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清末四大奇案

第27章 第二章

清末四大奇案 张军 5685 2018-03-22
楊重民上任不到三個月,便在三日之內破了一樁大案。官聲更旺,上司多有誇獎之語,眼看將臨三年大計,(清朝官吏每三年要考核一次,稱為大計。優秀者稱為卓異,是日後升官考核條件之一),必能被推薦為卓異。楊重民自己也是十分得意。因按照大清律例,若無受害者屍首,只有旁證、物證與罪犯的口供也能依律結案。所以,楊重民覺的這個案子也算是鐵定無翻的了。 定案之後的第十二天,是四月初一。春寒已經褪去,早晨明媚的陽光將縣衙夫子院照的亮堂堂暖洋洋的。楊重民正在和陳不了在院子裡閒談。衙役進來禀報說有人訴冤求告。楊重民升了堂命將告狀人帶上來,見那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是個白面書生,秀才的打扮,長的眉目清秀,唇紅齒白。 楊重民問道:“堂下秀才,你有何冤?”

那人行個禮道:“大老爺,小民是為莫老實申冤的。” 楊重民知道莫老實只有兩個堂兄,久不來往,再無其他親戚,奇道:“你是他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哪里人氏?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要替莫老實申冤?” “在下姓曹,叫做曹文璜,就是本地太原府清源縣人。我是本縣大戶張佛年的二女婿,雖與莫老實只有一面之交,卻知道他是冤枉的。” 楊重民道:“胡說。張佛年二女兒玉姑已許配給鄉紳姚半城的兒子姚思孝。你此番冒認張家女婿,為莫老實脫罪。難道你是莫老實的同謀?本官正在查找那玉姑的屍體,你來的正好。你將那玉姑的屍體藏在了何處?”兩旁衙役齊聲威喝,大堂嗡嗡的響。 曹文璜並不害怕,反而輕輕笑道:“玉姑明明還活著,大人何出此言!目下玉姑就在交城縣衙陳大人那裡,我是陳大人的書辦,來這裡是找莫老實還驢的。不想莫老實卻被誤作殺人兇手入獄。所以來這里為他辨冤。我若是他的幫兇,為何不遠走高飛,反而要自投羅網呢?”

楊重民一聽大奇道:“玉姑果然活著?這是怎麼回事,你從頭講來。” 曹文璜道:“大老爺。我與玉姑自小便定下親事,後來家父帶著全家去廣東行商。一去八年,去年家父病亡,我扶棺回籍,將亡父葬歸祖墳。因在南方業敗,積蓄無多。辦完喪事之後,便來到張家投親。因張員外嫌棄我家道中落,一貧如洗,執意要將女兒嫁到姚家,而玉姑不願背負前約,便在夜里約了我一道逃出。我二人二更天從張家走出,在莫老實的豆腐店中歇了歇腳,借了一匹驢子,便去了交城,投奔我父的故交陳大人。玉姑尚在,何來莫老實殺人劫物之說。” “莫老實小本生意,如何願意將驢借給你用?” “兩人遠行,當然要帶些費用。玉姑有些私蓄,帶作路上的盤纏。我們留給莫老實十兩銀子,足抵驢價,並且講明是驢要還回來的。莫老實自然願意。”

“玉姑與你同逃,穿的是什麼衣服?” “粉色緞面棉襖裙,寬袖衫,蹬著厚底靴。” 楊重民聽曹文璜與莫老實講的情形相合,心下便有些猶豫。傳了張百萬當堂對質,張百萬見了曹文璜立刻暴跳如雷,根本不承認認識此人,咬定是曹文璜將玉姑害了。楊重民叫張百萬先退下,又讓帶上莫老實,莫老實一見曹文璜便大哭道:“客官可要為我申冤啊,那玉姑倒底是死了沒有呀?”楊重民在堂上分開訊問曹莫二人,口供相符,不像是編出來的。 楊重民見了張百萬惱羞成怒的樣子,曹文璜又信誓旦旦說玉姑就在交城陳知縣那裡。心下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當下先將曹文璜收監。又寫下文書派人送到交城縣衙尋問曹文璜說的是否屬實。 楊重民安排完畢回到三堂,悶悶不樂。他已經料定,此案十有八九是冤枉了莫老實。但案子已經是報到了省裡,若想翻過來,除非是不要自己頭上這個素金頂戴了。況且此案是個一案兩命的連環案,影響很大,一旦傳出去是自己判錯了,那將成為官場笑話。兩年來辛辛苦苦創下的好官聲必會在瞬間煙消雲散。這更是一向心高氣傲,將名聲看的比命還重的楊重民所不能接受的。但若是這樣將錯就錯下去,那曹文璜又要怎樣打發。莫老實冤沉海底,真兇逍遙法外,也難讓他心安。

楊重民在縣衙里心煩意亂,還有一個人也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個人便是張百萬。原來曹文璜與玉姑果然有定婚之約。 張百萬沒有子嗣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名叫金姑,五年前嫁給陽曲富商李剝皮的兒子。嫁過去不到一年,李剝皮之子就因傷寒而亡。李剝皮開著兩間當舖,一個綢緞莊,有一個幾十畝田地的莊園,還放著高利貸,是與張百萬不相上下的富戶。因金姑沒有給李家生下孩子,李剝皮在沒了兒子後就把她當作外人看。害怕她謀自己的家產,就給金姑另置了一處院落另過,每個月給些生活費。李家的財產全由李剝皮和他的一個侄子打理。 金姑雖是被李剝皮攆了出來,但她本就是個不安於室的女人。未嫁前便愛站在大門口,倚門賣俏,丈夫死後更是空房難守。李剝皮讓她搬出來住,正中下懷,每月又有固定的收入,反而十分高興。只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常有些隔牆花影、桃李春風的事傳出去。張百萬雖幾番讓她改嫁,無奈金姑名聲太差,張百萬又想找個門當戶對的,所以幾年來金姑終歸還是獨身一人。

玉姑性格與其姐恰恰相反。沉靜淑嫻,十分安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在家中看些《女四書》、、《二十四孝》。又學做些女紅刺繡。玉姑十二三歲的時候,張百萬作主與太原巨賈曹世績的兒子曹文璜定了親。那時曹世績是陽曲縣有名的富商,家財萬貫,騾馬成群。張百萬當時對這門親事是十分滿意的。但定親不久,曹世績的妻子便因病亡故了,曹世績十分傷心,無心再作生意,將家產全部變賣,領子兒子曹文璜去南邊遊歷去了。開始兩年,還派人往太原給張百萬捎些書信,但之後便再無音訊。一晃又是五年過去了,聽說曹家在廣東做生意連連失敗,後來下南洋謀事,遇到風暴死在海外。雖不知消息是否確實,但眼看玉姑已經十七歲,再等兩三年便是老姑娘了。張百萬便欲將玉姑另配他人。玉姑執意不從,說道:“女兒已經許配給曹家,雖未成婚,但已經是曹家的人了。若再等幾年,曹文璜還回不來。女兒情願削髮為尼,決不賴在您家白白吃飯。”

張百萬垂淚道:“咱家也算是陽曲有名的富戶,難道為父還會嫌你花錢么?就是你已經出閣的姐姐,我也少不了接濟她。只是我只有你們這兩個女兒。你姐姐已經守寡多年,你再為那不知生死的曹文璜守節。我這把年紀連個外孫子都抱不上,空有家財萬貫,又有何用?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說到傷心處,竟嗚咽起來。 玉姑是個孝女,聽父親說的難受,又有幾分道理。想了半天,才對張百萬道:“爹爹莫要過於悲哀。男娶女嫁本是人生必經大事,既然傳說曹家父子已經罹難,我願為曹家守孝三年。三年期滿,若還無消息,我願從父命。” 張百萬聽了大喜,等不到一年就四處尋找良婿。打聽到太原府徐溝縣鄉紳姚半城家有良田三千畝,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富戶,其子姚思孝又是貢生,也算是有學問有前程的了。便找媒人前去說合。可巧這姚思孝曾在太原崇善寺上香時見過張玉姑。當時一見傾心,打聽得是張百萬家的小女,已經許給曹家,還懊惱了一段時間。如今張百萬求媒上門來了,正合心意,歡喜的不得了。其父姚半城也聽說張玉姑聰慧賢良,才貌雙全,十分滿意,一說便允。雖說是張玉姑再過兩年方願出嫁,那姚家也不在意。

光陰荏苒,一晃兩年過去。張玉姑守孝期滿,曹家仍然音訊皆無。姚家送來聘禮,張家備了嫁妝。這門親事就定下了。這年春日,當張姚兩家都張燈結彩,準備嫁娶之事的時候,張家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傍晚時分,張百萬正在家裡對賬,聽家人報說有個自稱是姑爺的人求見。張百萬納悶,這時候姚思孝上門來做什麼。走到前院,卻見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秀才。那秀才見了張百萬急忙上前見禮道:“小侄曹文璜見過岳父大人。” 張百萬一聽此話,心格登一下。原來是曹家人回來了,曹文璜還活著,自己的女兒許了兩個夫家,這可怎麼處?當下定了定神,又問:“令尊怎麼沒有來?” “家父半年前在廣東病故,我昨天已經將他葬歸祖塋了。” 張百萬聽著不對路,將他先引到前院廳堂,落座之後又問:“這些年來為何一封信也未來過,讓我家小女苦等。”

曹文璜嘆口氣道:“在南邊一路波折,件件生意做的都不順利。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實在是無法聯繫。” “你家也有不菲的家資,令尊也是生意場上的好手。如何這麼說?” “自從家母過逝,父親心情十分不好。在兩廣、兩湖等地遊曆三年。耗去不少家財,後在南洋做生意,被人騙去大部分財產。回到廣州後,便只能做些小本生意勉強維持生計。小侄這次來是投奔岳父的。” 張百萬越聽越不是味,派人安排他住下。到後房將自己的遠房外甥、心腹管家趙貴叫過來商量。張百萬恨恨道:“曹文璜家道中落,如今窮的只剩一身行頭,要空著手娶我女兒。世上哪有這等便宜事?而且這冤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玉姑將成親的時候來,可見是個掃帚星的角色。”

趙貴見張百萬對曹文璜頗有嫌棄之意,也跟風道:“還是老爺有先見之明,將二小姐許配給姚家。若是真嫁了曹文璜,豈不誤了小姐一生一世?” “但如今曹文璜找上門來,趕也不成,留也不是,這可如何是好?若是讓姚家人知道了,豈不又平白惹出一場風波。” 趙貴咬著牙說:“這曹文璜既是單身一人,若是他不在了,也無人知道吧。” 張百萬吃了一驚,道:“人命關天,殺人的事,還要謹慎。” 趙貴拍馬屁沒拍對地方,不敢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提醒道:“只是此事需盡快了斷,再過三天便是婚日了。” 張百萬在屋中走了兩圈,轉頭道:“一個女兒怎能嫁兩個丈夫?總要除掉一個,才能無事。你方才說的好,曹文璜已是單身一人。雖說清源縣有一兩個親戚,但都早就不來往了。況八年前,曹文璜還是個十二三歲的毛孩子,如今相貌身材都變了許多,如今又有幾個人能認識他。就是我,若不是見了他家的信物和他父親的親筆書信,也不敢冒然相認。咱們乾脆來個死不認賬,不承認他是曹文璜,他無人作主,也拿咱們沒有辦法。”

“只是這曹文璜身上帶著他老子的書信,八年前互贈的定親物也沒有還回來。如何能不認?” “今夜我請他喝酒,你作陪,一定要將他灌醉。晚上你摸進他的房間,將他的內外衣,行李、書信一股腦全給我偷回來,匆必將他剝的干乾淨淨。再給他換上小廝的衣服,越舊越破越好。帶幾個人將他弄出城去,找個地方扔下。若他還有臉回來,將他關在門外,不要理他。他要敢胡鬧,亂嚷嚷是我的女婿,就說他是個瘋子,給我往死裡打。打死一個攪鬧婚事的瘋子,大不了多出些錢將他厚葬罷了。” 趙貴連連點頭道:“老爺果然英明,想事情就是比小的們周到。” 兩人在屋內商議,不防玉姑的貼身丫環在窗外聽了個仔細。原來張玉姑一聽說曹文璜回來了,喜不自勝,偷偷的在門後看了他一面,見他生得一表人材,氣質脫俗,說話沉穩,心中十分願意。又因讀的等一類書多了,一心要從一而終。當下便下定決心,非此人不嫁。回到閨房中,她思來想去,總覺的應該對姚家也有個交待。便派了丫環秀香去請張百萬來。秀香來到門前,正遇張百萬與趙貴在屋內商量,她站在窗外聽的一清二楚、心驚肉跳,急忙退出後院,趕回去給玉姑報信。 玉姑正興沖沖地等著父親過來,秀香跑回來將此事一說,登時如三九天被澆了一盆冰水,一直冷到心裡頭。愣怔了半天才道:“曹文璜既然已經回來,父親就不該背負前約。如今設下這個圈套,實在是泯滅良心。那曹郎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若是這樣被趕出去,必是將他逼到死路上去。現在這個樣子,我也顧不得許多了,你快領我去見曹文璜一面,和他講清楚,早作防備。”說罷從衣櫃中拿了一樣東西和秀香一起出去了。 此時已到上燈時分,天上幾朵濃雲將月亮遮的嚴嚴實實,兩人趁著夜色行走,倒也不惹人注意。秀香來到曹文璜門前,輕輕叩門道:“曹姑爺,我們家二小姐看您來了。” 只聽裡面輕輕響動一聲,接著有人隔著窗戶說道:“多謝小姐關心。不過孤男寡女豈可私會於一室之中。小生雖然是生意人出身,但也讀過孔聖人的書,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道理。你我既已訂有婚約,成婚之日自可相見,何必急在此時。希望小姐克已復禮,早些回去,若是讓別人看到,難免要生嫌疑。” 玉姑聽了此話既有些敬重,又暗自著急,不再讓秀香傳話,自己徑直走到窗前道:“曹郎,你是知書達禮的君子,本小姐難道就是不知羞的粗蠢之婦?若不是事情緊急,我也不會不顧羞恥來此自取其辱。還望你將門打開,我好將事情詳細告知。” 話剛說完,只聽吱呀一聲,曹文璜將門打開,卻站在門前不讓玉姑進去,行個禮說道:“小姐有什麼緊急事情,就在這裡講吧。” 玉姑見他這個書呆子樣,又好氣又好笑,急急說道:“三年前傳說你在南洋遇難身死,父親逼我另許人家。我提出為你守孝三年才能答應,今年恰好孝期已滿。父親已將我許給徐溝姚家,三日之後便要成婚。恰巧你在此時趕到,我父嫌貧愛富,要將你灌醉換了衣服趕出去。我並非不知廉恥,只是事不得已,才冒險前來相告。”說罷,將一件白衣掏出,遞在曹文璜的手中,又道:“這便是我這三年所穿之孝衣。” 曹文璜聽了這話,竟是一愣,將孝衣握到手中慨然道:“小姐的氣節實在讓我佩服。方才小生說話不恭,實在是有罪。”說罷將二人讓進來。 秀香將方才在後房聽到的事說了。玉姑道:“今晚宴上,你需裝作不勝酒量,早些退席。深夜,趙貴必要帶人將你暗算。我們可先走一步,一同逃往外鄉。我這裡有一點私蓄,即便遠行數千里亦是可以敷衍的。” 曹文璜道:“我不過是一個單身秀才,一走不要緊,只是小姐與我私奔,恐怕玷污了你的名聲。” “事有權變,因時而宜。當年卓如君隨司馬相如私奔成都,當壚賣酒,反倒成就後來的一段佳話。如今你我已有婚約在先,因父悔婚,事逼無奈,並無兩權之辦法,因此算不得不守禮法,盪栓逾閒。今晚二更,我來尋你,請你早做準備。” 曹文璜乃是頭一回見到張玉姑。見她生得眉色如山,面若芙蓉,膚滑如脂,又十分端莊知禮,哪裡有不願意的道理。當下說道:“先父有一故友,叫做陳砥節。當年他考舉人時,我父還資助過他,二人十分要好。後來先父南下,也不曾斷了聯繫。先父臨終前,寫下一封書信。讓我有難時可去找他。如今他就在交城作知縣,距此不過三四百里,咱們也不必遠行數千里了,就近投奔陳知縣,必能夠收留咱們。”二人商量仔細後,當下別過。 這日晚上,張百萬果然來請曹文璜赴宴接風,作陪的自然是管家趙貴。趙貴依計不斷勸酒,哪知曹文璜將計就計,三杯下肚便推作頭暈,再喝兩杯就趴在桌上不起來了。張百萬看曹文璜滿臉通紅,還道他天生酒量小,不勝酒力。便讓人將他攙回屋去。 當晚二更天,玉姑已經將細軟衣服收拾好打成包裹,由秀香陪著悄悄來到曹文璜房中。二人穿過院落,從側門出來,辭別了秀香,邁進了沉沉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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