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清末四大奇案

第29章 第四章

清末四大奇案 张军 6033 2018-03-22
卻說那日曹文璜帶著玉姑投奔到交城知縣陳砥節那裡。陳砥節是個義氣質樸、守信念舊的人。當初與曹文璜之父曹世績交好之時,曹世績對他多有照顧。因記著前恩,又與其交情極深,所以一看了曹世績臨終託孤之信,便愴然淚下道:“令尊與我情同手足,乃生死之交,不料十年之別,竟成永訣,相隔塵天,永難再見。你是我故友之子,自當另眼相看。不要說遺書懇切,囑託諄諄。就是路遇,也當悉心關照。”當下將曹文璜認作義子,又見他已經是秀才,便讓他在縣衙內充作書記之職。 曹文璜又將張百萬負約,玉姑逃婚,與自己私奔的事講了。陳砥節將玉姑叫到身邊道:“無論如何,張翁終歸是你的父親,待我找機會為你們求求情。若是他回心轉意,兩人明明白白將婚事辦了,豈不更好?”

曹文璜將玉姑安頓了,因為當初答應莫老實還驢,另外也想打聽一下玉姑逃走後張府的動靜。他便向陳砥節告假,回到陽曲。哪知僅僅數天,陽曲縣卻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曹文璜本來是想為莫老實辨冤,自己反倒也成了階下囚。 陳砥節接到陽曲知縣楊重民的公文,尋問曹文璜的身份以及張玉姑的下落。陳砥節這才知道,曹文璜竟被認作殺人重犯。急忙將事情原委詳詳細細說明,寫了回文。又另寫了一封私信,托楊重民多多照顧,不要讓曹文璜在獄中吃虧。 張玉姑聽說曹文璜身陷人命官司,哭作一團,找到陳砥節要立刻回去。 陳砥節道:“這裡邊還摻和著另一件人命官司,你若回去,未必就能救得了曹文璜。而且你父親正在找你,你去了不是自投羅網,把事情弄的更複雜了麼?若是張翁將你塞入花轎,硬抬入姚家。我怎麼去向曹文璜交待?”

張玉姑嗚咽道:“我父嫌貧愛富,為人刻薄,只怕他已經買通了那陽曲知縣,上下串通,要將曹郎暗害。不然,好端端的曹郎如何會遭此禍事?大人可要為他作主啊。” 陳砥節道:“玉姑你莫要慌張。楊知縣或許判案有失,不過他為官兩年,做官尚有清正之名,人所共知。以他的為人,是決不會甘受賄賂的。我已經寫下回文將事實說清,楊知縣並非昏庸之人,料無大礙。不日便有回音。我再派府裡的人前去打聽,若事情有變,我親自去陽曲一趟。” 玉姑這才稍微放心,日夜盼著陽曲的公文早些到來,曹文璜無事才好。 陳砥節尚未來得及等到陽曲的回文,就在第二天接到吏部的任命文書,因太原知府沈琮告老還鄉,著陳砥節接任其太原知府的位置。陳砥節由正七品知縣一躍晉升為從四品知府,而且曹文璜的案子也可以親自審問了,全府上下都十分高興。只是按照道光年間的吏部陋規,州縣官晉升,雖可徑直赴任,但要照常例交納晉升部費,方能得到吏部發出的正式通知,所以陳砥節湊了一百兩銀子。添了匯票,著驛站飛馬遞到京城,找熟人送入吏部。

這一來一往便費了時間,等到十多天后陳砥節去陽曲上任,曹文璜的案子已經定案三天了。陳砥節聽說曹文璜已經被定罪,十分著急。交接之後,便上書省裡,要求重審。接著看案卷,查證物,訪保人,忙了三天。省按察使也覺的莫老實殺人尚有可信之處,曹文璜幫兇卻過於牽強,於是在三天后批文回示發下重審。 陳砥節接到省裡批文的時候正是下午,當時便讓人請知縣楊重民過來共審此案。此時陳砥節已經是楊重民的頂頭上司了,又同在一城,楊重民卻遲遲沒有來拜。一是因為楊重民接了陳砥節的回文後並沒有按實詳查,反而請了病假看熱鬧,任憑前任知府沈琮糊塗專斷;二是更未按陳砥節私信照顧曹文璜,讓他身受酷刑而不過問。如今陳楊二人由同級變成了上下級,楊重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陳砥節,心裡是又悔又怕,十分焦躁。這天聽說陳砥節讓自己過去重審,無法推託,只好硬著頭皮前去審案。

楊重民先到了後衙見了陳砥節,搶說道:“大人遠來辛苦,本是要早來請見的。只是身體一直不適,所以耽擱到現在。”說罷躬身行禮。陳砥節將他扶起道:“何必客氣。你我同在太原府任職,同寅兩年,相處甚怡,莫要生分了。” 楊重民見陳砥節沒有怪罪的意思,摸不透他是如何想的,只得尷尬的笑一笑道:“聞省裡發下文來要大人您與我重審。不如現在就到大堂上提審人犯吧。” 陳砥節道:“這事情干涉許多,不宜再上大堂,咱們就在三堂審瞭如何?” 楊重民回道:“卑職尊命。” 因為此事涉及張百萬家中醜事,而且陳砥節還想讓曹文璜與張百萬消釋前嫌,所以才不願在大堂公審。三堂設在縣衙深處,幽密聒靜,向來是審理隱密案件,商討機密事情的地方。陳砥節在三堂上只留了兩個書辦,一個雜役,讓兩個衙役在門外隨時聽候吩咐,其餘閒雜人等沒有命令一律不得靠近。這才傳下話去,讓先帶張百萬上堂來。

在等待張百萬的時候,陳砥節問楊重民此案是如何斷法。楊重民雖覺的張玉姑之案似有可疑之處,但莫老實殺和尚案,必是鐵定的。於是侃侃而談,將自己三日破案之事一一道來,臉上頗有自得之色。說到張玉姑案時,底氣卻洩了幾分,嘆口氣道:“實在是案子判的太倉促,以致於有今日之事。卑職十分慚愧,還望大人明查,為下官做個榜樣。”陳砥節笑道:“按老兄的斷法,未必不對。但此刻你我尚不能先有成見。待當堂審了,細意推求,方能明白。” 說話間已經將張百萬帶來。陳砥節問道:“張佛年,我問你,你女是得何病而亡?請的是哪家大夫?開的是什麼藥方?” “回大人,小女得的是急症,還未來得及請大夫就沒有氣息了。所以不曾請大夫開藥。”

“人既已死,未何還要給屍身穿上新娘衣飾,是何道理?” “小女既已許給姚家,生是姚家人,死是姚家鬼。所以換上嫁衣,是準備將其送到姚家祖墳去的。” “好一張利嘴,說的滴水不漏。我再問你一遍,你家玉姑是死了麼?你可看的真切?” “小的和家人們都看過了,確實是死了。我摸她心口都涼了。” “既然你女兒已經不在了,那怎麼沒有屍體了呢?” “那夜屍變,屍體走丟了。” “走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小的也派人去找過,但都沒有找到。” “那女屍不必找了,我再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如何?” 張百萬驚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陳砥節一點手,身旁侍候的雜役走到屏風後頭,引出一個人來。張百萬一看那人,哎呀一聲,身子晃了幾晃。那人急忙走過去將張百萬扶住道:“爹爹,事到如今,真相大白,您還是說實話吧。明明是我與曹郎一起出走,何來走屍之說?若不是陳大人手下留情,哪裡會這樣寬待於你。”

張百萬心道,一不做二不休,若是招認了,豈不將家醜盡數抖出,兩個女兒以後如何做人。想到此一把將張玉姑推開,猛抬頭道:“知府大人,當時小女確實是暴病昏倒,因為慌亂,以為小女死了,後來轉活過來也是有可能的。小女嫌怨我背負前約,要將曹文璜趕走,將她強配姚家,所以詭稱是隨曹文璜出走。請大人明斷。” 陳砥節冷笑道:“此前你不是說不認識曹文璜麼?而今怎麼又突然認識了?玉姑既是死而復生,為何不走向內宅,一個女兒家卻要獨自開門啟戶到外面去?又是什麼道理?” 幾句話問的張百萬張口結舌,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陳砥節高喝一聲:“帶進來。”只見兩個衙役一人掐著一個人進來。一個是管家趙貴,一個是家人德全。兩人的屁股都被打爛,每人兩隻手的手指都被夾的腫如黃瓜。一個衙役道:“知府大人,方才同知大人在大堂審過,這兩人已經招了。那日入棺的不是玉姑,卻是個和尚。”

趙貴也道:“老爺,我們實在熬刑不過,已經招了,您就招了吧。” 張百萬呆呆的想了一會兒,長出一口氣道:“小的願招。” 張百萬將張玉姑與曹文璜出走,自己帶家丁前往長女金姑家找尋,懷疑二人藏身於衣櫃中。又見金姑張皇失措,期期不可,更是認定二人就在櫃中。命人將衣櫃抬回張府,撬開鎖具,卻發現裡面原來是個已被悶死的偷情和尚。為了搪塞姚家,張百萬謊稱玉姑暴病身亡,為和尚穿上嫁衣置於靈房。半夜,和尚從昏迷中甦醒,逃出張府等事一一說明。 陳砥節聽罷正色道:“因你一再矇騙官府,冤害良民,欺心昧良,致使此案幾定幾翻,莫老實與曹文璜先後被冤。如此惡行,該當何罪?” 張百萬落淚道:“小的有罪,情願受刑,任由大人發落。只求大人能照顧好我家玉姑,小的必不忘記大人的恩德。”

張玉姑也站在一邊哭成個淚人一般。 陳砥節點點頭道:“念你在陽曲口碑尚好,是個安份的良民。雖罪無可恕,但情有可原。本官就給你一次改過的機會,我問你,你是願受刑呢還是願挨罰。” 張百萬一聽,知道陳砥節是有意寬恕,於是道:“小的願罰錢自贖。” “好,罰你一千兩白銀。為莫老實、曹文璜治病療傷,你看如何?” “大人斷的公正,小的願受其罰。” 楊重民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忍不住道:“陳大人,玉姑之案雖然了結,和尚之案還未審定。下官方才聽您這麼說,難道莫老實與曹文璜與那和尚案都無干係了麼?那和尚可是在豆腐店遇害的,而莫、曹兩個人都曾在現場。” 陳砥節聽他有心挑釁,十分厭煩,說道:“我若就這樣當堂將曹文璜放了,恐怕你說我徇私包庇,不拿出一些證據來,你還是要有些想法。”

楊重民道:“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實在不敢這樣想。” 陳砥節道:“曹文璜在二更天(晚10點)先來到豆腐店,而和尚是五更之末(快凌晨五點鐘的時候)到的豆府店。曹文璜既攜玉姑私奔,自然是一心遠去,卻為何要一心一意等上三個半時辰(七個小時)去殺和尚,他一個離開家鄉八年的書生,怎會與一個未曾謀面的和尚有如此大的仇恨?而且他又如何能未卜先知,料定那和尚必定要來豆腐店呢?楊老弟,你非要將二人扯在一塊兒,未免過於牽強迂腐了吧。” 楊重民仍不服氣,道:“和尚到豆腐店的時候倒是有人見證,但曹文璜去豆腐店的時間卻只是莫老實和曹文璜的口供,未必可信。” 陳砥節沒有理他,傳下話去,命將那天夜裡守關的門卒到堂質對。又讓人將曹文璜帶到堂上。不多時,那門卒傳到,當堂跪下。陳砥節問道:“三月十六晚上到三月十七早晨可是你當班?” “正是小的。” “你可記得有一對青年男女出城而去?” “小的記得,當時那女子還騎著一頭驢。那男子就是堂下這位。” “那是什麼時候?” “快到正三更天的時候。” “如今已是四月二十四日,過去這麼多天,為何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按例,一伺三更之後不准出城。當時剛剛關了城門,因兩人苦苦相求。那男子又拿出他父親寫給您的書信,所以網開一面,放他們過去了。事情特殊,所以記的清楚。” “這麼說,他們是三更出的城。” “正是。當時在場的兄弟們都可以作證。” 陳砥節轉頭向楊重民道:“老弟,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楊重民面紅耳赤道:“大人斷的清爽明白,下官實在沒有什麼可問的了。全憑大人作主。” 陳砥節道:“曹文璜三更攜玉姑出城而去,和尚五更末方到莫老實的豆腐店,二人根本不曾會面。且曹文璜與和尚從不相識,何來生死之怨。曹文璜無罪,可以具結了案,當堂釋放。” 判決完畢,兩人退下堂來,在西花廳內歇息。楊重民道:“難道是莫老實將和尚殺死?雖然從莫老實家中搜出那和尚所穿的新娘衣物,莫老實家中割豆腐的刀形也與傷痕相合。但莫老實已將驢子借給曹文璜,憑他一個六旬老翁,是如何將屍體運到數十里外的李莊去的呢?” 陳砥節笑道:“老弟已經有些開竅了。我已經打聽過,莫老實在此地開豆腐坊已經三十餘年了,為人忠厚木訥,豈能年屆六十之時生此邪念?況且和尚的那身嫁衣來歷不明,他又怎生出脫?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但真兇何在?陳大人可有線索?” “線索已有,但不在我這裡,卻在你那裡。” 這話說的楊重民一愣道:“下官不明白。您難道是說我有意隱瞞案情?” “非也。”陳砥節喝一口茶道:“你不是說從莫老實家搜出的刀形與死者傷痕相合麼?線索就在這把刀上。” “那刀我已經看了多日,不過就是一把普通的刀罷了。並未看出有什麼特殊線索在上面呀。” “你沒有看到刀背之上陰刻著'申辛'二字麼?” “這是何意?” “老弟莫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將莫老實帶上堂來。一問便可明白。” 第二日,二人在大堂問案。莫老實被帶上堂來,連喊冤枉。陳砥節道:“我不問你冤枉不冤枉,只問你這把刀是從哪個鐵匠那裡打的?” “是城南後鐵匠巷小王鐵匠鋪打下的,小王鐵匠打刀是很有名的。” 陳砥節派人立刻將小王鐵匠帶來。小王鐵匠不知出了什麼事,一上堂來就磕頭道:“小的一向安份守已,從來沒做過什麼違法的事,請大人明查。” 陳砥節道:“我叫你來,不是因你犯了法,是向你問一件事情的。”說罷,叫人將莫老實的那把刀遞給小王鐵匠。 “你看看這把刀是你舖裡打出來的麼?” 小王鐵匠細細看了看道:“正是小的舖裡出來的東西,還是三個月前剛剛打煅出來的。” “你可記的當日打了多少把?都給了誰家?” “一共是二十把。在刀背上都做了記號,是有日期的。這是我們鐵匠鋪不同於其他鐵匠舖的地方。這把刀的刀背刻有'申辛'二字,便是一月十八日打造出爐的意思。至於賣給了誰家實在是記不全了,勉強能記住十多家。” 陳砥節讓小王鐵匠將所記人名說出,書辦在一旁記下。然後發下簽,讓衙役會同各處地保、甲長查訪這些用刀之人。兩天之後,查訪明白,這十多戶人家中,只有一家人已經搬走了。這家主人姓吳,人送外號吳一刀,做的是殺豬賣肉營生。吳一刀正住在開化禪寺附近,已於上月搬走,搬走的時間恰好是和尚被殺的第三天,也就是楊重民結案的當天。陳砥節開出官票,限期尋訪捕拿吳一刀。只過了五天,便在太原府晉祠鎮將吳一刀及其妻子捉拿歸案。 吳一刀被帶到堂上,不用刑訊一鞠即服,如竹筒倒豆般將殺人經過招出了。 原來那日定慧和尚在莫老實的豆腐坊換了俗衣,正是雞叫三遍、五更正點開城門的時候。定慧急急出了城逃離了這是非之地,一身輕鬆獨自向開化禪寺走去。看看將要到寺,遇著寺鄰李莊吳一刀的媳婦葉阿菊。葉阿菊剛送了吳一刀去集上,正抄小道回來。定慧原與葉阿菊認識的,見四下無人,晨曦未露,當下起了邪念,上去信口調謔,說些不正經的話。因定慧生得十分英俊,葉阿菊以前也和他眉來眼去幾次的,這一回知道丈夫到傍晚才能回來,便動了春心,將定慧引到家中。活該定慧倒霉,這日偏巧吳一刀忘了帶秤,回來取秤時將二人堵在家中。定慧匆匆穿了衣服,跳窗而逃。吳一刀氣上心頭,哪里肯放,追上去一刀從其背後捅入。定慧仆倒在地上,還在掙扎,吳一刀將他翻過來,揪住脖領道:“好個淫和尚,不守清規,卻做出這等事來,欺負到老子頭上了。如今老子便請你早日成佛專心修行去吧。”當胸一刀,刺在心上。結果了定慧的性命。回頭再找葉阿菊,葉阿菊已經嚇的癱成一團,口裡只叫饒命。吳一刀殺死了定慧,氣也消了大半,念在十年夫妻的份上,沒再下手殺妻。便和妻子一起清洗了血跡,又棄屍於水井之中。吳一刀一時動氣殺了定慧,事後也有幾分後怕,雖然照常做生意,終是心裡放不下。後來聽說莫老實做了替罪羊,才稍稍放心。但終究怕日久生事,殺人之事敗露,便悄悄離開陽曲去了晉祠。 陳砥節聽罷,讓吳一刀畫了押,又驗了凶器,果然刀背之上也有'申辛'二字。陳砥節對楊重民道:“楊公,你以為何如?” 楊重民面紅耳赤道:“果然是我錯了。大人明斷,下官十分佩服,哪裡還有什麼可說的?” 陳砥節一笑,當時和楊重民帶了仵作,前去驗屍。仵作驗完上報:“該凶器與死屍傷口完全吻合。”又到吳一刀原在李莊的家中驗看,查出未洗去的人血。陳砥節等人回到堂上,將葉阿菊、莫老實重新質問一番,口供相合,再無漏洞。於是當堂宣判:莫老實無罪,當庭釋放;定彗合姦在先,吳一刀激憤殺人,杖二十流兩千里;葉阿菊與人通姦,又包庇隱匿命案,杖責九十。送省按察司核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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