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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唉,公眾啊!

契訶夫1885年作品 契诃夫 2474 2018-03-21
唉,公眾啊! “夠了,我再也不喝酒了!說什麼……說什麼也不喝了! 現在總該明白過來了。應當工作,勞動才對。 ……你要領薪水,那你就該誠實而熱心地工作,本著良心幹,犧牲休息和睡眠。你不要玩玩樂樂。 ……你,老兄,已經習慣於白拿薪水,這是不好的,……不好的埃……“列車長波德佳京對自己進行了一番訓誡以後,開始感到一種無法克制的勞動願望。這時候已經是夜裡一點多鐘,可是儘管這樣,他還是叫醒列車員,跟他們一起到各個車廂裡去查票。 “您的……車票!”他叫道,快活地把剪票的鉗子捏得嘎吱嘎吱響。 那些睡熟的人籠罩在車廂的昏光裡,驚醒過來,晃著腦袋,拿出車票來。 “您的……車票!”波德佳京對二等客車裡一個乘客說,那個人精瘦,露出青筋,身上蓋著皮大衣和毯子,四周放著一些枕頭。 “您的……車票!”

那個青筋嶙嶙的人沒有答話。他睡熟了。列車長碰碰他的肩膀,不耐煩地又說一遍:“您的……車票!” 乘客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睛,驚嚇地瞧著波德佳京。 “什麼?誰?啊?” “我跟您說得明明白白!您的……車票!麻煩您一下!” “我的上帝啊!”青筋嶙嶙的人做出一副哭喪相,呻吟道。 “主啊,我的上帝啊!我害著風濕箔…有三夜沒睡覺了,剛才特意服了嗎啡,想睡著覺,可是您……卻向我要車票!要知道這是殘忍,不通人情!要是您知道我多麼難於睡著覺,您就不會為這種無聊的事來打攪我。……這是殘忍,荒唐!而且您要我的車票幹什麼用?簡直是愚蠢!” 波德佳京暗自思忖他該不該生氣,後來決定應該生氣。 “您不要在這兒嚷!這兒不是酒館!”他說。

“酒館裡的人還通人情些,……”乘客咳嗽著說。 “多承關照,現在我得第二次睡了!說來奇怪,我在國外各處都坐過火車,在那兒誰也沒跟我要過票,可是在這兒,彷彿有鬼捅他們的胳膊肘似的,一忽兒來查票,一忽兒來查票……”“哼,如果您喜歡國外,那您就到國外去坐火車好了!” “這是愚蠢,先生!是的!你們不但用煤炭氣、悶熱、穿堂風折磨人,而且,見鬼,還要用這套官樣文章來折騰人。您要查票!嘿,真是熱心公務!如果這是認真檢查倒也罷了,其實乘客當中倒有一半是無票乘車的!” “您聽著,先生!”波德佳京憤憤地說。 “要是您不停止叫嚷,驚動乘客們,那麼到下一站我就不得不叫您下車,而且把這件事報官究辦!” “這真豈有此理!”公眾憤慨地說。 “跟一個病人糾纏不清!

您聽著,您總得有點同情心才對! “ “可他自己在罵人嘛!”波德佳京膽怯地說。 “好吧,我不要票就是。……就照你們的意思辦。……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知道,我的職務要求我這樣做。……要不是職責所在,那麼,當然,……你們甚至可以去問站長。……隨便問什麼人都行。……”波德佳京聳了聳肩膀,從病人身旁走開。他起初感到受了氣,有點委屈,可是後來,走過兩三個車廂後,他那列車長的胸膛裡卻開始感到有點不安,類似良心負疚的感覺。 “的確,本來也不必去叫醒病人,”他想。 “不過這不能怪我。……他們以為我是閒得沒事幹,為了尋開心才去查票的,卻不知道我的職務要求我這麼做。……如果他們不相信,我不妨請站長對他們說明一下。”

車到站了。火車停靠五分鐘。在敲第三遍鐘以前,波德佳京走進上述的二等客車車廂裡。有個頭戴紅色製帽的站長跟在他身後。 “喏,就是這位先生,”波德佳京開口說,“他說我沒有充分的權利向他要票,而且……而且生氣了。我請求您,站長先生,給他解釋一下,我要求看票是職責所在還是無事生非。 先生,“波德佳京對那個青筋嶙嶙的人說。”先生!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話,那您可以問站長先生。 “ 病人打了個哆嗦,彷彿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他睜開眼睛,做出一臉的哭喪相,把身子靠在長沙發的背上。 “我的上帝啊!我又服了藥粉,剛剛睡著,他卻又來了,……又來了!我求求您,您要有點同情心才是!” “您可以跟這位站長先生談談。……弄清楚我有沒有充分的權利查票。”

“這真叫人忍無可忍!喏,給您票!拿去!我再買五張票都成,只求您讓我安靜地死掉!難道您自己從來也沒有生過病嗎?這種沒心肝的人!” “這純粹是耍弄人!”一個穿軍服的先生憤慨地說。 “要不然,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糾纏不休!” “算了吧,……”站長拉拉波德佳京的衣袖,皺起眉頭說。 波德佳京聳起肩膀,慢騰騰地跟著站長走出去。 “這種人真難伺候!”他大惑不解地暗想。 “我特意為他把站長請來,好讓他明白這件事,放下心,不料他……張口罵人。” 車又到了一站。火車停靠十分鐘。在敲第二遍鐘以前,波德佳京站在小賣部裡喝礦泉水,有兩個先生走到他跟前來,一個穿著工程師的製服,一個穿著軍大衣。 “您聽著,列車長!”工程師對波德佳京說。 “您對待那個有病的乘客的行為,引起一切目睹者的公憤。我是工程師普齊茨基,這位是……上校先生。如果您不對那個乘客道歉,我們就要告到交通局長那兒去,我們兩個人都認識他。”

“兩位先生,要知道我……要知道你們……”波德佳京慌張地說。 “您不必對我們作什麼解釋。不過我們要警告您,如果您不道歉,我們就要著手保護那個乘客。” “好,我……我,也行,我道歉就是。……遵命。……”過了半個鐘頭,波德佳京想妥道歉的話,既能使乘客滿意,又不致降低自己的身分,於是他走到那個車廂裡。 “先生!”他對病人說。 “您聽著,先生!” 病人打了個哆嗦,跳起來。 “什麼?” “我,……那個……該怎麼說呢?……您不要生氣。 ……“ “哎呀,……拿水來,……”病人抓住自己的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已經第三次服了嗎啡藥粉,剛剛睡著,不料……又來了!上帝啊,這種磨難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了結啊?”

“我,那個……請您原諒我。……” “您聽我說。……到下一站您就叫我下車。……我再也受不住了。……我……我要死了。……”“這是卑鄙,可惡!”公眾憤慨地說。 “請您出去!您這樣耍弄人,是逃不脫報應的!出去!” 波德佳京不住地搖手,嘆氣,從車廂裡走出去。他走進公務車,有氣無力地挨著桌子坐下,訴苦說:“唉,公眾啊!他們可真難伺候!看你怎麼服務,工作!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只好把什麼事都丟開,喝起酒來。 ……你什麼事也不干,他們生氣,等到你動手幹起來,他們也還是生氣。 ……喝吧! “ 波德佳京一口氣喝下一小瓶酒,再也不去考慮勞動、責任、誠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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