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我的前妻們

第20章 第十九章

HM低沉的嗓音裡怒火中燒,但卻也驚訝萬分,令丹尼斯意識到這場面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開什麼國際玩笑,”HM大口喘氣,揮舞著手電筒,“你在這里幹嗎?” 當你搖搖晃晃站在窗台後邊,還有人一手絞住你的領帶時,想要微微一笑、保持體態優雅,可絕非易事。齊特林先生身穿一件深藍色外套,頭戴圓頂禮帽,被緊緊勒住的領口裡只勉強擠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咳嗽。 “倘若不用說得那麼動聽的話,”他像那樣高高抬起下巴,抑揚頓挫地吐出一串話來,“承蒙一連串巧合垂青,更兼我個人之坦誠天性及出於權宜之考量,不得不承認,我是在——呃——側耳傾聽。” HM漲紫了面皮。 “你都聽見了,對不對?” “恐怕是的。親愛的朋友,放開我的領帶嘛!”

丹尼斯看了看HM,HM點點頭,於是丹尼斯撒開手,齊特林又一陣猛咳。 “進來吧,孩子!從窗戶爬進來!” 齊特林先生瞅了瞅窗框上的碎玻璃片。 “我很害怕……!” “好吧,那就繞前門進來。老天在上,別讓任何人發現你!” 貝莉爾從桌沿上滑下來,三人面面相覷,直到齊特林先生緊張兮兮地從走廊進屋。雖然光線不好,但他那又小又塌的鼻子、凸起的眼珠依然顯得紅撲撲的。他摘下帽子,手邊抖邊擰掉帽簷裡的水漬,又把它戴回去。 “你來這裡多久了?”HM把手電放回口袋裡。 “容我據實禀告……” “餵,孩子,我們沒時間玩那套十八世紀的繁文縟節了,你來了多久?” “差不多四十五分鐘。” “那麼是不是你,”——HM指著那個人偶德國兵——“擺弄這些玩意兒來嚇唬我們?難不成你想開什麼驚聲尖叫的玩笑啊?”

“不!”齊特林好言安慰,下巴晃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我是在這農舍後面發現一條看著像是拉鈴索之類的東西,然後我爬(不好意思,這個詞最準確)進走廊,聽見裡面有人說活,然後又看到(非常神秘哦)每個門旁邊都有條拉索,我試著拽拽其中一條,好像沒啥動靜。我就爬回去又拉了一下,然後爬走咯。” “其他東兩你沒碰?” “親愛的爵土!絕對沒有!” “你能肯定?” “我這人就有點愛窮根究底,”齊特林先生承認,“我一沖動就去拉了拉鈴,想看看會發生什麼。” “你一沖動就去拉鈴想看看會發生什麼,”HM說,“那你今天為啥跑來這裡?” “其實,”齊特林先生拍拍調整好的領帶,莫名其妙地扭著脖子,好像有條繩子勒住他似的,“我在艾德布里奇的大街上意外聽到一場驚人的對話,是那位帕克斯巡官和……”

“夠了!”HM厲聲喝止。 HM拖著大腳丫子,腆著個大肚皮移到窗前往外張望,將早已熄滅的雪茄扔進雨中。雷聲隆隆,彷彿都在翹首盼望他講話一樣。剛才一度減弱的風勢又鼓起勁呼嘯起來。 HM終於又踱了回來。 “我可不知道你在這兒會不會對我們多少有點幫助,”HM打量著齊特林,低聲自語,“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去了多少?” “爵士,”齊特林先生答道,“全聽清了。” “哼!” “我不喜歡這地方,”齊特林先生鄭重宣布,“我本不想來的,但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戰勝了恐懼。當我確信自己聽到的是你的聲音時,就趕忙盡可能接近諸位。我——我可不想在現實中真的遇到殺人犯,在小說和戲劇裡接觸一下就不錯了。”

“既然談到戲劇,”HM敏銳地搶過話頭,“我倒想請你在這兩位面前,”他朝丹尼斯和貝莉爾點了點頭,“談談關於羅傑·波雷撰寫的劇本的一些情況。” “樂意效勞。”齊特林說,但他又高又胖的身軀明顯傭直了。 “那個劇本!”貝莉爾顫聲說,“都是那可怕的、亂七八糟的、陰魂不散的劇本帶來無數麻煩!”她懇求HM,“親愛的,您可知道我和丹尼斯有一陣子幾乎都以為自己置身於那劇本當中了?” “沒啥可吃驚的吧?因為那劇本原來就是根據現實中的人物寫成的。” “不,我看不對。但謝天謝地,至少我們逃過了那個結局。” HM瞇起眼睛:“你是什麼意思,小姑娘?” “您忘了?劇本里面那老頑固父親認為主角就是真正的波雷,而且……不管怎麼說,我們阻止了這種情況發生。赫伯特夫婦的倫敦之行將會徒勞無功,一定的!”

然後貝莉爾的聲調忽然一變。 “HM,”她問道,“我們在阿爾夫的酒吧那天晚上,您為什麼在桌上寫下波雷的姓名首字母?” “因為當時我在揣測布魯斯·蘭瑟姆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HM說,“還有他到底為什麼要去艾德布里奇。” 眾人一陣騷動,個個都沒來由地渾身一緊。 “你曾將劇本的內容以及蘭瑟姆計劃中的艾德布里奇之行都告訴我們,”HM對丹尼斯怒目而視,“這堅定了我之前說過的觀點,劇本極有可能是波雷本人寫的;更證明了我的另一個看法——託基那場所謂的'謀殺'根本就是波雷與米爾德里德·萊昂絲聯手設下的陷阱。 “幾天之後,當馬斯特司將波雷早年歲月的一些資料寄給我之後——那些規避法律的伎倆!——我便更堅信自己的判斷。同時,傳來了那唯一一份手稿失竊的噩耗。於是我思前想後,決定最好親自往艾德布里奇走一遭,介入此案。

“到哪裡去尋找波雷,跡像已經十分明顯;而我在酒吧里聽到的風言風語更是有力的佐證。但是,即便我能拆穿他的面具,又能拿他怎樣?這渾蛋的計劃太嚴絲合縫了,像的漁叉一樣,精準無比地將我牢牢釘住。我唯一有可能擊倒他的武器,就是那起他並未犯下的謀殺。” HM悶悶不樂地吸了吸鼻子,俯下身拍拍椅背,眨巴著眼睛。 “那是行不通的,你們也知道。除非我能再想通一件事——之前跟馬斯特司說過,就一件!我必須弄清楚那幾個真正受害人的屍體究竟哪裡去了。” “第二次請問你,爵士,”丹尼斯催促道,“波雷把屍體怎樣了?” HM板起臉:“非常有趣,孩子。在這個問題上,他的把戲和那場假謀殺一樣天才無匹。他有一整套系統。”

“一套系統?” “不錯,每次的手法都差不離。連環殺手通常都有一套系統來著,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您都快把我們幾個逼瘋了!還有,您當時盯著布魯斯的便袍看又是為啥?” “那時我突然看穿了波雷處理屍體的手法。”HM謹慎地回答。 “只是看著布魯斯的便袍您就想到答案了?”貝莉爾問。 “嗯哼。” 貝莉爾與丹尼斯莫名其妙地對望一眼。齊特林先生一動不動,只知道傻笑。 HM半晌沒開腔,只是低頭注視著椅子。 “另外,”他終於說,“我還和布魯斯·蘭瑟姆談過話,從而得知他從原始手稿裡抽出了包含驚人事實的那幾張,還有那張令他懷疑波雷就在艾德布里奇的茶莊包裝紙。他把他的計劃全都告訴我了。

“蘭瑟姆說他幾乎要放棄了,當時已是九月末,而他還沒發現任何具體目標,而本地的人們又摩拳擦掌要對他處以私刑。他說他的唯一對策——這辦法因為之前他自詡為大偵探,所以完全不屑為之——就是寫信給米爾德里德·萊昂絲,凊她到艾德布里奇來辨認波雷。” HM抬起頭,匆匆瞥了瞥貝莉爾,目光又移了回去。 “我並沒告訴他我已經能夠鎖定波雷的真身,也沒告訴他去請米爾德里德·萊昂絲根本是浪費時間:因為她是波雷的同黨,不可能出賣他的。但我錯了,真他媽該死,”HM邊咆哮邊揮舞著拳頭,“大錯特錯,完全沒去考慮那種可能性! “我沒有想到她對波雷的切齒痛恨已經到了錐心刺骨、烙進靈魂的地步,噢,不,我完全忽略了米爾德里德·萊昂絲,直到局面無可挽回。”

他的手垂了下來。 貝莉爾輕聲說:“那麼米爾德里德·萊昂絲那天晚上去格拉納達要找的人一定是布魯斯無疑了,”她似乎漫不經心,“布魯斯自己也這麼承認。” HM點點頭,沒回答。 “米爾德里德·萊昂絲在貝德福德街那間打字社工作,”貝莉爾愈來愈激動,“因此她得到了那份送來複製的手稿。即使——即使經過布魯斯的改頭換面,它依然散發著波雷的氣息,畢竟是出自波雷手筆的嘛。於是她去找布魯斯,想看看他是否認識作者。我就知道!我猜得沒錯!我昨天在火車上就是這麼跟丹尼斯說的!” HM又點點頭。 “我在想,”貝莉爾緩緩說,“我的其他猜測有沒有蒙對?” “我也在想,”HM抬起眼皮,“剛才說過,布魯斯·蘭瑟姆想讓萊昂絲那女人到艾德布里奇來,於是他就在我在金雞旅館的房間裡給她寫了封信。他沒用打字機,”——這時HM直勾勾盯住霍瑞斯·齊

特林——“這難道不是意義重大嗎?” “是嗎?”齊特林先生甚為不解,“我沒聽明白。” “不管怎麼說,”丹尼斯不以為意,“布魯斯確實寫信給她了,她說她昨天會來。波雷半途截住她,扭斷了她的脖子,還把她死死摁在沙灘上……” “噢,不!”HM的話音極為刺耳。 突然間,腳下的地面傳出兩聲沉重的叩擊。 丹尼斯的神經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堅強,一時驚得三魂出竅。這兒原來竟不止他們四人,似乎地下室那個死掉的女人正在召喚他們一樣。齊特林先生瞬間血色盡失,面龐慘白如紙。 “搞定了,”HM木然地說,“我們是時候一起去地下室啦。” “去幹嗎?” “也許一無所獲,也許功敗垂成。不過……”HM注視著其餘三人,“我們等下就站在之前站的位置,也就是地下室那屋子的門口。無論你們聽到或看到什麼,都絲毫不能動彈。明白了嗎?”三名聽眾都啞口無言,“明白了沒有?” 三人又都連忙點頭。 樓下又有兩聲撞擊。 HM大步走到門口,又扭過頭。 “我說,有件事最好先提醒你們,之前我從沒講過的。” “嗯?”(事後丹尼斯想不起來這是誰問的了。) “你們的朋友蘭瑟姆,”HM告訴他們,“其實並不完全是你們所認識的那個人。” 他打開門,拐進陰暗的長廊。 閃電如同一根蒼白的鞭子狠命抽打著走廊。狂風肆虐呼號,彷彿要將天頂撕開一個大口。 HM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停住,面對眾人,但這次無須他再來指路或提醒大家保持安靜了。 地下室的兩間屋子中較大的那一間現在亮著光,他們探頭往下看時,微弱昏黃的光線隱隱透了出來,流淌在樓梯底部和石牆之間。最糟的是,裡面的說話聲也聽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人是布魯斯·蘭瑟姆。 另一個是達芙妮·赫伯特。達芙妮似乎既氣憤,又在苦苦哀求: “別!別!千萬別這樣!” “看著她,達芙妮,”布魯斯的聲音空洞無物,“她是米爾德里德·萊昂絲。我來把她的頭巾揭開,你就能看到她眼睛裡的沙子了,這就是其他女人身上發生的……” “不要!求你了,不要啊!” “HM,你騙了我們。”貝莉爾·韋斯說。 丹尼斯的膝蓋哆嗦得厲害。貝莉爾僅僅是在耳語,但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感情如井噴般劇烈,猶勝一次高聲驚呼。貝莉爾背對著樓梯,十指緊扣欄杆,恨不能一路直接滑下去。 “你騙了我們,”她一遍又一遍念叨著,後窗中的微光使她的雙唇看著發黑,眼眶像描過眼影一樣陰鬱,“你故意把我們引到錯誤的方向去。布魯斯就是羅傑·波雷,他就是羅傑·波雷。他……” “讓開路。”HM小聲說。 貝莉爾抽身退後,險些失足跌下台階,幸虧HM的大手一把扶住她。他們擠作一團,氣喘吁籲,HM帶頭下樓,其餘三人緊隨其後。 幾秒鐘後,他們就在樓梯底端窺視著地下室那較大的房間。 對面通往小房間的門口有個木箱,木箱上放著一盞石蠟燈籠,火苗燒得正旺,照亮了這低矮的房間,卻也投下巨大的陰影,籠住牆上累累彈痕。 燈籠黃色的火焰也令許多之前他們未曾留意的細微之處凸現出來:一地的稻草中間,躺著一把破裂的鏟子,還有個廢棄的貨車輪子。零星的雨點在半露出屋外地面的窗子上跳躍,細流順牆而下,淌過粗糙不平的地板。 本該是人偶、而且看去也儼然就是個人偶的那東西,一身髒亂不堪的花布長裙,被橫樑上垂下的繩索吊住脖頸,腳跟離地約二英尺高,在房間正中央微微搖晃。 布魯斯·蘭瑟姆沒戴帽子,穿一件棕色外套,渾身上下乾乾淨淨,只是鞋面上沾了不少泥點。他站在那吊死鬼旁邊,背對在門口偷窺的眾人。 吊死鬼的另一側站著達芙妮·赫伯特,雙手背在身後,似乎在隱藏什麼東西。他們清楚地分辨出她臉頰那柔軟的曲線,以及雙眸中那種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傾聽的奇特神情。她和昨晚一樣穿著花罩裙和羊毛外套。 兩人的話音同時在石屋裡迴響: “過來!” “我不!” 布魯斯上前一步,達芙妮便後撒一步。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格外清晰。正當此時,或許是眼角余光瞟到了什麼,二人同時轉向對面那扇通往小房間的門。 喬納森·赫伯特站在門口,臉色刷白,卻笑容可掬。 沒人說話,連赫伯特先生也沒有。 門口那箱子上燈籠的火光將他籠個正著,只見他雙手插在雨衣口袋裡,領口翻起,濕透的帽簷壓得很低,兩道愉悅和藹的目光先對準達芙妮,接著又移向布魯斯,然後將屋子掃視一番。 他發現箱子旁邊那堆稻草上有件雨衣,估計是布魯斯的。赫伯特先生漫不經心地——漫不經心得有點誇張,彷彿他還待在酒吧里似的——脫下自己的雨衣,隨手讓其直直落在布魯斯的雨衣上,然後他的帽子也如法炮製。 緊接著他快步走近前來,一隻手伸進褲袋中。 打破沉默的是達芙妮。 “爸爸!”她跑向他,伸出一隻手,“爸爸!他們告訴我說……” 說時遲那時快,局面忽然急轉直下。 赫伯特先生看都沒看達芙妮一眼,他直勾勾盯住布魯斯,強壯有力的右臂惡狠狠揮出,宛如雷霆萬鈞之勢,一把捏住達芙妮的下巴,將她推向後方。達芙妮唇間那一聲驚叫尚未來得及迸出,便一頭撞在了石牆上,倚著牆滑下去,躺倒在一地污漬和水流之中。當她倒下時,他們都看見了她溢滿驚駭的眼睛。 赫伯特先生又邁上前一步,笑瞇瞇地牢牢盯著布魯斯不放。 “你這蠢豬!”喬納森·赫伯特一字一句地說,“我就是羅傑·波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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