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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欺瞞性的殉情

荒誕世界 森村诚一 15531 2018-03-21
墨倉高道起床很早,不論頭天夜裡熬夜多麼晚,早晨六點鐘也要起床,在本邸二千的庭院裡,參拜三所觀音堂。七點吃早飯,七點五十分來車接,去千代田區大手町的墨倉本社上班。 這是墨倉在本邸的一般活動規律。另外,每月還有一兩次分別住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情婦那裡。當然,在清枝搬到本邸以前,還要分出一部分時間到松濤別邸去住,清枝搬到本邸以後,再不用到松濤去了。 一天早晨,墨倉高道參拜完了觀音堂,和清枝母女一起在飯廳裡吃早飯。這時,老侍女貞慌裡慌張地跑進來。她平時走路總是像貓一樣躡手躡腳,而這次卻以稀有的快步跑了進來,引起了墨倉等三人的驚愕,一齊把目光轉向她。貞的表情生硬,緊貼在墨倉高道身邊伏在他耳朵上悄聲說了些什麼。

“怎麼,登志子她……” 高道變了臉色,手頭的食器響起來。貞表情緊張地點了點頭。 “好!馬上去醫院,準備車。” 高道早飯吃了一半就站了起來。 “出了什麼事?”清枝一問,墨倉立即回答說: “登志子突然不行啦,我現在馬上去醫院,您給我和秘書室聯繫一下,今天的大概不能去了。” 這天早晨,正是第三個星期五,墨倉直系企業的首腦們在這天召開的會議是由高道主持的。 高道慌慌忙忙穿上衣服,匆匆出門去了。 “夫人的病情發生了急變!不是說最近好轉了嗎?這是怎麼啦?”清枝在正門口目送著高道的車,口中喃喃自語著。 “這對清枝小姐來說,可是個好消息吧!” 貞不知什麼時候從背後走來,以她那常有的彷彿神經質似的表情說。

“貞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清枝以不能聽之任之的口氣朝貞問。 “沒有特別的意思。”貞滿不在乎地回答。 “你剛才不是說對我是好消息嗎?” “是呀,就是這個意思。” “怎麼,為什麼說夫人病情的惡化是好消息呢?” “這,您應該比誰都清楚。” “貞!你不要胡說好嗎?” 這時候,從背後傳來了呵斥聲,是貞的丈夫磯崎。他正臉色煞白地站在那裡。他是這裡的老管家。 “貞!你說了些什麼無禮的話!還不快向清枝夫人賠禮!” 磯崎心裡清楚,登志子死後,這個邸宅的女主人除了清枝還能有誰呢?冒犯了她,很快就失掉了寄身的住所。到了這把年紀,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場所了。 可是,他的妻子不把清枝當女主人看待,她心目中的女主人只有登志子,作妾的就是進了本邸,也只不過是女傭的替身。如果從女傭的身份來講,貞覺得清枝還不如自己的資格老呢!

貞在這種意識的支配下,事事都和清枝頂撞。但是,她對那美卻仍然以傭人態度表示謙讓。她知道,那美即使妾腹所生,也是高道的血統。 貞被丈夫呵斥,也不改變對抗態度,仍象貓一樣走開了。 “賤內說了些難聽的話,惹您生氣啦!實在對不起!她是個不會說話的女人,沒有什麼惡意。”磯崎邊說,邊擦著額上的汗。 “我可不認為她沒有惡意。”清枝仍然怒氣不息。 “我好好說她一頓,請您就多包涵一些吧。”磯崎擔心丟了年邁寄身的場所,畏畏縮縮地朝妻子退去的方向追了去。 “到底不能好啦!”磯崎夫婦走了之後,那美說。 “大概癌症向別的地方轉移了。”清枝說。 “也許真的象貞小姐說的那樣,是個好消息!” “那美,你說了些什麼!”

“您說不是嗎?那個人真的病情惡化了,媽媽不用回松濤了吧!” “你這個孩子……” 清枝剛一開口,又嘎然而至,耳邊又隱約迴響起弦間的語聲:“登志子夫人該死不死,因此,想法讓她死了不好嗎?” “反正是活著的死人了,只需動動一根指頭,她就會像我開始估計的那樣死去。” 清枝想起弦間當時的這些話,不覺懷疑起來,登志子假如真的病情突然惡化,會不會是弦間施加了什麼手段?如果是這樣…… “您怎麼啦,媽媽?您的臉色怎麼突然變得可怕起來?”那美聲調驚疑地問。 “你不要胡說!” “請原諒,媽媽。我無意中說漏了媽媽的真心話,是不是?”那美說著吐了吐舌頭。 “那可不好。” 這一天,墨倉邸宅內終日籠罩在慌亂的氣氛裡。兩個寄食生也不知到哪兒去了,一直沒回來。墨倉也沒有和家里聯系。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的事,從氣氛中也能感覺出來。但是,清枝和那美卻被放在完全是局外人的位置上。

“媽媽,到底——說不定——或許——”那美含糊不清地說。 “或許什麼?” “不敢肯定地說,那個人是不是死啦?” “那美,你又要胡說!” “這沒有什麼關係,是人的天命嘛!總是把一條腿裝在棺材裡半死不活的,大家都跟著受累。這會兒,父親也從內心鬆了一口氣呀!” “你住嘴!話多有失,若是讓貞聽見了,不就麻煩了嗎?” “我一點也不怕。既然起不了妻子的作用,早早離開反倒好些。媽媽不就是因為她,直到現在吃了不少苦頭嗎?現在的夫人位置輪也輪到媽媽您啦!放心吧,今天夜裡,咱倆提前舉杯祝賀!” 假如真的發生了那美想像的那種事態,當然值得舉杯慶祝。但是,清枝對這事態的發生,卻不那麼無憂無慮地高興,她內心隱藏著一種危懼感,她擔心這事如果是因為弦間插進了黑手,必然招來警察的介入,這樣,自己就要被劃為最大的嫌疑犯。即使能躲過警察的懷疑,可是和弦間這冤家的關係卻越來越深,作為他的同案犯,一輩子也割不斷和他的關係。

“媽媽到底怎麼啦?您的臉色很難看。” “哦,是呀!我和你不同呀!” “噯呀,媽媽把我的話當成壞人說的啦!” 那美不高興地呶著嘴。 “我沒說你是壞人。” “可是您的話很嚴厲呀!不過,我說的舉杯祝賀,也是說過了頭。” 那美惡作劇般地聳聳肩頭。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感覺下腹部好像粗了一圈,那裡有弦間播下的種子,理應每天成長起來。 是呀,和弦間的關係不能割斷。 雖說是冤家關係,可是裡面打進了鉤子,既然是割不斷的對手,倒不如讓他成為自己的同夥。弦間這個人,全身蓄滿了毒素,如果把他當作敵人對待,他可是個可怕的對手。但是,如果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把他拉入同夥,他那一身的毒素,又可能變成同盟者靠得住的武器。

這天深夜,墨倉高道打來了電話。 “登志子終於不行了。” 聽聲調,墨倉相當疲勞。 “噢,什麼時間去世了?” “大約是在天傍亮,驗體溫的護士發現的時候,已經無法挽救了。” “多可憐的太太呀!” “因為要處理善後和準備葬禮,我今天夜裡不能回去。您在接到我的聯繫之前,要一直守在那裡。” 只留下了這必要的幾句話,電話就叩上了。清枝和高道通完電話之後,總覺得不可思議。高道死了妻子,當然是一件重要大事。但是,他作為墨倉財閥的戶主,象處理善後、準備葬禮這些事情,有必要由他親自上陣指揮嗎?把一切都交給秘書去辦,自己只在葬禮上出出面不行嗎? 墨倉既然不那樣做,而要自己親自處理,這說明有事情不放心別人處理。是什麼事不放心別人處理呢?

清枝的心裡像一團亂麻。她想,登志子的死如真的是弦間加害,高道會怎樣呢?妻子在醫院裡突然死去,死因又不清楚,他是不是要徹底查明,大概不會吧。登志子得了癌症,是壽數已盡的人了。做了手術之後,雖然病情有好轉,甚至可以回家,但是,復發的危險卻是沒有排除。在高道的心目中,應該覺悟到復發的可能性。 登志子被不治之症奪去了生命,高道是不是對死去的老妻留戀不捨呢?不能這樣認為。因為老妻死了之後,他還有以清枝為首的三個女人。 墨倉高道的第一夫人在醫院裡突然怪死,如果不平靜下來,把事情傳揚出去,有失墨倉的體面。凡是有損墨倉形象的醜事,一概不准暴露出去。登志子的死因不管怎樣不清,但因為她是患了癌症的人,死了也沒有人感到奇怪。所以,對登志子的死沒有必要大吵大嚷。高道大概不是為秘密調查登志子的死因而親自奔走上陣吧。

高道也許會考慮到登志子死前在醫院裡的臥床情況。這也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不懂醫學的患者及其家屬,不得不相信醫生的話。 總之,不管從哪方面考慮,都對清枝非常有利。如果事態向著清枝想像的方向發展,首先升為第一夫人的肯定是她。 不必擔心高道會對清枝產生懷疑,不管怎麼說,登志子的病情急劇惡化的時候,清枝是和高道睡在一個臥室裡,絕對不在現場。 清枝一時衝動,想和弦間取得聯繫,確證一下登志子的死是不是他幹的。但又一想,現在聯繫危險。弦間也好像意識到了這一點,沒動聲色,這正說明登志子的死是他的加害。 “多可憐的人呀!” 清枝從內心深處感到弦間的恐怖。他為了達到目的,什麼事都可以不擇手段地干出來。他想幹什麼事,就決心幹到底。只要是阻礙他前進的東西,他就毫不猶豫地排除掉。他把登志子加害致死,其實也不是為清枝,而是為了他自己。可是對清枝來說,又正是這個可怕的人給她帶來了福音,在她面前,鋪下了一條通向墨倉王國當王妃的軌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墨倉登志子的葬禮在青山齋場舉行,規模盛大,參加者達五千人。財政界的要人自不必說,文化界、藝人、體育界等的著名人物都來齊了。還有為數不少的好像不怎麼出名的人隱蔽在人們背後。他們是從暴力團來的,也可以說是墨倉財團的私兵。 參加葬禮的來賓不僅來自國內,還有一些外國大人物也前來參加。他們都和墨倉的資本有關係,也有的是派使者或送唁電來的。 如此隆重的葬禮,與其說是為了死者本人,不如說是為了顯示喪主的威勢。這次來參加葬禮的人數,雖說幾乎把日本的各方頭面人物都集中到一堂來了。但是,墨倉仍然不滿足。因為在他所期待的名單中,理所當然都應該來,而實際上卻有沒來的。這說明這些人不怕墨倉的威勢,明目張膽地向他樹叛旗。 實際上,就是今天來的人,也不能證明他們都是忠於墨倉的。比方說,如果墨倉家的葬禮和三井三菱家的葬禮重複了的話,到底應該先到誰家去,有些人是拿不定主意的。所以,墨倉高道作為墨倉帝國的首長,他的意識是把妻子的死當作晴雨表,用來測量參加葬禮的人對他究竟有多少忠誠之心。 在葬禮的行列中,當然沒有清枝來參加。墨倉高道的另外兩個女人也沒來。因為高道禁止她們來。但是,那美來了,而且列在死者的家屬席內,這意味著公開承認她是墨倉家的一個成員。那美被公開承認,也預示著清枝將要被迎接為高道的後妻。公開承認那美,只不過是為了把清枝續為後妻的前奏。 登志子的葬禮結束後的一個月內,清枝母女倆一直住在墨倉本邸。有一天,只有高道和清枝在一起,他鄭重其事地說: “清枝,我想把您的戶口加入墨倉家的家譜,您準備文書。” “入家譜?” 這雖然是清枝暗自預料到的事,但她沒想到登志子死後剛過一個月,墨倉就提了出來。這麼突然,反而使她有點不敢相信。 “是呀!看您怎麼那樣驚奇,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才叫您搬到這裡來。” “不過,太太去世以後,日期還太少了呀!” “登志子很可憐,可是她早就和死了一樣,就是出院也不能恢復原狀。找個什麼機會,在親戚和身邊的人中宣布一下,首先入家譜。我想把那美當作嫡出的女兒。” “太感謝您啦。” “您今後也要把自己當成墨倉戶主的妻子,希望您自覺意識到這一點。” 登志子死後過了七七四十九天,清枝提出了和墨倉登記結婚。男人重婚沒有像女人那樣的禁止期限,根據一張文書的申報,清枝就得到了法律的承認。正式坐上了墨倉高道妻子的座位。 這不過是一張紙,可效果絕對大。根據這張紙的有和無,決定地位的向陽或背陰。 “向太太祝福!”辦完了一切手續,貞就改變了腔調向清枝問候。以前,貞絕對不把清枝稱為太太,而現在,連態度都變得溫順起來,在新的女主人面前叩拜。但是,清枝心裡明白,貞的忠誠表現不是發自內心。 “貞,今後說話要注意一點,以前你總是對我無禮,我決沒有忘掉,替換你的人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清枝不容分辯地說。 “是,知道啦,太太。”貞耷拉著腦袋,頸項微微發抖。這表明她服輸了,在新主人面前,不得不屈服下來。 但是很遺憾,貞對屈辱的忍耐,又暗示著她不定在什麼時候,準備反叛。 “這個女人不能久留,要早點把她解僱。”清枝心裡暗暗決定。她害怕,貞一旦知道了她和弦間的關係,她就要徹底完蛋。 “貞,你今後走路不要像貓一樣躡手躡腳。”貞正想走去,清枝又從她背後追擊說: “這是習慣呀,太太。”貞不轉頭回答。 “是呀,那你就把這種習慣改了吧!如果你還想在這個家裡待下去的話,那你就得……” 貞稍感畏懼,走出了房間。 入了家譜數天后,沉默了許久的弦間來電話了。 “祝賀您,夫人。您的心情也開朗了,今後,您就是墨倉王國的女王啦!” “現在只是提出了報告,誰也不知道,您不要瞎說。” 清枝對登志子的突然死去,本來想問問弦間,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上,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公開問。 “怎麼樣,坐上女王陛下的椅子舒服嗎?” “當然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什麼時候允許我拜謁墨倉天皇?那美小姐的肚子大概越來越凸出了吧!” “這才剛剛入了家譜,現在見墨倉,恐怕為時過早,請再少等些日子吧。” “我倒沒有關係。但是夫人的女兒未婚懷胎,夫人就不覺得難為情嗎?” “我要尋找時機給您聯繫,在這之前,請您等著。您和那美見面了嗎?” “常見面。所有的消息都是她告訴我的,不管怎麼說,我總認為前夫人死的正是時候,她好像是為了讓位給夫人而死的,您沒有這種感覺嗎?”弦間嘴裡發出了笑聲。 “您的話,多麼容易引起誤會呀!請不要這樣說。” 清枝口頭上強制弦間不要多說,心裡卻斷定登志子的死,的確是他加害的! “我是忠於夫人的僕人,不利於夫人的事我能幹嗎?希望您相信我。” “目前的聯繫也由我主動找您,這宅邸裡的佣人都是奸細!” “這個電話是直通夫人房間的吧!沒有什麼不放心。” “還是謹慎一些好。如果露出一點破綻,被懷疑,那就要連本帶利全部丟光。” “唔。懷疑什麼呢?” 差一點說漏了嘴的清枝,慌忙岔開話題說:“那,那就是您的身份呀!就是,您的身份必須和那美的丈夫相稱。” “是呀,為這事也想和您商談一下。不能在什麼地方找個好工作嗎?我連續失業好長時間了,稍微感到困苦。象為夫人快活的那種生意,決不能再乾了,可是也不能這樣滿不在乎地一直混下去呀。” “您這個人真是不知羞恥。” “老爺回來啦!” “老爺回來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清枝一聽貞說老爺回來了,心裡很納悶,因為這還不到高道回家的時間。她忽然感覺貞面對她疑惑的臉色,眼睛深處彷彿藏著冷笑,一瞬間,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但她還沒有來得及考慮,就察覺高道已經來到了正門。一種與素常不同的慌亂心情,使她不覺毛骨悚然。 清枝在二道門上迎接,就看出了高道那嚴肅的表情。 “那美幹什麼去了?”高道盯著清枝的臉問。 “還沒放學吶。” “是嗎?”高道彷彿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又說:“請到房間裡來一下。”清枝跟著高道走進起居間,高道就以眼神催促清枝坐下。 “今天回來的挺早呀!” 清枝想用這平緩的語氣把這不愉快的局面緩和下來。但是,高道卻不予理睬,反而以冷峻的目光瞪著她的眼睛。清枝忍受不了他那目光的壓力,不知不覺垂下了眼簾。 “清枝!”清枝被這一聲叫吃了一驚,正要抬起眼睛來: “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高道這一問,宛如一瓢冷水澆遍了她的全身。清枝在心裡認為,她和弦間的事決不會暴露。但她清楚自己變了臉色。 “您怎麼啦?”高道一個勁地追問。 “我什麼也沒瞞著您呀!”清枝死不承認,但禁不住語聲顫抖。 “真的什麼也沒隱瞞嗎?” “沒有。”清枝心裡有愧,雖然嘴硬,可情緒上已經發呆到了極點。 “那麼,明天讓那美去請醫生檢查一下吧。” “讓那美請醫生……” 清枝不禁渾身癱軟無力,是那美的身體露出了破綻。這當然也是嚴重問題,但還不是清枝和弦間的關係那樣至關重要。 “那美是不是懷孕啦?您當母親的不應該不知道。為什麼要瞞著我?她的男人是誰?” “真對不起您,我本來多次想告訴您,可是總覺得難以開口。” 清枝正好抓住了高道給提供的機會。因為入家譜的時間太短,那美的事想講也不敢講。可是,總不能永遠隱瞞下去。 “道歉不能解決實際問題。那美是墨倉嫡出的女兒,沒有結婚就懷了孕,這成什麼體統?您難道不認為那是個嚴重問題嗎?” “我知道得很清楚。不過,那美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 “執意要生?不行,馬上叫她打胎!墨倉家的女兒,怎麼能不結婚就生孩子?” “我也說過要她打胎,可是她絕對不聽。” “別說狂話啦!那美還沒有生孩子的資格,讓那美懷孕的那個可惡的傢伙是誰?這個人可能了解那美的身世,想通過她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 “沒有這樣的事。他不知道那美是您的姑娘,就和那美相互愛上了。” “是誰?對方是誰?” “叫弦間康夫,說是從美國回來的途中認識的。” 清枝沉默了片刻,終於吐露了真情。因為拙劣的謊言,一旦被繼續追問,就越說越糊塗。 “本人現在幹什麼?” “現在……” “現在幹什麼?” “他在美國留學好長時間,剛回國不久,據說正在尋找適當的工作。” “怎麼,這不是失業嗎?” “據說有幾個地方,可是他說不想把自己廉價出賣掉。” “是個連提也不值一提的男人,連工作都沒有,卻只知道追逐女性玩。無論如何,要叫那美和這個男人斷絕關係,他和那美本來就毫無關係,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過是路邊的一塊石頭,明白了嗎?” 高道臉色極為不悅。但是,他對弦間,除了和那美的關係之外,再沒有涉及別的事。清枝躲過了要害問題的追問,如果對弦間的問題徹底追問,很可能要露出破綻。 不過,現在就是一時糊塗,也很難糊塗到底。弦間決不會放棄那美,那美也堅決不肯打胎,清枝夾在高道和弦間的夾縫中間,哪一方都抓著她的弱點,處在痛苦的境況當中。 那天夜裡,高道和那美髮生了衝突。平時,高道對那美的溺愛,就是把她放進眼裡也不覺疼。而這一次,她把他激怒了。那美即使在高道面前,也一口咬定堅決不打胎。 “私通生下的孩子,我不承認是我的外孫。” “您不承認也沒有什麼,我沒指望孩子是墨倉家的人,我也不想根據爸爸的意志決定生還是不生。這個孩子是康夫先生和我的孩子,要按照我的意志生下來。我已經是大人啦,要按照自己的意志選擇配偶生孩子。” “那美,你對爸爸說了些什麼!” “不,要讓我說。墨倉家的儀式和做法,與我沒有關係。我不就是在那種儀式和做法之外生下來的人嗎?現在還用那種禮道來限制我,叫我多為難呀!” “那美,住嘴!” 清枝當著高道的面,朝那美臉頰打了一掌,其響聲連她自己都似乎嚇了一跳。那美的臉頰也留下了清枝的手印。這一聲響,使在座人的激動頓時鎮靜了下去。 “那美,那個男人的底細你不了解呀!”高道強壓著怒氣耐心地說。 當高道說到弦間的底細時,清枝不覺抬起了她那驚異的眼神。高道似乎沒有註意她的表情,接著又說: “那個男人是因為知道了你是誰的女兒,才和你接近的,他不是愛你,而是想通過你,和你的父親,也就是我搭上關係。” “沒有這樣的事,康夫先生和我,是從美國回來的飛機上偶然相識的,他不會有那樣的動機。” “如果是在那以後和你交往,那就是我說的那個動機了。在那個時候即使不認識你,但是後來知道了你的身世,就對你變得更熱心了。” “爸爸看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偏見,康夫先生對墨倉的情況一點都不關心,他所關心的只是我。整個日本的人,並不都是在墨倉保護傘下生活,對保護傘以外的人來說,即使提起墨倉等等來,也和別的星球一樣。如果認為墨倉的名字對誰都有效,那是夜郎自大。” “不管是夜郎自大也好,或者不是夜郎自大也好,詳細查明一下,又有什麼不好?你說堅決不打胎,我就不承認你是墨倉家的人,不許你在這個家裡,既不給錢,也不給東西,你就一個人搬到男的那裡去吧!到那時候,男的底細你就徹底清楚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我這就搬到康夫先生那裡去。” 在這不久之前,那美還吹牛說,什麼樣的男人也不能約束她,而現在,她卻完全變態了。 “那美,你對生活一點也不懂,你從出生以來就在優裕的環境裡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什麼都送到你的手邊。但是,你一離開這裡,就不會是這樣了,一片麵包,一件內衣,自己不勞動就休想得到。” “我勞動!我自食其力!” “你到哪裡去勞動?幹什麼?” “幹什麼都行!” “賣春也乾嗎?看你那身體,賣春恐怕也不行吧!” “您說得太難聽啦!” “你不了解社會,要是走到社會中去,靠自己的力量,連一元錢也弄不到手。你是在奢侈的環境中生活慣了,美味的食品、高級的衣服、舒適的住處、別墅、寶石等等,從生下來就樣樣齊備,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中,你才能生活下去。如果離開了這樣的環境,就是有男人愛著你,恐怕你連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對我來說,貧窮什麼的,我不在乎。美味、寶石等等,那怕就是一次,我也不去想它。” “這就說明了你不了解什麼叫貧窮和痛苦,那麼好吧,你既然這樣嘴硬,那你就到男的那裡去好啦!去了,你就知道那個男人的底細了,等到你和那個男人窮得破落不堪的時候,你就明白我的話沒有錯了。” “聽您這說法,您這不是要把那美扔出去嗎?” 清枝坐立不安地從中插話。 “是呀!如果扔出去看看的話,那美也就覺悟啦。” 這天夜裡的談話是以決裂而結束的。清枝覺得,事態正朝著給自己帶來極大憂慮的方向發展。那美如果跑到弦間那裡去,高道就可能對弦間的身世做徹底調查,那樣,弦間和清枝的關係就可能被發現。 清枝心裡明白,高道雖然嘴裡那樣說,可是從他對那美的寵愛來看,他不可能把那美扔出去,高道過分盯上了弦間雖然不妙,但還不至於影響他對那美的寵愛。 第二天,那美與弦間會見,把和父親決裂的一部分情況告訴了弦間。弦間意識到最大的矛盾終於來了,他早預料到,和墨倉高道的這場風波,怎麼也躲避不過去。因為他預先有了這個思想準備,所以,聽了那美說的情況後也不怎麼驚慌。 “父親說如果讓我精光地跑到您這裡,就知道您的底細了。” 那美嬌聲嬌氣的語調裡多少帶點不安。 “那就現在剝個精光不好嗎?” “討厭!怎麼開這樣的玩笑!” “對不起。那麼,為了知道我的底細,就早點住在一起吧!” “我是這樣打算的,把身邊的東西都拿來啦!” “這太性急啦!” “爸爸說,我只要不和您離開,就不准在家裡。” “這實際上是脫離關係呀!” “什麼?脫離關係?”脫離關係這個詞,那美有點陌生。 “就是說斷絕父女關係呀!” “父親確實是那樣說的。” “您同意嗎?” “對我來說,只要有您就行。” “我太愛聽啦,對我們二人開始新生活來說,這不是好機會嗎?” “您的話也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把我帶到您的公寓裡去吧。” “那地方太髒啦,不敢帶您去。” “只要能和康夫先生一起生活,在什麼地方我也不在乎。” 那美過去一直在父母的翅膀底下自由自在地生活,現在要和男人手拉手冒險揚帆朝大海駛去,心情感到無限興奮。但是,弦間卻以冷峻的目光注視著她那敢於冒險的神情。 高道無論怎樣激昂地說要和那美脫離關係,但那終究不是斷絕父女關係。這種理由不能廢除嫡子關係。那美就是一身精光跑到弦間身邊去,背後依然拖著墨倉財閥的巨富。孩子又是墨倉高道的直系外孫。高道就是把那美扔出去了,也不是真心,在那美的後面一定還會偷偷為她打起保護傘。 弦間要想創造條件,使自己成為那美的配偶,這不是難得的機會嗎? “那美,您母親說什麼呢?” “讓我這樣離開家,母親當然反對。不過,她夾在我和父親中間,總是畏畏縮縮的。” “我也和您母親見見面,好好商量一下看看。” 清枝驚慌失措,她擔心高道盯上弦間的真正底細,因為弦間要做那美的配偶,高道不可能不對他的身份進行徹底調查。而在高道和弦間的對決中,清枝又沒有辦法避開。在調查中,如果連弦間和清枝的秘密也涉及到,那就什麼也保不住了。 “我們再相會就危險啦。”清枝硬被弦間叫出來,膽怯地說。 “我的形像出現在舞台上了,我作為您女兒的配偶,和她的母親相會,也用不著大驚小怪。” “不要這樣疏忽大意,也許,您已經被墨倉的調查機關盯上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誰盯上也不怕。” “您這樣逞強好嗎?”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討論這件事。我想來告訴您,目前我和那美同居啦。” “您這樣做,如果把墨倉激怒了,您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他已經極度生氣了。除了這樣做,我沒有辦法使墨倉承認我和那美的關係。” “您這樣做,他更不會承認的。” “不會的,他肯定會承認。” “您太自信啦。” “請您不要像局外人一樣談話。承認我和那美小姐的關係,連您的地位也保住了。您這不是也到這裡來了嗎?我們要站穩腳跟需再努一把力。” “您到底想叫我幹什麼?快說!” “請您給我打增援,您告訴墨倉,就說那美寧死不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這樣一說,墨倉肯定會軟化下來。” “這樣他也不會軟化,您太把他小看了。” “真是這樣的話,我們真的殉情怎麼樣?” “當真要殉情!?” “當然是假的啦。讓那美小姐因為不能和我結合而悲觀,服下安眠藥,被您早一點發現。服藥量以不危及生命為宜。” “您這個人壞得不能再壞啦!” “夫人不也一樣嗎?好歹只要讓墨倉先生同意我們結婚就行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何必在乎外表的好壞。” “若是調查您的身世,您打算怎麼辦?” “調查也沒有任何妨礙,我又沒有什麼前科。不過,不放心的事還是有點。” “什麼事?” “墨倉先生知道那美懷孕了。那美的體型本來還不怎麼明顯,墨倉先生怎麼就能看出來呢?不是頗為敏感的人是發現不了的。” “……” “邸內是不是有向墨倉先生告密的人?” 清枝的表情驚動了一下。 “怎麼回事?心裡好像有預感。” “有一個很討人厭的老女傭。” 清枝把貞的情況告訴了弦間。 “除了貞以外,就只剩下管家和寄食生兼護衛了。懷孕這種事,不是女人是不容易察覺的。這麼說,奸細就是這個貞老婆子了。” “她真是個討厭的老婆子,走路象貓一樣躡聲躡腳。當您一注意,她就站在身後了。”清枝說到這裡,彷彿貞就在身後一樣,回頭看了看。 “把她解雇了不好嗎?” “她是個老女傭,墨倉喜歡她,我一個人不好辦。” “對這個老太婆,目前應該注意她一點。她不但支持墨倉,如果再和反對您的分子串通一氣,那就更糟啦!” “我知道。” “為了謹慎,我們目前的相會要節制一下。我們雖然沒有其它內疚的事,但也不願無緣無故被人懷疑。” “名字,弦間康夫:住所,中野本町四之二X之XX光合莊公寓。把這個男人的身世徹底調查清楚,家庭環境、經歷、女人關係,調查得越詳細越好。現在,只知道他的住址和名字。” “知道啦。為什麼要調查這個人?” “這和調查有什麼關係?有必要知道嗎?” “當然有必要。” “因為是您,說說也可以,但不能洩露出去。實際上是他在那美身上打主意。” “是和您家小姐?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那樣的話,小姐可真有點悲傷……” “不,這事可真叫人苦惱,完全是那美的熱戀,她還說不讓結婚就要殉情。” “她這是一時的熱戀衝動,鎮靜一下就好了,讓她到海外去一下怎麼樣?” “若是能去海外,就沒有苦惱了。實際上,那美已經懷孕了!” “懷孕啦!?” “她堅決不打胎。當然,用強治的辦法胡亂把胎打下來的人也有,但還不想使這種惡治的辦法。弦間這傢伙從美國回來就遊手好閒,使人感覺他似乎不想把自己廉價僱傭出去。他肯定是知道了那美的身世,又認為她容易上當受騙,就緊緊咬住她不放。若是把他的身世底細揭穿,那美也就覺悟了。” “明白了。這樣的話,就徹底摳出來看看吧。” “要快調查。等到肚子凸起來,就不好打胎啦。”會長專用室設在墨倉本社緊裡頭的一角,墨倉高道就在這里和山岸英光作了上邊的交談。山岸英光高個頭,眼睛細長,他為墨倉擔負一切情報的蒐集是東方資料服務所的所長。 那美搬進弦間的公寓裡來了。這個公寓是弦間處理掉了三澤佐枝子之後,另租的新居,兩人就這樣開始了新生活。 眼前的生活費用是那美帶來的,但是支持不了多久。弦間原先的那種肉體生意絕對不能乾了,沒有辦法,他不得不在英語會話學校的音聲部找了個工作。他的英語不是正統派,都是在美國學的,能夠達到英語會話學校的水平,可以通用。現在雖然苦些,但他相信,只要抓住了那美小姐,就能擠進墨倉王國里面去。 胎兒的成長也順利,那是毫不摻假的墨倉高道的外孫。同居以後,為了慎重起見,那美連學也不上了。倘若流了產,那就要連本帶利都丟掉。 兩人在弦間的公寓同居了大約一周之後,清枝往英語會話學校裡打電話找弦間。這個地址是弦間告訴清枝的。 “身邊沒有人嗎?” 清枝首先這樣問,語聲緊張。 “別人聽不見,到底什麼事?” “您要當心。聽高道透露,山岸好像開始活動了。” 清枝盡量壓低聲音說。 “山岸是什麼人?” “墨倉的情報間諜,墨倉所需要的情報蒐集,全部由他來完成。據說他是自衛隊秘密諜報機關出身,很有才幹。” “那個傢伙的嗅覺已經觸到我的身邊來了嗎?” “是呀,您以後別乾那種蠢事啦!您那秘密的工作一旦敗露,您和我的事就會連鎖式暴露出來。真有這一天的話,那就要前功盡棄呀,所有的苦心經營都是白費心機。”清枝的聲音裡含著膽怯。 “夫人,不必擔心。無論調查什麼也不在乎,您要有充分的自信心,現在最重要的是需要毅力。” 弦間口頭上這樣說,其實,他自己也不是那麼有信心。如果找到為他賣春牽線的高岡久之,後果不堪設想。調查人到美國去也要壞事。不,比起這些來,還有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和三澤佐枝子的關係一旦被發現,可能就要徹底完蛋了。 調查人是自衛隊諜報機關出身,手段高強,分散在這裡那裡的破綻,能完全逃過他的眼睛嗎?弦間本來以為自己的罪行隱蔽很嚴,沒有人能察覺。可是,一聽是調查專家開始活動,內心不禁恐懼不安。 “現在是用公共電話給您打電話。如果在邸內打,怕被貞在什麼地方聽去。以後再有什麼情況,還告訴您。那美身體好嗎?” 清枝連女兒的好壞狀況都放在最後問,可見她對調查弦間的事是多麼焦急不安呀! “弦間這個男人確實來歷不明。” “了解到什麼啦?” “他出生在神奈川縣相模市,父親原在市政府工作,現在又在附近的工廠里當守衛。他的家屬關係,請您看看這些調查材料也就明白了。他在私大畢業後,幹過推銷員和保險公司的外勤等,轉來轉去到最後,他來到都內二流旅館里當男侍,再以後,他又到美國去留學兩年,去年八月底回國。現在在英語會話學校裡任特約講師。” “這麼說,他哪一點來歷不明?” “在他的這些經歷中,他彷彿和各種各樣女人有交往關係,而且都沒有長時間持續下去。在美國留學也不過是徒具虛名,在英語學校裡只是形式上取得了學籍,他究竟在那里幹什麼,不清楚。在美國的留學生是不能找工作的,在那期間,他的生活是靠什麼來支持的?也不明白。” “是不是有資助人?” “在日本國內沒有發現誰是他的資助人。” “是不是在美國靠上誰啦?” “留學兩年,需要相當數目的錢,沒有相當資力的資助人支持,是難以堅持下來的。” “莫非是美國的資助人?” “不僅是在美國,回國以後,直到最近,到底幹什麼,都不清楚。” “大概就是在英語會話學校里當講師吧。” “這是在一周以前剛到任的,在這以前什麼工作也沒有。” “這麼說,他遊手好閒了十個月,看起來他很有錢呀!” “不光是遊手好閒,他還在皇家旅館裡租著房間呢!” “怎麼,除了現在的住所以外,他還……” “現在的住所是最近剛搬進去的。在這之前,不知他住在什麼地方。其實,他也不是住在旅館裡,本人在另外什麼地方還有家,常常到旅館裡來,據說是去拿信件和通電話。” “那是不是說,他在旅館裡租的房間是作辦公室用的?作為一個無業者,這不是太豪華了嗎?” “是的。我把郵件的發出地址做了秘密調查,都是從美國發出來的,發件人又都像是女性。調查到現在為止,就知道這些情況,其它什麼也不了解。通電話,多半是您家那美小姐主動給他打電話。” “看來旅館是他的聯絡地點。從這一點可以說明,在旅館以外的地址,不想讓那美知道。到底為什麼不想讓那美知道?是不是在那裡還有一個女人?” “我也這樣認為,也查過他在旅館以外的住所,但是沒有找到。” “既然您找不到,這就說明他隱蔽得很嚴密。他為了眼前的生活,要靠那女人來供養,但同時,他又把那美弄到手,這證明他是一個相當壞的傢伙。” “他在籠絡女性方面,手腕相當厲害,大概在美國也是靠女人支持維持生活的吧。” “為了使那美清醒過來,需要有具體的證據。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是不是派人到美國去調查一下?” “我直接去吧。” “您親自去,太感謝啦!” “現在沒有其它緊急調查事件,我親自經手看看吧,因為這是關係到小姐將來命運的大事。” 山岸那彎曲著的身體,象富有彈力的發條一般直了起來。 “弦間先生,您在美國干什麼?”清枝聲調急切地問。 “當然是學習啦。”弦間心裡突然受到衝擊,但表面還要裝得平靜無事回答對方。 “撒謊!如果真是學習的話,山岸還有什麼必要去調查呢?” “去美國調查!真的嗎?”弦間不知不覺,連控制聲調的氣力都消失了。 “看看您這失神落魄的樣子,就知道您心中有愧。今天早晨,墨倉不慎說漏了嘴,您的留學情況不明,讓山岸到美國去調查。噯,您在美國到底幹什麼啦?” “壞事什麼也沒幹。”弦間含混不清地回答。 “您可不能瞞著我呀!您和我的關係,墨倉現在還不知道。您不是說您是我的同夥嗎?我就是不承認一夥也不行。不是一夥,這情報就不能告訴您。” “那是因為我的秘密被發現了,對您也不妙。”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到美國去調查您,真的沒有事嗎?” “噯,怎麼回事呀!真的無論怎樣捅也沒有怕疼的地方嗎?請您快說清楚。如果有痛處,現在不講講防衛的對策不行呀!” “實際上……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若是摳出來,也稍微有點不妙。” “什麼事?您乾了什麼事?” “那,那……” “決不會是和我一起幹的那種事吧?” “……” “您怎麼不說話呀!” “夫人,請寬恕我。到了將要餓死的時候,大事臨頭,不容許考慮其他得失。不過,那事若是摳出來,是不妙的,因為通過那事會聯想到我們在新宿的肉體生意。” 弦間在向清枝求救,可是話語中又略微暗示著他手中握著的王牌。 “象您這樣的男人,我越來越覺得不能讓那美嫁給您。” “那樣的事,事到如今不能回鍋另蒸啦!我們現在是同生死、共命運,請您想個辦法,阻止山岸到美國去。” “哪有這樣的好辦法?除非墨倉取消這個命令。” “那就請夫人要求他取消命令不好嗎?” “我若是這樣要求他,那不就要使他懷疑我和您的關係了嗎?” “不要這樣推出不管,好好想想,不會想出個好辦法嗎?夫人是墨倉最親近的人。” “上一次是誰說得那麼堅決?” “以前的事就請不要再提了,好歹得想個辦法,使調查人不到美國去。” “辦法也不是一點沒有。” “有嗎?” “剛才說的上一次,就是您說的吧,是殉情呀!” “?” “和那美一起服安眠藥!” “服了安眠藥,墨倉先生就不調查了嗎?” “服了安眠藥之後,讓那美給墨倉打電話,就說因為他堅決不同意你們結婚,你們就是死了到冥冥世界也要在一起。還要說平時承蒙爸爸多關照,這是最後一次給爸爸的電話。這麼一說,他肯定會驚慌失措地跑了來,到那時候他就會覺悟到,無論怎樣鑽牛角尖進行阻攔,也是白費心思,沒有辦法,就只有同意你們結婚了。這樣的話,連到美國去調查的意圖也就沒有了。” “夫人說得對。” 在這種情況下,墨倉就是對他調查,也得承認他,這就意味著達到了結婚的目的。在美國的生活就是多少暴露一點破綻,也沒有致命的危險。 對弦間來說,當然真正害怕的,是調查他在日本的生活史。他在美國的噯昧生活吸引了調查人的興趣,這實際上是他的僥倖。 剩下的問題就是協助那美作戲了,只要能夠使他和那美結婚,無論幹什麼都應該。 “服藥對胎兒沒有影響嗎?” 弦間不放心這一點,特意問道,他怕藥物導致胎兒畸型生長。 “有不發生畸型作用的藥。再說,就是對胎兒有影響也是在懷孕初期。” 弦間漸漸傾斜著腦袋思考起來。 清枝和弦間這次會見之後,對自己的錯亂心理,連自己都感到吃驚。當母親的,發現女兒要和弦間這種男人結婚,本來應該竭盡全力阻止才是。可是相反,她卻為了促成她們的結婚自願相助。 當然,這是因為弦間抓住了她關鍵性的弱點。清枝本來不知道弦間是那美的情人,才花錢買他作面首,進而為了登上現在的尊貴地位,又得到弦間惡魔一般的協助。這種協助的內情沒有說出來,可是相互心照不宣。從那時候起,弦間對清枝來說,就不再是抓住她弱點的簡單恐嚇者,而是犯罪的共犯。 在共犯意識的威脅下,清枝不得不助弦間一臂之力,促成他和那美正式結婚。再加上那美又懷著弦間的孩子,這樣相互連環起來,清枝和弦間就更牢固地結成一體了。 清枝坐上墨倉高道妻子的座位,感覺周圍有很多敵手。今後為了名副其實坐在墨倉妻子這個位置上,必須把這些敵手鎮服並排擠出去。為此,就是弦間這樣毒辣的人,也可以當作自己的同夥。事到如今,與其說弦間反正是甩不掉的共犯,倒不如將計就計把他當作同夥,利用他的毒性作武器,這是更開明的做法。 清枝最初就有這個打算。但是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打算了,而是真正覺得弦間是她的同伙了。為了那美,同時也為了自己今後的人生,弦間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清枝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成了弦間的俘虜。她和弦間本來只是男女之間肉體生意的關係,而現在卻被他籠絡成為共同披荊斬棘開拓道路的戰友。她現在已不想在自己的隊列中失掉弦間,這不是為了自衛,而是為了共同利益結成“命運共同體”。 夜間,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對方好像約摸著這是夫婦該進寢室的時間了,知道這個直通電話的人只限於極少數。清枝首先拿起話筒,交談了幾句話,臉色大變。 “誰來的電話?” 高道發現妻子的臉色異常,問道。 “不好啦!是那美的電話。” “那美這個時候來電話有什麼事?” 那美說,她和弦間一同服了安眠藥啦! “您說什麼?!” 高道從清枝手裡把話筒搶過來。 “那美嗎?是我,你怎麼啦?” “爸爸,對不起,我除了這樣做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那美一邊抽泣一邊說。 “你冷靜一點,那美。你服了安眠藥,這是真的嗎?” “因為爸爸堅決不同意我們結婚,我就決心和康夫先生一起死了,現在正在服藥。想向爸爸說句道歉的話,對不起,爸爸。康夫先生就在我身邊,我並不害怕。不過,腹內的胎兒倒是很可憐哪!” “怎麼能這樣尋短見?現在在哪裡?在弦間的公寓嗎?” “他已經睡得很死了,眼皮上彷彿貼了一塊鉛。”那美說話的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 “那美,你要挺住,我馬上就去。你在哪裡?不能死!你在哪裡?” “爸爸,永別啦!媽媽,永別啦!謝謝您們對我的照顧……” “那美!餵,那美!”在通話中,好像是藥力發生了作用,那美的聲音消失了。但是,電路還繼續通著。 “請電話局馬上查一下電話的發話人在哪裡,一刻也不能停。” 高道表情痙攣地從床上跳下來。他作為墨倉集團的首長,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偽裝沉著冷靜,但今天夜裡卻在清枝面前第一次暴露了他那驚慌失措的真面目。 清枝明知那美是在演戲,可她也擔心萬一把服藥量弄錯,那就不是演戲了。清枝也嚇得喘起來。 電路繼續通著,實際上是故意人為的,這樣就便於查找發話人的地址。電話員用肉眼追尋著電路繼續通著的路閘,約三十分鐘後,就查出了那美的電話,是從皇家旅館裡打出來的。 弦間康夫在皇家旅館裡租用著房間。用萬能鑰匙打開房門一看,那美和弦間緊挨著昏睡在雙人床上。這便直接用急救車送到醫院去搶救。幸虧發現得早,兩人的生命沒有危險。他們兩人熟睡了一夜之後,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地醒過來了,那美母子都平安無事。 這次事件終於使墨倉受到了沉重打擊。原來他堅決不肯女兒和弦間結婚,甚至就是女兒殉情也不同意,而現在他完全不當一回事了。 高道把山岸叫來說:“上次托您調查弦間的事,算了吧。” “這麼說,連美國也不去了?” “是的,沒有必要再調查了。” “您家小姐決心和他離開了嗎?” “正相反。我打算同意她和弦間在一起了。” 山岸對事情的變化,好像沒有馬上理解。 “兩人已經分不開啦!他的大概身分基本上清楚了,除此之外,再去摳出一些有傷那美聲譽的資料,可能沒有必要啦。反正只是個沒有正經工作的傢伙,決不會是殺人犯吧!” 高道這喃喃自語的話,無意中擊中了要害,但他是不知道的。這樣一來,弦間終於從困境中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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