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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二

憤怒的葡萄 约翰·斯坦培克 6893 2018-03-21
二十二 到達那個收容所,已經夜深了。剛好搬走了一戶人家,他們有了個搭賬篷的地 方。湯姆跟守夜人去登記,打聽到這兒分五個清潔所。每個清潔所有抽水馬桶、淋 浴、澡盆和自來水。還有一個由住在那兒的人推選出來的管理委員會。管理委員會 負責維持秩序,制定各項規則。要是乾得不好,大家可以投票撤換他們。要是有人 胡鬧,酗酒或者吵架,管理委員會第一次對他警告,第二次嚴重警告,第三次把他 趕出收容所。在這兒搭帳篷每星期只收一塊錢租金,也可以做工來抵,譬如搬垃圾 啦,打掃場地啦。婦女有不少事情可做:看孩子,縫紉,學看護。警察不帶證件不 准進收容所來。 湯姆簡直有點不相信會有這麼好的所在。回到自己家停車的地方,帳篷早已搭

好,大家都睡著了。只有媽在帳篷外面等著。媽問:“事情辦妥啦?”“妥啦。這 會兒我不說,你準會喜歡這兒的。 ”“什麼事不肯告訴我呢? ”“我不說,你先睡 去,你有多少時候沒睡過覺了。 ”媽忽然像個女孩子似的: “要是老想著你不肯告訴我的事,我怎麼睡得著呢?”湯姆十分開心地笑著, “你別想,非得睡著不可。”媽只好彎腰鑽進帳篷。湯姆爬上卡車車廂,仰面躺了 下來。 天還沒亮,一陣輕微的叮噹聲把湯姆從夢中吵醒。他站起來,從車欄板上望出 去,見一個帳篷旁邊,有一道橙黃色的火光從舊鐵爐的裂縫裡透出來。 短短的煙筒裡冒出一股灰色的煙。他跳下車,慢慢向那爐子走去。 湯姆聞到了炸鹹肉和烤麵包的香味。一個年輕的女人在爐邊忙著,抱在懷裡的

嬰兒仰起頭在她胸兜下面吃奶。帳篷裡走出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跟湯姆相互問早。 女人盛起了炸鹹肉,打開爐門,取出一大盤麵包。年老的那個問湯姆吃過早飯 沒有,知道他還沒吃,就說:“一起坐下來吧,我們的東西很多。”湯姆說:“謝 謝,這麼香的東西,我可不能不吃。 ”吃著早飯,年輕的告訴湯姆,他們給人裝了 十二天水管子了。這十二天裡邊,他們頓頓都吃得很好,甚至還置了新衣裳。如果 湯姆願意一起去的話,可以給他想想辦法。湯姆說:“這可太承你們的情了。請等 一等,我去給家里人說一聲。 ”家裡只有露西醒來了。湯姆招手把她喚出帳篷,對 她說:“別吵醒他們。 等大家起來你告訴他們,我找到了乾活的機會,現在接頭去。再告訴媽,我在

鄰居那兒吃過早飯了。 ”交代完畢,就跟新結交的朋友,三個人一同上路。 湯姆說:“真可笑。我吃了你們的東西,還沒把我的名字告訴你們。我叫湯姆? 約德。 ”年老的說,“我叫鐵木賽?華萊斯,這是我兒子威爾基。 ”華萊斯一家來 這兒已經十個月了。為了找不到活干吃足了苦頭。實在沒有辦法,他們把汽車賣了, 一輛車才賣了十塊錢。這一陣在給一個好心的小農場主幹活,可是他們知道,這活 兒是乾不長的。聽了這番情形,湯姆問: “既然這樣,你們幹嗎要拉我去呢?我一去,活兒不是更乾不長了?”鐵木賽 緩緩搖頭說:“我也不明白。說不出是什麼道理。”拐了彎沿條石子路走了一段, 穿過個小小的菜園,他們來到一所白色的農舍跟前。一個曬黑了臉的矮胖子打後門

台階上走下來,他就是小農場主托馬斯。托馬斯很不高興,雖然答應僱用湯姆,卻 又對他們說:“我一向給你們三毛錢一個鐘頭。你們幹的活也值三毛錢一個鐘頭。 不過今天只能給兩毛五了,幹不干隨你們的便。 ”原來托馬斯是農民聯合會的會員, 昨天農民聯合會開了會,派人通知托馬斯,現在只許給兩毛五一個鐘頭的工錢。農 民聯合會是西部銀行主持的,托馬斯年年都得向西部銀行借款,就給掐住了脖子。 講明降低工錢的緣故,托馬斯從屋裡拿出張報紙來,念一條新聞給他們聽,那 上面說:“昨夜有群公民,因為當地一個流民居住區裡有人煽動風潮,大為憤怒, 燒毀了那裡所有的帳篷,並警告煽動分子迅速離開本縣。 ”湯姆當然明白那是怎麼

回事,閉住嘴不吭聲。托馬斯低聲告訴他們,那些放火的公民就是農民聯合會派去 的。 三個人都表示兩毛五也乾。正要挖溝去,托馬斯想起一句話來,問收容所是不 是每星期六都有舞會,下星期六晚上可得多加小心。鐵木賽挺起胸脯走到托馬斯眼 前,說他是管理委員會的委員,得問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托馬斯說:農民聯合會不喜歡那個收客所,因為不能隨意派警察進去抓人。 下星期六,收容所的舞會上會有一場毆鬥。一些早有準備的警察會進去干涉。 乘機把收容所給收拾了。鐵木賽向托馬斯伸出一隻又粗又瘦的手,“我們感謝 你。不會發生毆鬥的。 ”托馬斯握住鐵木賽的手,“但願我不會因為洩露了他們的 機密,把農場給斷送了。 ”鐵木賽說:“不會有人知道是誰告訴我們的。 ”拿上工

具,他們三個去一條水渠邊埋水泥管。湯姆脫去上衣,朝手掌心吐了些唾沫,把尖 嘴鋤舉到空中,飛快地落下來。威爾基說:“爸,我們找到個乾活的好手了。你看, 這小伙子簡直跟鋤頭結成親了。 ”湯姆說:“我經受過磨練(噯嘿)。幹過幾年 (噯嘿)。愛幹這種活(噯嘿)。真叫人痛快(噯嘿)! ”他們邊幹邊聊。湯姆說 :“我聽說有個管理委員會,原來你就是個委員。”鐵木賽說:”是的,這要擔負 責任的。我們盡力想把事情辦好。收容所裡的人都盡力想把事情辦好。 ”湯姆提到 舞會上會有毆鬥的事,問他們幹嗎要來這一手。鐵木賽說:“怕咱們組織起來。收 客所就是個組織,裡面的人照料自己的事。樂隊是這一帶最出色的。挨餓的人可以

在鋪子裡賒五塊錢賬。買五塊錢吃的,歸收容所負責。咱們又從不犯法,不能把咱 們關進牢裡去。那些大農場主怕的就是這個。他們想,要是咱們能管理自己的事, 也就會幹出別的什麼事來。 ”他們還談到了赤黨。鐵木賽講了這樣一件事情: 有個青年僱工問大農場主:你說的討厭的赤黨究竟是什麼人?大農場主說: 就是不知足的壞蛋,給他兩毛五工錢,他偏要三毛。那青年僱工搔搔頭皮說: 我不是壞蛋,但是如果這樣就算赤黨的話,我也想要三毛錢一個鐘頭呢。湯姆 笑起來,說:“看來我大概也是赤黨了。”露西在湯姆走後,到衛生間門口瞪著眼 睛朝里望,沒有溫菲爾德在旁邊慫恿,她勇氣就不怎麼大,把一隻光腳伸了進去又 縮了回來。回到自家帳篷跟前,見大人都還沒醒,只有溫菲爾德正睜開了眼睛在望

她。她伸出個指頭按在嘴唇上,用另一隻手招了招。溫菲爾德溜了出來。露西裝出 哪兒都去過了的模樣,領著溫菲爾德走進衛生間。那裡面一邊是一排馬桶間,每間 有隻又白又亮的瓷馬桶;另一邊牆上裝著一排洗臉盆;靠第三面牆有四個淋浴間。 兩個孩子走到進馬桶間,露西勁頭十足,撩起裙子就坐上馬桶。溫菲爾德有點 膽怯,伸手扭了一下水箱上的扳手,水就嘩嘩地衝下來。露西跳了起來,跟溫菲爾 德一同看著那隻馬桶。水只顧曄嘩淌著。露西責怪溫菲爾德:“你把它弄壞了。” “我沒有。”“我看見的。”溫菲爾德看著露西,眼眶裡滿是淚水。露西後悔起來 :“別急,我不會告你的。咱們撒個謊,說這東西早壞了。還可以假裝沒到這兒來

過。 ”她領著溫菲爾德走出衛生間。 收容所裡不少人已經起來。媽望見了兩個孩子,走過去問:“你們上哪兒去了?” 露西說:“不過在外面看看。”“湯姆呢?看見湯姆了嗎?”露西神氣地說:“看 見的,媽。他讓我告訴你。他找到了工作,出去幹活了。 ”媽高興得使勁抱了抱露 西的肩膀。露西覺得怪難為情的,換了個話題說:“那兒有抽水馬桶。白生生的。” 媽問:“你上那兒去了?”“跟溫菲爾德去的,”接著露西又補了一句:“溫菲爾 德弄壞了一隻馬桶。 ”溫菲爾德瞪著露西,說:“她在一隻馬桶裡撒了尿。 ”媽不 放心,讓孩子帶她去看個究竟。馬桶已經不淌水了,聽媽吩咐,溫菲爾德照剛才那 樣又扭了一下扳手,一陣水又衝下來。媽昂頭大笑,說:“抽水馬桶就是這麼使的。”

兩個孩子十分害羞,一溜煙跑了。 媽朝淋浴室裡望望,又到臉盆眼前放水。熱水龍頭的水太燙,她塞上盆塞,放 了點熱水,又放了點冷水,在盆裡洗手,正打算洗洗頭髮,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厲聲說:“你怎麼上這兒來了?這是男人用的。”問明白媽昨晚才來收容所,他不 再發火,告訴媽女廁所在哪兒,還說婦女委員會馬上會去跟她接頭。 聽說婦女委員會要來,媽連忙跑回帳篷,把家里人都喊了起來,打算趕快吃好 早飯,等候她們。羅撒香蓬頭散發鑽出帳篷。媽說:“你去衛生間打扮打扮,換套 乾淨衣裳。 ”羅撒香很不高興,“我不舒服,康尼不在,我啥也不想幹。 ”媽嚴厲 地說:“你得振作點兒。婦女委員會有人要來。人家來的時候,可別愁眉苦臉的。” “我要吐。”“那就吐去。誰都要吐的。吐過了,你打扮打扮。”媽忙著煮咖啡, 煎玉米餅,叫爸換工裝褲和襯衫,還讓爸給露西和溫菲爾德好好洗洗耳朵。爸說: “沒見過你有這麼大的勁頭。”媽說:“路上沒條件。現在得把一家子弄得整齊些 才行。 ”煎第二鍋王米餅的時候,一個瘦小的男人來到媽身邊,他問:“你是約德 太太? ”媽回答:“是的。 ”“我叫吉姆?勞萊,是這兒的主任。來看看你們滿意 不滿意。用的東西都有了嗎?是你們的咖啡這麼香? ”“請賞光跟我們一起吃早飯 吧。 ”“我吃過了。倒想喝杯咖啡。 ”媽倒了杯咖啡給他,弄不明白為什麼他這麼 快就跟自己這般親近,“你是老闆嗎?”“不,這兒的人推舉我幹這個。他們把這 個收容所弄得乾乾淨淨,有條有理。從沒見過這樣好的人。我想,今兒早上婦女委 員會來看你們的。 ”“我們還沒收拾乾淨呢。 ”“不要緊,她們初來的時候也一樣。 這裡的兩個委員會都了解情況,才把事情辦得這麼好。 ”他喝完咖啡,站起來, “我還得上別處去。你們要什麼,儘管到管理處來,我經常在那兒。謝謝你的咖啡。” 媽聽瘦小的主任一路跟人打招呼,她低下頭,竭力抑制住要哭的心情。 主任來訪問媽的時候,露西和溫菲爾德順著那排帳篷去蹓躂,向每個帳篷裡都 探頭探腦地看一眼。清潔所盡頭有一塊平地,六七個孩子在那兒玩槌球,一個老太 太坐在一旁看著。 露西和溫菲爾德跑過去,嘴裡嚷:“讓我們也玩兒一會。”孩子們抬起頭來望 著他們,一個梳辮子的女孩說:“下一場讓你們玩。”露西喊:“我要現在玩。” 女孩說:“那可不行,得等下一場。”露西撲過去,打了她一個耳光,把她推開, 奪過她手裡的木槌。 那個老太大站起來說:“就讓她玩兒一會兒吧!”可是孩子們都放下了木槌, 一聲不響地走開了。露西叫溫菲爾德:“拿一根木槌,你來打!”溫菲爾德也跟那 些孩子站在一起,冷冰冰地望著她。她氣勢洶洶地打了一下球,還踢起許多灰塵, 假裝打得很帶勁。那些孩子仍舊在旁邊望著她。忽然間,她向他們奔過去,懇求說 :“你們都來玩吧!”可是他們都不聲不響地往後退。露西受不了了,丟下木槌, 哭著跑回去了。 孩子們又回到球場上。梳辮子的孩子對溫菲爾德說:“下一場,你可以參加。” 老太太卻提醒她說:“怪你自己小氣。等她回來跟你們講和的時候,你們可別不理 她。 ”吃罷早飯,爸說:”湯姆找得到活干,我們也找得到。 ”就跟奧爾一同登上 卡車,約翰叔叔酒醉才醒,雖然不舒服,卻一定要跟了去。 三個男人走了不久,羅撒香回來了,才洗過的頭髮還有點兒潮,皮膚顯得很紅 潤。媽邊洗盤子邊看著她:“你洗過澡了吧?”羅撒香說,有位太太在淋浴室洗澡, 轉一下開關,水就往身上沖下來了,熱水冷水都有,可以隨意調節。她也洗了一個。 那太太看見羅撒香的大肚子,跟她說這兒每星期有護士來,會告訴她怎麼能教胎兒 健壯。還說上星期有人生了孩子。收客所全體開了個慶祝會,送東西給孩子,給孩 子取了名字,做了蛋糕。媽說:“感謝上帝,咱們跟自己人在一起了。咱們約德家 的人從不向人家低頭。後來,那些傢伙來了,咱們遭了殃,一路上那些警察叫咱們 丟臉。現在我不再感到委屈了。那位主任左一聲'約德太太',右一聲'約德太太 '還問:“你們過得怎麼樣?',我覺得咱們又在過人過的日子了。”她收拾好盤 子,取出身乾淨衣裳,對羅撒香說:“我去洗個澡。要是婦女委員會的人來了,你 告訴她們,我就回來。 ”羅撒香坐在木箱上,一個矮胖的女人走過,見她正在摸自 己的肚子,母雞似的咯咯發笑:“你想要個男的還是女的?”羅撒香臉漲得通紅, 不知道說什麼好。那黃臉女人走近來說,“你是個好姑娘。得當心肚子裡的娃娃, 千萬別動邪念! ”她說收容所裡很有些荒唐事,星期六晚上,男男女女摟著跳舞, 甚至還演戲。她警告羅撒香說,她親眼看見兩個姑娘因此受到了上帝的懲罰,一個 流產死了,一個打了胎。她認為自己非常聖潔,說完就神氣活現地走了。 羅撒香嚇得雙手摀住了臉,抽抽噎噎地哭了,在家鄉,她讓康尼摟著跳過舞。 瘦小的主任來安慰她,說那個散德菜太太是個好人,可就是愛弄得大家不開心。還 說那兩個姑娘只因為太餓太累,才把孩子給丟了。可是他沒能給羅撒香解開疙瘩, 只得聳聳肩膀走開了。 媽洗澡回來,埋怨說:“你就一直坐在這兒,也不打掃打掃。來,快動手吧。” 羅撒香沒精打采地問:“媽,你說跳舞有罪嗎?會教我小產嗎?”她把散德萊太太 和主任的話說了一遍。媽皺緊了眉頭,“你別自尋煩惱。你年紀還不大,也不算太 倒霉,用不著老擔心上帝。 ”剛動手打掃,婦女委員會的人來了。一共三個,身材 高大的主席叫傑西?布立特,另兩個委員叫安妮和愛拉。她們領著媽和羅撒香到各 處去看看,同時把她們母女倆介紹給這兒的婦女們。走過洗衣場,傑西說:“收容 所有許多大家都能使用的公物。你要用洗衣盆,隨時到這兒來用好了,只是用過了 得收拾乾淨。 ”走進衛生間,委員們談論起衛生紙的問題。衛生紙是大夥兒湊錢買 的,只許用不許拿走。可是這星期以來第四衛生間的衛生紙比別處用得多,難道有 人偷了?聽著這些話,媽想:“偷衛生紙幹嗎呢?”這時候,聽到啜泣的聲音,一 個女人脹紅了臉站在門口,她是喬埃士太太。喬埃士太太坦白說,她家錢花光了, 她的五個女兒不得不吃生葡萄,瀉肚子一星期了,隔十分鐘一次,衛生紙用多了, 可不是偷。傑西主席問:“你沒錢了?”“沒了。不過也許馬上能找到活干。” “把頭抬起來,這又不是犯了什麼罪。你到鎮上的那個鋪子去買點吃的。收容所有 二十塊錢存在那裡。等你們有了活干,再還給管理委員會。怎麼能讓孩子們挨餓呢? ” “我們從沒受過人家的救濟。”“這不是救濟,是我們定的措施。快買吃的去,把 發票交給我。 ”“要是還不出錢來怎麼辦呢?我們好久沒活干了。 ”“還得出的時 候就還。有人走了兩個月,還寄錢到收容所來還賬呢。給孩子們買點奶酪吃,那東 西止瀉。 ”是。”喬埃土太太飛快地跑了。傑西和兩個委員又領母女倆去看縫紉間。 “那幾位太太真是太好了!”回到自家帳篷前,媽快活地跟羅撒香說。 羅撒香也挺高興,“她們叫我去育嬰室工作。在那裡我能學會怎麼照料孩子, 自己就不愁了。 ”媽想,要是男人們都找到了活干,她和羅撒香也在這兒做點工作, 可就太美了。他們首先要買只爐子,還要買個大帳篷,說不定還能買幾個帶彈簧的 床墊。 正說得來勁兒,那個說羅撒香會小產的散德萊大太來了。她把媽引為知心人, 跟媽說,這兒到處都是邪惡的人和邪惡的事,善良的基督徒誰都受不了。媽乾脆回 了她一句,“我倒覺得這裡有不少好人。”散德萊太太瞪著眼睛叫起來,“好人! 那樣摟摟抱抱跳舞的還是好人?昨晚我去鎮上聽傳道,牧師說:'收客所是個邪惡 的地方。窮人只想發財。他們本當流著眼淚懺悔的,卻摟在一起跳舞。 '他說得實 在好,我就從不跳舞。 ”媽生氣了,臉漲得通紅,“滾開,我見過你這種人,你們 不讓人家有一點快樂。滾! ”散德萊太太嚇得倒退了一步,“你們不是基督徒。你 們該下地獄!我看見你邪惡的靈魂遭火在燒,也看見你姑娘肚裡的孩子遭火在燒! ” 羅撒香又嚇得哭出聲來。媽拾起一根柴向散德萊太太衝過去。那黃臉女人忽然兩眼 一翻,倒在地上抽起筋來,嘴角淌下粘糊糊一串口水。 瘦小的主任走來,請人幫忙把那女人抬回她自己的帳篷。他向媽打招呼說: “她有病,確實有病。”“今天她把我女兒嚇了兩回。”“你忍著點,我只能請你 忍著點。 ”他慢慢向散德萊太太的帳篷走去。 羅撒香恐懼地跟媽說:“她說孩子在遭火燒的時候,我真覺得有火在燒我。” 媽說:“你沒聽說她有病?她瘋了。別信她那些鬼話。”“我累壞了,想睡覺。” “那你就睡吧,這是個好地方,你可以安心睡覺。”“說不定她還要來呢。”“不 會來了,媽坐在外面守著,不讓她再來。 ”三個男人沒找到活兒,空跑了一圈。卡 車壞了,奧爾向人家借了工具修理,約翰等著他。爸獨自回來,見媽坐在門口,就 在她身旁蹲下。 爸說他們經過許多果園,桃子才開始發紅,葡萄園裡垂著一串串淡青的葡萄, 門口都掛著塊牌子,“不需僱人,禁止入內。”媽說:“只要找到活干,這倒是個 好地方,咱們也許能在這兒過幾天舒心日子。 ”爸看著媽的臉色,問:“既然這樣, 你幹嗎愁眉苦臉呢? ”“真奇怪,趕路的時候,我啥也不想。這兒的人對我都很好, 不能再好了。可是我想到了那些傷心事。那天晚上爺爺死了,我還記得他下葬那兒 地下的麥茬是什麼樣子。奶奶就像叫化子那樣給埋了的。還有諾亞,他究竟是活著 還是死了,咱們再也不知道了。 康尼也溜了。我一直沒想這些事,這會兒都鑽到腦子裡來了。 ”聽媽這麼說, 爸想起了家鄉,說他今天看見了大雁,還看見一陣旋風,就像一個人在田裡打轉, 那群雁順風往南飛去了。媽嘆口氣說:“別再想家鄉吧,那已經不是咱們的家鄉了。” 約翰回來說,有個輪胎磨得只剩一層布了,得買一個,奧爾讓爸去呢。 爸就去找奧爾。 見湯姆還沒回家,約翰提醒媽說,他恐怕象諾亞和康尼一樣也走掉了。 媽說:“有些事是拿得穩的。湯姆有了工作,今晚上一定回來,決不會錯。 難道他不是個好孩子嗎? ”她振作起精神關照約翰,“你去找爸。讓他到鋪子 裡去買點東西,要豆子要糖,還要肉和紅蘿蔔,今晚上咱們要吃點好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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