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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衛生檢疫所監獄——豪華大旅館

八一三 莫里斯·勒布朗 14183 2018-03-22
全世界爆發出一片歡笑。當然,亞森·羅平被捕造成了極大的轟動。公眾對警察大唱讚歌。這場報復,警方盼了這麼久,如今終於完成了,而且完成得十分漂亮,受人讚揚,也是當之無愧的。大冒險家被緝捕歸案了。那非凡的、天才的、無影無形的英雄將像別的囚犯一樣,在牢房的四面牆壁之間苦苦呆坐了。這一回,也輪到他被那了不起的力量粉碎了。這力量就叫做正義。它或遲或早,終究要不可避免地衝破敵人設置的一切阻障,摧毀對手的一切抵抗。 這一切被人到處敘說,傳揚,印刷,評論。警察總監獲得了三級十字勳章,韋貝先生獲得了四級十字勳章。大家都誇讚他們的部下勇敢靈活。到處都是掌聲,萬民歡唱勝利。有人寫文章,有人作演講,盛讚這一仗打得漂亮。

就算是這樣吧!可是,在這美妙的頌歌大合唱中,在這喧嚷歡慶之中,仍有什麼東西壓倒了一切。這就是一片瘋狂的、嘈雜的、自發的、無法抑制的笑聲。 這個亞森·羅平,竟當了四年保安局長! ! ! 他當了四年保安局長!實實在在的、合法的局長,享有這個職務所賦予的一切權利,得到上司的器重,政府的偏愛,萬民的敬佩。 四年來,讓民眾生活安寧,財產受到保障,這個任務交給了亞森·羅平。 他保證法律的執行,保護無辜者,追捕罪犯。 他作了多麼有效的工作!社會秩序從沒有這樣安定。罪行從沒有這樣迅速準確地偵破!大家記起德尼祖案,里昂信貸銀行失竊案,奧爾良快車遭劫案,多爾夫男爵遇害案……眾多出人意料,令人震驚的勝利,眾多驕人的業績。這些功勳,完全可與最著名的偵探取得的最顯赫的勝利相媲美。

從前,在慶祝偵破盧浮宮縱火案,罪犯緝拿歸案的大會上,內閣總理瓦朗格萊發表了演說,為勒諾爾曼先生有些專橫的工作作風作了辯護。他說:“勒諾爾曼先生以其眼光和活力,以其雷厲風行和當機立斷的品質,以其出人意料的手段和無窮無盡的辦法,讓我們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仍然活著,唯一能夠與他分庭抗禮的人,這就是亞森·羅平。勒諾爾曼先生,就是為社會服務的亞森·羅平。” 這一回,勒諾爾曼先生真是亞森·羅平了! 他是不是俄國王子,大家並不關心。反正亞森·羅平慣於搞這類喬裝改扮。可是他當上了保安局長,這是多麼有趣的諷刺呀!這個與眾不同的人的所作所為,表現了多麼驚人的想像力啊! 勒諾爾曼先生!亞森·羅平! 今天,大家才明白他那些表面看來十分神奇的花招是怎麼玩的。直到最近,公眾還為此困惑,警方還為此不解。大家才明白,為什麼他的同夥在定好的日子,光天化日在司法大樓演出一場智劫犯人的活鬧劇了。他本人不是說了:“要是公眾知道這次越獄使用的方法是多麼簡單,一定會大吃一驚。大家會說,就這麼回事!是啊,就這麼回事,可是你也得想到啊。”

的確,這是個極為簡單的辦法:只用當上保安局長就行了。 亞森·羅平是保安局長,所有警察在服從他的命令時,就無意地不自覺地變成了亞森·羅平的同謀。 多麼有趣的喜劇!多麼令人欽佩的虛張聲勢!在我們這個軟弱的時代,這是多麼威武雄壯鼓舞人心的鬧劇!儘管身陷囚籠,無可挽回地失敗了,可是無論如何,亞森·羅平還是個大贏家。他從牢房裡照耀全巴黎。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是公眾的偶像,都更是主宰! 第二天亞森·羅平在他所稱呼的“衛生檢疫所監獄——豪華大旅館”一覺醒來,就清楚地知道他以塞爾尼納和勒諾爾曼這兩個名字,以王子和保安局長這兩個身份所遭到的逮捕必將產生極大的反響。 他搓著手說:“對於孤獨的男人,最好的慰藉就是同代人的稱讚。啊,光榮!你是活著的人的太陽!……”

在日光下,他覺得這間牢房更為稱心如意。窗戶設在高處。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棵樹的部分枝葉。透過枝葉的間隙,可以看到藍藍的天空。 牆壁是白色的。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都拴在地上。屋裡的一切都乾乾淨淨,給人以好感。 “嗬!”他說,“在這兒療養一段,還是有意思嘛……不過,我們來洗漱洗漱……該有的用具都準備好了嗎?……沒有……既是這樣,那就該揍女僕兩下囉。” 他按了門旁的一個裝置,走廊裡一個圓形顯示板立刻有了顯示。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鐵閂抽開了,鎖也打開了。一個看守露了面。 “朋友,來點熱水。”亞森·羅平說。 那看守怔怔地望著他,十分氣憤。 “哦!還要來一條毛巾!”亞森·羅平又叫道,“見鬼!連毛巾也沒有!”

那看守抱怨道:“你是嘲弄我,對嗎?還是別這樣吧。” 他正要退出去,亞森·羅平猛一下抓住他的手臂:“你要是肯替我寄封信,就可得一百法郎。” 他從口袋裡抽出一張一百法郎的鈔票,遞給看守。這是他避開搜身藏下來的。 “信呢……?”看守接過鈔票,問。 “喏!……馬上就寫。” 他坐在桌旁,用鉛筆在一張紙上劃了幾個字,塞在一個信封裡,在信封上寫道: 看守拿了信,走了。 “這下寄走一封信了。”亞森·羅平尋思,“它會安全寄達收信人手裡,就和我本人親自投送一樣靠得住。最多過一個鐘頭我就會收到回复。我正好用這段時間來檢查一下處境。” 他坐在椅子上,小聲概括道:“總之,我現在要與兩個對手作戰:第一,把我抓住,但為我所看不起的社會;第二,一個沒有抓住我,我也沒有看不起的陌生人。是他報告警方,說我是亞森·羅平。是他猜出我是勒諾爾曼先生。是他關閉了地道門。又是他讓我進了監獄。”

亞森·羅平思索片刻,繼續小聲道:“因此,說到底,是我與他的鬥爭。為了進行這場戰鬥,也就是說,為了查明克塞爾巴赫案件,實現他的計劃,他害我進了監獄,而他自己自由自在,誰也不認識他,看不見摸不著,掌握了兩張王牌:皮埃爾·勒迪克和斯坦韋格老頭……總之,他把我徹底擠開以後,他就達到了目的。” 他又停下來思索片刻,而後又是獨白:“局勢不妙。一邊佔盡上風,一邊卻毫無優勢。與我作對的,是一個勢均力敵,甚至比我強的人。因為他毫無顧忌,我卻瞻前顧後,備受拘束。而要向他進攻,我又沒有武器。” 最後這句話,他下意識地反复說了幾次,然後他不作聲了,兩手捧著額頭,沉思起來。 過了好久,他見門開了,便說:“請進,典獄長先生。”

“這麼說,您在等我?” “典獄長先生,我不是給您寫了一封信,請您來嗎?我一直認定看守會把信交給您。我這樣有把握,以致在信封上寫的都是您的姓名打頭的字母SB,還有您的年齡:四十二歲。” 的確,典獄長名叫斯塔尼斯拉·博萊利,四十二歲。這是個模樣兒好看的人,性情溫和,對待在押犯能多寬容就有多寬容。他對亞森·羅平說:“我下屬的廉正,您不要小瞧了。這是您的錢。等您出獄時還給您……現在請您再進一次'搜查室'。” 亞森·羅平跟著博萊利來到那間小房子,脫了衣服,讓獄方檢查。獄方這樣懷疑也是有道理的。他經受了最細緻的檢查。 然後,他又被帶回牢房。博萊利先生說:“作了這番檢查,我就放心多了。”

“典獄長先生,檢查得好。您的部下給這種職位帶來了清廉的氣息。我很滿意。謹向他們表示感謝。” 他拿出一張一百法郎的鈔票,遞給博萊利先生。博萊利身子一震:“啊!這,可是……這是從哪裡來的?” “您就別挖空心思想了,典獄長先生,這樣沒用。我這樣的人,過的是這樣一種日子,是時刻作了準備,以應付各種意外情況的。不管遇到什麼不幸的事情,哪怕極嚴重極困難,甚至坐了班房,我也不會落到彈盡糧絕的地步。” 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的中指,使勁一扯,若無其事般地拿給博萊利先生看。 “典獄長先生,不要怕。這不是我的指頭,只是個羊腸做的套管,巧妙地上了顏色,套在中指上嚴絲密縫,看上去就像真的。”

他又笑著補充一句:“當然,第三張一百法郎的鈔票就藏在這裡……有什麼辦法呢?人家身上有錢包,可以……總得利用才是……” 看到博萊利先生一臉惶恐,他不說下去了。 “典獄長先生,請不要認為,我是拿這些在社會上混飯吃的小本事來迷惑您。我只是想向您表明,您面對的是一個……稍稍有點特別……的主顧……想告訴您,如果我違犯了獄中的規定,您千萬不要驚奇。” 典獄長鎮定下來了,明確表示:“我願意相信您會遵守獄規的,不致逼我採取嚴厲措施……” “這樣做您會很為難的,對嗎,典獄長先生?我正是為了使您免於為難,才預先向您表明,這些措施對我沒用,既不能阻止我隨意行動,也不能阻止我與朋友通信,向受我影響的報紙寫稿,繼續完成我的計劃,更不能禁止外界交託我重要物品,總之,阻止不了我準備越獄。”

“您想越獄!” 亞森·羅平開心地一笑。 “典獄長先生,請想一想……我進監獄的理由只有一條,就是能從這裡出去。” 這理由似乎不足以讓博萊利先生信服。他也勉強笑起來。 “有準備的人一個頂兩個……” “我正希望這樣。典獄長先生,請採取一切措施,什麼也不要遺漏,免得將來受人家的指責。另外我也設法安排好,使我的越獄至少不致影響您的飯碗,當然麻煩還是免不了的。典獄長先生,我要跟您說的就是這些話。您可以走了。” 博萊利先生心裡被這個與眾不同的囚犯攪成了一團亂麻,對已經在準備的事件深為不安。等他一走,亞森·羅平就倒在床上,囁嚅道:“哈!我的羅平老伙計,你可真有膽量!好像真知道怎樣出去了似的!” 衛生檢疫所監獄是按輻射形狀建的。主建築中間是一個圓點,從那裡向外伸展出一條條走道。圓點中心是一間玻璃監視室,囚犯只要走出囚室,就會立即被監視的看守看到。 來監獄參觀的人覺得驚奇的是,他們時時碰到一些囚犯無人跟著,在監獄裡走動,就像是自由人一樣。其實,囚犯們從一處地方到另一處地方,比如說,從囚室走到院子裡等,要把他們拉到法院去接受預審的囚車,必須穿過一條條筆直的走廊,每條走廊後面都有一道門,每道門由一個看守專門把守。他負責開門,並監視里外兩條走廊。 囚犯表面看上去無人跟隨,其實是由一道門送到另一道門,由一個人的眼皮下送到另一個人的眼皮下,就像一個包裹,從一隻手傳遞到另一隻手。 外面,城市自衛隊的士兵接收了囚犯,就把他塞入俗稱“生菜籃”的囚車上的一個籠子。 這是平常的做法。 對於亞森·羅平,就不是這樣了。 對這種走廊之間的行走,對於囚車,對監獄裡的一切,警方都信不過了。 韋貝先生親自帶了十二個警察前來提審。這十二個人都經過了嚴格挑選,是他手下的精兵強將,並且都武裝到了牙齒。他們從囚室門口提了犯人,押到一輛租來的馬車上。由他手下的人駕車。前後左右,都有城市自衛隊的士兵跟著押送。 “好哇!”亞森·羅平叫起來,“這麼看重我,真叫我感動。把儀仗隊都請來了。喲,韋貝,你真有等級觀念!沒有忘記對頂頭上司應該表示尊敬。” 他拍拍韋貝的肩膀:“韋貝,我打算辭職,指定你來作我的接班人。” “我差不多已經接了。”韋貝說。 “多好的消息!我原來還為越獄擔心,現在放心了。從韋貝就任保安局長那一刻起……” 韋貝先生沒有應戰。面對這個對手,他生出一種奇怪而復雜的感情,其中有對亞森·羅平的畏懼,有對塞爾尼納王子的尊敬,有對勒諾爾曼先生的一貫敬佩,還夾雜著怨恨、嫉妒和仇恨已經宣洩的滿足。 一行人來到司法大樓。已經有保安局的人在樓下等候。看到杜德維爾兄弟這兩名優秀部下也在裡面,韋貝先生十分高興。 “福爾默里先生在嗎?” 他問他們。 “局長,在。預審法官在他辦公室裡。” 韋貝先生上樓梯,後面跟著亞森·羅平,杜德維爾兩兄弟一左一右夾著他。 “熱納維耶芙呢?”他問。 “救出來了……” “她在哪兒?” “她祖母家。” “克塞爾巴赫夫人呢?” “在巴黎,住在布里斯托爾旅館。” “絮扎納呢?” “不見了。” “斯坦韋格?” “什麼也不知道。” “杜邦別墅被看起來了吧?” “對。” “今早報紙上沒有壞消息吧?” “沒有。” “好。按這個辦法,可以給我寫信。” 他們來到了二樓的內部走廊。亞森·羅平把一個紙團塞到兩兄弟中的一個手上。 當韋貝副局長帶著亞森·羅平走進福爾默里先生的辦公室時,這位先生說了一句妙語:“啊!您來了!我原來就相信,哪天我們會把手搭在您身上的。” “我也相信是這樣,預審法官先生。”亞森·羅平說,“不過我很高興,因為命運指定您來還我這個誠實人以公道。” “他在嘲弄我。”福爾默里先生想。 於是,他用同樣半是譏諷半認真的口氣,回敬道:“先生,您這個誠實人此刻應該交待所犯的三百四十四起盜竊、詐騙、造假、敲詐勒索和窩贓罪。三百四十四起吶!” “怎麼?就這麼一點點?”亞森·羅平叫起來,“我真是不好意思。” “您這個誠實人,今天應該交待謀殺阿爾唐漢姆的罪行。” “喲,這件倒是新的。預審法官先生,這是您的主意吧?” “正是。” “太厲害了!說實在的,您進步不小哇,福爾默里先生。” “您被捕的時候,那種姿勢表明阿爾唐漢姆無疑是您殺的。” “是無疑。不過我要問一句:阿爾唐漢姆是死於什麼傷?” “喉部一處刀傷。” “刀子呢?” “沒找到。” “如果是我殺的,怎麼會找不到的,因為我就是在被殺者身邊被逮住的。” “那麼,照您看,謀殺是……?” “就是殺害克塞爾巴赫先生、夏普曼的人殺的。傷口的特點就是足以使人信服的證據。” “可他從哪兒逃走了?” “發生慘案的房間裡有一道翻板活門,他就是從那裡逃走的。” 福爾默里先生顯出狡猾的樣子。 “您怎麼不走那條路逃命呢?” “我試過了。可是半路上有一道門打不開。就在我作這番嘗試期間,那傢伙又走回來,殺了同夥,因為他怕同夥守不住秘密,把他供出來。我原來準備了一包衣服,也被他這時拿了藏在壁櫃裡。後來被你們搜出來了。” “為什麼準備這包衣服。” “為了化裝。我到格利西納的目的是:把阿爾唐漢姆交給司法當局,讓我假扮的塞爾尼納王子隱去,我作為……” “勒諾爾曼先生再次出現,也許是這樣?” “正是這樣。” “不對。” “什麼?” 福爾默里先生狡黠地笑著,左右搖著食指。 “不對。”他重複一句。 “什麼,不對?” “勒諾爾曼先生的故事……朋友,編這麼一套騙騙公眾是可以的,可我福爾默里先生,您是騙不了的。我決不相信什麼亞森·羅平和勒諾爾曼是一個人的鬼話。” 他放聲大笑。 “亞森·羅平,保安局長!不可能!別的您都可以做到,就是這一條做不到!有界限……我是個有頭腦的人……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私下說說,出於什麼理由要編出這一套謊言?我承認,我不大明白……” 亞森·羅平驚愕地看著福爾默里先生。儘管他很了解這位先生,還是沒有想到他自負和糊塗到這種地步。塞爾尼納王子的雙重身份眼下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事。只有福爾默里先生…… 亞森·羅平朝韋貝先生轉過頭去。韋貝先生聽得目瞪口呆。 “親愛的韋貝,我覺得您的升遷完全泡湯了。因為我要不是勒諾爾曼先生,那他就必定還活著……只要他活著,我相信福爾默里先生憑著他的嗅覺,就一定會把他找出來……在這種情況下……” “亞森·羅平先生,我們會找到他的。”預審法官大聲說,“……這件事由我負責。我承認,將來讓您和他對質,場面一定精彩。” 他放聲大笑,指頭在桌上敲起了鼓點。 “這真有趣!啊!跟您打交道是不會乏味的。這麼說來,您若真是勒諾爾曼先生,那麼讓人逮捕自己的同夥熱羅默就是您幹的吶!” “當然是!難道不應該讓內閣總理高興?不應該救一救內閣?這是歷史性的壯舉。” 福爾默里先生捧腹大笑。 “啊!這事,笑得我要死!上帝啊,這事多麼滑稽啊!這句回答,會傳遍全世界。好吧,照您的說法,克塞爾巴赫先生遇害以後,一開始是我與您在大旅館作調查,對吧?……” “您調查王冠失竊案時也是和我在一起。那時我是德·夏爾默拉斯公爵。”亞森·羅平譏諷道。 聽到他提起那段不光彩的往事,福爾默里先生身子一震,滿心的快樂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踪,板起一副臉說:“看來,您還死抱著那套謬論不放?” “我也是沒法子,因為這是事實。真正的勒諾爾曼先生已經死了。您只要坐上去交趾支那的郵船到西貢,很容易找到證明這件事的依據。我是頂替了那個誠實人。將來我可以把他的死亡證拿給您看。” “說謊!” “唉!預審法官先生,我跟您說實話,這些對我來說,完全無關緊要。如果您不願意我是勒諾爾曼先生,那我們不再談他就是;如果您希望是我殺了阿爾唐漢姆,那也隨您的便。您愛提供什麼證據就提供什麼好了。我再向您說一遍,這一切對我毫不重要。我把您的問題和我的回答都看作無效。您的預審根本不算數。就為了這個原因,等它一結束,我就要遠走高飛。只是……” 他大模大樣地搬了一把椅子,在桌子另一邊福爾默里先生對面坐下來,冷冷地說:“有一個但是,這就是:先生,您得明白,不管表面如何,不管您打的是什麼主意,我都不想浪費時間。您有您的事……我也有我的事。您拿了薪金,得乾您的事。我幹自己的事……自己給自己開錢。我現在幹的事情,不能有一分鐘分心,不能停一秒鐘。因此,我要繼續幹下去。可是,由於你們迫使我一時在牢房的四壁之間閒得無聊,繞指頭打發時間,我也只好委託你們兩人繼續我的事業。明白嗎?” 他站了起來,態度傲慢,滿臉鄙夷不屑的神氣,顯得那樣威嚴,強大,以致兩個對話者不敢打斷他的話。 福爾默里先生裝出在一旁看熱鬧尋開心的樣子,打算一笑置之:“真是奇談怪論!可笑!” “先生,不管可不可笑,這都是肯定的事。審問我,調查我是否殺了人,調查我的個人經歷,過去的輕重罪行,這都是一些無聊小事,我允許你們從中尋開心。只是有一條,交給你們的使命,你們時時要放在心上。” “什麼使命?”福爾默里先生問,仍然是嘲弄的口氣。 “這就是,你們要接替我,去調查克塞爾巴赫先生的計劃。尤其是找到德國臣民斯坦韋格老頭。他被那死去的阿爾唐漢姆男爵劫持,並非法監禁起來了。” “這案子是怎麼回事?” “我還是……或確切地說,我以為自己是勒諾爾曼先生的時候,一直把這案子留給自己。有一部分案情是在我辦公室發生的,離這兒不遠。韋貝不應該完全不知道。簡要地說,斯坦韋格老頭知道克塞爾巴赫先生那個計劃的秘密。阿爾唐漢姆也在追求同一個目標,因此劫持了那老頭。” “人是不會這樣消失的。一定在什麼地方,這斯坦韋格。” “確實是的。” “您知道在哪兒?” “知道。” “能不能告訴我……” “杜邦別墅區二十九號。” 韋貝聳聳肩。 “那麼,是在阿爾唐漢姆家裡?在他住的樓裡?” “對。” “他這些蠢話真是可以相信吶?我在男爵口袋裡搜出了地址。一個鐘頭後我的部下就佔據了那座樓房。” 亞森·羅平放心地吐出一口氣。 “啊!好消息!我真怕那個同夥,那從我手裡溜走的傢伙去了那兒,再次把斯坦韋格帶走了哩。那些僕人呢?” “走了!” “對,那傢伙一個電話就可通知他們撤退。可是斯坦韋格還在那兒。” 韋貝先生不耐煩了:“裡面沒有人。我跟您再說一遍,我的部下沒離開過那幢樓。” “保安局副局長先生,我給您搜查證,您親自去杜邦別墅區那幢樓裡搜查……搜查結果,明天向我報告。” 韋貝先生再次聳聳肩,卻沒有註意對方這番話是多麼不得體:“我有更緊要的事情……” “保安局副局長先生,再沒有比這更緊要的事了。您要是耽擱了時間,我的計劃就全泡湯了。斯坦韋格老頭就說不了話啦。” “為什麼?” “因為至多再過一兩天,您不給他送吃的,他就要餓死了。” “是十分嚴重……十分嚴重……”福爾默里先生思索片刻後,喃喃說道,“可惜……” 他微微一笑。 “可惜,您透露的情況犯了個大錯誤。” “哦!什麼錯誤?” “亞森·羅平先生,這一切只是個大騙局……您要我怎麼說?我開始識破您的花招了。您的詭計越是隱蔽,我就越是提防。” “傻瓜!”亞森·羅平罵了一句。 福爾默里先生站起來。 “審訊完了。您明白,這只是純粹走走過場,讓決鬥雙方見見面。既然劍已經拔出來了,就只缺必不可少的證人了。您的律師呢?” “哦!非要不可嗎?” “非要不可。” “這種……成問題的法庭辯論,也要勞煩律師嗎?” “必須勞煩律師。” “既是這樣,我就選甘貝爾先生。” “律師公會主席。好,您會得到很好的辯護的。” 第一場審訊就這樣結束了。又是杜德維爾兩兄弟一左一右把他押下樓梯。他小聲地吩咐他們:“看守熱納維耶芙的房子……固定四個人看守……克塞爾巴赫夫人也一樣……她們都受到了威脅。他們會去搜查杜邦別墅……你們也要去。要是發現了斯坦韋格,設法讓他沉默……必要時可以用點火藥。” “老闆,您什麼時候出來?” “眼下沒辦法……再說也不急……我休息休息。”來到下面,他又見到那些城市自衛隊的士兵。他們團團圍住馬車。 “孩子們,回家。”他叫道,“而且要快。我兩點整與自己有個約會。” 一路上沒有出事。回到牢房,亞森·羅平寫了一封長信,向杜德維爾兩兄弟作了詳細的指示。又另寫了兩封信。 有一封是寫給熱納維耶芙的: 還有一封是寫給多洛萊·克塞爾巴赫的: 桌上有幾個信封。他取了一個,又取一個。正要寫第三個時,忽然瞥見一張白紙條,不免大吃一驚,紙上粘貼著一些詞,顯然是從報上剪下來的。 他讀道: 這個異乎尋常的無名角色再次讓亞森·羅平覺得恐懼和厭惡,就像觸到分泌毒液的軟體動物、爬行類動物那樣反感、噁心。 “又是他!”他說,“把手一直伸到這裡面來了!” 正是這點讓他覺得恐懼。他一下就看出這個對手十分強大,與他的實力不相上下。可他擁有巨額資財,到底有多少,連他本人也弄不清呵。 他立即懷疑條子是看守放進來的。可是這樣一個面容冷峻、表情嚴肅的人,怎麼可能會讓人收買呢? “唉!不管怎麼說,這終究是好事嘛!”他叫起來,“以前跟我交手的,都只是一些笨蛋……我只好讓自己當上保安局長,來跟自己鬥著玩……這一回我可是碰著對手了!……來了個遠遠勝過我的人……簡直可以說把我玩弄於股掌……我要是能從監牢深處躲過他的打擊,把他打敗,見到斯坦韋格老頭,從老頭口裡掏出秘密,執行並且實現克塞爾巴赫先生的計劃,保護克塞爾巴赫夫人,為熱納維耶芙贏得幸福和財富……那樣亞森·羅平……才稱得上是亞森·羅平……為了這一點,先睡一覺再說……” 他躺到床上,低語道:“斯坦韋格,別死,忍到明晚,我保證……” 他睡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還有第二天一上午。將近十一點鐘,有人來通知他,甘貝爾律師在律師會客室等他見面。他答道:“請告訴甘貝爾先生,他如果需要了解我的行為和事實,只用查閱十年來的報紙即可。我的過去已經屬於歷史了。” 到中午,又用昨日那樣的排場和措施,把亞森·羅平押到司法大樓。他見到了杜德維爾兄弟中的老大,說了幾句話,把三封信交了。然後,他被帶到福爾默里先生的辦公室。 甘貝爾先生已經在那兒,帶了一大包材料。 亞森·羅平立刻向他致歉:“親愛的大師,剛才未能見您,深表歉意。同時,對您願意承擔這樁苦事,這無益的苦事,也表示遺憾,因為……” “是啊,是啊,我們知道,”福爾默里先生打斷他的話,“知道您要去旅行。這沒問題。不過在出門之前,我們還是來幹活。亞森·羅平,儘管我們多方調查,對您的真名,我們還是沒有掌握確鑿的材料。” “這真是怪事!我本人也不清楚。” “對於您是否是一九××年被監禁在衛生檢疫所監獄、首次越獄時的亞森·羅平,我們甚至也不能肯定。” “'頭一次越獄',這詞用得很準確。” “確實,”福爾默里先生繼續說,“人體檢測處保留了亞森·羅平的卡片。上邊記錄的人體特徵,與您現在的完全不符。” “越來越離奇了。” “特徵不同,尺寸不同,印記不同……甚至兩張照片也完全不同。因此我要求您如實告訴我們您的真實身份。” “這正是我想問您的事情。我用了那麼多假名,到最後把本名也忘記了。我都不認識自己了。” “這麼說,您是拒絕回答。” “對。”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您打定主意這樣做?” “對。我跟您說了:您的調查無關緊要。我昨天交給您任務,去調查我感興趣的事情。我等著調查結果。” “而我哩。”福爾默里咆哮起來,“我昨天跟您說了,您那斯坦韋格的故事,我一個字也不相信。我是不會去調查的。” “那麼,昨天我們會見之後,您為什麼又和韋貝一塊去了杜邦別墅,仔細搜查了二十九號呢?” “您怎麼知道的?……”預審法官問,相當氣惱。 “從報上……” “啊!您還讀報!” “我必須了解情況。” “我為了問心無愧,的確去了那座房子,粗略看了看,沒有把它當作一回事……” “相反,您十分重視,把我交的任務完成得很好,值得表揚。直到現在,保安局副局長韋貝還在那邊搜查。” 福爾默里先生似乎有些吃驚,訥訥地說:“多麼富有想像力!韋貝先生和我,我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這時,有個接待員進來,在福爾默里先生耳邊說了幾句話。 “叫他進來!”福爾默里先生說,“叫他進來!” 他快步迎出去,說:“餵!韋貝先生,有什麼新發現?找到那人了嗎……” 他甚至不費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因為他急於知道搜索情況。 保安局副局長回答道:“沒有新發現。” “啊!您肯定?” “我肯定,那屋裡沒有人,死的活的都沒有。” “可是……” “預審法官先生,情況就是這樣。” 兩人都顯出十分失望的樣子,似乎他們受了亞森·羅平的影響,也深信有那麼回事。 “您瞧見了,亞森·羅平……”福爾默里先生說,口氣很遺憾。 又補充一句:“我們所能推測的,就是斯坦韋格老頭原來是關在那兒,現在被轉移走了。” 亞森·羅平說:“前天上午還在。” “下午五點,我的人就佔據了那座房子。”韋貝先生說。 “也許應該假設,人是下午轉移走的。”福爾默里先生下結論說。 “不對。”亞森·羅平道。 “您是這樣認為?” 預審法官這句出自本能的問話,這種預先就服從對手的決定的方式,其實是自發地對亞森·羅平的洞察力表示敬意。 “我甚至不僅是這樣認為,”亞森·羅平明確地肯定道,“斯坦韋格絕不可能在那時被轉走。他肯定在杜邦別墅區二十九號。” 韋貝先生朝上舉起雙臂。 “這話真荒唐!我是剛從那兒來的!我把每個房間都搜索到了!……要藏一個人,決不會像藏五法郎硬幣那麼容易。” “那麼,怎麼辦?”福爾默里先生嘀咕道。 “預審法官先生,怎麼辦?”亞森·羅平反問道,“很簡單。坐上車,隨您採取什麼措施,把我帶到杜邦別墅區二十九號。現在是一點鐘。到三點鐘,我肯定要找出斯坦韋格。” 建議明確,苛刻,不容拒絕。兩個司法官員感受到這種強硬意志的壓力。 福爾默里先生看看韋貝先生。無論如何,為什麼不試試呢?試這麼一次,有誰會反對呢? “韋貝先生,您認為怎麼樣?” “唔!……我也不太清楚。” “是啊,可是……事關一個人的性命……” “顯然是……”副局長開始思考。 門開了。一個接待員送來一封信。福爾默里先生拆開來,讀到這些話: 福爾默里先生臉一下變白了。好險吶,幸虧還沒去。想起那危險,他心有餘悸。亞森·羅平又一次想耍他。斯坦韋格其實不在了。 福爾默里先生低聲說著感謝的話。若不是出現奇蹟,來了這封匿名信,他就完了,就要聲敗名裂了。 “今天審到這兒夠了。”他說,“明天再審。士兵們,把在押犯送回衛生檢疫所監獄。” 亞森·羅平沒說話,尋思那封信肯定是“那傢伙”寫來的。他想,此刻解救斯坦韋格的機會只有二十分之一。但不管怎麼樣,畢竟有這麼一個機會,因此,他亞森·羅平沒有理由絕望。 他只是簡單地說:“預審法官先生,我約您明天上午十點,在杜邦別墅區二十九號見面。” “您瘋了!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可我有這個意思。有這點就足夠了。明天上午十點鐘見。請準時到。” 一如前幾次,亞森·羅平一回到牢房,就上床躺下,一邊打哈欠一邊想:“為了促使我的事業發展,沒有比這種日子更方便的了。每天我只要按一下大拇指,就能讓整架機器轉動。現在,只用耐心等到明天就行了。事件會按自身的規律發展。對一個勞累過度的人來說,這是多好的休息呀!” 他轉身面壁:“斯坦韋格,你若還活著,千萬不要死!!!我求你增加一點信心,像我一樣睡覺。” 除了吃飯時間,他一直躺在床上,睡到次日早上,被看守開鎖扯門閂的聲音吵醒。 “起床,”看守叫他,“穿衣……急得很。” 韋貝先生和他的部下在走廊裡接了他,一直帶到馬車上。 “車夫,杜邦別墅區二十九號。”亞森·羅平上車時吩咐道,“……要快。” “啊!您知道我們要去那兒?”韋貝說。 “當然,我知道,既然昨天我與福爾默里先生約好,今天十點在杜邦別墅二十九號見。亞森·羅平說的事,一定會辦到。證據就是……” 馬車一駛進佩爾戈萊茲街,警方所採取的嚴密措施就讓亞森·羅平開心不止。只見街上站滿了警察。至於杜邦別墅區,更是不許車輛通行。 “戒嚴了。”亞森·羅平冷笑道,“韋貝,你以我的名義,給這些無緣無故被叫來站崗的可憐人每人發一路易。不過,你們用得著這麼害怕嗎?只要稍許有點不對,你就給我戴上手銬吧!” “我只等著滿足你的意願。”韋貝先生說。 “那就戴吧,老伙計。得讓我們雙方實力相當才行!你想想,今天你才不過三百人!” 亞森·羅平戴著手銬,在台階前下了馬車。有人立即把他領到福爾默里先生所在的房間。然後警察們立即退了出來,只有韋貝先生一人留下來。 “對不起,預審法官先生,”亞森·羅平道,“我也許遲到了一兩分鐘。請相信,我下次會安排好的……” 福爾默里先生一臉蒼白。身子一陣神經質的顫抖。他嘟嘟囔囔地說:“先生,福爾默里太太……” 他喉頭一陣哽咽,提不上氣來,說不下去了。 “怎麼了,那好心的福爾默里太太?”亞森·羅平感興趣地問,“今年冬天,我有幸和她在市政廳的舞會上跳過舞,我一直記著這……” “先生,”預審法官重新說下去,“先生,福爾默里太太昨晚接到她母親的電話,讓她快回去。於是她就匆匆走了。不幸的是我沒陪她去,因為我當時正在研究您的案卷。” “研究我的案卷?這可是個錯誤。”亞森·羅平指出。 “到了半夜,”預審法官繼續說下去,“我見太太還沒回來,有些不安,就跑到她母親家,她不在那兒。她母親並沒有打電話給她。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可惡的陷阱。直到現在,福爾默里太太還沒回來。” “啊!”亞森·羅平氣憤地叫了一聲。 他想了一下,說:“我記得福爾默里太太很漂亮,對不對?” 法官似乎沒有聽明白,湊近亞森·羅平,姿態有些戲劇性,不安地說:“先生,今早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告訴我,一俟找到斯坦韋格,就把我太太放回。喏,就是這封信。簽名是亞森·羅平。是您寫的嗎?” 亞森·羅平檢查信後,鄭重肯定道:“是我寫的。” “這就是說,您想迫使我來領導尋找斯坦韋格的行動?” “我要求您這樣做。” “一找到他,我太太就會獲得自由?” “是的。” “即使找不到也會把她放回。” “不可能找不到。” “要是我不干呢?”福爾默里先生叫起來,突然覺得反感。亞森·羅平低聲說:“那會引來嚴重後果……福爾默里太太很漂亮……” “好吧。找找看吧……您為主。”福爾默里先生咬牙切齒道。他交抱雙臂,像個識時務的人,知道有時在支配事件的人面前要妥協。 韋貝先生一聲不吭,只是一個勁咬著鬍子,使人感到,再一次對這個雖是手中敗將卻又總是佔上風的敵人讓步,使他窩了一肚子火。 “上樓吧。”亞森·羅平說。 他們上了樓。 “打開這間房門。” 他們打開這間房門。 “叫人把我的手銬取掉。” 福爾默里和韋貝兩位先生猶豫片刻,面面相覷。 “叫人把我的手銬取掉。”亞森·羅平又吩咐一句。 “一切由我負責。” 韋貝先生擔保道。 他向同來的八個部下示意:“子彈上膛!號令一下就開火!” 那些警察都抽出手槍。 “放下武器!”亞森·羅平命令道,“把手插進口袋裡。”看到警察們猶豫不決,他大聲表示:“我以名譽發誓,我來這裡只是為了救一個垂亡的人,決不企圖逃走。” “亞森·羅平的名譽……。”一個警察嘀咕道。 話沒說完,他腿上就狠狠挨了一腳,立刻痛得嚎叫起來。所有警察都忿恨已極,準備撲過去。 “停下!”韋貝先生出面喝道,“去吧,亞森·羅平……我給你一個鐘頭……要是一個鐘頭後你還不回來……” “我可不希望帶有條件。”亞森·羅平不快地提出。 “唉!隨你便吧,畜生!”韋貝也惱了,罵了一句。 他拖著警察們退後幾步。 “好極了。”亞森·羅平說,“這樣,就可以安安靜靜工作了。” 他坐在一把舒適的扶手椅上,要了一支煙點燃,開始朝空中吐煙圈。其他人則在一旁等著,絲毫不試圖掩飾好奇心。 過了一會兒:“韋貝,讓人把床搬開。” 床被搬開了。 “拉開凹室的幔子。” 幔子拉開了。 開始了一段長久的沉默,就像是一次催眠活動。在場的人都帶著嘲弄和惶恐的心情觀看著,隱隱害怕會發生什麼神秘的事情。他們或許會看到一個垂死的人被魔法師不可抗拒的魔咒召喚,突然在空中出現,或許會看到…… “好了。”亞森·羅平說。 “什麼,就已經好了嗎?”福爾默里先生叫起來。 “預審法官先生,您以為我在牢房裡什麼也不想,沒有半點把握,就讓你們帶到這裡來嗎?” “現在怎麼辦?”韋貝先生問。 “派一個人去守著電鈴板。大概就掛在廚房那邊。” 一個警察去了。 “現在,按電鈴按鈕,就在凹室,齊床的高度……好……用力……別鬆開……這樣夠了……現在,把剛才派下去的人叫回來。” 過了一分鐘,那人回來了。 “餵,伙計,你聽見鈴響了沒有?” “沒有。” “那板上沒有一個號碼的鈴子動了嗎?” “沒有。” “很好,我沒有猜錯。”亞森·羅平說,“韋貝,請把那個鈴子取下來。正如你見到的,那是個假的……是那個……先旋下按鈕周圍的小瓷罩……好……現在,你看見了什麼?” “一個漏斗樣的東西。”韋貝先生回答,“像是一截管子的一端。” “低下頭……嘴巴對準管子,就像對著話筒一樣……” “對準了。” “呼喚……呼喚……斯坦韋格!……餵!斯坦韋格!……不必大喊大叫……只須像說話那樣……怎樣?” “沒有回答。” “你肯定嗎?聽……沒有回答?” “沒有。” “那就糟了。他不是死了……就是不能回答了。” 福爾默里先生驚叫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完了。” “並沒有完,”亞森·羅平說,“不過要多費一些時間了。這根管子和別的管子一樣,也有兩端。得順著管子到另一頭去。” “可那得把整座房子拆掉。” “不必……不必……你們將看到……” 他親自動手幹起來。警察都圍在他身邊。不過,他們想的主要是看他怎麼幹,而不是看守他。 他進了另一間房間,不出所料,立即看到了一截鉛管,像水管一樣從一個角落伸向天花板。 “啊!啊!”亞森·羅平說,“向上走!……不傻呀……人們一般都是去地下室找……” 線索發現了,只要順著找下去就行了。他們先上了三樓,然後四樓,最後來到閣樓,發現一間房子的天花板開了縫,管子從中穿過,進了一個十分低矮的屋頂間。屋頂間上部也開了口子。 屋頂間上面就是屋頂。 他們搬來一架梯子,爬過一扇天窗。屋頂上鋪著鐵皮。 “您不覺得走錯了路嗎?”福爾默里先生道。 亞森·羅平聳聳肩。 “不覺得。” “可是,管子只通到鐵皮下面。” “這只是表明,在鐵皮和屋頂間上部之間還有個空間,在那裡可以找到……我們要找的人。” “不可能!” “我們去看看,叫人揭開鐵皮……不,不是那兒……管子通到了這裡。” 上來三個警察執行命令。其中一個發出一聲驚嘆:“啊!我們發現了。” 大家俯身去看。亞森·羅平說對了。在半朽的檁條下面,有一個空間,最高處有一米高。 有一個警察下去了,踩斷了木條,跌到了屋頂間。 必須小心在屋頂上行動,揭開鐵皮觀察下面。 稍過去一點,是一隻煙囪。亞森·羅平走在頭里,注意著警察們的工作。 他停下來,說:“到了。” 只見一個人,確切地說一具屍體躺在屋頂下。在強烈的日光照射下,他們看見那人面色蒼白,臉痛苦得變了形。幾條鐵鍊把他拴在固定在煙囪的鐵環上。他身邊放著兩隻盆子。 “他死了。”預審法官說。 “您知道什麼?”亞森·羅平回他一句。 他滑下去,用腳試探了一下地板,覺得這兒要比剛才那兒結實,就走到屍體旁邊。 福爾默里先生和韋貝先生也跟著溜下去。 亞森·羅平檢查了一陣,說:“還有氣。” “是啊,”福爾默里先生說,“心跳很微弱,但畢竟沒有停。您認為還有救嗎?” “當然有救!他又沒死……”亞森·羅平肯定地說。 他吩咐道:“馬上餵點牛奶!加點礦泉水。快!我擔保有救。” 過了二十分鐘,斯坦韋格老頭睜開了眼睛。 亞森·羅平跪在他身邊,低聲對他說:“聽我說,斯坦韋格,不要把皮埃爾·勒迪克的秘密告訴任何人。我是亞森·羅平,我向你買這個秘密。價錢由你定。讓我幹吧。”聲音緩慢,清晰,好讓病人把它銘刻在腦子裡。 預審法官一把抓住亞森·羅平,嚴肅地問道:“福爾默里太太呢?” “福爾默里太太已經放了,正焦急地等您回去哩。” “怎麼就已經放了?” “嗨,預審法官先生,我知道您會同意這次小行動的。您決不可能拒絕……” “為什麼?” “福爾默里太太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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