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棺材舞者

第35章 第五部死神之舞

棺材舞者 杰夫里·迪弗 7872 2018-03-22
倒數四小時 萊姆發現時間剛剛過了凌晨三點。珀西·克萊正乘著聯邦調查局的飛機朝著東岸飛回。再過幾個小時她就會前往法院大樓,準備在大陪審團面前出庭作證。 而對於棺材舞者目前身在何處,正在打什麼主意,偽裝成什麼身份,他還是沒有半點頭緒。 塞林託的電話嘟嘟響起。他接聽了電話之後,整個臉跟著皺成了一團。 “老天,棺材舞者又做掉了一個人。他們剛剛在中央公園靠近第五街的通道裡,發現了另一具無法辨明身份的屍體。” “完全無法辨明身份?” “聽起來他確實做得非常徹底,去掉了雙手、牙齒、下頜,還有衣物。是年輕的白種男性,二十到三十歲之間。”他又聆聽了一會兒,“並不是一名流浪漢,他很乾淨,身材保持得很好,是運動員的體格。霍曼認為他是一名東區的雅皮。”

“很好。”萊姆表示,“把它弄到這裡來,我要親自檢驗。” “那具屍體嗎?” “沒錯。” “嗯……好吧。” “看來棺材舞者又為自己弄了一個新的身份。”萊姆憤怒地思索,“到底是什麼?他接下來準備用什麼方法對我們發動攻擊?” 萊姆嘆了一口氣,朝著窗外看出去。他對德爾瑞說:“你們準備把他們放在什麼樣的庇護所裡?” “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瘦高的德爾瑞表示,“對我來說……” “我們的……”一個新出現的聲音說。 他們望著出現在門口的魁偉男人。 “放在我們的庇護所裡,”雷金納德·埃利奧潑洛斯表示,“由我們監管。” “除非你有……”萊姆開口說。 檢察官快速晃了晃手上的一張紙,萊姆根本都來不及看,不過他們都知道保護性拘留是合法的了。

“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萊姆表示。 “總比你用盡辦法,想要讓我們最後一名證人遇害的主意好多了。” 薩克斯憤怒地走向前,但是萊姆搖了搖他的頭。 “相信我。”萊姆說,“棺材舞者會猜得出你要拘留他們,他可能早已經猜到了。事實上,”他用一種預言凶兆的語氣說,“他可能正這麼期待。” “他一定會讀心術。” 萊姆歪著頭。 “你漸漸抓住重點了。” 埃利奧潑洛斯暗自竊笑。他環顧了一下房間,然後認出了喬迪。 “你是約瑟夫·德奧弗里歐?” 喬迪回瞪他一眼。 “我……是的。” “你也跟我一起走。” “餵,等一等,他們說我會拿到我的錢,然後我就可以……” “這件事和獎金沒有任何關係。只要你符合條件的話,你就一定拿得到。我們只是想要確保你在大陪審團召集之前的安全。”

“大陪審團?沒有人向我提到過需要作證!” “這麼說好了,”埃利奧潑洛斯說,“你是一名關鍵證人。”然後他指著萊姆。 “他或許有謀殺某個狙擊手的企圖,不過我們進行的卻是絕大部分執法人員會做的事,也就是讓僱用他的傢伙所面對的指控成立。” “我不會出庭作證。” “那麼你會因為藐視法庭到一般的監獄裡坐牢;我打賭你很清楚裡面有多麼安全。” 喬迪試圖表現出他的憤怒,但是他被嚇壞了,只能一臉無助地說:“哦,天啊。” “你提供不了充分的保護,”萊姆對埃利奧潑洛斯表示,“我們很清楚這個人。讓我們來保護他們吧。” “對了,萊姆。”埃利奧潑洛斯轉向他,“由於那架飛機發生的事件,我準備控告你干擾犯罪調查。”

“你這個王八蛋!”塞林托罵道。 “我是個王八蛋?”埃利奧潑洛斯頂回去,“他讓她去飛那一趟航班,差點就毀了這件案子!我星期一就會把逮捕令送過來,而我會親自督導這項起訴,他……” 萊姆淡淡地說:“他來過這個地方,你知不知道?” 埃利奧潑洛斯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問:“誰?” 雖然他很清楚萊姆說的人是誰。 “他不到一個小時之前就在那扇窗外,用一把填裝了爆破彈的來复槍,往這個房間裡面瞄準。”萊姆看著地板,“焦點很可能就是你現在站的地方。” 埃利奧潑洛斯再怎麼樣都不願退開,不過他的視線倒是朝著窗戶的方向飄了飄,確定遮陽板已經關上。 “為什麼……” 萊姆替他完成了他的句子。 “他沒有開槍?因為他有一個更好的點子。”

“什麼點子?” 萊姆表示:“這是一個價值百萬美元的問題。我們目前只知道他又殺了另外一個人,中央公園裡的一名年輕人,然後將他剝個精光。他銷毀了死者全部的身份證明,然後用來作為自己的喬裝。我一點都不懷疑他已經知道炸彈並沒有炸死珀西,所以他正準備前來完成他的工作,而他會把你當成一個共同的對象。” “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如果你想這麼認為的話。” “我的天啊,老萊姆,”德爾瑞說,“快了解一下狀況!” “不要這麼叫我。” 薩克斯也加入進來。 “你難道不明白嗎?你從來不曾對付過一個像他這樣的人。” 埃利奧潑洛斯盯著她,然後對塞林託說:“我想你們在城市裡有另外一套辦事的方法,你們這些聯邦人員。我們的人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

萊姆氣憤地罵道:“如果你把他當成了一個幫派分子或是過氣的黑手黨,那你一定是個蠢貨。沒有人能夠躲得過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他。” “是啊,萊姆,這是你一直掛在嘴邊的口號。我們不能由於一個幾年前殺了你兩名技術人員的傢伙讓你形成了勃起狀態,因此再犧牲更多的警員了,假如你還能夠勃起的話……” 埃利奧潑洛斯是個大個子,所以他非常驚訝自己如此輕易地就被撞到在地上,盯著塞林托脹成紫色的臉孔,以及往後拉開的拳頭。 “你這麼做的話,警官,”埃利奧潑洛斯氣喘吁籲地說,“你在半個鐘頭內就會被提審。” “朗,”萊姆說,“算了,算了……” 塞林托冷靜下來,一邊憤怒地瞪著那傢伙,一邊往後退開。埃利奧潑洛斯爬了起來。

這種污辱並不代表什麼意義。他此刻並沒有把埃利奧潑洛斯,甚至棺材舞者放在心上。因為他剛好朝著阿米莉亞·薩克斯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她空洞的眼神,以及一股絕望。而他非常清楚她的感覺:失去獵物的絕望。埃利奧潑洛斯偷走了她逮住棺材舞者的機會,就像林肯一樣,這個殺手已經成了她生命裡的黑色焦點。 全都因為一次失誤,一起發生在機場的事件,一起努力掩飾的事件。這是一件除了她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認為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句諺語是怎麼說的?一個傻瓜可以朝著池塘里丟進一顆石頭,但是要把石頭撿回來,卻可以讓十多個聰明人束手無策。萊姆現在的生命,不就是一塊骨頭被木頭敲碎的結果嗎?薩克斯自己的生命,也在被她視為懦夫行徑的那一刻劈啪斷裂。不過不同於萊姆自己的處境,他相信她仍有機會修補。

薩克斯,這麼做讓我痛苦不堪,但是我沒有選擇。他對埃利奧潑洛斯說:“好吧,但是你必須答應一件事來做為交換。” “要不然你會怎麼樣?”埃利奧潑洛斯嗤之以鼻地笑道。 “要不然我不會告訴你珀西在什麼地方。”萊姆簡單地說,“只有我們知道她在哪裡。” 埃利奧潑洛斯冷冷地盯著萊姆,他剛才因為摔跤比賽肩膀著地而充血的面孔已經不再通紅。 “你想怎麼樣?” 萊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棺材舞者對於追捕他的人一向表現出相當的興趣。如果珀西由你保護的話,我要你連現場鑑定的負責人也一起保護。” “你?”檢察官問。 “不對,是阿米莉亞·薩克斯。”萊姆回答。 “萊姆,不要。”她皺著眉頭說。 莽撞的阿米莉亞·薩克斯……我卻斷然將她放進殺人地帶。

他示意她靠過來。 “我要留在這裡。”她表示,“我要抓住他。” 他低聲說:“這一點你不用擔心,薩克斯。他自己會找上門。梅爾和我會想辦法找出他新的身份。但是如果他在長島出擊的話,我要你在現場,我要你和珀西在一起,你是唯一了解他的人……當然,還有我,不過短時間內我大概不會再舉槍射擊了。” “他可能再回到這裡……” “我不這麼認為。這可能是第一條從他手中溜掉的魚,所以他一點都不開心。他會孤注一擲地追著珀西,這一點我很清楚。” 她盤算了一會兒,然後點頭同意。 “好吧。”埃利奧潑洛斯說,“你跟我們走,外面有一輛廂型車等著。” 萊姆叫道:“薩克斯?” 她停下腳步。 埃利奧潑洛斯表示:“我們真的應該動身了。”

“我一分鐘之後就下來。” “我們有一些時間上的壓力,警官。” “我說,一分鐘。”她熟練地贏了瞪眼睛比賽,埃利奧潑洛斯和他的護衛隊於是領著喬迪下樓去。 “等一等。”喬迪在玄關大叫了一聲。他回到房間,抓起他的自助手冊,然後重新跑下樓去。 “薩克斯……” 他想要對她說一些避免逞英雄,或關於傑里·班克斯,或她對自己過於嚴苛之類的話。 告訴她打消死亡的念頭…… 但是他知道任何告誡或鼓勵的話,聽起來都會像是一種提示。 所以他決定對她說:“先開槍。” 她把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他閉上眼睛,努力想要感覺她的肌膚在他手上造成的那股壓力。而他相信自己感覺到了,儘管那股感覺僅來自區區的一根無名指。 他抬起頭看著她。薩克斯說:“讓保鏢看著你,好嗎?”邊指著塞林托和德爾瑞。 這時候一個急救醫療服務的醫生出現在門口,看看房間裡的萊姆,看看房裡的設備,再看看這名漂亮的女警,試著揣測自己為什麼會收到這樣的指示。 “有人需要一具屍體嗎?”他不確定地問。 “這裡!”萊姆大叫,“快,我們立刻就要!” 廂型車通過一道閘門之後,開進了一條單線的車道,似乎向前延伸了數英里。 “如果車道是這個樣子,”羅蘭·貝爾喃喃說,“我等不及要看看房子是什麼模樣。”他和阿米莉亞·薩克斯坐在喬迪的兩旁。緊張地坐立不安的喬迪,讓所有人都覺得十分不快。他身上那件笨重的防彈衣不停地碰撞他們,一路上他一直看著長島的高速公路上的陰影、陰暗的門廊以及來往的車輛。車子的後面坐著兩名佩帶了機關槍的32E警官,珀西·克萊則坐在前座的乘客位上。他們在拉瓜迪亞機場的海軍陸戰隊航空站接了她和貝爾,然後開往蘇福克郡的時候,珀西的模樣讓薩克斯非常吃驚。 並不是因為珀西表現出疲倦和恐懼——雖然她肯定累壞了,讓薩克斯覺得困擾的是她全然認命的模樣。身為一名巡警,她曾經目睹過許許多多的街頭悲劇,她也負責通報不幸的壞消息,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像珀西·克萊這樣,放棄得如此徹底。 珀西和羅恩·塔爾博特通了電話。薩克斯從對話當中推斷,美國醫療保健甚至未等她那架飛機的餘燼冷卻,就已經取消了合約。掛斷電話之後,她盯了一會兒路邊的風景,然後心不在焉地對貝爾表示:“保險公司並不願意賠償貨櫃的損失,他們表示我在冒的是一個已知的風險。所以,就這樣……就這樣。”她尖酸地加上一句,“我們破產了。” 路旁的松樹、橡木叢和一片片沙地快速地往後移動。城市里長大的薩克斯,在青少年的時期並不是為了前往海灘或購物中心才造訪拿索郡和蘇福克郡,而是為了在長島聞名的街道飆車中,迅速地變換道奇戰馬的離合器,讓她那輛紫紅色的車子能夠在五點九秒之內加速到六十英里。她大體上能夠欣賞樹木、草地和乳牛等景緻,但是只有以一百一十英里的時速飛馳而過時,才能真正得到樂趣。 喬迪一會兒交叉手臂,一會兒又放下。他躲在中間的位子裡玩弄安全帶,結果又撞到了薩克斯。 “抱歉。”他說。 薩克斯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頓。 房子和車道並不協調。 那是浪費聯邦政府多年經費,一幢雜亂、樓層交疊,以原木和護牆板缺乏創意地拼湊在一起的房子。 晚上的天氣陰鬱多雲,充滿了層層濃密的霧氣,不過薩克斯還是注意到,房子坐落在一圈緊密的樹木中間,周圍兩百碼的地面則被清理得很開闊。這對於房子裡面的人是個很好的掩護;透過整理過的開放空間,也不難發現試圖攻擊的人。遠方一排灰色的帶狀地區,顯示森林又重新向前接續延伸;房子的後面,則是一個偌大而平靜的湖。 雷金納德·埃利奧潑洛斯爬出了帶路的車子,然後示意每個人下車。他帶領著他們走向房子的正門,把他們交代給一個雖然沒有笑容,看起來卻興高采烈的圓胖的男人。 “歡迎光臨。”他表示,“我是執法官大衛·弗蘭克斯,讓我為你們介紹一下你們這個離家很遠的家,也是全國最有保障的證人庇護所。我們在此地的整個周邊安裝了重量和動作感應器,如果沒有解除各種警報裝置,根本沒有辦法通過;電腦則被設計來感應人體的動作模式,以重量作為考量單位,所以警報器不會因為在周邊閒晃的鹿或狗而啟動。如果有人踩到了不應該進入的地方,整個地方就會像聖誕節前夕的時代廣場一樣亮起來。如果有人試圖騎著一匹馬闖進來呢?我們也考慮到這一點:要是電腦察覺到動物蹄間距離的重量不協調,就會立刻啟動警報。而任何一點動作,無論來自於浣熊或是松鼠,都會啟動紅外線錄像設備。” “還有,我們也受到漢普頓地方機場的雷達監控,所以任何從空中進行的攻擊,也很早就會被發現。只要有事情發生,你們就會聽見警笛,或許也會看到燈光。你們要留在原地,不要走到外面。” “你們安排了什麼樣的警衛?”薩克斯問。 “我們在屋里安排了四名警衛,前門的崗哨安排了兩名,後面的湖邊也有兩名。只要按下那邊那個緊急按鈕,二十分鐘之內,這個地方就會擠滿了口喊抓賊的特警隊。” 二十分鐘似乎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喬迪的表情這樣顯示;而薩克斯不得不同意這一點。 埃利奧潑洛斯看看他的手錶,然後表示:“我們會在六點鐘派一輛裝甲車來接你們上法庭。很抱歉,你們大概沒剩下多少時間可以睡覺。”他看著珀西,“不過,如果依照我的做法的話,你們大可以一整個晚上都安全地待在這個地方。” 他走出門口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向他道別。 弗蘭克斯繼續說下去:“只剩下幾件需要注意的事:不要朝窗外看;沒有人護送的話,不要走到外面。那邊那部電話……”他指著起居室一角的一部米黃色電話,“是安全的,也是你們唯一能用的電話。關掉你們的手機,而且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要使用。就這樣,有沒有任何問題?” 珀西問:“你們有沒有酒?” 弗蘭克斯彎腰,從他身旁的櫃子裡取出一瓶伏特加和一瓶波本威士忌。 “我們希望我們的來賓都能夠盡興。” 他把瓶子放在桌子上,然後一邊穿上他的風衣,一邊朝前門走去。 “我回家了。晚安,托馬斯。”他在門口對一名警衛表示。然後他隔著兩瓶酒,格格不入地站在這間上了亮光漆的狩獵房舍中央,在牆上十多個鹿頭的瞪視下,向四名受保護人點頭示意。 電話響了起來,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一名警衛在響了第三聲的時候接了電話。 “餵?” 他盯著現場的兩個女人。 “哪一位是阿米莉亞·薩克斯?” 她點點頭,然後接過話筒。 是萊姆。 “薩克斯,那地方有多安全?” “相當不錯,”她答道,“高科技。屍體上面有沒有什麼線索?” “目前還沒有。過去四個小時內,曼哈頓地區接獲了四名男性的失踪報案,我們正一個一個查。喬迪在你旁邊嗎?” “他在。” “問他,棺材舞者是否提到過某種特定的掩護身份?” 她轉達了問題。 喬迪回想了一下。 “嗯,我記得他說過一次……我的意思是,並不是很具體。他說如果你要殺一個人的話,你必須滲透、評估、指派、消滅。他說過類似這樣的話,我並不是完全記得。他的意思是指派某個人去做某件事,然後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分散之後,他就開始行動,我想他曾經提到過送貨員或擦鞋童之類的角色。” 你手上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詭計…… 她將這些事情轉述給萊姆之後,他表示:“我們認為這具屍體是一名年輕的實業家,可能是一名律師。問喬迪,他是否曾經提到過準備偽裝成陪審團的成員進到法庭裡?” 喬迪並不這麼認為。 薩克斯向萊姆轉達了這一點。 “好吧,謝謝。”她聽見他對梅爾·庫珀交代了一些事,“我待會兒再跟你聯絡,薩克斯。” 他們掛掉電話之後,珀西詢問其他的人:“你們要不要來一杯睡前酒?” 薩克斯無法決定自己要不要。她在萊姆的床上遭受挫折前所喝的威士忌帶給她的記憶,讓她覺得有些畏縮。不過她還是衝動地表示:“當然。” 羅蘭·貝爾決定讓自己下班半個鐘頭。 喬迪則選擇把威士忌當藥一樣,讓自己吞上一劑,然後帶著他那本自助手冊,一邊用都市人面對鄉間生活的陶醉目光盯著牆上的麋鹿頭,一邊轉身找床睡覺去。 外頭濃濃的春意裡,知了唧唧地叫個不停,牛蛙也時而發出奇特而令人心神不寧的叫聲。 從窗外昏暗的晨曦中,喬迪可以看到探照燈穿透晨霧的明亮光線。幢幢的陰影在一旁舞動——那是穿越林間的陣陣霧氣。 他離開窗邊,走向房門,然後朝外面看。 兩名看守這條走道的警察坐在二十英尺外的一小間警衛室裡。他們看起來似乎有些無聊,也沒什麼警戒心。 他仔細傾聽,但是只聽得見老房子在夜間特有的燥木聲和滴答聲響。 喬迪回到床上,坐在塌陷的床墊上,拿起那本破舊污損的《不再依賴》。 開始工作吧,他心想。 他將書本翻開,膠著處裂了開來,接著他撕毀了書底的一小片膠帶,一把長長的刀子立刻滑到了床上。刀身看起來像是黑色的金屬,其實是摻雜了陶質的聚合物,所以不會被金屬探測器偵測出來。刀鋒上面污點斑斑,晦暗無光澤,一邊鋒利得像把剃刀,另一邊則像外科手術使用的鋸子一樣呈鋸齒狀;刀柄的部分貼上了膠帶,是一把完全由他自己打造與設計的武器。就像每一種可靠的武器一樣,這把刀子看起來並不起眼,也不太性感,並且只有一種用途:殺人,而且效率非常、非常高。 他抓著這把武器,以及碰觸門柄、窗子的時候,並不會覺得心裡不安,因為他手上的指紋是全新的。他十根手指的指尖,上個月在瑞士伯恩讓一名外科醫生用化學的處理方式給燒了。一組新的指紋,則以進行外科顯微手術所使用的激光蝕刻在傷疤上面。他自己的指紋會重新再長出來,不過那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他閉著眼睛坐在床緣,想像著屋子裡的公用空間,然後進行一次神遊。他回想每一扇門、每一扇窗、每一件家具的位置,還有掛在牆上的醜陋風景畫、壁爐上的鹿角、煙灰缸、武器,以及潛在的武器。喬迪的記憶力十分驚人,他甚至可以蒙著眼睛走過房間,而不會撞到任何一張椅子或桌子。 陷入冥想的他,讓想像中的自己走向屋裡的電話,花了一點時間研究庇護所的通訊系統。他對於這種系統的運作方式瞭如指掌(他花了許多空閒的時間,研讀安全和通訊系統的操作手冊),所以他知道如果剪斷電話線,降低的電壓將會傳送訊號到執勤警衛的配電盤上面,甚至傳送到管區辦公室裡。所以他必須讓電話線維持原封不動。 不是一個問題,只是一個因素。 他繼續神遊,檢查大廳裡的監視攝影機,那名警官“忘了”向他們介紹,它們是屬於那種注重預算的設計師會在政府庇護所裡使用的Y行設置,他很清楚這種系統,也知道系統裡暗藏著一個嚴重的瑕疵——你只需要用力敲擊鏡頭的中央,就會讓光學調校出現錯亂,監視屏幕的畫面會變成一片漆黑,不過並不會啟動警報,剪斷同軸電纜才會讓警鈴大作。 想一想照明洗頭……他在庇護所離看到了八盞燈。他可以關掉六盞——不,最多五盞。除非等到所有的警衛都死了之後。他記下了每盞燈和開關的位置,然後繼續向前進行他的幽靈漫步——電視房、廚房、臥室,仔細考量了距離、從外頭看進去的角度。 不是一個問題…… 他記下每一個“被害人”的位置,並把他們在過去十五分鐘內移動的可能性考慮進去。 ……只是一個因素。 他將眼睛睜開,對自己點了點頭,讓刀子滑進口袋裡,然後走向房門。 他靜悄悄地溜進廚房裡,在水槽上面的架子上偷了一把帶孔的勺子,走到冰箱為自己倒了一杯冰牛奶。接著他走進大廳,在幾個書架之間閒逛,假裝找書看。每經過一部監視攝影機,他就拿起舀勺敲擊鏡頭。然後他將舀勺和牛奶放在桌上,朝著警衛室走去。 “餵,你看這些監視屏幕。”其中一名警衛說,一邊調整著他面前電視屏幕的旋鈕。 “怎麼樣?”另外一個漫不經心地問。 喬迪走過第一名警衛的身邊。對方抬起頭,向他問道:“嘿,先生,你還好吧?”這時候,刷刷兩聲,喬迪整齊地在他的喉嚨上劃開了一個V字,讓他光滑的鮮血汩汩地呈弧線噴出。他的搭檔驚愕地睜大雙眼,然後伸手準備拔槍。但是喬迪從他的手裡把槍抽出來,同時在他的喉嚨和胸口各刺了一刀,他倒在地上扭動了一會兒。這是一次嘈雜的死亡——喬迪原本就預料到了,但是他不能在這傢伙的身上刺更多刀,他需要他身上的製服,所以必須盡可能讓他不流血。 那名警衛躺在地上做垂死掙扎的時候,抬起眼睛看著喬迪脫下身上那件血漬斑斑的衣服。警衛的眼睛因為看到喬迪的二頭肌而閃爍,他盯著上面的刺青。 喬迪彎下腰來除去執法官身上的衣物時,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於是對他說:“這叫做'死神之舞'。看到了沒有?死神正和他的下一個被害人翩翩起舞,而她的棺木就在後面,你喜歡嗎?” 他是用一種真誠的好奇提出這個問題,不過他並不期待對方會給他一個答复,而他也確實沒有得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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