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燃燒的法庭

第10章 第九節

史蒂文斯永遠忘不了露西·德斯帕德當時的模樣。她站在開著的門邊,一手放在門把手上,身後是綠色的榆樹叢,提燈還在路上發著光。露西面容通常是平靜、機敏而且好脾氣的,自有動人之處。她淡棕色的眼睛閃閃發光,顧盼間自有機敏之色,睫毛又黑又濃密,是她身上最美的部分。她個子不高,身材倒是頗強健,有著不自覺的優雅風範。老實說她算不上大美人,但神情活潑,別有風韻。如今她面色蒼白,連雀斑都分外顯眼起來。她穿著剪裁樸素的套裝,雖然沒什麼特別式樣,但低調而時尚。她全身唯一一抹亮色是在緊貼頭部的帽子,黑髮別在耳後,披散下來。 馬克再次讀出電報內容時,她就那麼站著。 “肯定有人搞鬼,”史蒂文斯說,“這封電報是假冒的。哪個警察會發這樣文質彬彬的通知,像家庭律師一樣邀請你們回家啊。如果真是警察,肯定會給紐約警方打電話,請他們去找你們。——馬克,這該死的玩意兒有詐。”

“可不是,”馬克怒氣沖沖道,他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你說得對,發電報的人肯定不是警察,不管他是誰。我們來瞧瞧。電報於七點三十五分自市場大街的西部聯盟郵局發出。看不出什麼線索……” “不過到底怎麼了?”露西叫道,“地穴確實被打開了。警察不在嗎?難道——”她視線越過馬克的肩膀,突然停住了聲。 “湯姆·帕丁頓!”她茫然叫道。 “你好,露西,”帕丁頓好整以暇地說,他從壁爐邊前行幾步,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來,“好久不見了,不是嗎?” “是啊,湯姆。不過你到底在這兒乾嗎?我還以為你在英格蘭呢。倒是沒怎麼變。當然,還是有變化——一點點。” 帕丁頓禮貌地寒暄著。聽起來,似乎在帕丁頓離開時,馬克和露西還沒有結婚。 “我飛過來拜訪你們一下,”他解釋道,“今天下午才到。我琢磨著已經過了十年,你們忍受我幾天應該……”

“噢不,當然沒問題!我們——”露西再次自然而然地回頭望瞭望,好像在考慮怎麼應付某件事。這次大家都聽到了腳步聲,愛迪絲走了進來。 愛迪絲比起嫂子來要光彩照人些,同時她對自己的容貌也更有自我意識。不是說一過三十歲她就突然變得古怪挑剔。但愛迪絲這個人的想法,不像露西那樣好捉摸。史蒂文斯根本就不願去想她二十幾歲時會是什麼樣子。她比露西髙,施骼小巧,體形也要瘦些。遺傳了某些德斯帕德家的特質——棕色頭髮,藍眼睛,像馬克一樣處事舉重若輕——總的來說她相貌相當漂亮,只不過年紀關係,眼睛周圍稍微有點凹下去了。很明顯她一進來,亨德森就面帶愧色退了幾步。史蒂文斯倒是經常懷疑在她堅毅的外表下,是不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軟弱面。她穿著裘皮大衣,沒戴帽子,打扮得很——該怎麼形容呢——很利落。看到帕丁頓時她停了下來,但表情絲毫未變。

“愛迪絲,”露西一邊飛快地開合著手提包扣,一邊說,“他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說電報是假冒的,家裡根本就沒警察。” 不過愛迪絲正看著帕丁頓,沖他微笑著。 “現在,”她用愉快的聲音說道,“總算可以說自己預料得不錯。你惹了麻煩,不是嗎?” 她向帕丁頓伸出左手,然後環視屋裡的人。 “你們可以老實說出秘密,我保證不會洩露,”她說,“好了,馬克,怎麼回事?我和露西擔心壞了,也該知道真相。” “我跟你說了,有人開玩笑。那封電報——” “馬克,”她說,“邁爾斯叔叔是被毒死的嗎?” 一陣沉默。 “毒死?我的上帝啊,不!是誰把這念頭灌輸給你的?”馬克看著愛迪絲的面龐,她看起來比露西鎮定,不過壓力肯定一樣大。然後,馬克精明的腦瓜子突然想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謊言,正好推搪過去。他用胳膊抱住露西,撫慰地拍著她的背部,然後轉過身,輕視地對愛迪絲說:“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不妨現在告訴你。沒什麼大麻煩,沒有謀殺……你這念頭到底是哪兒來的,我就奇怪了?……也跟警察扯不上關係。不過也是件煩人事。有人就喜歡發假電報——還有假信,我收到一封假信——偷偷摸摸的匿名信。信上說邁爾斯叔叔的屍體被人偷走了。”很顯然他自己也意識到這個謊撒得很蒼白,趕緊又說,“如果不是亨德森說發現了一些異狀,本來我也不怎麼在意。我們決定打開地穴檢查一番。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愛迪絲,信上說得沒錯,邁爾斯叔叔的屍體被偷走了。”

愛迪絲比之前更顯緊張。她看起來倒是沒有懷疑這番說辭,但很顯然謊言並沒有讓她放鬆一點。 “偷走了?”她重複道,“怎麼會——為什麼——我是說……” 帕丁頓接到暗示,順溜地接上話。 “沒錯,這太糟了。”他說,“不過也不是新鮮事。我想在美洲已經五十多年沒出過這種事了。愛迪絲,你聽說過一八七八年的斯圖爾特案嗎?那位百萬富翁的屍體被人從墓裡偷走,勒索家人給贖金。同樣的事情在杜內赫特也發生過,和我們這裡差不多,也是地穴被侵入。現代的綁匪們好像不怎麼做這種事情了……” “這也太可怕了!”露西叫道,“綁架屍體——要挾贖金?” “斯圖爾特夫人為要回屍體付了兩萬五千美元。”帕丁頓輕鬆說道,操縱著聽眾的思想,駕輕就熟,“杜內赫特一案中,綁匪被抓獲,屍體也找了回來。審判成了件麻煩事,因為沒有類似的判例。截至當時,所有的褻瀆屍體類犯罪都涉及將屍體賣給醫學院之類事情,跟本案的情況完全不同。我記得罪犯被判處了五年監禁……說回目前的案子,我猜綁匪認為你們這種家庭,肯定希望妥善地保存先袓屍體,為了要回你叔叔的屍體,會不計代價支付贖金。”

露西深吸一口氣,放開馬克的胳膊,靠在桌子上。 “好吧,至少這比——你知道的——那種事情好。沒錯,我必須承認:自己鬆了口氣。愛迪絲,你把我嚇壞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因為大大地鬆了口氣,差點淚盈於眶,“當然,正常情況下我們應該報警,不過——” “我們一定不能那麼做。你認為,”馬克說,“我希望可憐的老邁爾斯屍體被人拋來拽去,像被獵狗撕來咬去的死狐狸那樣嗎?呀哈!堅決不行。如果像帕丁頓所言,屍體被盜尸者弄走了,那我寧可支付贖金。我說你們兩個,都給我振作起來。” “我最好還是坦白跟你說,”愛迪絲輕聲道,“你們剛剛所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史蒂文斯暗暗想,有沒有那種美麗的巫婆?當然,這麼形容有點太過頭了,怎麼說也不能把愛迪絲和巫婆聯繫起來。不過,他想到這個詞是因為,愛迪絲美麗的臉龐被疑雲籠罩著。

“你不信?”馬克說,“你該不會還亂想著什麼毒殺吧,是嗎?” “請回大宅來,”愛迪絲請求道,她看了看亨德森,“喬,大宅里很冷,你能把壁爐升起火嗎?” “好的女士。馬上去。”亨德森乖乖地答應。 “已經很晚了,”史蒂文斯說,“請容許我——” 愛迪絲飛快地轉過頭:“不!你也要一起來,特德,必須來。我們得把話攤開說清楚,我們大家一起。馬克,讓他一起來。不管發電報的是誰,他玩弄了我們大家,嘲笑著我們大家。這可不是偷屍體勒索的匪徒所為。怎麼會有人發這種電報?說起來,我就預感到會有類似事情發生,自打——”她停住口,望著屋外兩盞仍然發著光的提燈,顫抖起來。 一行人靜靜地走在碎石路上。帕丁頓想和愛迪絲聊天,不過他們之間雖然沒有什麼明顯的緊張空氣,但有道無形的牆。只有露西一個人沒想把事態弄得太嚴重,她肯定也不舒服,甚至有點害怕,但並未讓她的世界失去顏色。 “不管發電報的是誰,他玩弄了我們大家,嘲笑著我們大家“——這句話一直在史蒂文斯腦海裡迴響。

眾人走進大宅,穿過巨大的走廊進入房屋陽面的書房。在現在這種氣氛下,選擇去書房討論問題可不大妥當。房間里處處流露著古老的感覺,散發出過去的氣息,讓眾人心情壓抑。書房又長又寬,屋頂不髙,房椽暴露在外。為了把房間裝飾出幾分現代味道,牆壁刷成了暗綠色,不過舊時光的痕跡還是在邊角處,比如壁爐這種地方,一不小心就冒了出來。愛迪絲坐到檯燈旁一把靠墊舒適的椅子上,背對關著的百葉窗。為了增加房間中現代的美感,四處擺放著邁爾斯或馬克長途旅行中買回來的小玩意兒。但這些小玩意倒也符合十七世紀那種流行玩具和俗麗裝飾物的潮流。 “聽著,愛迪絲,”露西勸道,“你非要攤牌嗎?我不喜歡你的處理方法,不喜歡你說的話,就這樣一股腦全說出來。我們就不能忘了它,然後——”

“怎麼說呢,我們不能。”愛迪絲簡短地說,“你和我一樣清楚,這地方流言滿天飛,傳說有情況不妙。” 馬克吹了聲口哨:“謠言?” “如果你問我是誰起的頭,”愛迪絲說,“我得說是瑪格麗特……噢,當然我得承認她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時說漏了嘴。她可能是聽到護士和我的對話,要么就是護士和醫生的對話。別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馬克。你就不知道護士到這兒之後對我們大家都有疑心,這也是為什麼她一離開就把房間門緊鎖的原因。” 馬克再次吹了聲口哨。他不安地看了看帕丁頓和史蒂文斯。 “內幕一層,”他說,“又一層啊。或者說,每個人都藏著秘密。對我們有疑心,為什麼?” “因為,”愛迪絲說,“有人從她屋裡倫走了某樣東西。”

“我希望你別像擠牙膏似的一次透露一點。”一陣沉默後,馬克惱火地說,“你以前說話很爽快啊。偷東西,偷了什麼?什麼時候?為什麼?” “就在邁爾斯叔叔死前那個週末——星期六,我記得是八號那天。”她看看史蒂文斯,“你記得嗎,特德?那天你和瑪麗過來玩橋牌。只不過馬克破壞了牌局,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無聊到講起鬼故事那次?” “我記得,”露西說,她試圖用愉快的表情掩蓋內心的不安,“馬克薑汁白蘭地喝多了,所以才失態攪局。不過你為什麼說'無聊到'?我倒覺得講講鬼故事很有意思。” 愛迪絲繼續道:“第二天早上科伯特小姐來找我,說她可能把什麼東西放錯了地方。我覺得她不大高興,就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具體說了說。問我會不會有人錯手從她房間裡拿走了某樣東西,某樣醫生開給邁爾斯在某種情況下使用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她沒說)。她形容是一個小方瓶子。最後,她終於補充說那東西對普通人沒用,如果大劑量攝入會致人死命。如果有人錯當成嗅鹽拿走了——關於這一點她認為可能性不大——最好趕快還回來。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我認為她當時並沒有起太疑心。她覺得有人在胡鬧。”

馬克差點說漏嘴。史蒂文斯發現他差點就問道“醫生怎麼會開砒霜當藥”,他已經張開了嘴,立刻又閉上了。馬克困惑地看看帕丁頓,然後轉向露西:“你聽說過這件事嗎,露西?” “沒有,”露西也很困惑,“不過也不奇怪,不是嗎?我的意思是他們都喜歡找愛迪絲說這種事情,而不怎麼來找我,任何人都是。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不會找自己——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馬克四下看了看。 “不過該死的,肯定有人——”他停了停,“你是怎麼答复科伯特小姐的,愛迪絲?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說我會調查。” “你査了嗎?” “沒有。”那種軟弱、懷疑和不確定的神色又回到愛迪絲明智的臉上。她好像進退兩難,不知何去何從,這種時候她往往會猶豫,“我猜我有點……害怕。噢,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蠢,不過我確實害怕了。並不是說我完全沒採取行動,我隨意問了些人,裝成査問邁爾斯叔叔的某瓶藥。沒人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我沒有提到那東西有毒,我不能。” “真是該死的一閉糟:馬克說,“不過那玩意兒總不可能是砒……呃。聽著,帕丁頓,這得問你了。你猜科伯特小姐說的是什麼? ” 帕丁頓皺起眉頭:那得看醫生對病症的診斷了,我不了解她的診斷病歷。不過,幾樣東西都有可能。等一下!告訴我,愛迪絲,護士把情況報告醫生沒有? ” “貝克醫生?當然報告了。所以,自然而然地,我沒想到——” “那貝克醫生還毫不猶豫地判斷你邁爾斯叔叔死於胃炎?換句話說,他就沒起疑心?” “完全沒有!” “這就對了,”帕丁頓簡短地說,“別擔心了。相信我,那玩意兒肯定不會導致你叔叔死亡——比方說,不會是銻。不是很明顯了嗎?如果是那種東西,醫生和護士肯定會立刻展開調查……不會是。我猜大概是某種鎮靜藥,要不就是洋地黃苷或馬錢子鹼那種剌激心臟的藥物。你們也知道,這些藥也能致人死命,不過這些都是所謂的神經毒劑——相信我——它們不會導致你叔叔死亡。遠遠不會!所以,你還擔心什麼?” “我知道,”愛迪絲悲慘道,用手指甲上下撓著椅子扶手,“這我知道,我也總是這麼對自己說,我知道不可能。沒人會做這種事丨”她試著笑了笑,“不過為什麼那之後,科伯特小姐每次出門都會鎖好房門,甚至在邁爾斯死那晚,東西已經被還回來後也一樣……” “還回去?”馬克飛快地說道,“對了,這就是我下一個問題。那個被盜的瓶子後來怎麼樣了?貝克不可能任由它在大宅里轉悠,一笑了之對吧?你說還回去了?” “沒錯。肯定是在星期天晚上。你瞧,只丟了二十四小時,所以偷走東西的人不可能有時間搞出真正的麻煩。沒錯,就是星期天晚上。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瑪麗正好過來打招呼,跟我們道別,說她和特德第二天早上就開車回紐約。我大致九點鍾離開房間,在樓上的走廊裡遇到科伯特小姐。她說:'替我謝謝某人,瓶子已經還回來了。有人把它放在德斯帕德先生,我是說邁爾斯先生門口的桌子上。'我說:'沒什麼問題吧。'她說:'是的,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這下我明白了,”馬克聲稱,“是邁爾斯自己偷的。” “邁爾斯自己?”愛迪絲茫然地重複道。 “當然。”馬克冒出了新的念頭,說道,“告訴我,帕丁頓,被偷走的會不會是一瓶嗎啡?” “當然有可能。你說過他忍受著疼痛,夜裡還睡不好。” “你還記得嗎,”馬克轉過頭,用手指指著其他人說,“邁爾斯叔叔疼起來總是想多要些嗎啡,醫生不肯開給他?沒錯!我們假設邁爾斯叔叔從護士房間裡偷走瓶子,藏了幾顆藥起來——然後把瓶子還回去?啊,等一下!他死的那天晚上還讓人去洗手間,替他拿'可以止疼的藥丸',不是嗎?說不定那就是他偷來的藥丸,藏在洗手間的藥櫃裡頭,免得護士在他房間裡發現?” “不,不是這樣。”露西說,“浴室裡沒有嗎啡,只有他通常放在那兒的普通佛羅拿藥片。” “好吧,不過推測的其他部分聽起來有道理吧?” “是的,很有可能。”帕丁頓附議。 “你們這都是怎麼了?”愛迪絲問道,她說話的聲音一直很平靜,此時突然拔高音調,幾乎是嚷了起來,“你們都沒看出發生了什麼嗎?一開始你們說邁爾斯叔叔的屍體被偷了。被偷了!——被人從地下室搬了出來,也許被砍成了一段段,或鬼知道遭遇了什麼。這還是最不嚴重的一種可能性。然後你們都平靜地說著話,試圖用輕描淡寫來打發我。噢,沒錯,你們就是這麼幹的。連你也是,露西。我受不了了。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發生了大事,很恐怖的大事。過去兩週我受夠了。湯姆·帕丁頓,你為什麼要回來折磨我?現在,只等奧戈登回來說幾個蠢笑話,就什麼都齊了,不是嗎?告訴你們,我受不了了。” 她雙手顫抖著,連脖子都在抖動。那個美麗的巫婆又回來了,坐在巨大的椅子中間,淚盈於眶。露西閃耀的棕色眼睛一直看著她,史蒂文斯注意到她明亮的目光,還有目光中那種難以言喻的巨大同情。馬克慢慢走到她身邊,用手扶住她的肩膀。 “你會沒事的,好姑娘。”他溫柔地說,“吃點鎮靜劑,好好睡一會兒,你會沒事的。和露西一起上樓去好嗎,她會把藥給你。相信我們——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可以處理好。你知道的,不是嗎?” “是的,我知道,”愛迪絲沉默了一陣,說,“我剛剛這麼失態真是太蠢了,不過現在感覺好些了。有時候人就是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馬克表示附和。 “我明白,不能簡單地說自己瘋了,雖然曾有個吉卜賽女人說我就是瘋子。露西,我明白,你照畫中那女人打扮是很不走運的。不管怎麼看也是不走運的。我知道我們早就不該信這些奇談怪說了,我知道對於所謂平衡世事的常識,我不該如履薄冰地對待。不過,哪怕從科學分析的角度來說,滿月會對某種類型的大腦產生直接影響,不是嗎?” “因為月亮是瘋狂的源本,”帕丁頓陶醉地說,“而且瘋子就是根據月亮的別稱來命名的——有人這麼說。” “湯姆,你真是個唯物主義的傢伙。不過,說得沒錯。人的意識可能被千萬里之外的東西所影響——”聽到這兒,史蒂文斯注意到眾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他毫不懷疑自己也一樣——“你們聽說過比這更怪異,更奇特的靈異事件嗎?被某物影響,被——” “一片綠色奶酪?”帕丁頓說,“是沒聽說過。不過你為何突然口出神秘論?” “因為我想被你們嘲笑一番,好拋開這些念頭。”愛迪絲冷冷地說,“我想看看綠色奶酪。露西,還記得嗎,邁爾斯叔叔死那晚就是個滿月夜,我們還欣賞了一番月色,你和馬克還一路唱著歌回家?當人們開始想什麼永生之物……” 馬克故作驚訝地飛快插嘴,不過比平時要大的音量流露出他的擔心:“永生?我說,你是從哪兒聽來這種廢話的?” “噢,我是從書上看來的……我不想上樓去,打算去外面找點吃的。走吧,露西。我累了,累壞了。你能幫我做些三明治嗎?” 露西步伐輕快地跟了上去,還回頭衝馬克眨了眨眼。兩人離開後,馬克憂心忡忡地在屋裡轉了兩圈,最後在壁爐前站定,開始捲菸卷。亨德森在地下室裡打開了蒸汽管道,屋裡隱藏的暖氣片開始吱吱作響。 “我們每個人都藏著秘密,”馬克說著,在石頭上劃燃一根火柴,“你們注意到沒,邁爾斯屍體不見了,她們並未過分驚惶——至少愛迪絲沒表現出來。她們不追問細節,也不想去看看。她們根本就不打算……噢,該死的,愛迪絲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和我們一樣嗎?還是說,只不過現在太晚了,她有些神經過敏?真希望我知道。” “我知道就好了。”帕丁頓怒道。 “而且她也是從書裡看來的。永生之物。她和你一樣都是從書裡看到的。”他看著史蒂文斯,“我猜你們看的是同一本書。” “肯定不是。我看的書還沒出版。就是克羅斯的新書稿——高登·克羅斯。你讀過他的作品對吧?” 馬克頓住了。他定定地看著史蒂文斯,手拿著火柴,直到快燒到手指才把它搖熄。在此期間,他仍然睜大眼睛瞪著史蒂文斯。 “克羅斯?這幾個字是怎麼寫的?”他問道,然後又說,“這不可能。你是對的帕丁頓,我神經質了。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被幻想搞昏頭,自己也需要來上點鎮靜劑了。我不知看到過這個名字多少次了,但從沒聯想到(在我神誌清醒的時候)相似之處。高登·克羅斯……高丁·聖克羅希。嚯嚯嚯!你們誰來踢我一腳。” “怎麼了?” “還看不出來嗎?”馬克帶著一絲殘忍的熱切和愉快說道,“遇到這種情況,只要你放任想像的翅膀飛翔,就能得出各種結論。就說高登·克羅斯吧,沒准他就是個老好哥們儿,寫得一手好文章。結果呢,我一看到他的名字,就想起永生不滅之類的,把他和某個殺人狂徒聯繫在了一起……高登·克羅斯。高丁·聖克羅希,有點像對吧?為了讓你們更興趣盎然,我得說這位高丁正是我們聲名卓著的瑪麗,德·奧布里,也就是德·布利尼維尼亞侯爵夫人著名的情人。也正是他把這女人帶入了毒藥的世界,教給她毒劑的美。他死在她前頭,死在自己的實驗室,自己的毒劑瓶旁邊。幸好他先死了,要不然也挺不過拷問,或者被毒殺犯專用法庭處死——就是所謂的燃燒的法庭。正是因為聖克羅希的死,外界才在一個柚木盒子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引起了人們對那位女士的懷疑。她好像是對他感到厭倦了,厭倦又漸漸演變為恨,不過事情並不肯定。總之聖克羅希死掉了……大仲馬說他死於試制毒劑,其間玻璃面具滑落,他被毒氣毒倒,一頭摔在了自己的毒藥鍋裡……之後警方就開始追捕那位侯爵夫人。” “這一晚上真夠受的,”史蒂文斯簡短地說道,“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打算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把墓地弄好。” 帕丁頓看著他。 “夜色不錯,”他說,“我陪你走到大門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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