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清末四大奇案

第3章 第三章

清末四大奇案 张军 7217 2018-03-22
同治三年(1864年),馬新貽又升任浙江巡撫。當時天京(南京)已經陷落,浙江新定,民困未蘇。馬新貽在浙江上任期間做出了一些政績,經濟得到恢復,治安有所保障。加之張文祥等人打仗賣力,不僅將浙江太平軍蕩平,還配合鄰省打了幾個大勝仗,將太平軍名將邱財青俘獲。馬新貽一時官運亨通,到同治七年(1868年),接替曾國藩升任兩江總督,成為當時清朝最年輕的一品總督大員。 此時張文祥也因戰功累累升為正三品參將,史金彪為從三品游擊,都算得上是高官了。只有那曹二虎升到從六品衛千總以後,總感力不從心,做事無從下手。馬新貽見他無用,便將他調到身邊擔個閑職。馬新貽還算照顧曹二虎,待他去江寧(南京)上任時,曹二虎也被提撥了一個正五品的守備官職。

來到江寧後,馬新貽立刻整頓軍務,繼續肅清捻軍殘餘。這自然少不了重用張文祥與史金彪,曹二虎雖是個守備,卻無實職,在總督府做些雜事。這年六月,馬新貽派曹二虎去湖北接洽調糧之事。曹二虎和總督府的一個老文案陶子文帶著十多個護兵乘船沿長江而上。因湖北太平軍初定不久,仍有小股太平軍的部隊活動,為少惹麻煩,一行人換了便裝。 七月的時候,二人在湖北首府武昌公幹完畢,一身輕鬆,看日子還早,那陶子文是個風雅之士,便提議去蛇山黃鶴樓飲酒賞月。曹二虎雖是粗人,但嗜好飲酒,自然不拒。這日正是七月初七,當夜天高月朗,微風不起,漢水波平,映著半輪缺月,光明如鏡,涼氣蔭人,一掃白日里的酷熱。曹二虎命人將船泊在黃鶴樓下,見樓影也倒印在鏡光之中,微微搖晃,他慨然道:“我等半生勞碌,未嘗得一日清閒。像這般清幽的景緻,哪裡是勞碌人所能領略得到的。我曹某於今可算得天牗其衷,回頭是岸,才有這種景物,給我們在安閒中享受。”

陶子文笑道:“沒想到曹守備也有這般心境。所以說人生忙碌,不過為名利二字,卻將世間之美景糊塗錯過,實在太可惜。我們何不趁這月色正好的時候,到黃鶴樓上去遊覽一番?” 曹二虎道:“好。就趁著你我此時的清興,咱們在樓上豪飲一番豈不痛快。”遂命人將酒菜搬到黃鶴樓上。陶子文雖是文士,但酒量不小,兩個人在樓上一邊飲酒一邊憑欄俯首,只見江流如帶,緩緩向東流去,夾岸武漢三鎮萬家燈火,隱約在煙霧迷離中,幾條秋葉一般的漁船,在江面上輕輕飄動,往來盪破一平如鏡的水光。下網的聲音,也彷彿送到耳邊來了。二人不覺心曠神怡。 正在這塵襟滌盡、榮辱皆忘的時候,忽聞長笛之聲,悠揚清遠。陶子文聽了,笑道:“我記得小時候讀過'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詩。難道這黃鶴樓中,真是時常有人吹笛子嗎?”

曹二虎是有武功在身的,擺手道:“哪裡有這回事,你聽這笛子是在黃鶴樓中吹嗎?遠得很呢,說不定離這裡還有幾里路。” 陶子文側耳聽了聽,說道:“我倒是聽不出來,但聽這音調淒涼抑鬱,估量必是個有心事的女子,在那裡吹弄。” 曹二虎奇怪道:“先生好有本事,不過聽聽笛音調子,就能分辨的出是男是女。莫是酒醉之言吧。” “這如何聽不出,不但分得出男女,其人的老少美惡,以及性情行動,都能於所奏的音樂中求之。不僅這笛子可以聽得出,在一切樂器的音調中皆能聽出。” 曹二虎哈哈笑道:“那先生聽一聽這個吹笛子的女子,其年齡容貌,以及性情行動如何呢?” “我既說是有心事的女子,可知年紀不大,至多不過二十多歲,容貌決不醜陋。並可知道她的樂器,是由受明師所傳。”

“可能是什麼娼妓在那裡陪客侑酒麼?” 陶子文道搖頭道:“不是,不是,世間恐怕沒有這麼文雅的娼妓,就有也是由宦家小姐淪落入煙花的。”曹二虎道:“細聽這聲音,好像是從靠我們這裡的江邊發出來的。我們何不順便去探尋一番,看看陶先生所料的究竟是也不是?” 陶子文道:“那也使得。” 二人走下黃鶴樓。開船沿著笛聲溯流而上。走不多時,見一處泊船所在,原來笛聲就是此船上傳出來的。 曹二虎的大船靠著此船停穩,他與陶子文看鄰船的窗門都已敞開,見艙裡堆積了許多箱篋,箱上都貼著封條,卻看不出封條上寫了些甚麼字。艙上首安放了一張床,床上枕席皆異常精潔。床前一張小幾,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郎,盤膝坐在幾旁的一張湘妃竹榻上,一支笛子握在手中,已停口不吹了,側轉臉向坐在床緣上一個年齡稍大些兒丫環打扮的女子說話。只見那握笛女臉上並無脂粉痕跡,然而修眉美目,皓齒朱唇,天然絕麗。因兩船緊靠著船舷停泊,曹、陶二人所立之處,相離那床不過一丈遠近,女郎說話的聲音雖低,因為沒有關閉窗門的緣故,也能聽得分明。只聽得坐在床緣上的女郎悠然嘆著氣,說道:“去依靠人家的事,總是為難的。此去也只好聽天由命罷,就是林家不能相容,也不見得便是不了之事,到那時再作計較。”

遂即聽得坐在湘婦榻上的丫環道:“我們此去,雖說是勢不得已,才去依靠他兩老人家,我想您的姨母姨父決不至存心歧視。小姐儘管放心。” “父親在綿州的時候,我的年紀雖小,還記得姨父姨母帶著海哥到衙門裡住了一年半,臨行還向父親借了三千兩銀子。那三千兩銀子借去以後,聽說姨父很得了幾個闊差事,卻不曾聽說歸還銀子的話。可見人情淡薄。無論那銀子還了沒有,姨父曾向我家借銀子的事,總是確實有的。我們於今並不圖沾他家的光,只圖他兩個年老的至親,照應照應,若還不能相容,就未免太不念我父母的舊情了。” 那丫環道:“小姐快不可將這些事擱在心裡,到林家之後,萬一不留神說到這些事上面去了,傳到您姨父姨母耳裡,定要背地責備您不懂事。”丫環說到這裡,偶然回過頭來,好像已覺得鄰船上有人偷看的神氣。當即立起身來,順手將這邊的窗門推關了。窗門一經關上,說話的聲音便聽不明晰了。二人只得縮身進艙。

曹二虎嘆道:“陶先生的本領真不差,估量得和親眼目睹一般。她說她姨父姨母在她家衙門裡住了一年半,又藉去了三千兩銀子,可知她確是官家小姐。” 陶子文道:“剛才聽說她的父親在綿州做官。若是她姓柳的話,她的父親我倒是熟識的。我那時在綿州一家富戶做館多年,所以知道綿州的知州叫做柳博品,外號叫做柳剝皮。” 曹二虎問:“柳剝皮?難道這姓柳的知州為官刻薄,貪婪殘酷?” “那倒不是。但他初來綿州做知州時,捕快拿著一個著名女賭痞,他坐堂問了幾句,就向左右的衙役喝道:'把她的褲子剝下來打屁股。'因為咱們大清朝從來沒有抓著女人打屁股的事,衙役都不知所措,遲疑不敢動手。他更發怒喝道:'褲子不能剝嗎?本縣還要剝她的皮呢。'為了這句話,又套著他名字的諧音,從此便落了個柳剝皮的外號。後來聽說他自己又設計了打人的小板,兩面都有許多半寸長的小尖丁子,打在人身上血肉橫飛,不到十幾板,就得剝去一層皮肉。被施刑的人無不對他恨之入骨,所以他這柳剝皮的名聲就叫響了。不過他做官雖是平庸,但並未有什麼過於惡劣的官聲。”

曹二虎道:“柳博品私設刑具濫用嚴刑,雖無劣聲也算半個酷吏了。我戎馬倥傯十多年,掏人心肝的事情都做過,卻從沒想到弄出此種剝皮的刑具來。想不到這樣的魔頭倒有個如此天資國色、色藝俱佳的女兒。” 陶子文看了曹二虎說話的神色,知道他動了心,笑道:“雖然柳博品為人含鄙無情,有些暴虐,書卻讀的很好,且會種種樂器。文廟裡習樂所的各種古樂,他都能教人練習。所以他這個女兒的笛子吹得這樣好。還有,你說的柳剝皮私設刑具濫用嚴刑的事,後來他就因為這個被上司問責,調到川西為官,路上被仇人殺害,也算是因緣報應。” 二人又閒談一陣,安歇了。次日東方露白之時,船便開離了黃鶴樓。 走在水路上,曹二虎對那女子念念難忘,又向陶子文提起來道:“聽說那柳家女兒要去投奔她姨父姨母,聽口氣又擔心親戚無情,不知她的姨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陶子文道:“柳博品是有一個連襟,叫做林儒卿,二人同是福建藩台福保的女婿,兩連襟都仗曹福保的奧援。林儒卿在江蘇也做了好幾任的縣官。他剛才所說的海哥,就是林儒卿在海門廳任上生的兒子。林儒卿做官極其貪婪,極善搜刮地皮,盤剝百姓。他做海門知縣時,有人就他的名字做成一副罵他的對聯,乘黑夜貼在他縣衙的大門上。他看了幾乎氣死,那對聯道:'本非正人,裝作雷公模形,卻少三分面目;慣開私卯,會打銀子主意,絕無一點良心。'上聯切儒字,下聯切卿字,暗切儒卿之名。後來,因他貪髒枉法的太厲害,他的上司實在看不過眼,將他參革,不知耗了多少昧心錢才得脫身。如今在南京做個小官。聽說此人愛錢如命,花錢十分鄙吝。柳姑娘說他家借給林儒卿三千兩銀子的話,我看必是有去無回。將來是否能善待於她,也在兩說之間。”

曹二虎嘆口氣道:“好一個嬌美可愛的姑娘,卻要受此磨難。若能幫忙於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陶子文知道他的意思,笑道:“那麼,曹守備仍舊把船開回到黃鶴樓下去好不好?” 曹二虎笑笑並未答話。 船行到第三日下午,忽然刮起大風來。同行的船,已有一隻重載的被風打沉了。各船上的人看了都害怕起來,只得急搶到背風的汊港裡停泊。汊港小了,停泊不了許多船隻。後來的船,就只得靠近淺水灘,使船底擱住不能轉動,以免被風刮到江心裡去。曹二虎的船也是打不著汊港,就在沙灘上拋了錨。所靠的這處沙灘上,一望無涯的,盡是七八尺深的蘆茅,被狂風吹得一起一伏。七月初間天氣的蘆茅,尚不曾完全枯槁白頭,青綠黃白相間,起伏不定的時候,就和大海中的波濤一樣。

曹二虎與陶子文同立在船頭上看了一會兒,笑道:“這般景物,也是我們在平日里所領略不到的。” 陶子文道:“若是還像前兩年那樣的亂世,像這種所在,我們的船敢停泊嗎?只怕連船底板都要被人搶去呢。也就是現在復歸太平,沒有失業的人,儘管有這般好藏匿的所在,有谁愿意去干那些犯法的勾當。” 曹二虎慣走江湖,對陶子文道:“雖是這樣說,但畢竟不及盛世。長江這一帶,也未必真安靖,不過沒有大幫巨盜,小賊們略斂形跡罷了。你看只有我們這一隻船靠在這蘆茅邊上。像那些裝運了錢財貨物的船,也是防這類地方不妥當,所以都擠到那邊汊港裡去了。” 陶子文道:“曹守備說的極是。此時天色還早,上流頭的船還要接著下來,再過一會兒你瞧罷,一定還有船在我們這一帶停泊的。” 兩人正說著話,果然聽得江邊有船篙落水的聲音。遠望過去,有兩條一大一小的船,撐過灘邊來停泊。 曹二虎見了道:“這兩條船吃水都很淺,並未載多少值錢貨物,所以也敢停泊在這裡。” 二人沒等到那兩船立住,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進艙去了。 這夜陶子文尚在睡夢中,猛被鄰船上“哎喲”一聲驚醒了。醒來便覺得船身有些兒盪動,接著又聽得有人撲嗵落水的聲音。他驚得翻身坐起來叫曹二虎,連叫了幾聲,不見答應。一個護兵跑進來道:“大人不要出去,外面有賊。” 陶子文聽鄰船上似乎有人在那里格鬥,猜到是真就來了強盜打劫。他雖是一個文人,但在外面闖蕩多年,久經歷練,並不害怕。問道:“船上留了幾個人?” 那兵道:“留了四個保護先生。” 陶子文道:“不妨事,跟我出去看看。”邊說邊打開艙門走了出去。 此時大風已息,天上星月之光明亮,照見鄰船上約有十七八個漢子,每個人都操著雪亮的單刀。有些和曹二虎帶來的兵丁對打,還有幾個圍住曹二虎廝殺。只一霎眼功夫,陶子文就見一個漢子被曹二虎踢下河去了。又過一會兒,已有一半強盜或被打落水,或被斬殺在船上,另一半駕著靠在旁邊的一隻小船逃了。 曹二虎吩咐兵丁道:“窮寇莫追,暫且饒了這夥毛賊罷。人沒吃虧,東西沒被搶去便好。”然後叫了一個甚長清點人數,收拾戰場。自己進艙裡救人。 曹二虎走進去,藉著月光向艙裡剛望了一眼,心就忍不住嗵嗵直跳。只見一個赤條條的女子,仰面躺在一張床上,好像是被繩索捆縛了的。艙中箱篋器具,橫七豎八的亂堆著。曹二虎定了定神,向床上的女子喊道:“不要害怕,我是鄰船上救你們的。”旋說旋上前動手解縛。見這女子不開口,知道是口裡塞了東西,先將女子口中的東西掏了出來,然後解開了身上的繩索。又看見床頭有一堆衣服,即抓了撂在女子身邊,只羞得那女子恨無地縫可入。曹二虎轉身出了船艙,在外面等了一刻。那女郎穿好了衣服出艙來,低頭向曹、陶二人叩拜道:“今夜若不蒙兩位義士搭救,我身死不足,還得受這班狗強盜的污辱。救命恩人,不敢避嫌,請兩位進艙裡就坐。” 曹、陶二人不便伸手去扶掖,只得在船頭答拜道:“同是出門人,急難相救,只要力量做得到,便是應該做的,快不要說甚麼救命恩人,承當不起。”曹二虎命人將船周圍檢視一遍,又將其他被綁的丫環、老媽、船工松縛。隔著柳姑娘船的另一艘船聽了動靜也過來打問消息。大家混亂了一陣,曹二虎和陶子文才在柳姑娘的艙中坐定,互相通了姓名。原來那女子果然是柳博品的女兒,叫做柳無菲,因姨父林儒卿住在南京,所以想到南京去依附姨父母居住。柳無菲又道:“這條強盜船在湖北就跟著開行,一路時前時後,開也同開,泊也同泊,並不斷的有人向這邊艙裡窺探,我已疑心不是正當人。特地叫船戶進來吩咐,夜間須擇妥當地方停泊。想不到今日忽然刮起大風來,只得趁早停泊。無奈一路下來,簡直找不著可以停泊的所在,直走到這裡,船戶見兩位坐的船在這裡,就進船來向我說:'這邊已有一條船,靠蘆茅灘停泊了,我們的船隻好停泊在一塊,比單獨拋錨的好多了。'我那時見天色已近黃昏了,若再不停泊,恐往下更找不著好地方,既然已有船同在這裡,多少有些放心,遂叫船戶開了過來,及至錨已拋了,才看見那小船也跟了過來,緊靠我們的船泊來。我雖是害怕極了,但也無法逃避。入夜便緊緊的關閉艙門安睡,連高聲說話也不敢。及至從夢中驚覺時,身體已被強盜按住,一張口要喊,那堵口的東西已塞進來了,只得拼命掙扎,船身搖盪得幾乎傾覆了,強盜剛將我捆綁了,要施無禮。陡聽得艙口有人喝了一聲:'狗強盜,快出來送死。'接著就好像有一個站在艙口邊的強盜,被人抓了出去,撲通摜到江心裡去了。艙裡的強盜才一擁出外,在船頭上廝殺起來……” 陶子文聽到這裡,截住話頭問曹二虎道:“你我同睡得好好的,你怎麼知道那船上鬧劫案?” 曹二虎笑道:“後來那小船跟著拋錨的時候,我在窗門裡看見,有四個彪形大漢在船面上撐篙,篙尖落水的聲音,分外沉重。我在江河裡混的時候多,知道老當篙師的人,篙尖落水沒有聲響,偶然有之,也只在水面上飄一下,不至有深沉的響聲。即此可知那四個撐篙的人,都是外行。再看船艙裡,還有兩個漢子伸頭向外邊張望,並時時回頭對艙裡說話,隱約見得艙裡還不止兩個人。那船既吃水很淺,可知沒裝貨物。若說是專裝客的罷,搭船的客,應當是男女老幼各色人等都有,不應全是三四十歲的壯健漢子。並且也沒有船家搭客賺錢大家幫著撐篙的道理,這船就很可疑了。再看柳姑娘這條大船,雖是艙門緊閉著,看不見船裡的情形,逆料必是有闊人在內。既是靠著我的船停泊,如果夜間有甚麼動靜,我是不能袖手旁觀的。我雖存心如此,不過我料的究竟對與不對,不敢決定,所以沒有和先生商議,只是叫幾個護兵晚上不落衣候著。今晚當強盜跳過這船上來的時候,踏得這船身一歪,盪得我們的船身都動了,我就知道所料的驗了。我船上的艙門,早準備了是虛掩著的,從容起來,結束好了,才帶人輕輕的走過這邊船上來。強盜人多手快,已有幾個扛著皮箱在肩上,待搬過他們自己船上去,不提防我堵住艙門一喝,大約也猜不透外面有多少來拿他們的人,只驚得各人都將皮箱放下,想衝門而出。第一個衝出來,被我順手揪住胳膊只一拖,拖得他'哎喲'一聲。我恐怕上人多了,纏腳礙手的不好施展,就提起那強盜向江心拋去。” 陶子文也笑道:“我就虧了那一聲'哎喲'把我驚醒了。若不然,只怕直到此刻還在酣睡呢。” 三個人在艙裡坐談了一會。曹二虎與陶子文起身作辭道:“那些小毛賊受了這次大創,估計他們逃得了性命,也寒了膽不敢再來了。此後儘可安心,一帆風順到南京,想不至再有意外,此時才到半夜,還可以安睡些時。”說罷,提步要走。柳無菲連忙起身,說道:“我想求兩位再坐一坐。承兩位救了我們一船人的性命財物,還要耽擱兩位的安眠,我也自知原是不近情理的事,本來說不出口。不過我險些兒被強盜污辱身體,蒙兩位救了,此恩不比尋常,我何敢以外人待兩位。我們從重慶動身到此地,在船上已有兩個多月了,雖是素來膽怯,沒有像此刻這麼害怕的,千萬求兩位在此多坐一會兒,我還有話說。” 曹二虎見了柳無菲說話時那種嬌怯可憐的樣子,不但心裡軟了,連帶渾身的骨頭骨節都軟洋洋的了,當即對柳無菲說道:“女子的膽量,本來多比男子小,何況是宦家平日不出閨門的小姐,又才經過這般大驚嚇。就是平常的男子,也要嚇得膽破魂飛,手足無措。能像柳小姐這樣不慌不亂,便很不容易了。我等救人救到底,就多坐一會兒吧,行船不愁沒有睡覺的時候。” 陶子文見曹二虎捨不得走,也無法只得依舊坐下,聽曹二虎與柳無菲互相談論身家遭際。 柳無菲道:“我在四川長大。先父在四川做了十幾年州縣官,丙辰年在綿州殉難。先父殉難之後,先母因哀傷過度,不到三年也棄養了,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親房叔伯人等雖有,只是不但得不著他們的照應,反而欺負我年幼無知。用種種辦法盤剝計算我家家產,侵占吞蝕,無所不至。幸虧當日隨侍先父母在各州縣任上的時候,我曾略讀書史,處理家政,不至茫無頭緒,又有幾個忠心僕從丫環相幫,才能將先父母遺留的財物,略略保存些兒。不過自先母棄養後,家居便沒有相關切的家長,究竟諸事都嫌不便,我有姨父姨母住在南京,我只得到南京去,打算相依姨父母度日。以為由水路直到金陵,是可望一帆風順平安無事的,不料在半路上會有今夜這種險事發出來。若沒有兩位拔刀相救,真是不堪設想。” 曹二虎並不謙遜,先是自誇了兩句,才將自己和陶子文的身家履歷揀著好聽的說了。 柳無菲的父親最高做過正五品的知州,因離的四川省府遠,便覺的已是很大的官了。聽說曹二虎也是正五品守備,又和總督大人是結拜的兄弟,日後少不了有騰達之日。加以她被強盜剝得一身精光的捆縛了,是由曹二虎親手解開的,有這一層關係,柳無菲心裡對他就不知不覺的親熱了。二人年齡只差六七歲,都是當婚嫁的年齡,相互有了愛慕的念頭,心有靈犀一點通,便在船上定了終身。曹二虎原是沒有家室的人,又早有此心,自是再得意沒有了。依陶子文的意思,先在這裡拜了天地,再到江寧告知兄弟,也免了一路上飢男渴女之愁。柳無菲既嫁給了曹二虎,恐怕到江寧不為林儒卿夫婦所歡迎,即決定不到林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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