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阿拉伯之夜謀殺案

第17章 第十六章首度登場亮相

那個滿臉疙瘩的小可憐蟲就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傾,雙手緊握,腦袋瓜略微歪向一邊,頸部擠出一團團的皺紋;他臉上流露的表情,是那種呆愕木然、卻又有逢迎討好意味的傻笑。人們在看慫恿消費的雜誌廣告時,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你們可知道?就是那樣。不過他的眼神非常認真——而且有如驚弓之鳥。 “你這個睜眼瞎子混蛋矮冬瓜,”我按捺住亟欲破口大罵的火氣,伸手越過桌子指著他的臉。 “你答應我會說出實話的。是誰偷了那把匕首?” “哎呀——”普恩以很受傷的口氣說道。 “是誰偷了那把匕首?” “先生,您沒有必要衝動,這樣是會中風的,”普恩嘆道。他的聲音細如游絲,但口風仍無退縮讓步之意。 “您要是再這樣下去,早晚會中風的。聽我說,先生,您先別急!我只求一件事,那就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請聽我說!”

他大口吸氣,語調隨即鎮定下來。 “當時我坐在椅子上——大門前的椅子上。明白了嗎?距離樓梯將近100呎(反正至少也有80呎遠)。我的位置和樓梯之間,有一列會遮住我視線的玻璃櫃擋在中央,不是嗎?您說光線啊?它又不像月光那麼明亮。何況您也看得出來,我無法誇口說看遠方我的視力沒問題。現在我請教您——從那時候到11點鐘之間,大家一直是來來去去的。如果他們之中有某個人突然迅速彎腰,我會注意到嗎?我會注意到匕首嗎?您想想看:我的腦子有沒有閃過這個念頭呢?好啦!所以我說,何不讓我說出整個故事之後,您再來評斷呢?” 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但我仍然確信他是在撒謊。總而言之,我叫他繼續說下去。 “事情當然是要從被害者走進來的時刻開始說起,”普恩直率地說道,接著清了清嗓門。 “這個嘛——”

“事情要從你坐定之後開始說起。10點1刻。在被害者走進來之前,你還有半個小時要度過。開始說吧!” 普恩表示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然而他還是繼續往下說。 “我注意到的事情不多。我坐下來後大概過了兩分鐘(我取下煙斗,因為值勤時當然不能抽煙),館長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蜜麗安小姐和克爾頓小姐從裡頭走了出來。就在那個時候,”那個可憐蟲擺出來的動作,像是在模仿一名警員呈上物證給面前的治安推事,“巴特勒先生髮狂似的從樓上的阿拉伯陳列室跑下樓梯來。穿在他身上的警員制服,看起來真是不搭軋啊。呵呵呵! “'釘子!'他一邊說道,一邊揮動著我替他們留在樓上的榔頭。'釘子!釘子在哪裡,普恩?'他的叫聲響徹大廳。'煩死人了,我們必須在不弄壞任何東西的情況下,將箱子從玻璃櫃裡搬出來;而裝鋸屑的粗布袋破掉了,你又把釘子拿得一根不剩。'“巴特勒先生看起來似乎非常激動。

“我向他致歉。我告訴他,韋德先生放在地窖的夾克口袋裡面就有許多釘子——您瞧,先生,老闆在下頭有個工作室,他還把工作服和其他喜歡的東西都放在那裡——所以我就說,我立刻下去把它們拿上樓來。但蜜麗安小姐很快地接話了,她很好心,並且堅持釘子由她來拿。她總是這樣樂於助人。結果呢,克爾頓小姐跟著巴特勒先生上樓,而蜜麗安小姐便下去拿釘子了。” 普恩身體往後靠。他的聲音死氣沉沉而漫不經心,眼睛瞇起來左顧右盼,彷彿巴不得趕快走出這個房間。 “你這個傢伙!”我說道。 “是的,先生?” “你的意思是在告訴我,蜜麗安小姐是迫不及待地衝下地窖去拿釘子的?” “她非常地好心好意,”普恩語帶挑釁地表示。他雙手搖晃,眼睛流下來的不是汗珠,而是淚水。 “我說蜜麗安小姐啊,她總是——”

“她什麼時候回到大廳?” 普恩沉思了半晌。 “噢,大概5到8分鐘之後吧。差不多是這樣的。” “普恩,你那張臭嘴盡是謊話連篇。該死的東西,你看不出來你這樣做,只會傷害每個人嗎?我已經聽過伊林渥斯博士的證詞,其他所有人的證詞我也會逐一聽取的。伊林渥斯是在10點35分抵達博物館。你說蜜麗安下地窖的時間是10點l刻剛過不久……你是要我相信她在地窖下頭找釘子找了差不多20分鐘嗎?我告訴你原因,實情大致上是這樣的:伊林渥斯走到大廳後方的時候,正好看見蜜麗安從地窖走上來。20分鐘!漏洞還不僅於此。就在她走上來之際,伊林渥斯也剛好走到那兒,這時他聽到樓上傳來敲釘子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伊林渥斯在10點35分到達這裡,他真的看見蜜麗安正要走上來嗎?”

“是的,他看見了,”普恩吼叫著答道。 “沒錯,他是看見了。這又有何不可?因為那是她第二次下地窖去。” “她第二次下地窖?” “是的,先生,我可以對天發誓!這件事跟命案無關。一點關係也沒有!請您聽我說,讓我來告訴您怎麼回事。” 他伸出指頭輕敲掌心。像這樣言不及義地瞎扯淡,我可不想再縱容下去;不過此刻的他,倒是一副要說真話的模樣。緊張的壓力變小了,高談闊論的衝動降低了。現在的他可不介意招供,因為危險的一刻已經熬過去了。何謂危險的一刻?是的,就是匕首被偷一事。我骨子裡明白意識到一股悚然醜惡的感覺,事實已擺在眼前——匕首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偷的,而且行竊者就是蜜麗安。 “她下去找釘子,”普恩繼續說道,聲音嘶啞而神秘兮兮,“然後過了5至8——呃,過了差不多5分鐘後,她拿著釘子上樓。巴特勒先生也正好下樓來,他想知道她事情辦得如何,於是小姐一上來,就把釘子交給他。”

“那時候的時刻,是介於10點25至30分之間嗎?”(另外一個問題我沒問出口。當時我不能開口詢問。) “是的,先生。她把釘子交給他,隨後他就上樓去。接下來她在樓梯前面——這麼說吧,無所事事地盪來蕩去——然後快步往大廳前面走過來,也就是朝我這邊走來。不過她只是對我點頭一笑,緊接著便走進了波斯陳列室——” “是站在大廳往後面看時,位於左側的那間陳列室嗎?” “是的,先生。那裡頭沒有燈光;10點整我把遊客請出去之後,就把燈全關了。所以我對她說:'要我幫您開燈嗎?'但她回答:'不用了,不用麻煩。'接下來有一會兒是萬籟俱寂,四下安靜無聲。偶爾我可以聽到貝克特先生在市集陳列室走動的腳步聲,並且用阿拉伯話喃喃自語的聲音。然而,我漸漸感到有點不對勁,那個演員怎麼還不出現呢?這時候,蜜麗安小姐從波斯陳列室走了出來,她再度走過大廳——而且速度之快,彷彿沒打開通往地窖的門就又走下去了!”

“通往地窖的那扇門,在你的視野中是否一覽無遺?” “噢,是的,先生。您可以這麼說,當我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那扇門和我的眼睛可以連成一線——總之,至少門有一半面積是一覽無遺。嗯,我沒有太多時間思索這件事,因為門鈴隨後就嗡嗡作響……哈,這可讓我鬆了一口氣!我猜想,那個演員終於到了!我不認為他們在樓上會聽見門鈴叫聲——我說的是巴特勒先生、何姆斯先生,以及克爾頓小姐——因為我聽到他們在樓上把釘子錘進箱子的敲打聲一直持續著。哇,但我可是放心了!我把門打開,於是那個瘋子便走了進來…… “您來評評理吧,”普恩大聲嚷道,“我怎麼分辨得出來此人並非介紹所派來的演員呢?除了沒戴絡腮鬍之外,他的扮相簡直逼真得沒話說!他那副嚴肅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樣子,會是您平生前所未見(還有他頭上那頂大禮帽);他擺出一張臭臉,下巴緊縮,像美國佬一樣戴著角質大框架眼鏡,腳上的鞋子是11號,蓋你我就不是人。不過儘管如此,先生,我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因為我正要消遣他幾句的時候,此人卻掏出一張上面寫著'威廉·奧古斯都·伊林渥斯,神學博士'的名片,接著又把一本有阿拉伯文字的書塞到我面前,然後就氣沖沖地走開了。

我心裡想:'嘿,還真是活靈活現呢! '可是我又開始有點不安。不過,也許沒什麼問題吧——看看電影裡面那些角色,他們做每件事都是這樣窮緊張!那個傢伙在市集陳列室的門前停下腳步,想必他是見著了貝克特先生,因為他唧唧咕咕說了一長串我聽不懂的話。貝克特先生也回了幾句。隨後那個瘋子又繼續往大廳後面走去。此刻,蜜麗安小姐又從地窖穿過門走了上來,她瞧見他,但一語不發地繼續上樓。然後這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傑瑞先生憤怒地走出來,並且說了'你遲到了,進來'之類的話。 ” “時間呢?”我打斷他的話。 “正好是10點35分,”普恩毫不猶豫地回答。 “為了知道這傢伙究竟遲到了多久,所以我剛好看了懷錶。遲到了半個小時!哼!後來,瘋子和傑瑞先生走進這間辦公室,而我仍然有點憂心忡忡——但哪兒不對勁我卻沒有時間多想。大約三五分鐘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別那樣子跳腳!”我對普恩怒斥。他早已一躍而起,同時猛擊自己的手掌心;但我討厭神經過敏的人。 “砰的一聲巨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似乎真的是一頭霧水。 “我不知道。那巨響像是一種撞擊聲,先生,就像某個東西掉下來摔破的聲音。它彷彿是從市集陳列室那個方向傳來的。我吆喝著:'貝克特先生!'因為我猜可能是他摔壞了某樣東西,但會被韋德先生罵個臭頭的卻是我啊。所以我趕緊衝過去瞧瞧——” “等一下!”(這裡頭似乎大有文章。)“你不是說你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崗位?” 他似乎真的又是一臉驚訝。 “哇靠,先生,我把這件事忘了!是的,當時我是離開了座位;雖然只是一下下而已。您不能把這計算在內,真的,因為我又沒有走多遠……”他的呆若木雞,顯然是和一個叫他欣然同意而且感到震驚的新念頭有關。 “對了,就是這個!我懂您的意思了,先生!您是說我一轉身之後,就有某個人鬼鬼祟祟地偷走了那把匕首?”

我沒想到這點,不過,這倒是一種可能性。 “你離開大門多久時間?” 他陷入沉思。 “大約兩三分鐘吧,先生。事情大概是這樣的:我走過去想瞧瞧那兒發生了什麼事;當時我往裡頭張望,但沒見著貝克特先生的人影,我納悶著是不是我哪裡搞錯了,因為四下並無器物破碎的跡象。就在這個時候,我真的看見了!地上有一些煤炭屑,牆上有一大塊面積污穢不堪,剛才一定有某個人站在那裡,拿著一團煤炭往牆上丟。” “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先生,因為只有貝克特先生一人走到裡頭去,但是我卻沒見著他的人影。我大聲呼喚,然後他就從走道之間緩緩現身。他說他剛才待在八座天堂陳列室——隔壁就是八座天堂陳列室,而且它和市集陳列室之間有一扇門連接互通,所以不用從大廳繞過去——然後他又說:'餵,這他媽的在搞什麼鬼?'我說道:'貝克特先生,那一團煤炭是您丟的嗎?'他回答:'你在說什麼鬼話?煤炭?什麼煤炭?'於是我往牆上伸出指頭,但他只表示他沒那個閒工夫拿著煤炭閒蕩,然後像是被我冒犯似地走了出去,橫越大廳走入對面的波斯陳列室。 “可是,先生,在這當下,我又開始覺得怪怪的——像是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異樣感覺,正是剛才那個小撞擊聲所引發的。我心裡就想:嘿,有某個非常詭異的怪事正在這地方進行著。所以這裡頭偶爾會給人一種毛骨驚然的感覺。” “鎮定一點。你站在市集陳列室,而貝克特先生也尚未走往波斯陳列室時,你是否聽見大廳裡有任何聲響?腳步聲,或是其他類似的聲音?” 普恩接下來的驚跳,再加上回憶時的目光閃爍,有可能是他的謊言或是妄想。不過在我看來,他像是在說真話。 “沒錯,我的確聽見了!您現在提起這事——當時我沒有多想什麼,因為這地方總是有許多迴聲。但是我的確聽見了,騙您我會不得好死,我的確聽見大廳傳來類似腳步聲的噪音!匕首就是那個時候被偷的,我可以跟您保證。我發誓我——” “你是什麼時候聽見那些腳步聲的?” 他的五官再度擠成一團,一副為了回想而腸枯思竭的模樣。 “這個嘛——我想,就在我探頭到市集陳列室裡面張望之後。對了!就是那個時候。那些腳步聲聽起來敏捷而鬼祟。我現在想起來了。” 各位,我不是一個很有想像力的人,但是這個敏捷而鬼祟的腳步聲在那兒來回潛行的臆測,卻讓我不禁汗毛直豎了起來。 我說道: “其餘的人當時各在何處?” “噢,這個嘛,據我所知,傑瑞先生和那個被我視為演員的瘋子,當時就在這間辦公室裡;至於其餘的人,除了貝克特先生之外,全都待在樓上。我為什麼知道他們待在樓上,那是因為從10點15分以後一直到10點35分為止——就是那個瘋子抵達的時間,每隔一會兒,他們其中某個人就會在樓梯頂層突然出現,對著我大聲問道:'他到了嗎?'他們所指的他,當然就是那名演員。先生,我沒有辦法告訴您他們總共問了我幾次。我不記得了。反正就是一個接一個有間隔地相繼發問。有時候是克爾頓小姐,有時是何姆斯先生,或者是巴特勒先生。啊,對了!最後一次有人發問,正是發生在瘋子和傑瑞先生走進這間辦公室,而且蜜麗安小姐二度從地窖上來之後。沒錯!何姆斯先生從樓上的陳列室走出來,對著我喊叫:'普恩,人還沒到嗎?'(他心神不寧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我就興高采烈地回答:'才剛到,先生,這會兒正和傑瑞先生在一起。'是的,我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了。我能很明確地回想起來,是因為當時我還覺得納悶:蜜麗安小姐明明親眼看到瘋子走進來,怎麼沒告訴樓上的人演員已經到了。” “你是先聽到何姆斯的喊叫聲,然後才聽見市集陳列室傳來的煤炭撞牆聲?” “是的,先生,前後只相隔兩三分鐘。總之,沒有隔很久就是了。再把話題拉回某人用煤炭扔牆之事……我聽到砰的一聲,後來的發展我已經跟您說過了。當時我覺得心裡頭怪怪的,而且又聽到大廳中有腳步聲響起……” 我邊聽邊把所有的敘述寫下來,我的記錄形式會讓帕普金看了大為點頭讚許;我可以想像他就像幽靈似的坐在我身邊鼓掌喝彩。此外,我的情緒幾乎和普恩一樣激動。 “等一下,”我對他說道。 “我們已經知道當時你人在市集陳列室;貝克特橫越大廳走入對面的波斯陳列室;傑瑞和——伊林渥斯博士在這個房間裡面;其餘的人都待在樓上。那時候一定非常接近10點45分。餵,除了大廳盡頭的樓梯外,還有別的方法可以下樓來嗎(我指的是從樓上那一層下來)?除了那座大理石樓梯外,這裡還有別的階梯嗎?會不會有某個人下樓來,其行踪卻在你的視線之外?” 他一時之間沒有回話。他眼睛死盯著我不放;瘦削的手臂遲緩地蠕動,然後拉扯著身上的衣領;此外,我還聽見他呼嘯的鼻息聲。他的表情很奇怪,淡藍色的眼眸彷彿時而擴張、時而收縮。 “別的方法下樓,”普恩複述著我的話,然後問題才似乎回到他的意識裡。 “只有一個,先生。” “那是什麼方法?” “一樓波斯陳列室裡頭的角落有座階梯。波斯陳列室——如果您願意的話,現在可以過去瞧瞧。它往上直通的展覽室,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披肩。那座階梯是隱蔽而非公開的,是那種鐵製的環形旋轉樓梯。” “它也是下樓的惟一方法?” “是的,先生。除了電梯之外,但是電梯就像聖保羅一樣起不了什麼作用了,更何況,傑瑞先生和那個瘋子當時就坐在這房間裡面。” “你說波斯陳列室當時是一片漆黑?” “正是。” 這真是叫人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但為了免於墜入一籌莫展的困境,我可得奮戰到底,雖然我是個生意人而非偵探,不過我覺得眼前這一關我可以挺得過去。 “我明白了。你走進市集陳列室,發現地上有煤炭屑;你現在就從這兒往下接著說。” 他深吸一口氣,鼻息呼呼作響。 “我四下環顧,並且東摸西碰的——現在要說到重點了——我正要仔細搜索看看是否有人藏身於此——您可以自己去瞧瞧,那兒盡是帳篷帷幕之類的東西,可以藏身的地方多的是——就在那當下,我的媽呀!門鈴聲又是嗡嗡大作。 “哇靠,我幾乎是嚇得魂不附體!我力圖鎮定,因為我料想曼勒寧先生不會這麼快就到的,更何況他們都還沒準備好。準沒錯的,時候還太早。才10點45分而已。但我又想,說不定他提早到了……不,我心裡想,不會是這樣的;他們再三跟他叮嚀過——或者是蜜麗安小姐跟他叮嚀過——不要在11點鐘以前抵達。當時我就開始起疑:我開門迎進來的那個瘋子,難不成是我擺了個烏龍、搞錯人了?哦,我可以跟您說,我很少這樣懷疑我自己的!但那個節骨眼下可不能傻傻地束手無策,我必須確認按鈴的是不是曼勒寧先生,如果是的話,我還得趕緊通知其他人。跟您老實說,先生,我的思緒在極端混亂下,甚至想到說不定,只是說不定而已,是老韋德先生出人意表地突然回來了…… “唔,大門上面有一小片嵌板(只是一個小東西),您可以轉開它藉此向外一瞥。於是我來到大門前,轉開了嵌板。門外站了個傢伙,就是後來發現一命嗚呼的那位。” 汗水在他的額頭上滲出。他以衣袖擦拭汗珠,其撫觸前額的動作短促而急劇,猶如女人在臉上撲粉似的。他把口水吞嚥下去。 “您來說說看,先生,我他媽的怎麼會知道這傢伙是誰?他的皮膚是有點黑,留著一把黑色的鬍鬚,戴著有緞帶的微黃色眼鏡,而且衣領還是豎起來的——有點像是在嘲笑我。那直逼我而來的臉孔長得古怪,彷彿瞬間就要穿過門上面的洞孔似的:我還以為他已經穿越銅門登堂入室。 “我說:'你是哪位?'他回我話,但那個——那個很奇怪——” “你是說口音?” “是的,先生,如果您要那樣說的話。而且他的牙齒就靠在嵌板下緣。哇靠,這真是成何體統!他看起來有點粗暴,如果您懂我意思的話。他說道:'我是布蘭納派來的人,你這個白痴。把門打開!'當時我真的有種快要昏倒的感覺——可笑荒謬,但是我卻相信他所說的話,至於另外一個傢伙嘛,我也明白看來我是錯把馮京當馬涼了。 “我開門的時候,他仍然以奇怪的口音說道:'韋德小姐人在哪兒?'——他是這麼說的。我回答他:'她和其他人一起在樓上;不過這你就甭管了。裡頭還有個人,我還以為他是布蘭納派來的。' “他從我身邊走了進來,並且說道:'和其他人一起在樓上。很好。請留步。'我正要帶路,他又說:'我想去見見某個人。'哇靠,他根本不用別人幫他帶路嘛!在我能有所反應或發表意見之前,這個從大禮帽到身上所有衣飾都破舊不堪、而且腋窩下夾著一本皮面精裝書的傢伙,已是裝模作樣地快步向前走去。 “那時候,我看到某些我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的現象,因為我想起一些事情了,而且現在可以把它們兜在一塊。當時我回頭望向大門,走過去把門上面的嵌板關上,然後我看到門內的地板上有些痕跡。但1分鐘前那些痕跡還不存在。它們就像黑色塵埃一樣,是大理石地板上骯髒污穢的足跡,是那個傢伙的靴子所踩踏出來的。” “你指的是潘德洛的靴子?那名演員?” “是的,先生,是那個剛進來沒多久的傢伙。痕跡在大廳裡延伸了一小段距離,然後就逐漸消失。我當時心裡想,這傢伙是在哪兒把自己的靴子弄得這麼臟?就在那個時候,先生,我想到一些事情。當那傢伙走向大廳經過那一列馬車時,他的背影——還有他頭上的大禮帽——似乎……似乎有點眼熟。所以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正如我所說,他到達這裡的時間是10點45分。但事實並不盡然。因為那傢伙在當晚稍早接近10點鐘的時候,曾經來過博物館。” 普恩得意洋洋地往椅背靠去。 “先生,接下來這個部分,請仔細聽我道來。昨晚我有夢到這樣的事清。做這樣的夢可不是件好事,我彷彿看到有張臉夾然穿過銅門朝我伸了過來。但那時候他只是一徑住前走,而當他直走到那台大型的黑色旅行馬車旁時,那裡正好發出一股怪聲。 “原來是某人在發出噓聲,就像這樣,”普恩說道,並從齒縫間發出嘶嘶作聲的閉鎖音。 “噓,就像您想要引人注意時會發出的聲音。明白了嗎?也許音量不大,但光憑回音和在這種地方所迴盪而出的聲響,就讓那傢伙嚇了一跳。他吃了一驚,回頭看向左側——也就是往馬車的位置看過去。有個人正站在那裡發出噓聲!那名演員停下腳步,就這麼站著張望了一會兒。他沒開口說話,只是點點頭,接著就迅速彎身,穿過車轅,鑽到我視線無法觸及的馬車的另一側。這麼說吧,當時有個人正站在馬車行到較遠的一邊,而那一邊是我視線上看不見的死角。” 我打斷普恩的敘述,因為他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我說道,“從你所坐之處,無法看到車廂的另一邊?” “先生,車廂另一邊我要是看得見,我就會不得好死!您可以去坐我的椅子試試看。我的椅子——跟這張很像。我一眼直直望過去,可以看見靠我這邊所有馬車的門,以及盡頭處通住地窖的門。那一列馬車是在我的左側。沒錯!那邊還有一排石柱,而馬車行列是介於石柱與左側牆之間呈一字排開;馬車行列一擺進去,那裡的空間便所剩無幾,所以車廂另一邊與左側牆之間只剩一條小通道。您是知道的,這兒的光線不是很亮,而且那一列馬車四周更是陰影幢幢。 “為了弄明白那邊在搞什麼鬼,我正打算過去瞧個究竟。但在那當下,我夾然領悟到曼勒寧先生可能隨時都會出現,而我絕不能離開大門一步;因為時候已經快到了……這麼說吧,當時的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儘管如此,我還是往前走了幾步,並且大聲叫道:'餵,你人在哪裡?你跑到馬車那邊幹什麼?誰在那邊?'” “然而,我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不,先生,我當下的感覺並非您所謂的害怕受驚;一直要到那位巡官發現了馬車裡面的屍體後,我才開始嚇得魂不守舍。我沒有。我好像是有感到懊惱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是你期待事情會很有趣,結果一切卻完全走了樣。不過,那時候——” 普恩傾身向前,他宛若燈光顫動的煤氣燈泡突然靈光一閃。 “那時候,我看到某些我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的現象,因為我想起一些事情了,而且現在可以把它們兜在一塊。當時我回頭望向大門,走過去把門上面的嵌板關上,然後我看到門內的地板上有些痕跡。但1分鐘前那些痕跡還不存在。它們就像黑色塵埃一樣,是大理石地板上骯髒污穢的足跡,是那個傢伙的靴子所踩踏出來的。” “你指的是潘德洛的靴子?那名演員?” “是的,先生,是那個剛進來沒多久的傢伙。痕跡在大廳裡延伸了一小段距離,然後就逐漸消失。我當時心裡想,這傢伙是在哪兒把自己的靴子弄得這麼臟?就在那個時候,先生,我想到一些事情。當那傢伙走向大廳經過那一列馬車時,他的背影——還有他頭上的大禮帽——似乎……似乎有點眼熟。所以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正如我所說,他到達這裡的時間是10點45分。但事實並不盡然。因為那傢伙在當晚稍早接近10點鐘的時候,曾經來過博物館。” 普恩得意洋洋地往椅背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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