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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裸面 西德尼·谢尔顿 6691 2018-03-21
那天第一個病人是苔莉·華西朋,二十年前她是好萊塢紅極一時的影星,可惜好景不常,一夜之間成了明日黃花:她嫁給俄勒岡州的一個伐木工人,從此退出影壇。從那以後,她結婚離婚,不下六次。現在她住在紐約,丈夫是個進口商。 她已在過道裡等了一會兒。當她抬頭看見傑德朝她走來,就怒目圓睜,怒容滿面,正要發作,但是待傑德走到跟前,她心裡想好的訓話竟雲消霧散了。 “你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她的訓話變成了問話。 “碰上了一次小小的交通事故。遲到了,真對不住。”他開了門鎖,把苔莉讓進候診室。卡羅琳用過的桌椅立時映入服簾,現在人去物猶在。 “我已看到關於卡羅琳的報導,”苔莉說,“是不是情殺?” “不是。”傑德簡單地回答一句,就打開通往里屋的門。 “給我十分鐘,我得準備一下。”

他查閱了日曆牌,給幾個病人掛電話,取消當天的預約。只有三個電話打不通或人不在。每一個動作都引起他胸部和手臂的疼痛,頭部又開始砰砰敲打。他從抽屜裡取出兩片止痛藥,用水吞服下去,然後走到候診室,把門打開,讓苔莉進來。他咬緊牙關決意在五十分鐘內排除一切雜念,全神貫注地聽取、思考病人的問題。苔莉在長榻上躺下,裙子高高聳起,開始自述。 二十年前苔莉·華西朋真稱得上絕代佳人,至今仍可見當年丰采。傑德從未見過像她那樣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天真無邪。誘人的嘴唇富於性感,緊身的印花布衫襯托出堅挺的乳房。傑德懷疑她注射過激素,但不便單刀直入地詢問,只等她有朝一日吐露實情。她身體其他部位長得十分勻稱,大腿尤其迷人。

往治療過程中,遲早會出現一種現象:女病人感到自己愛上了傑德,從病人與醫生的關係自然地轉變為病人與保護人、愛人的關係。但是苔莉的情形可不同一般,自從她第一次踏進診所以來,她一直在勾引傑德與她發生關係,她千方百計挑逗、引誘他,在這方面她不愧為行家。後來,傑德忍無可忍,不得不警告她,如果再不老實,就要把她攆出去。以後一段時間她收斂些了,言談舉止都比較注意,不敢越軌,不過她並沒有改邪歸正,暗中不斷地研究策略,想找到弱點,乘虛而入。想當初苔莉是由一位知名的英國醫生介紹來的,正值一場轟動全球的桃色醜聞之後。經過情形是這樣的:一個法國閒話欄作家在報上披露苔莉在遊艇上與三個男子共度週末,尋歡作樂,當時她已與一位有名的希臘船王訂婚,船王有事飛往羅馬,苔莉就肆無忌憚,放開手腳,大干特干。遊艇是船王的遊艇,那三個男子並非別人,就是船王的兄弟。醜聞在報上披露後當然引起軒然大波,但不久便波平浪靜,沉寂下來,那個倒霉的專欄作家發表聲明撤回先前的報導,後來被悄悄地解雇了。與傑德初次見面時,苔莉毫不慚愧地說那篇報導屬實。

“我這個人很野,野性十足。”她當時說。 “我老想性交,從沒有夠的時候。”說著就用雙手蹭自己的屁股,把裙子撩起來,傻呆呆地望著傑德。 “明白我的話什麼意思嗎?”她問道。 通過幾次談話,傑德了解到她的身世。她出生在賓夕法尼亞州一個小煤礦市鎮。父親原籍波蘭,十足的蠢蟲,每星期六晚上與一群鍋爐修理工酗酒作樂,同到家便痛打老婆,拿她出氣。苔莉十三歲時,身子已長得像大人一樣,瞼蛋又漂亮,她知道在廢煤堆裡跟礦工瞎混可以掙些錢,就常常到那裡去;有一天她父親發現了她的不軌行為,氣勢洶洶地衝進木屋,用波蘭語大叫大嚷,也聽不清叫嚷些什麼,他把老婆趕出屋去,反鎖上大門,解下粗粗的皮帶,狠狠抽打苔莉,打完之後,就強奸了她。

當她敘述這一幕的時候,傑德注意到她的臉部毫無表情。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生身父母。” “你逃跑了?” 苔莉在長榻上扭來扭去,帶著驚奇的口吻問:“什麼?” “你父親姦污你之後?——” “逃跑了。”苔莉說,把頭往後一揚,發出一陣狂笑。 “我才不逃跑呢,是那隻老母狗把我趕出來的。” 這時傑德開了錄音機。 “你想談什麼呢?”傑德問道。 “我能談什麼呢?當然是做愛囉,”苔莉說。 “咱倆一塊兒分析分析你吧,你為什麼這樣規規矩矩、老老實實?” 傑德沒有搭理她的挑逗,卻問道:“你為什麼認為卡羅琳死於情殺?” “因為人世間的事都使我聯想到性愛,親愛的,懂嗎?”邊說邊扭擺,順手把裙子往上撩了撩。

“把裙子放下來,苔莉。” 她膘了他一眼。 “對不起……醫生,你錯過了星期六一場盛大的生日晚會。” “跟我談談那場晚會吧。” 她略微遲疑了一下,用擔心的口氣問:“你不會討厭我吧?” “我已對你說過不必徵得我的同意,只需徵得一個人的同意就行,這個人就是你本人。是非曲直是人們自己規定的,沒有規則就沒法進行比賽或做遊戲。記住:規則是人訂的,人為的。” 接著是一陣沉默,然後她開口了:“那次生日晚會真稱得上盛會,我丈夫請了一支六人樂隊。” 他等她往下講。 她扭轉身來注視著傑德。 “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我願意幫助你。人在一生中都做過傻事或者不光彩的事,但不等於非得繼續做傻事,繼續做不光彩的事。”

她盯著他看,然後躺倒在長榻上。 “我曾對你說起過我丈夫哈利嗎?我總懷疑他陽痿。” “說過這話。”傑德答道。她每次總要提到這一情節。 “結婚六年我從沒有嚐到過一次快感。每次他總有藉口……嗯……”她撇撇嘴,多少怨苦在撇嘴中。 “哼……那星期六晚上,當著哈利的面,我跟樂隊的六個隊員都交鋒了。”說到這兒,她失聲痛哭。 傑德遞給她幾片紙巾,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苔莉一生中,處處讓人佔了便宜,事事得不償失。她初到好萊塢時,先在一家汽車餐館當服務員,好不容易掙來的工資,大部分都用來孝敬一個不學無術的戲劇指導,不到一個星期,指導叫她搬去同居,從此她承包了全部家務勞動,學戲練藝變成了單純的床上活動。過了幾星期,她醒悟了,覺得這樣混下去沒有意思,指導是個飯桶,窩囊廢,她跟他還不是花錢買罪受,於是就出走跑到貝弗利鎮,在一家旅館附設的雜貨店裡找到一份出納員的工作。終於時來運轉,有一年聖誕節前夕店裡來了一位顧客——電影製片公司的老闆,搶在節前為妻子買一件禮物。臨走他遞給苔莉一張名片,並且叫她給他打電話。一星期後,苔莉應邀試了鏡頭。雖說她沒受過正規訓練,表演技巧不大高明,卻佔了三項有利條件:臉蛋俊俏,體態優美,特別上鏡。所以製片公司錄用了她。

頭一年苔莉在十幾部電影裡演不起眼的配角,大獲成功,開始引人注目,戲迷的讚美、求愛信源源而來。她的角色愈演愈大,知名度自然愈來愈高,可是就在那年年底,她的恩人——製片公司老闆死於心髒病,苔莉提心吊膽唯恐公司解僱她,然而事情發展大出苔莉所料,新老闆把她叫去,宣布了宏偉的計劃,說正用得著她。這樣她簽了新合同,加了薪水,買了一套大些的公寓,多少年來她一直夢想著四面都有鏡子的臥室,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苔莉步步高升,由演配角進而演乙級片的主角,她的戲很叫座兒,只要是她演的,觀眾都愛看,捨不得錯過一部。紅顏成了紅角,開始演甲級片主角。 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如今人老珠黃、今非昔比。傑德看她躺在長榻上,哭得淚人兒似的,也不禁動了側隱之心。

“要不要喝點水?”傑德問。 “不要,”她說,“我沒事兒。”她從手提包裡掏出手絹,又擦眼淚,又擤鼻涕。 “感觸往事,抽搭唏噓,真不像話,多多原諒。”說著她一骨碌從長榻上爬起來。 傑德坐著,紋絲不動,一聲不吭,靜候苔莉抑制住感情。 “我為什麼嫁給哈利這樣的男人呢?” “這個問題非常重要。你自己有什麼想法?” “我怎麼知道呢?”苔莉尖叫起來。 “你是專家。倘使我知道他們那副德性,你想我會嫁給那些窩囊廢嗎?” “你怎麼想的?” 苔莉目不轉睛地看著傑德,顯出憤慨、厭惡、震驚的神色。 “你以為我願意送上門去?”她霍地立起身來,怒氣沖衝,大有興師問罪之勢。 “嗨,你這個狗雜種!你說我喜歡跟那些樂隊隊員睡覺?”

“你自己說呢?” 這一下可把她惹急了,她隨手操起一隻花瓶,朝他扔去,幸好沒有擊中,打在一張桌了上,砸得粉碎。 “算是回答你了吧?” “沒有。那隻花瓶二百元錢,算在你的賬上。” “我真的喜歡偷漢子?”她輕輕自語。 “這得由你自己說。” 她把聲音放得更低了。 “我一定病得很厲害。唉,天呀,我有病。傑德,請幫幫我!救救命!” 傑德坐不住了,走到她跟前。 “你得讓我幫你才行。” 她沒有說話,只是連連點頭。 “苔莉,回到家裡好好想想自己的感覺,我說的不是在做一件事的時候的感覺,而是在做之前的感覺,認真地想想為什麼要做那件事。當你弄清楚這些以後,才算有了自我認識,自我了解,自我發現。”

她望著他,好像吃了寬心丸兒,心裡舒暢,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又擤鼻子,邊擤邊說:“你真是大好人,'查理布朗'。”她拿起手提包和手套,問道:“下星期再見?” “對,下星期再見。”傑德替她開門,苔莉離去。 傑德知道苔莉的問題該怎麼解決,別人可以助一臂之力,但不能包辦代替,還得靠她本人逐步認識,逐漸自我解脫,她必須明白金錢買不來愛情,同時她必須認識到:只有當她自愛、自重、自我奉獻時,她才值得別人愛,別人才會自我奉獻。不認識這一點,她會繼續把愛情當商品,用她的肉體去交換。他知道她正經歷巨大的痛苦,遭受精神磨難,對她充滿了同情,但他不能表示親近,而只能不動個人情感,裝出超然的樣子去幫助她脫離苦海。他很清楚,在病人的心目中,他好像奧林匹斯山神,居高臨下,俯視人世。對病人的痛苦和煩惱漠然置之,卻一味賣弄學問,高談闊論。其實他十分關心病人的痛苦和煩惱,盡一切努力幫助他們減輕乃至解脫痛苦,減少乃至排除煩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與病人的談話常常在夜裡的夢中重現,繼續折磨他那顆充滿同情的、痛苦的心。病人當然無從知道,他們所看到的傑德是神像。 往開業頭六個月裡,傑德常常害頭痛,眼睛發花,具有他所治療的病人的症狀,這在心理學上叫“神入”他幾乎用了一年時間才學會引導和控制自己的感情。 傑德把苔莉·華西朋的錄音帶鎖好,回過頭來考慮自己的危險處境。 他走到電話跟前,向問訊處打聽19管區的號碼。 交換台把他接到偵查處,他聽到一個低沉雄渾的男音:“我是麥格里維。請找安吉利聽電話。” “等一等。” 傑德聽到“卡嗒”——麥格里維放下聽筒的聲音。一會兒有人拿起聽筒:“我是安吉利。” “傑德·史蒂文斯。想問一下:有什麼消息?” 對方沒有立即回答。 “我去調查過了。”安吉利好像存心賣關子。 “不用兜圈子,只要說'在'或'不在',”傑德的心怦怦地跳,好不容易才問:“齊佛倫還在馬特萬?”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電話裡沒有聲響,好像過了半天才傳來安吉利的答話:“是,他還在那裡。” 失望情緒頓時壓倒了傑德。 “哦,我明白了。” “很遺憾。” “謝謝你了。”傑德說完,慢慢地把電話掛好。 這樣只剩下哈利遜·伯克——一個無可救藥的妄想狂,偏執狂,硬說天下人都要殺死他。難道伯克打定主意,先下手為強?星期一上午漢森是十點五十分離開傑德診所的,幾分鐘後就遭殺害了。傑德必須查清楚當時伯克是不是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他查到伯克辦公室的電話號碼,立即撥通了。 “國際鋼鐵公司。”一個冷淡、沒有人性的聲音,彷彿是自動應答裝置在回答似的。 “請找一下哈利遜·伯克先生。” “哈利遜·伯克先生……好的……請等一等……” 傑德一心希望伯克的秘書聽電話,可是她正巧走開了,那麼只有伯克本人……正在尋思誰會聽電話,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兒是伯克的辦公室。” “我是傑德·史蒂文斯醫生,想了解一些情況,可以嗎?” “哦,史蒂文斯醫生!”口氣中透出既欣慰又恐懼的感覺。她準已知道伯克在找傑德瞧病,指望他能治好伯克的病。伯克的舉動行為使她心煩意亂?傑德心裡這麼想著,話卻是另一種說法:“伯克先生看病的賬單……” “他的賬單?”對方不想掩飾失望的心情。 傑德接過話頭:“我的接待員——她已不在了,所以我把賬目清理一下,查到上星期一上午九點三十分有預約,接待員記在伯克賬上,我想麻煩您查一查那天上午他的日程安排,好不好?” “等一下。”對方口氣透出不樂意,傑德不但聽得出,而且看得透:頂頭上司神魂顛倒、精神錯亂,找個精神分析專家瞧病,而這個專家只知要錢。過了幾分種,女祕書回到電話上:“恐怕您的接待員弄錯了,”她以尖刻的口吻說話,“星期一上午伯克先生不可能在你診所。” “您能肯定嗎?”傑德頂了她一下。 “預約登記本上明明寫著:九點三十分到——” “醫生,我不管你們登記本上怎麼寫。”她生氣了,這人真不講道理。 “星期一整個上午伯克先生都在公司開會。那會是從八點鐘開始的。” “有沒有可能中途溜出來一小時?” “不可能,”她說,“白天上班時間他從不離開辦公室。” 語氣中含有責備的意思:難道你不知道他有毛病,他的病你是怎麼治的?心中無數? “要不要我告訴他你來過電話?” “用不著了,謝謝。”傑德想要說句安慰話,使她放心,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形勢明朗了:伯克已搶先動手。除了伯克和齊佛倫,再沒別人有殺他的動機。這種假設又使他回到原地。某人——也許某些人——殺害了他的接待員和其中一個病人。汽車撞人開了就跑可能是故意製造的事件,也可能是偶然事件;發生的時候好像是存心的,但是事後冷靜地想一想,傑德承認自己被頭幾天的事弄得情緒不定,神誌恍惚,處於這種精神狀態,很有可能把偶然的事件誤認為陰謀詭計。其實他人緣挺好,從不結仇家,誰會要殺死他呢?正在這麼推理,忽然電話鈴響了。傑德一拿起聽筒就听出是安妮的聲音。 “忙嗎?” “不忙,可以聊聊。” “從報紙上得知你被汽車撞了,本想早點給你打電話,但不知道你人在哪兒。”話語中流露出關切的口氣。 傑德竭力使自己的語氣輕鬆愉快。 “不嚴重,不要緊的。怪我自己亂穿馬路,也算是一次教訓吧。” “報導說那人開車闖禍後逃跑了。” “是一起交通事故。” “警方找到那闖禍的人了嗎?” “沒有。也許是個小年輕開車兜風鬧著玩吧。”話雖這麼說,心想哪有這麼鬧著玩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輛黑色大轎車,前後車燈全暗著。 “你能肯定那是兜風鬧著玩嗎?” 出奇不意的問話使傑德非常詫異。 “什麼意思?” “我也鬧不清楚,只是——卡羅琳慘遭不幸,接著你又撞上車禍。” 啊,她的推測與自己的不謀而合,她也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了。 “讓人聽起來覺得好像有個瘋子在到處亂闖。” “果真如此的話,警方會把瘋子抓住的。”傑德要使安妮放心。 “你現在還有危險嗎?” 傑德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當然沒有囉。”一陣尷尬的沉默。傑德有多少話要對安妮說,可是說不出口。一個病人對醫生正當的關心,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如此而已,豈有他哉?安妮待人熱情,富有同情心,誰遇到不順心的事,碰到什麼麻煩,她都會打電話寬慰幾句的。 “星期五見面?”傑德終於問出一句心裡話。 “是呀。”她的聲調有些奇特,至少在傑德聽來與平時不一樣。她會不會改變主意呢? “這次約會,一言為定,不見不散。”他趕緊一口氣說完。當然這不是男女之間的約會,而是正經的約會。 “一言為定。傑德醫生,再見。” “再見,布萊克夫人,謝謝你打電話問候。”他掛上電話,心裡卻放不下安妮。他想那個男人真是個幸運兒,知不知道自己身在福中? 傑德想像安妮的丈夫:長相怎樣?為人怎樣?關於丈夫,安妮只偶然談起,語焉不詳;根據點滴介紹,傑德腦子裡已勾畫出一個形象:有魅力、有思想、體貼人的男子漢,愛好體育運動,生氣勃勃,足智多謀,精明幹練,成功的企業家,慷慨解囊贊助藝木事業。總而言之,在傑德的想像中,安妮的丈夫是個可以引為朋友的人。不過他是安妮的丈夫,則另當別論了。 究竟什麼問題她怕與自己的丈夫談論?既來找醫生,卻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欲說還罷,安妮這樣性格的女子,很可能婚前或婚後另有所愛,發生過性關係,後來感到內疚,自覺有罪。然而,他不願把安妮想像為輕狂女子。星期五話別後,說不定會和盤托出,揭開謎底。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對未能取消預約的病人,傑德一一進行治療。最後一個病人離開診所之後,他取出伯克最近一次治療的談話錄音帶,邊聽邊記要點和疑點。 聽完錄音,他把機子關上。沒有別的辦法:明天一早就得打電話給伯克的老闆,通報伯克的病情。無意中望了一下窗外,不覺大吃一驚,夜幕已降臨。低頭看表,將近八點。精神不集中在病人身上,這才覺得身子僵硬,疲憊不堪。再加肋骨酸疼,手臂又開始抽動,渾身上下都難受。他決定回家泡個熱水澡。 他留出伯克的錄音帶,單獨鎖在一張桌子的抽屜裡。其餘的錄音帶統統放回原處。伯克的錄音帶,他準備轉交給法院指定的精神分析專家。他穿好大衣,剛邁出門,電話鈴響了,只好折回去接電話。他拿起聽筒:“我是史蒂文斯醫生。” 對方沒有說話,傑德能聽到粗大的呼吸聲,帶著很重的鼻音。 “餵?”他問了一聲。 見沒有反應,傑德掛上電話,心想對方撥錯了號頭。他關了所有的燈,把所有的門鎖好,朝那排電梯走去。這時樓裡的人已走空,只剩下守門人比哥羅,夜班維修工還不到上班時間。 傑德走到電梯跟前,按了一下電鈕,樓層指示器不動,他又按一次,還是不動。 突然走廊裡的燈全都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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