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棺材舞者

第10章 第二部殺人地帶

棺材舞者 杰夫里·迪弗 9177 2018-03-22
倒數四十三小時 “我已經在這裡了,萊姆。”薩克斯表示。 薩克斯爬出機動車,雙手套上乳膠手套,並在鞋子上套上橡皮圈——萊姆曾經這麼教過她,為的是避免讓她自己的腳印和罪犯的腳印混在一起。 “你說的'這裡',”他問,“是什麼地方?” “在滑行道的叉口,一排停機棚之間,卡尼的飛機可能就是暫停在這一帶的。” 薩克斯不安地盯著遠方的一排樹木。這是一個多雲潮濕,隨時都可能受到暴風雨襲擊的日子。她覺得自己成了暴露的目標。棺材舞者現在可能就在此地——也許他是回來毀滅遺留下來的證據,或是回來殺個警察以延緩調查的進度,就像幾年前在華爾街布下殺害萊姆手下的那枚炸彈。 先開槍…… 媽的,萊姆,你在嚇唬我!你為什麼把這傢伙說得像會穿牆或口吐毒液一樣?

薩克斯從機動車的後車箱取出了裝著波里光的盒子及一個大提箱。她打開提箱,裡頭有上百件的專業工具:螺絲起子、扳手、錘子、電線剪、刀子、指紋採集工具、、鑷子、刷子、鉗子、剪刀、收縮拔釘錘、槍擊殘餘物收集工具、鉛筆、塑膠袋、紙袋、證物蒐集膠帶…… 第一步,劃定封鎖範圍。 她用封鎖帶圍住了整個區域。 第二步,考慮媒體攝影鏡頭和麥克風所及範圍。 還沒有媒體出現,感謝上帝。 “你在說什麼,薩克斯?” “哦,感謝上帝還沒有讓記者出現。” “祈禱得好,但是告訴我你現在正在做什麼?” “我仍在封鎖現場。” “找出……” “入口和出口的位置。”她說。 第三步,確定行凶者進入和離開現場的路徑——兩處皆為間接的犯罪現場。

但是對於這兩個地點,她一點頭緒也沒有。他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進入現場。隱藏在某個角落、開著運送行李的貨車、油車…… 薩克斯戴上護目鏡,然後開始用波里光檢視滑行道。戶外的效果並沒有在暗房裡好,但是陰沉的烏雲,讓她看得見詭異的綠黃光線下面出現的斑點和條紋。只是,她並沒有看到腳印。 “他們昨天晚上用水沖過了。”有個聲音在她身後叫道。 薩克斯轉過身,手放在她的格洛克上,從槍套中抽出一半。 我從來不曾這麼緊張,萊姆,都是你的錯。 幾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黃線外面。她小心翼翼地朝著他們走過去,檢查他們每一個人身份證上的相片。相片上的人頭都符合她看到的面孔,她的手鬆開了槍把。 “他們每天晚上都會沖洗這個地方,如果你打算找到什麼東西的話——我想你是在找東西。”

“用高壓水柱。”第二個人補充說。 太好了,棺材舞者留下的每一個微量證物,每一個腳印,每一絲纖維都沒了。 “你們昨天晚上有沒有在這個地方看到任何人?” “一定跟那枚炸彈有關吧?” “大約在七點十五分左右。”她繼續堅持她提出的問題。 “沒有,沒有人會來這裡。這些都是廢棄的停機棚,或許有一天會被拆除。” “那你們現在來這裡做什麼?” “我們看到一個警察。你是警察,沒錯吧?所以過來瞧一瞧。跟那枚炸彈有關對不對?是誰幹的?阿拉伯人?還是那些狗屎民兵?” 薩克斯把他們趕走之後,對著麥克風說:“他們昨天晚上清洗過這個地方,萊姆,好像是用高壓水柱。” “哦,不!” “他們……”

“嗨!你好!” 她嘆了一口氣,再次轉過身,原本以為會再看到那兩名工人。但是新的訪客是一個戴著有圖案的帽子,穿著打褶便褲,而且相當自大的警察。他低頭穿過封鎖帶。 “很抱歉,”她抗議道,“這個區域被封鎖了。” 他慢了下來,但是腳步並沒有停下。她檢查了他的證件,符合。相片中的他稍稍側望,就像男性時尚雜誌的封面男孩一樣。 “你就是那個來自紐約的警察,對不對?”他爽朗地笑道,“你們那邊的製服還真是不錯。”眼睛一邊盯著她的緊身牛仔褲。 “這個區域被封鎖了。” “我可以幫忙,我上過法醫學的課程。平時我隸屬於高速公路小組,但是我也有過一些重案的經驗。你的頭髮真是不賴,我打賭已經有人這麼跟你說過了。”

“我真的必須請你……” “吉姆·埃弗茨。” 千萬不要進到這種親密的領域當中,那會變得像捕蠅紙一樣地黏糊。 “我是薩克斯警官。” “這一回還真是大騷動,一枚炸彈,真夠麻煩的!” “聽著,吉姆,這一條封鎖帶是為了把人們隔離在犯罪現場之外。現在你必須幫幫忙,站到封鎖帶後面去。” “等等,就連警察也一樣嗎?” “沒錯。” 犯罪現場典型的破壞者有五種:天氣、被害者的親屬、嫌疑犯、紀念品收藏家,還有——最糟糕的一種——警察同事。 “我不會碰任何東西,我發誓。只是看著你工作就很開心了,寶貝兒。” “薩克斯,”萊姆低聲說,“叫他從你的犯罪現場給我滾他媽的蛋。” “吉姆,從我的犯罪現場給我滾他媽的蛋。”

“要不然你會告發他。” “要不然我會告發你。” “一定要這樣嗎?”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模樣。最後的一絲調情從他咧著嘴的笑容當中消失了。 “開始行動吧,薩克斯。” 那名州警慢慢地離去,腳步緩慢得看起來自尊全無。他回頭看了一次,但是已經沮喪得無力還擊。 阿米莉亞·薩克斯開始走格子。 搜尋犯罪現場有許多種方式。帶狀搜尋——蜿蜒蛇行的模式走動——最常被使用於戶外的現場,因為這種模式可以迅速覆蓋絕大部分的地面。但是這種說法萊姆聽不進去,他使用的是方格模式——同一個方向,以一來一往的方式,一步一尺地覆蓋整個現場,然後直角轉彎,從另外一個方向再次前後搜尋。他領導偵查資源組的時候,“走格子”成了搜尋犯罪現場的同義詞。任何一個在走格子的時候抄捷徑或做白日夢而被萊姆逮到的警察,就只有祈求上天保佑了。

薩克斯現在花了半個鐘頭的時間前後走動。儘管灑水車可能消除印記痕跡,但是棺材舞者遺留下來的較大物件卻不會被沖走,也不會破壞留在滑行道一旁泥地上的腳步和身體的印記。 但是她什麼東西都沒找到。 “見鬼,萊姆,什麼東西都沒有。” “薩克斯,我打賭一定有,我打賭一定有很多東西,只要比在一般的犯罪現場再多花一點工夫,記住,棺材舞者和其他的罪犯不一樣。” 又來了。 “薩克斯。”他那低沉而充滿魅力的聲音,讓她全身顫抖,“進到他裡面,”萊姆低聲說,“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很清楚他的意思。她痛恨這種思維,但是,薩克斯很清楚,最優秀的刑事鑑定專家能夠在他們的腦袋裡,虛擬出一塊獵人和獵物之間的界線並不存在的空間。他們在現場移動的時候,並不像一名搜尋線索的警察,而是成了罪犯本人,並感覺得到他的慾求、貪念、恐懼。萊姆就有這種才華,而雖然薩克斯試圖否認,但是她也擁有這項本領。 (一個月前她曾經搜尋過一個犯罪現場,情況是一個父親謀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薩克斯在沒有其他人能辦得到的情況下,找到殺人的凶器。辦完這件案子之後,她一直被自己刺殺被害者的場面所困擾,她可以看見他們的面孔,聽見他們的尖叫。這讓她整個一星期都無法工作。)

又停頓了一會兒之後。 “跟我說話。”萊姆對她說,聲音裡的急躁終於沒有了,“你現在成了他,你走在他走過的路徑上面,用他的思維思考……” 當然,他以前也曾對她說過這些話。但是現在——就像針對與棺材舞者有關的每一件事一樣——對她來說,萊姆似乎並不只是在意找到隱藏的證物,絕對不是。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極度渴望了解這名罪犯,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以及什麼原因讓他開始殺人。 再一次的顫抖。她的思緒裡出現了一幕影像:她回到了那一天晚上。機場裡的燈光、飛機引擎的聲音、噴射引擎排出的廢氣味。 “來吧,阿米莉亞……你就是他,你就是棺材舞者。你知道愛德華·卡尼就在飛機上,你知道你必須把炸彈裝上去,只要再想一兩分鐘。”

她照著做了,從某個地方喚起了一股殺人的衝動。 萊姆繼續用一種神秘而充滿韻律的聲音說:“你非常傑出,你沒有任何道德觀念,為了達到目的,你會不擇手段,殺掉任何人。你會轉移注意力、利用別人……你手中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詭計。” 我正伺機而動。 我最致命的武器…… 她閉上眼睛。 ……就是詭計。 薩克斯感覺到一種黑暗的期待、一種警戒和一股獵殺的慾望。 “我……” 他繼續輕聲地說:“有沒有一種你可以分散駕駛員注意力的方式?” 她睜大了眼睛。 “整個區域都是空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駕駛員分心。” “你躲在什麼地方?” “停機棚全都封起來了。草地上的綠草高度並不足以藏匿。沒有卡車,也沒有油桶,沒有巷道,也沒有可以藏身的角落。”

在她的內心裡有一股絕望。我應該怎麼辦?我必須裝上這枚炸彈,我已經沒有時間了。燈光……到處都是燈光。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 她說:“我不能躲在停機棚的另一邊。那里工人太多了,不夠隱蔽,他們會看到我。” 有那麼一會兒,薩克斯又掙扎著回到自己的意識當中。而她非常納悶,她經常都覺得納悶,為什麼林肯·萊姆有能力召喚她進到別人的意識當中。這一點有時候令她惱怒,有時候則讓她覺得恐怖。 薩克斯不顧她三十二年的生命當中已折磨了她十個年頭的關節炎,蜷曲在地上。 “這個地方太開闊了,我覺得自己毫無遮蔽。” “你在想些什麼?” 那邊有人正在看著我。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不能! 太危險了。隱藏自己,壓低身子。 沒有藏匿的地方。 如果我被發現,一切就完了。他們會找到這枚炸彈,他們會發現我正在追殺這名證人。他們會將證人關在庇護所裡面,然後我再也不會有機會解決他們。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她感覺到這樣的恐慌,回到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滑行道旁的停機棚。面前的牆上有一扇破損的窗戶,大約三英尺乘四英尺。她剛剛沒有特別注意,因為窗子被一張從裡面釘上的爛夾板封了起來。 她慢慢地靠了過去。前方的地面鋪著一片礫石,上面並沒有腳印的痕跡。 “有一扇被夾板蓋住的窗戶,萊姆。夾板從裡面固定,玻璃已經破了。” “殘留在窗戶上的玻璃面臟不髒?” “很髒。” “玻璃的邊緣呢?” “不髒,很乾淨。”她了解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玻璃是最近才破的!” “很好。用力推那塊夾板。” 夾板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地往裡面掉,碰到地面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什麼聲音?”萊姆大聲叫,“薩克斯,你沒事吧?” “只是夾板發出的聲音。”她回答,再次被他的不安嚇住了。 “你看見了什麼,薩克斯?” “裡面是空的。有幾個佈滿灰塵的盒子。地面上有一些礫石……” “是他!”萊姆回答,“他打破窗子,把礫石往裡面扔,這樣他就可以站上去而不會留下腳印。這是一種老伎倆。窗前有沒有任何腳印?我打賭只有更多的礫石。”他尖酸地表示。 “沒錯。” “好,你先檢查窗戶,然後爬進去。但是一定要先尋找看看有沒有陷阱,別忘了幾年前造成爆炸的那個垃圾桶。” 不要說了,萊姆!不要再說了! 薩克斯再次用波里光四處探照一次。 “很乾淨,萊姆,沒有陷阱。我現在要檢查窗框。” 波里光只照出了一個戴著棉質手套所留下的淺淺的指印。 “沒有纖維,只有一些棉花樣本。” “停機棚裡面有沒有任何東西?有沒有值得盜竊的東西?” “沒有,裡面是空的。” “很好。”萊姆表示。 “為什麼很好?”她問,“我不是告訴你什麼印記都沒有?” “哦,但是這就表示是他,薩克斯。如果沒有值得盜竊的東西的話,戴著棉質手套打破玻璃闖進去並不太合邏輯。” 她仔細地搜尋。沒有腳印、沒有指印,沒有任何清晰的痕跡。她開動了吸塵器,把所有的塵埃都裝進袋子裡。 “玻璃和礫石裝紙袋嗎?”她問。 “沒錯。” 濕氣常常會破壞塵埃。所以雖然看起來並不專業,但有些證物最好還是用牛皮紙袋運送,而不要用塑膠袋。 “好的,我四十分鐘後將東西送回去給你。” 他們切斷了通話。 她小心地將袋子放進機動車裡的時候,心裡面卻是焦躁不安。每一回她搜尋犯罪現場,而沒有找到槍械、刀子、罪犯的皮夾等明顯的證據時,她都會有相同的感覺。她收集的塵埃或許有棺材舞者的身份以及藏身地點的線索,但是也可能只是白費一場工夫。她急著想回到萊姆的實驗室去,看看他能找出什麼東西。 薩克斯鑽進汽車,急速駛回哈得孫空運的辦公樓。她匆匆走進塔爾博特的辦公室。塔爾博特正在和一個背對著門口的高個子男人說話。薩克斯開口:“我發現他藏身的地點了,塔爾博特先生。你可以通知塔台,現場可以解除封鎖……” 高個子男人回過身,是布萊特·黑爾。他皺著眉頭,試著回想她的名字。 “哦,薩克斯警官,你好嗎?” 她習慣性地點頭示意,然後楞了一下。 他在這裡做什麼?他不是應該在庇護所裡面嗎? 她聽見輕微的哭泣聲,然後看向會議室。坐在勞倫——塔爾博特的漂亮褐髮助理——旁邊的是珀西·克萊。勞倫正在哭泣,而勇敢面對喪夫悲慟的珀西正在安慰她。她抬頭看到薩克斯,於是對她點了點頭。 不,不,不…… 然後是第三個震驚。 “嗨,阿米莉亞。”站在窗戶旁啜飲著咖啡,一邊欣賞著利爾噴氣機的傑里·班克斯愉快地說:“這架飛機真是不錯,是不是?” “他們在這裡做什麼?”薩克斯指著黑爾和珀西,忘了班克斯高於她的職位,怒氣沖沖地說。 “他們有個技工方面的問題,”班克斯表示,“珀西想要來一趟這裡,試著找出……” “萊姆,”薩克斯對著麥克風大叫,“她在這裡。” “誰?”他尖酸地問,“那裡是哪裡?” “珀西,還有黑爾,在機場。” “不可能!他們應該待在庇護所裡。” “他們不在庇護所,他們現在就在我的面前!” “不,不,不!”萊姆氣急敗壞地說。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問:“問班克斯,他是不是遵循了迂迴行駛的駕車程序。” 班克斯不自在地表示他並沒有。 “她真的堅持非來這裡一趟,不過,我試著告訴她……” “天啊,薩克斯。他就在那裡的某個地方,棺材舞者,我知道他就在那裡。” “他怎麼可能在這裡?”她一邊問一邊走向窗戶。 “讓他們低下身子。”萊姆說,“我會讓德爾瑞從調查局的白原辦公室派一輛裝甲車過去。” 珀西聽到了騷動。 “我大約一個鐘頭之後就會到庇護所去。我必須先找到一個技工來裝配……” 薩克斯揮手要她安靜下來,然後說:“傑里,讓他們留在這裡。”她跑到門口,朝外看著機場一片遼闊的灰色,一架嘈雜的螺旋槳飛機正降落在滑行道上。她把麥克風拉近嘴邊:“萊姆,他會用什麼方法上門?” “我一點都不知道,他可能會做出任何事。” 薩克斯試著再次進到棺材舞者的意識裡,但是辦不到,她腦袋裡只能想到“詭計”…… “那一帶夠不夠安全?” “還算嚴密。連續而不中斷的柵欄,州警也在入口設置了檢查機票和證件的路障。” 萊姆問:“但是他們並不檢查警察的證件,對不對?” 薩克斯看著那些制服警察,想到他們是如何若無其事地揮手讓她進來。 “糟糕,萊姆,這裡有十多輛警車,便衣警車也有幾輛。我不認識這些州警或警探……他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人。” “好吧,薩克斯,聽好,找找看有沒有當地的警察失踪。剛才的兩三個鐘頭之內,棺材舞者可能已經殺害了一名警察,並偷了他的證件和製服。” 薩克斯把一名州警叫到門口,仔細地檢查他相關的證件,確定是他本人之後,告訴他:“我們認為殺手可能就在附近,並且可能裝扮成一名警察,所以我要你去檢查這裡的每一個人。如果有你不認識的人,就告訴我。還有,問一下你的調度員,這幾個鐘頭之內是否有任何警員失去聯絡。” “我這就去辦,警官。” 她回到辦公樓內。這裡的窗戶沒有裝窗簾,班克斯把珀西和黑爾帶到一間位於里面的辦公室。 “發生什麼事了?”珀西問。 “你們五分鐘後離開這個地方。”薩克斯一邊說,一邊朝著窗外看,試著猜測棺材舞者會如何攻擊,但是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為什麼?”珀西不滿地問。 “我們認為殺害你丈夫的人就在這裡,或者正朝著這個地方過來。” “哦,別危言聳聽的,這一帶到處都是警察,所以再安全不過了。我需要……” 薩克斯厲聲對她說:“不要爭論。” 但是她還是繼續爭辯:“我們不能離開,我的技工主管剛剛辭職了。我需要……” “珀西,”黑爾不安地說,“或許我們應該聽她的。” “我們得讓飛機……” “退回房間裡,不要出聲。” 珀西的嘴巴震驚得合不起來。 “你不能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我並不是一名囚犯。” “薩克斯警官?在嗎?”剛才在外面和她說話的州警走進門內,“我很快地查看了這裡每一名穿制服的警察還有警探,並沒有陌生的面孔,也沒有任何州警或威切斯特郡警失踪的報告。但是我們的調度中心告訴我,有件事情應該讓你知道,也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是……” “告訴我。” 珀西·克萊說:“警官,我必須和你談一談……” 薩克斯不理會她,對州警點點頭:“說下去。” “白原的公路巡邏隊在兩英里外的一個垃圾箱裡發現了一具屍體。估計他大概在一個鐘頭之前,或更近的時間內遭到殺害。” “萊姆,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 薩克斯問那名警察:“為什麼你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 “是他被殺害的手法,真是一團糟。” “問他那個人的雙手和臉是不是不見了。”萊姆問。 “什麼?” “問他。” 她照著做了,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停止說話,盯著薩克斯看。 州警察驚訝得瞇起眼睛說:“沒錯,小姐,警官。嗯……至少雙手是不見了,調度員並沒有提到臉。你怎麼知道……” 萊姆急著問:“屍體目前在什麼地方?” 她轉達了問題。 “在驗屍官的車子裡。他們正準備運送到殯儀館去。” “不行。”萊姆說,“讓他們把屍體送來給你,薩克斯。我要你動手檢驗。” “那具……” “屍體,”他說,“上面有他將如何攻擊你們的答案。在我們知道將面對什麼之前,我不許珀西和黑爾離開。” 她把萊姆的要求告訴那名警察。 “好的。”他答道,“我這就去辦。就是……你的意思是把屍體送到這裡?” “是的,現在。” “告訴他們盡快送過來,薩克斯。”萊姆說,他嘆了一口氣,“情況非常糟糕!” 薩克斯不安地覺得萊姆急迫的悲痛,並不光只是為了那個剛剛受害的男人——不論他是什麼人——也為了那些或許即將喪命的人。 人們相信來复槍是一名狙擊手最重要的工具,但是這一點並不對。最重要的工具是望遠鏡。我們怎麼稱呼它,士兵?我們稱它為瞄準望遠鏡,還是瞄準器? 長官,都不是。是一副望遠鏡。這一副是紅田牌望遠鏡,三至九倍可調焦距、十字標線。沒有更精良的望遠鏡了,長官。 斯蒂芬正為M40步槍裝上的望遠鏡,長度為十二又四分之三英寸,重量僅稍微超過十二盎司,並以相對的序號來搭配這把特定的來复槍,焦距也精心地調整過。視差是在工廠裡由光學工程師固定的,所以十字線是落在五百碼外一個人的心口上面。就算狙擊手的腦袋緩緩地由左往右移動,也不會出現明顯的位移。而緩衝距離的精確程度,更讓接目鏡受到後坐力衝撞時,即使退到與斯蒂芬的眉毛僅毫米之距的地方,也不會傷到他一根頭髮。 紅田牌望遠鏡的外表光滑烏黑。斯蒂芬用絨布包裹後,藏在吉他盒的泡沫塑料夾層裡。 此刻,斯蒂芬藏在距離哈得孫空運辦公樓和停機棚三百碼的草堆裡,把望遠鏡的黑管與槍身成直角地固定在托架上面(每一次安裝的時候,總是會讓他想到繼父的十字架)。然後他將沉重的槍管子卡入位置,聽到一聲令人滿意的咔嚓聲後,他旋上槍把的螺帽。 士兵,你是一名能夠勝任的狙擊手嗎? 長官,我是最優秀的狙擊手。 你有哪些優勢? 我的體形絕佳,我非常細心嚴謹,我不是左撇子,我的視力為二〇/二〇,我不抽煙、不喝酒、不服用任何藥物,我可以靜止不動地趴臥好幾個鐘頭。我活著就是為了把子彈送進敵人的屁眼裡。 他進一步藏身到一堆葉子和草堆當中。 這個地方可能也有蟲子,他心想。但是此刻他並不覺得畏縮。他身負任務,而這件事佔據了他全部的心思。 斯蒂芬托著槍,聞著槍栓上的機油味,以及柔軟得像是安哥拉羊毛的皮帶上發出的牛油味,M40步槍是七點六二毫米的來复槍,重八磅十盎司。扳機的拉力通常是在三到五磅之間,但是因為斯蒂芬的手指非常強壯,所以他將這股拉力調高。這把武器設定的有效射程是一千碼,但是他曾經在超過一千三百碼的距離進行射殺。 斯蒂芬對這把槍非常熟悉。他的繼父告訴他,在狙擊隊裡,狙擊手並沒有拆卸槍支的權力,所以老頭也不讓他動手拆卸這把槍。不過這是他所製定的規矩中,讓斯蒂芬無法贊同的一條。所以因為一次不太尋常的叛逆,斯蒂芬偷偷地學會瞭如何拆卸、清理、修理這把來复槍,甚至包括了需要調整和置換的機件。 他透過望遠鏡檢視了哈得孫空運。他看不到那個妻子,不過知道她在裡面,或者很快就會抵達。由竊聽器從哈得孫空運辦公室電話線路錄下來的帶子中,斯蒂芬聽到了她告訴一個名叫羅恩的人,他們的計劃有所變動:他們準備先繞到機場去找一個可以裝配飛機的技工,而不會直接前往庇護所。 斯蒂芬運用低身爬行的技巧,爬到了一處微微隆起的高地上。他仍然隱蔽在樹木和草堆後面,卻能夠以更佳的視野,觀察一大片平坦的草地和距離兩條跑道之外的停機棚、辦公樓與前面的停車場。 這是一個極佳的殺人地帶,空曠、沒什麼掩蔽,所有的出入口都可以輕易地從這裡瞄準。 前門外面站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是郡警或州警,另外一個則是女人,一頭紅發蓋在一頂棒球帽下面。她是一名便衣警察,他可以認得出掛在她臀部上方那把格洛克或手槍正正方方的輪廓。他拿起射程測試儀,將分開的影像對準那個女人的紅發。他旋轉調整焦距的環狀物,一直到影像完美地合而為一。 三百一十六碼。 他把射程測試儀放回去,拿起來复槍再一次將十字線的中點對準她的紅發,瞄準那個女人。他盯著她那張漂亮的面孔,她的吸引力讓他覺得不安。他不喜歡這股吸引力,他不喜歡她這個人,而他自己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麼。 雜草在他身邊沙沙作響。他心想:蟲子。 他開始覺得畏縮。 窗子裡的臉…… 他將十字線對準她的胸部。 畏縮的感覺消失了。 士兵,狙擊手的座右銘是什麼? 長官,是“一次機會,一發子彈,一條性命”。 現場的情況好極了。一道微風從右往左吹,他估計大約時速四英里左右。空氣頗為潮濕,可以支持子彈往前飄動。由於他是在一片變化不大的地表上面射擊,所以上升熱氣流十分微弱。 他溜下那片高地,用一根末端纏著棉布的清槍桿清潔M40步槍。開槍之前一定要清潔你的武器,一點點潮氣或油漬,都會讓你的射擊偏離一英寸左右。然後他扣上槍帶,臥倒在他的窩藏地點。 斯蒂芬在槍膛裡裝了五發子彈,那是由著名的湖城兵工廠製造,品質合格的M118彈。子彈本身是一百七十三的船尾型,會以每秒鐘半英里的速度擊中目標。不過斯蒂芬還是動手做了一些改裝。他鑽開了彈芯,往裡面填裝了一些炸藥,並以能夠穿透大部分盔甲的陶製彈尖置換了標準的外殼。 他攤開了一塊擦拭餐盤的毛巾,鋪在地面上準備接住退出的彈殼。然後他用槍帶在手臂的二頭肌上面繞了兩圈,胳膊肘穩穩地撐在地上,讓前臂和地面形成絕對的直角——一具骨骼支架,再讓他的臉頰和右拇指“焊接”在扳機上方的槍托上。 然後他開始慢慢地檢視殺人地帶。 辦公室的內部並不太容易辨識,但是斯蒂芬覺得自己瞥見了那個妻子。 沒錯!就是她。 她就站在一個一頭鬈髮,白色襯衫皺得亂七八糟的高大男人後面,他的手上拿著一根香煙。一個年輕的、穿著西裝的金發男人——他的皮帶上掛著警徽——引領著他們離開他的視線。 耐心……她會再出現。他們並不知道你在這裡,你可以等上一整天,只要蟲子不…… 又是閃光。 一輛郡救護車急速地駛進停車場。那名紅發警察看到車子了,她的眼神變得興奮,然後她朝著車子跑過去。 斯蒂芬讓自己開始深呼吸。 一次機會…… 讓你的武器歸零,士兵。 三百一十六碼的正常提升角度為三分。他調整瞄準器,算盡了地心引力,然後把槍管提高。 一發子彈…… 計算風速,士兵。 長官,公式是百碼距離所測得的速度除以十五。斯蒂芬在腦袋中立刻算出:稍微小於一分的風力修正值。他根據修正值調整瞭望遠鏡。 長官,我已經準備好了,長官。 一條性命…… 一道閃電在一朵烏雲後面閃爍,照亮了辦公室的正面。 斯蒂芬開始緩慢而均勻地呼吸。 他很幸運,蟲子都離他很遠,而窗子裡並沒有看著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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