡魯瑟巡官說那番話的時候,過度緊張的情緒——這你應該很容易體會——可以讓我不必為當下那個場合所說的話負責。我不確定自已當時說了些什麼;而巡官也不能證明我說過什麼,因為我沒有為任何口供簽字背書。事實上,我差不多只記得我口述給他聽的事情,和周一告訴你的說辭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週五晚上我真的去過攝政親王巷,只不過,什麼時侯去的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我只宣稱自己是走後面的通道,然後就非常正當地拒絕再提供你任何訊息。呃——你否認我的說法嗎?”

“不,你的確是這樣告訴我。” 曼勒寧的手勢有那麼一點寬宏大量的意味。 “不過,”這個耀武揚威、得理不饒人的傢伙說道,“為了阻止你們又犯下一個愚蠢的錯誤,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週五晚上所發生的實情。到現在為止我什麼都沒說,是因為我不想讓韋德先生難堪。 “事情是這樣的,當韋德先生從滑鐵盧車站走出來的時候,我剛好遇見他,當時是9點鐘,和他在一起的是兩位——呃——經營餐館的朋友,因此我就接受他用餐的邀約。依照原本的計劃,我們本來隨後要去博物館的;韋德先生告訴我他已經發一封電報給伊林渥斯博士,電報的內容是請博士在10點30分到博物館跟我們碰面。很不幸的是,韋德先生和謝塗先生一談到波斯,就熱中得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決定——各位先生,這事咱們就不拐彎抹角了——他決定放伊林渥斯博士鴿子。但他又不想傷害這位傑出博士的感情。所以他問我是否可以跑一趟博物館——伊林渥斯博士可能正在那裡等候——然後找個說得過去的藉口搪塞一下。我離開餐館的時間,剛好是10點45分。其中一位餐館業主阿奎諾波波洛斯先生,他都把車子停到帕爾摩街後面的馬厩;當時他正要回家,所以願意載我一程。不過在路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情況不對。正如你們所知,我們本來是要去參加博物館11點鐘的聚會。韋德先生是發了一封改時間的電報給伊林渥斯博士,但他卻忘了通知其他人晚上還是有聚會——他在早上的時候取消了晚上的聚會。其他人沒收到電報,所以博物館裡頭可能空無一人。我沒辦法進入館內,而勢必在門口階梯等候的伊林渥斯博士也不可能進得去。然而,我想起何姆斯先生就住在帕爾摩街。我請阿奎諾波波洛斯先生開車走後面的路去馬厩,一來他可以照舊在那邊停車,二來我也可以找到何姆斯先生的住所。我下車之後,正經過攝政親王巷後面時,就在後門(給了某人一些指示)遇上了公寓管理員喬治·丹尼森先生。”

就在此刻,赫伯·阿姆斯特朗爵士用力拍擊桌子。 “滿口偽證!”他咆哮道。 “老傑,那棟大樓公寓和餐館一樣都是你的!普恩對卡魯瑟說——” “拿出證據來,”韋德冷靜地說道。 “我再提醒你一次,老赫,別插手管這件事。小伙子,繼續說。” 曼勒寧彬彬有禮的漠然態度又回來了。 “是的,那當然。嗯,丹尼森先生——他就是韋德先生提到的第13位證人——讓我進入大樓,陪我走後樓梯上何姆斯先生的公寓。不過,公寓裡頭一個人也沒有,然後我看到某些跡象,這些跡象讓我相信大夥兒一定都前往博物館了。這時候的時間約莫11點鐘。我再度下樓,和丹尼斯先生打聲招呼,然後加緊腳步趕往博物館。到了那邊之後,博物館看起來是一片漆黑,我覺得其他人一定都在裡頭,所以我不斷按門鈴。當我忙著按鈴之時,一名警察打斷了我的行動。他對我努力按鈴之事有所誤解,而我當然不能說明韋德先生——不好意思,先生——韋德先生對貴客伊林渥斯博士的不禮貌行為,所以在這件事上面,我得表示歉意。”

曼勒寧又笑了起來,但他的雙眉皺在一塊兒,而且用客氣的眼神看人時,那笑容看起來頗有嘲弄之意。 “我想就這樣了。對了,你們現在想要逮捕我嗎?” “若按照正規手續來辦理,”警務署長狐疑地看著他,“我會比較滿意。” 老人傾身向前,臉上的神情大為高興。 “你打算要這麼做?”他問道。 “好極了!各位,有人想跟我賭一把囉?” 再一次地,那空洞的咯咯笑聲像髒水似地潑在我們身上。隨即他便開懷大笑。 3個星期後,大陪審團駁回我們的訴狀。
話說到這兒,菲爾,我的敘述即將進入尾聲。現在你應該可以了解一開始我所作的聲明了。雖然我們當中有些人認為謀殺之所以會發生,其實背後是有嚴厲譴責死者行為的意味——他利用蜜麗安·韋德遊戲人間的人格特質來佔她便宜;但符合下列兩個條件的疑犯:一來心境正為潘德洛的惡行或蹂躪迫害而痛苦煩悶、二來擁有熟練刀法可輕易殺死潘德洛,我們卻一個也找不到。不過,他們的整段韻事就像一記直拳打在你面前,由不得你視而不見。如今我們的處境,你是明白的。

我們沒法子讓曼勒寧因謀殺罪受到審判,或者讓韋德因作偽證而受到審判。我們相信曼勒寧待在餐館的整個說辭,徹頭徹尾完全是一個捏造的謊言。我們對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從你點頭的動作來看,相信你也支持我們的判斷。但我們費盡千辛萬苦,卻連一個證人的口供都無法推翻掉。 (對了,當時老傑指控我們嚴刑逼供,而所謂的嚴刑,其中包括裝了鉛的橡膠水管。他根本是在造謠生事,不過當時我真的恨不得能拿根橡膠水管起來用,而這種衝動我這一生當中就只有這麼一次。)靠著一個浩浩蕩蕩的律師團幫他撐腰補漏洞,老鬼還向新聞記者暗示說我們心懷不軌,只想把別人定罪判刑,藉此來掩飾自己的無能,而且就是因為無能,所以我們才以為訴狀可以成立。 我們能怎麼辦?抓不到曼勒寧的小辮子,我們也不能改弦易轍轉頭去證明女孩有罪,即使我們相信這就是真相;無論誰有罪,曼勒寧才是這整個案件的軸心人物。我們的處境是坐困愁城——老鬼他可是心知肚明。這個得意洋洋、一輩子不曾低聲下氣的騙子,不但完全識破我們的意圖,而且還用計殺得我們潰不成軍。在場的赫伯爵士雖然身為他的老友,卻也被整得一肚子火。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花一整個晚上來商談的原因。雖然再怎麼說,好歹播德洛也是一條會動會呼吸的人命,不過老實說,我們根本不在乎能否將殺害播德洛的兇手繩之以法。但那個老魔頭公開誇口說,法律已被他操縱於手掌心;這才是煩惱所在。所以我們最後的指望,全都寄託在你身上了;雖然很可能是白忙一場。想必你和我們一樣相信曼勒寧是此案的兇手,而韋德則犯了偽證罪。但是,你可有任何法子逮住他們呢? 案子已過了3個多月,從結果來看,我們能補充的事情其實不多。我們一直在密切注意每一個人,所以後續的發展我們都很情楚。有件事你可能會感到興趣。大陪審團未能做出正確判決的一個月後,當時萬眾矚目的騷動已平息下來,而蜜麗安和曼勒寧也決裂分手,顯然雙方都同意這樣的結局。曼勒寧已經前住中國,不過他變得更有錢了。透過私下而謹慎的查訪後,我們得知在他動身之前,老鬼在他的銀行戶頭里存入一張支票,面額是整整兩萬英鎊。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嗎? 關於其他人的清況,和原來都差不了多少。我們搞定了萊利太太,但如此一來反而幫了老鬼的忙,所以我們也沒有高興到哪邊去。到韋德博物館參觀的人潮比杜莎夫人蠟像館還多;普恩仍然當他的夜間管理員,何姆斯照舊坐他的助理館長寶座。由於審訊會上公開案清的緣故,貝克特只好向公使館遞出退休申請;但他們這個小圈圈,卻似乎比以前更加緊密相連。傑瑞、巴特勒以及哈莉特·克爾頓,他們的近況和我們最後碰面時相差無幾。還有伊林渥斯——唉,他一度還變成風雲人物咧。 至於蜜麗安,我只能告訴你一個月前我見過她,當時整個社會還有點排擠她。事實上,她似乎過得比以前更好。那一次我是去酒吧逮捕某個犯下偽造罪的傢伙,結果卻在那兒遇見她,那時候她穿著艷麗的華服,正坐在高腳凳上,容貌美麗更勝過往。我謹慎地問起曼勒寧,她回答說有一陣子沒聽到他的消息了。就在我起身正要離去之時,我又說: “請你私下坦白跟我說,你對曼勒寧的觀感究竟為何?” 她望著吧台後面的鏡子,以夢幻般的神清笑了起來。 “我想,”她答道,“在蕭伯納的戲劇中有個角色這麼說過:'漂亮,精彩,不可思議!哦,何等精湛的逃脫演出口阿!'對了,你要是有見到那位相貌堂堂的年輕警官,請轉告他,星期四晚上沒問題。” 我們的故事由卡魯瑟拉開序幕,也從卡魯瑟身上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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