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二十四小時
他們當中有些人原本已經睡著了。
坐在扶手椅上的塞林托頭髮亂七八糟,他從來不曾如此狼狽地醒過來。
薩克斯明顯地不是在樓下的沙發上,就是在其他的臥房裡度過了這一夜。對於治療床已經不再有興趣。
托馬斯也迷迷糊糊地走進走出。他這個親愛的好事者正忙著注意萊姆的血壓。這幢房子上上下下,瀰漫著一股咖啡的味道。
天才剛剛破曉,而萊姆正盯著證物的圖表。他們一直討論著圍堵棺材舞者的策略,還有答复疏散行動引起的抱怨——到清晨四點為止。
這個計劃行得通嗎?棺材舞者會不會踩進陷阱裡?萊姆相信他會上鉤。但是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一個萊姆並不願意去想、卻又無法避免的問題。觸動陷阱之後會出現何種可怕的後果?在自己地盤裡的棺材舞者就已經很有殺傷力了,如果他遭到圍困,將會出現何種局面?
托馬斯為眾人端來咖啡,而他們正盯著德爾瑞的布陣圖研究。回到“暴風箭”輪椅上的萊姆也駛向前面,和大家一起研究。
“所有的人都就位了嗎?”他問塞林托和德爾瑞。
鮑爾·霍曼的32E小組,和德爾瑞臨時組織的東南區聯邦調查局特警隊都已經就位。他們利用夜色,經由下水道、地下室和屋頂,穿戴上全副的城區掩護服進入位置。因為萊姆相信棺材舞者會持續地監看他的目標。
“他今天晚上不會睡覺。”萊姆表示。
“你確定他會以這種方式進入,林肯?”塞林托沒有把握地問。
確定?他不耐煩地想。面對棺材舞者,有誰對任何事有把握?
他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詭計……
萊姆挖苦地回答:“百分之九十二點七的把握。”
塞林托發出一個不屑的笑聲。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一會兒之後,一名身材矮胖、萊姆並不認識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客廳的門口。
德爾瑞嘆氣的聲音表明了某種麻煩正在逼近。塞林托似乎也認識這個男人,他謹慎地向對方點頭示意。
根據他的自我介紹,他叫做雷金納德·埃利奧潑洛斯,南區助理檢察官。萊姆記得他是起訴菲利浦·漢森這件案子的原告檢察官。
“你就是林肯·萊姆?我聽過不少關於你的好評,啊哈,啊哈。”他走向前,機械性地舉起手。然後他發現並不需要對萊姆伸出手臂,於是乾脆直接轉向勉強和他握了手的德爾瑞。埃利奧潑洛斯熱情地說:“弗雷德,很高興見到你。”卻表現出完全相反的意思。萊姆暗自猜想著讓他們之間的交流如此冷淡的原因。
檢察官完全沒有理會塞林托和梅爾·庫珀。托馬斯本能地嗅出到底怎麼一回事,所以並沒有為來客準備咖啡。
“啊哈,啊哈。聽說你們一起搞了一個頗有看頭的行動。沒怎麼詢問樓上那些傢伙的意見啊!但是,媽的,我很了解這些即興的玩意兒。有時候,你們沒有那種時間去等候一式三份的簽名。”埃利奧潑洛斯走到一具複合式顯微鏡前面,朝著接目鏡裡頭瞧,“啊哈。”他說。不過既然鏡台上的燈光已經關掉,他看到了什麼東西對萊姆倒是一個謎。
“或許……”萊姆開口。
“關於追捕嗎?直接談追捕這件事?”埃利奧潑洛斯四處晃來晃去。 “沒問題,來吧。城裡的聯邦大樓前面有一輛防彈廂型車。我要漢森這件案子的證人在一個鐘頭之內被送到那輛車上。珀西·克萊和布萊特·黑爾會被帶到長島的肖漢姆聯邦庇護所。他們會待在那個地方,一直到星期一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為止。句號。停止追捕行動。你有什麼意見?”
“你認為這是一個明智的主意嗎?”
“啊哈,我們確實這麼認為。我們認為這樣,比起他們被紐約警察局的人用來作為個人恩怨的誘餌,要來得明智多了。”
塞林托嘆了一口氣。
德爾瑞表示:“睜開你的眼睛看一看,雷金納德。你並沒有完全被排除在外。你看到了任何联合行動嗎?你看到了什麼專案行動嗎?”
“還有一件事。”埃利奧潑洛斯心不在焉地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萊姆身上,“告訴我,你真的認為城裡沒有人記得就是這個罪犯在五年前殺了你的幾名手下嗎?”
這個嘛,啊哈,萊姆一直希望沒有人會記得這件事。現在有人想起這件事,他和整個小組全都要陷入泥淖裡面掙扎了。
“但是,嘿嘿,”檢察官開心地說,“我不希望進行地盤之爭。我想要地盤之爭嗎?我為什麼會希望來一場地盤之爭?我要的是菲利浦·漢森,大家想抓的是菲利浦·漢森。你記得這件事吧?他才是那條大魚。”
事實上,萊姆已經差不多忘了菲利浦·漢森這件事了。現在他被提醒了之後,也跟著明白了埃利奧潑洛斯的真實企圖,他的洞察力讓他對自己覺得惱怒。
萊姆的聲音像個偷渡客一樣,偷偷地溜到埃利奧潑洛斯身旁。 “你外頭有一些非常優秀的警探,對不對?”他故作天真地問,“也就是那幾個準備保護證人的探員。”
“在肖漢姆嗎?”檢察官沒什麼把握地回答,“那當然嘍!啊哈。”
“你對他們做了安全簡報,告訴他們棺材舞者有多危險了嗎?”他像個嬰兒一般天真地問道。
檢察官停頓了一會。 “我對他們做過簡報。”
“他們得到了哪些確切的指示?”
“指示?”埃利奧潑洛斯心虛地問。他並不是傻瓜,他很清楚自己正踩進什麼樣的陷阱當中。
萊姆笑了笑,瞥了塞林托和德爾瑞一眼。 “看來我們這位檢察官朋友希望用三個證人來逮住漢森。”
“三個?”
“珀西、黑爾……還有棺材舞者本人。”萊姆嘲弄地說,“他希望活捉他,讓他成為一名證人。”他看著埃利奧潑洛斯,“所以你也打算用珀西當做誘餌。”
“只是,”德爾瑞格格地笑道,“他打算將她放在一個捕鼠器的陷阱當中。我懂了,我懂了。”
“你心裡想的是,”萊姆說,“無論珀西和黑爾看到了什麼,你控訴漢森的案子都不會太順利。”
“啊哈先生”試著拿出誠意。 “他們看到他正在丟棄一些該死的證物。見鬼!他們並沒有親眼看到他正在做這件事。如果我們找得到那些行李袋,而裡面的東西可以讓他和去年春天遭到殺害的兩名士兵之間建立關聯,我們這個案子就可以成立了,或許吧。但是第一點,我們可能找不到那些袋子;第二點,裝在裡面的證物可能已經遭到破壞。”
接下來是第三點,打電話給我,萊姆心想,我可以在清澈的夜風裡找出證物。
塞林托開口說:“但是你活捉了漢森的槍手,好讓他去指控他的老闆。”
“沒錯。”埃利奧潑洛斯雙手在胸前交叉。他在法庭上進行最後陳述的時候,一定就是這副姿態。
一直站在門口聆聽的薩克斯,在這時候提出了萊姆正準備提出的問題:“你打算用什麼條件說服棺材舞者?”
埃利奧潑洛斯問:“你是什麼人?”
“偵查資源組,薩克斯警官。”
“這並不是一個犯罪現場鑑定人員提出問題的地方……”
“那麼由我來問這個去他媽的問題。”塞林托吼道,“如果我得不到答案的話,市長也會親自提出這個問題。”
萊姆猜想,埃利奧潑洛斯大概有段政治生涯等著他,而且很有可能是段成功的政治生涯。埃利奧潑洛斯表示:“成功地起訴漢森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是這兩個惡人當中的頭子,潛在的危害最大。”
“這是個漂亮的答案,”德爾瑞的臉皺成一團,“但是完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棺材舞者同意指證漢森的話,你們準備答應他什麼條件?”
“我不知道,”檢察官推諉地回答,“我們還沒有討論到這件事。”
“保障他十年的生活?”薩克斯嘀咕道。
“我們還沒有討論到這件事。”
萊姆心中想的是他們謹慎地討論到清晨四點鐘的陷阱。如果珀西和黑爾現在被轉移走的話,棺材舞者會知道這件事,然後重新部署。他會知道他們在肖漢姆。於是,在對付了那些受命留他當活口的警衛之後,他會輕鬆地進到裡面,幹掉珀西和黑爾——還有半打以上的警官——然後從容地離去。
檢察官開口:“我們沒有很多時間……”
萊姆插嘴:“你有沒有紙?”
“我希望你們能夠配合。”
“我們不會配合。”
“你只是一個平民。”
“我不是。”塞林托回應道。
“啊哈,我懂了。”他看著德爾瑞,但是並沒有費心問他站在哪一邊。該檢察官表示:“我可以在三四個鐘頭之內,取得一紙證明保護性拘留合法的命令。”
在星期天的早上?萊姆心想,啊哈。 “我們並不准備交出他們,”他表示,“做你該做的事吧。”
埃利奧潑洛斯在他那張官僚的圓臉上掛起一個微笑。 “我必須告訴你,如果這名罪犯在任何逮捕他的行動中喪命的話,我將會親自審視槍擊委員會的報告。而且非常明顯地,我會拿出針對逮捕行動所使用的致命武器,做出你們並未得到上級人員許可的結論。”他看著萊姆,“也有可能出現平民干擾聯邦執法活動的控訴,並構成重大的民事訴訟,我只想事先警告你。”
“謝謝,”萊姆輕鬆地表示,“非常感激。”
他走了之後,塞林託生氣地表示:“天啊,林肯,你聽到了嗎?他說的是重大的民事訴訟。”
“哈哈……如果只是次要訴訟的話,他嚇不著這個傢伙。”德爾瑞插嘴說。
他們全都笑了。
德爾瑞伸了伸懶腰,然後說:“最近出現一件鳥事,你有沒有聽說過關於那個蟲子的事,林肯?”
“那是什麼東西?”
“最近有許多人都受到感染。我的特警隊成員和我出了一些任務,結果他們回來的時候,扣扳機的手指都開始出現痙攣。”
演技比德爾瑞差的塞林托誇張地說:“你們也一樣?我以為只發生在我們特勤小組。”
“不過,聽我說,”弗雷德·德爾瑞,這個街警中的表示,“我有一個治療的方式:你只需要幹掉一個真正的王八蛋,例如那個一直斜眼瞪著你的棺材舞者。這方式每回都奏效。”他打開他的手機,“我想我應該打個電話,確定我那些男女隊員記得這一劑藥方,我現在就打電話去問。”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