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搜查一課積存了四樁沒有解決的人命案。
從時間順序來說,有在田村町樓房旁被殺的原都廳內部新聞記者島田玄一、在山中住的公寓房間裡發現的真由美的屍體,其次是山中和司機三上的青梅案件。
此外,還有叫熊岡五郞的看護員被車軋死的事件和不二野病院小木曾妙子被害案件。這兩起案件是搜查主線之外穿插進來的。說不定軋死熊岡五郎也是這些案件中的一環。小木曾妙子被殺,三上是兇手,這個可能性很大。
只有一點沒弄清,那就是“克洛鎮”酒吧真由美的被殺。
真由美離開公寓就下落不明了,數日之後,在山中的住處發現了屍體,山中當然被當成了兇手。事實果然是這樣的話,她的失踪原因也就容易弄清了,可是到情夫的屋裡去,就得避開人們的耳目,避開了第三者,所以造成了搜查的困難。山中是怎麼殺害真由美的呢?他的動機弄不明白。那女人是他唯一的情人,再沒有其他人了解這起案件的內幕,她並不是作為玩偶被人玩弄的。奇怪的是,在發現她的屍體的頭一天晚上,她還和山中在房間裡吃麵條。不過,中華蕎麵館的老掌櫃大野謙太郎並沒有說房間裡那人就是真由美,只是從前後情形猜測的。送麵條的時候,是山中開的門,取走了兩份麵條。第二天早晨取碗的時候,老掌櫃覺得房間裡的氣味不對勁兒,叫來了管理員。那是在山中上班以後的事了。看來兩個人沒發生什麼爭執,彷彿他倆吃完麵條就睡了。在這種氣氛中,不可能引起山中的殺機。那麼,為什麼又殺了真由美?這是不可能的。從山中本身分析,目前只愛真由美一個人,再沒有喜愛其他女人,不存在爭風吃醋一類問題。
難道會有沒動機的殺人案嗎?其他殺人案,會有許多事被當做是動機的。真由美的被殺好像是孤立的。
桑木想到自己向中華蕎麵館老掌櫃詢問的時候,忘了問一個重要的內容,那就是在這之前,真由美是不是經常到山中住的那個公寓。
據公寓的管理員說,真由美從酒吧送山中回家,一直是在公寓外面分手的。而事實上是不是這女人經常在山中的房間裡過夜呢?如果在她被殺前,兩個人在一起吃過麵條,就說明他們一定是經常在一起的。
這就得弄清過去兩個人的具體情況。
桑木想像中的那個兇手,是飯田的影子。從地理情況看,山中住的公寓離岩村照相製版所很近,據蕎麵館老掌櫃說,和製版所的岩村順平密談的是飯田的身影,可以推測飯田有可能經常到山中這兒來的。
如果再弄清楚一點兒,飯田是不是和岩村順平、山中兩方面都有來往呢?
山中把真由美帶回自己房間,請她吃麵條的時候,如果飯田也在那裡,這就是三個人了。即使真由美不在那裡,飯田和山中兩個人正談話的時候,蕎麵館也可能送過麵條的。如果問一問蕎麵館的老掌櫃,也許能弄清屋裡那個人是不是飯田。
太疏忽了!這一點非常重要。
使桑木更加註意的是,中華蕎麵館的老掌櫃說是親眼見過兩個人在背地裡談過話,恰恰在當天夜裡就發生了岩村順平自殺事件。岩村順平的自殺是不是由飯田的壓力造成的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也有可能去找山中。飯田的一系列行動,是很值得思考的。
桑木的推測,又向前邁了一大步,只是推不倒擋在前面的這一堵“牆”,如果什麼地方出現一個小缺口,這屹立在面前的障礙就會輕易地被摧毀。
桑木不慌不忙地向大森進發了。
在滿員的公共汽車上,他緊握著皮革吊環,循著自己的思路探索著。車窗外常見的景物已引不起他的興趣,完全不覺乘車時間的寂寞。他已經陷入一種精神恍惚狀態之中,對看到的一切毫不介意,這反而使他的思維更加活躍了。
——等一等!
他想到了一件事。
——對,這裡還有一條線!
那就是他過去推斷的,飯田讓那個忠者和看護員等候的地方——岩村照相製版所。
上次參加岩村順平葬禮的時候,曾問過那裡的工匠,證實那裡並沒有地下室,倒是有空屋子。當時只認為就在那裡;現在看來這種想法有些牽強。和那里相比,山中住的公寓白天是很清靜的,通過樓下的土地面房間可以直接上樓。桑木曾去過兩次,從樓梯到山中的房間,從來沒碰上一個人。也就是說,一天當中公寓裡是寂靜無聲的。了解這個情況的人,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利用這個地方。
公寓裡的一棟房間住幾戶人家,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彼此互不關心,在這種地方,飯田把兩個人帶進去,用事先從山中那要來的鑰匙打開房門。患者當時病狀還沒發作,和平常人一樣,從表面看還以為山中屋裡來了三位客人呢。這在誰的屋子裡也是常有的事,絕不會使人懷疑。
桑木想,這樣看來,看護員和患者在山中屋子里呆的時間是從傍晚到夜裡十一點左右。不用說,那兩個人一定是餓了,山中是單身漢,不會有多餘的食物。這時,誰都會想到去附近飲食店要些現成的份飯,最近的就是那家中華蕎麵館了。
這些只要問一下中華蕎麵館的老掌櫃,就能明白了。
桑木下了公共汽車,直接走進那家中華蕎麵館。
“您來了。”
一個十八九歲的侍女向那慢騰騰坐下來的桑木說道。
“老掌櫃在嗎?”
可能是聽到桑木說話的聲音,老掌櫃從裡邊走了出來。
“您看,我又來了。”桑木向老掌櫃笑了笑。
“歡迎,歡迎。”
老掌櫃也笑嘻嘻地坐在桑木對面。他頭上纏著手巾,腰里繫著臟圍裙。
“前些時蒙您幫助,多謝了。”桑木寒暄了幾句,接著問道。 “今天有件事冒昧地來釘聽一下。到山中房間去取碗碟的時候,是您親自去的嗎?”
“是呀,是不是說從壁櫥裡發現女屍的那次呢?”
“是的,你不是說,那是前一天送去的飯嗎?”
“是啊,山中先生親自來訂的飯,他說是來客人了。”
“一點也不錯,在這以前,是不是也這樣送過呢?”
“山中先生那裡嗎?嗯……有過兩三次,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是來了女人的時候?”
老掌櫃略微想了想。
“是啊,有一次從門縫裡看見坐著一個穿西服的女人。山中先生好像不願叫我看似的,我反而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因為好奇,嘿嘿嘿。”
“啊,是這樣。那每次都是送兩份飯嗎?”
“對,是的。”
“沒有送過三份嗎?也就是說,還有一位客人。”
老掌櫃又想了想。
“沒有過。一直送兩份。”
“兩份也好,客人總是女人嗎?沒有來過男客人?”
“哎呀,這種時候不太多。”
“是嗎?”
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來了。桑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真香。”
“是不錯吧?我們這特別注意下料。”
老掌櫃得意洋洋地說道。
“再往都中心一點的話,我想這買賣就更興隆了。”
“大夥都這麼說嘛,不過往市中心挪動可得一大筆錢哪。我這個家底兒充其量也不過能把鄰居家那廠子的地基買下來,這也夠我折騰的了。”
“啊,這事有眉目了嗎?”
“快了。”
“那可該祝賀你嘍,看來攢了不少錢啊。”
“您別開玩笑了,我是和人家借的錢,又死乞白賴央求才轉讓給我的。光憑著中華蕎麵館,再賺錢也成不了大氣候。”
“夠可以的了,看來還是當生意人啊。”桑木連麵湯也喝下去了。 “咱們還談那個事吧。今年二月十七日晚上,沒給山中那里送過飯嗎?”
“二月十七日?那可有些日子了。”
“那時候,山中在家或許不在家,他在的話,就是三個人,不在,就是兩個人,都是男人。”
“你說的太奇怪了。嗯,二月十七日……”
老掌櫃望著天花板想著。這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了,日期雖然沒錯,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這個老掌櫃是不會想起來的。桑木只好暗示道:
“你在報上看到過田村町一名記者被青酸加里毒死的事嗎?”
“對,是有那麼一回事。”
看來,老掌櫃有過這個印象。
“就是那天晚上的事,山中房間裡來了兩個男客,有沒有這種印象呢?”
“這麼一說,那天就是二月十七日啊!鄰居那家製版所訂了十二三份夜餐,記得那時候忙得不可開交,對了,正忙的時候,山中先生那兒又要送兩份麵條,這就更叫我忙上加忙了。記得是有這麼回事。”
“到底有這麼回事。那是在十七日晚上,沒記錯吧?”
“第二天,我看到報上登出了田村町的消息。確實是在十七日晚上。”
“那是誰來訂的飯?”
“那天早晨山中先生上班路過的時候,他說晚上要來兩位客人,要送去兩份麵條。”
“那麼說,當天晚上山中先生沒在家?”
“就是,就是。”
“那你一定是送飯去了,是在幾點鐘呢?”
“我想是九點鐘左右吧。”
“九點鐘左右嗎?”
桑木在想,飯田帶著看護員和患者回到不二野病院是十一點多鐘,飯田從田村町那個現場返回山中住的公寓可能是十點鐘左右吧。九點去送飯,正好是給在山中房間裡等候飯田的看護員和患者吃的。
“那麵條是誰從你手裡接過去的呢?”
老掌櫃又想了想,說道:
“記不清了,是一個生人。”
“是一個人接過去的嗎?”
“不,是兩個人。有一個是短頭髮,臉色蒼白的人。”
那一定是精神病患者了。
“另一個人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
那個人就是飯田的幫手——所謂的看護員。
桑木對這一點有些懷疑,叫林田的那個看護員年齡要小一些……又一想,不對!那個林田就是阿角,以前是這家中華蕎麵館送貨的,後來被岩村順平弄去,交給了他弟弟章二郎,從章二郎那裡又轉給了飯田,成了從犯,他辭退了不二野病院的工作,到西巢鴨的“水月”當了廚師。
如果是那個看護員“林田”,中華蕎麵館的老掌櫃不會不認識的,因為“林田”就是從這個蕎麵館出去的那個阿角。儘管如此,這個老掌櫃卻說不認識。
桑木猛一抬頭,只見那老掌櫃正以奇異表情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