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澤辰雄被起訴了,這起強盜殺人案巳移交法院,等候審判。熊澤從警察局的拘留所被押送到拘禁未決犯的拘押所。
熊澤一直認為自己無罪,但警官和檢察官都不相信。
熊澤被捕後,在警察局拘留了24小時以後,移交給了檢察機關。檢察機關在24小時以內向法院提出拘留申請,得到拘留10天的許可,後又延長了10天,終於被起訴。在起訴以前被拘留了23天。
在此期間,他住在八張席大小的塑料房子裡,接受警官和檢察官的頻繁審問。每間屋子住五六個人,馬桶放在屋角。
在這23天裡,被關在這種非人的惡劣生活環境中,每天受到“是你幹的吧”這樣的審問,使你陷入好像“真是自己幹的”心理狀態之中。
進了拘押所,生活設施有所改善。警官對犯罪嫌疑人進行這麼長期間的審訊,在先進國家中只有日本才這樣做。若是自己招認了,不用拘留那麼久就被起訴了。
熊澤堅決不招供,結果被拘留最長期限以後才被起訴。他雖然堅決否認犯罪事實,但因有不少證據,警方大概確信他是有罪的。
起訴以後的拘押,權限在法院。從起訴之日起,可以拘押刑事被告人(起訴前叫犯罪嫌疑人)兩個月。必要時可以延長,每次可以延長一個月。
坐在押送犯人用的汽車裡被移送到拘押所去的被告人,大都懷著一種絕望的心情。漫長的拘押所生活結束以後,又要被送到更加漫長的拘禁場所去。就像是結核病剛剛治愈,又患上了癌症一樣。
押送車的外面,是自由世界。押送車的窗關閉著,並有金屬網,但窗外的情況還可以看到。現在他才體會到,過去像水和空氣那樣毫不稀罕的自由,是多麼寶貴呀!
也不知道被押到哪裡去,但肯定不是送往“乘客”希望去的地方。今天的乘客,除熊澤以外,還有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面容看上去很和善,但罪名是強盜強姦。人多的時候,除戴手銬以外,還要鏈在一起。今天只有兩個人,就沒鏈起來。兩名“乘客”有兩名護衛,但禁止互相談笑。
人們都沉默不語,隨車搖晃。道路不夠平坦,車子緩緩前行,且走走停停。同行的“乘客”說了聲“真想吸根煙啊”。護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路平坦了,車子像是要搶回耽誤的時間,飛速前進。
突然,車子激烈震盪,熊澤摔倒在車箱裡。車體壞了,玻璃也碎了。熊澤的後背被猛撞一下,呼吸感到困難。出車禍了。
熊澤本能地保護住了身體的重要部位,沒有受到重傷。
汽車翻倒了,熊澤被夾在狼藉不堪的椅子當中。另外一名“乘客”和兩名護衛滿身是血,呻吟不止。汽油的臭味直嗆鼻子。這一切使熊澤想起了電影裡發生車禍後汽車爆炸的鏡頭。
熊澤心想,在這種地方被壓成肉餅就全完了。熊澤費了好大的勁,總算從椅子縫裡掙扎著站了起來。他腰部感到劇痛。手還在銬著,然而熊澤的手腕是千里挑一的畸形,拇指根部的關節向內側彎曲著。
一般人戴上手銬,因為有拇指根部的關節(菱形骨)擋著,是脫不下來的。可是熊澤的拇指關節向內側彎曲,手能脫出手銬。
剛一戴上手銬,他就發現了這種情況,但他沒有聲張。他當然不會放棄這一有利條件。但他萬萬沒有料到,利用這種畸形有利條件的機會來得這麼快。
他脫掉手銬,從撞壞了翻到車頂上的車門擠出半截身子。這時他看清了全部情況,是對面開來的一輛大卡車越過馬路中線撞翻了押送車。
不知是超速行駛,還是司機睡著了。押送車的車體被大卡車撞成了字形,車的前部被壓扁,完全變了形。熊澤沒有被撞死,可以說是個奇蹟。馬路上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人們一看到熊澤,便大聲喊道:“這個人還活著!”
跑過來幾個人把他從車門里拉了出來。
“餵,不要緊吧?”救他的人問他。
“快叫救護車去!”
“已經叫了。”
“車裡邊還有人!”
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叫喊著。好像還沒看出來被撞翻的是一輛押送犯人的車。遠方傳來了救護車警笛的鳴叫聲,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到出事故的車上。把熊澤從車里拉出來以後,人們又去救車裡邊的人。
熊澤忽然想到,現在正是逃跑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這正是神明可憐他被冤枉,給他的逃跑機會。就這樣蒙冤住進監獄,多倒霉呀!
熊澤想到這裡,立即行動起來。穿的是便服,不會惹人注意。雖然腰帶被沒收了,但褲子很瘦掉不下去。
他也不知道東西南北,本能地向前跑去。
首先,他需要錢,但不需很多,夠到由美子住的那個公寓的路費就行。他想去問問她為什麼撒謊。只要她證明他當時不在作案現場,他的嫌疑就可消除。
至少先要十元錢打個電話。要在平時,十元錢很容易找到,可在當前的情況下,弄一元錢也不易。又不能去偷,也不好向行人去要。正在沒有辦法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家彈子機房。
熊澤走進彈子機房,撿了30來個散落在地上的彈子球。他拿著彈子球祈禱著坐在彈子機前。不要很多,能贏到夠換一百元錢的就行。只換十元錢,他怕引起懷疑。
他的祈禱應驗了。他發揮了平時的本事,贏了夠換一千元的球,他知足了。
他將球換成現金,就去打電話。他撥通了宿舍的電話,是宿舍管理人接的。
“對不起,請找一下有木君好嗎?”
在熊澤的記憶裡,有木這個時間應該在。有木和他住同屋,是唯一和他親近的朋友。
有人給這裡的人打電話,管理人就按蜂鳴器找人。很長時間以後,有木才來接電話。
“我是有木。”
“你在宿舍,太好了。我是熊澤。”
“熊澤!你現在在哪兒?”
“小聲點,我冤枉啊!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你快說你在哪兒呀?”
“我逃跑了,押送我去拘押所的汽車出了車禍。現在我就去找那個讓我蒙冤的女人,她如肯證明我當時不在作案現場,我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餵,你不要胡來!”
“這怎麼是胡來呢?啊,我想求你一件事。我的衣帽櫃裡有一個旅行包,裡邊裝著我的獎金和工資,你再適當裝上點衣服給我送來好嗎?請你相信我吧,現在我只能依靠你啦。我想洗清我的冤罪。請你幫我一把吧,謝謝啦!”
“明白了,你現在在哪兒呀?”
熊澤讓他送到附近的一個公園裡。
他只好相信有木了,有木要是報告警察,他就逃脫不了啦。現在只有隨他去了。
約定的時間到了,熊澤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等待有木的到來。這是一個很小的兒童公園。照例有鞦韆、砂坑、攀登架等設施。盛行的時代曾利用這個公園作為活動場所。
“你所要的東西都拿來了。”有木按約前來,看來不像是帶著警察來的,但仍然不能放鬆警惕。
“我想你一定餓了,我買來了盒飯。”
有木將旅行包和盒飯、飲料交給熊澤。
“謝謝。肚皮和後背都快貼到一起了。”
熊澤接過朋友買來的盒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雖然是最普通的盒飯,但對好久以來光吃拘留所伙食的熊澤來說,好像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
熊澤心情平靜下來以後問道:
“社會上盡說些什麼呀?”
有木有點為難的樣子沒有回答。
“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可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沒有做壞事。”
“不相信你,我就不來了。”
“謝謝,有一個相信我冤枉的朋友,我就很高興了。”
“雖然不多,你留著用吧。”
有木把幾張萬元鈔票塞到熊澤手中。
“錢我有。”
“你還要設法洗清冤枉,這也不那麼簡單,身上錢多點沒有壞處。”
“謝謝,人還是有知心朋友好啊。”
“今後有什麼用著我的地方,你說就是了。”
得到有木的幫助,錢夠用了。熊澤填飽肚子以後,整理了一下裝束,就告別有木去那家公寓了。打電話怕她謊稱不在,又怕警察發覺,還是直接前往為好。
熊澤來到由美子呆的那家有娼妓的公寓附近,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好像沒有警察埋伏在這裡。
他覺得沒有危險,來到大門口。和上次一樣按了404號的電鈕,同樣是從房門喇叭里傳來問“是哪位”的女人聲音,但不是由美子的。他回答說:
“是看了卡片才來的。”
他沒說是來找由美子的。
“請到四樓404號室吧。”
話剛說完門就開了,和上次完全一樣。來到404號室一按門鈴,一個長發年輕女子向門外探頭,不是由美子。
“由美子在嗎?”
“由美子?她不干了。”
“不干了!”
熊澤好像挨了當頭一櫸。
“那她現在在哪兒呀?”他穩定了一下情緒問道。
“哎呀,這裡是不需要履歷表的,人員經常有變動,走了的人都不知去向。除了由美子外,還有的是可愛的姑娘,比方說我吧……”
婦女在引誘他,扭了扭腰身。
“我想知道她的住所,無論如何我要見她一面。”
“喲,那麼痴心呀!大概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我們姐妹之間也都沒有來往。”
“店主呢?”
“店主只管收房費,別的事情什麼也不知道。”
熊澤失望地站在那裡,要是找不到由美子,就無法證明他是清白的。
“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先進屋裡來吧,只進來一下是不收費的。”
她的表情說明了她很同情熊澤。 404號室裡邊又分成幾個小房間,每個小房間都關得嚴嚴的,裡邊靜悄悄的。
上次來的時候,沒有來得及仔細觀察。這時,他想起了這個女子剛才說的話。
“你剛才說有好多可愛的姑娘。是在這個公寓裡邊還有好多姑娘嗎?”
“有時多些,有時少些,一般都有幾個。”
“我叫門的時候,怎麼就一個人出來呢?”
“挨著號兒來呀。誰屋裡沒客人誰出來。”
“上月15號晚上我是由美子的客人,這裡有人知道嗎?”
熊澤心想:要是有人能認出我來,由美子不在,也可以找到我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明。
“別人有什麼客人,誰也不知道,除非碰巧遇見了。你那天遇見過什麼人嗎?”
聽她這麼一問,熊澤又掉進了絕望的深淵。當時由美子的房間一直關著,來去的時候也只有由美子一人迎送。
“對於來客,有沒有記錄和照片呀?”
“這裡又不是旅館,沒有那種手段。由美子怎麼啦?”
女子看了一下熊澤的面孔。由美子是濃妝豔抹的,而這個女子好像不是乾這行的,臉上沒有塗脂抹粉,長長的頭髮使她那清晰的體線變得朦朧起來。由美子的優良素質,加上職業上的磨練,有點花里胡哨的。而這個女人以純真樸素、天真爛漫取勝,真像“馬路天使”。
於是,熊澤把一切情況都如實地對她說了。
“是這樣啊。你這麼一說,好像有警察到由美子這裡來過一兩次。可是,由美子為什麼撤這樣的謊呢?”
“你也認為她是撒謊嗎?”
“是的,否則你也不會逃跑來找她讓她證明你不在作案現場呀。那天晚上要是我接待你的話,就不至於叫你受這麼大的苦了。”
她的表情顯出為他心酸的樣子。
“是呀,當初要是遇見你就好啦。”
“今後我要是了解到什麼情況會告訴你的,你住在……啊,你是逃出來的……這樣吧,我把我的電話告訴你,你可以隨時和我聯繫。”
“謝謝,遇見你太好啦。耽誤你不少時間,這點錢,你收下吧。”
熊澤拿出一萬元錢遞給她。
“不必啦,今後你還需要錢的。我可不能要出逃者的錢。”
她怎麼也不接受他的錢。她告訴他,她叫木原教子。
桐生嗣朗過著簡直像是死人過的日子。犯罪嫌疑人被逮捕起訴了,但他總覺得真正的兇手正在什麼地方獰笑呢。然而他卻沒有能找到真正兇手的辦法。
一個已經提出辭呈(儘管尚未獲准)的外勤警官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從志村家搬出後,住進了一家公寓。志村夫婦雖然抑制著悲痛說桐生沒有責任,他也不能再在他們家住下去了。
整天悶在一間六張席大小的公寓房間裡,使他產生了一種精神深處一天天要垮下去的感覺。肚子沒有餓的感覺,幾乎不吃東西,連什麼時候吃過東西都記不起來,他過的就是這種無精打采、委靡不振的生活。犯罪嫌疑人很快被抓獲,更使他感到沮喪。
沒有工作,沒有責任,日子過得連今天是幾號都忘了。屋子裡沒有日曆。天亮睡醒了,仍然躺在床上不起來。
想解手時不得不起來一下,便完又鑽進被窩,打開電視消磨時光。不是想看,是除此之外無事可干。
在日本,把一天看五個小時以上電視的人叫“重視聽者”,這種人佔總人數的3.1%,而桐生每天則要看十小時以上。因為他只是開著電視機不一定老看。與其說他是“重視聽者”,還不如稱他為“旁視聽者”。
據說,名古屋大學環境醫學研究所對二十歲的學生進行過孤獨實驗,其結果表明:將他們關閉在與外界隔絕的狹小屋子裡,三天以後就出現焦躁、妄想、幻聽、幻覺、抑鬱等異常精神現像。
桐生之所以整天開著電視機,是想藉此維持和社會的聯繫,以免完全與世隔絕。多麼無聊的節目,也有人(的影像)在說話、唱歌、吵鬧,也有色彩在活動。這些刺激可以防止桐生完全變成一個廢人。
有一天,桐生從廁所回到室內,無意中看到電視屏冪上一輛大卡車和一輛汽車相撞的活生生的現場鏡頭。
正好是新聞節目時間。一輛大卡車超速行駛,越過中線駛入逆行道,與前方開來的警察押送犯人的汽車撞在一起。
播音員說:押送車的司機當場死亡,車上的兩名護衛和一名未決犯受重傷,另一名未決犯乘事故之機逃逸,現在緝拿中。
“但這與我毫無關係。”桐生剛想到這裡,忽然跳了起來。播音員廣播的跑逃的未決犯的名字,不是和他沒有關係,而是大有關係。
他叫熊澤辰雄——桐生想忘也忘不掉的名字。強姦殺害志村奈美的犯罪嫌疑人乘交通事故這一良機逃跑了。
熊澤逃跑了。桐生跑到電話機旁,撥了一個電話。
“餵,是阿山嗎?你在,太好啦。是我呀,桐生。我剛才在電視新聞裡聽到,殺害志村奈美的嫌疑人熊澤逃跑了,後來他沒被捕嗎?”
桐生問在派出所工作時的同事。
“呀,是阿桐啊。真為你擔心啊。還沒有接到將熊澤重新逮捕歸案的報告,現在正以逃跑罪名通緝中,有新消息時再告訴你。”
這位過去的同事對桐生友好相待。實際上,桐生的事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警官不是萬能的,意外襲擊是防不勝防的。遭到突然襲擊失去知覺還要受追究,真沒有道理。
但實際上,市民遭到殺害而警官卻平安無事,是難免要受到責難的。
得到同事關心的桐生,穿好衣服,但又沒有地方可去,使得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熊澤為什麼逃跑呢?逃跑了,還不能說是逃掉了。更何況他是一名未決的刑事被告人呢。他尚未被判定有罪,不是沒有洗清自己罪名的機會。而他卻放棄了一切機會,選擇了危險的逃跑道路,這是為什麼呢?
熊澤始終否認犯罪。儘管如此,檢察機關還是決定對他起訴,這是因為他們很自信。作為和兇手“接觸”過的唯一證人,桐生的證言卻沒有多大價值。因為,桐生完全沒有看到兇手的模樣,還沒來得及看他就失去了知覺。但是,桐生認為熊澤和那個兇手不像是一個人,這只是他的感覺。而這種證言是沒有說服力的。
如果熊澤真的冤枉,他一定是滿腹怨恨。桐生也是怨恨刻骨、恥辱銘心,和熊澤是心心相印。
“心有靈犀一點通”,可能就是這樣。所以,桐生才認為熊澤不像是兇手。
但是,熊澤沒有不是兇手的有力證據,因而被人“勉強”看做兇手。
桐生為熊澤設身處地地想:“我要是熊澤,我該怎麼辦呢?一定也會逃跑設法洗清冤罪。”
“一定是這樣!”桐生不由得長嘆一聲。
桐生好像巳經了解熊澤的去向,因為他們的心靈是相通的。
熊澤申訴自己當時不在作案現場,但是證人拒絕為他作證,否認熊澤當時在她哪裡。因為證人說不認熊澤,熊澤的嫌疑就更大了。
是熊澤胡說八道呢,還是證人在撖謊呢?這個證人(公寓娼妓)與熊澤沒有什麼瓜葛,她已經承認賣淫的事實,因而沒有撤謊的必要。
難道是熊澤撒謊說和他根本沒有見過面的人在一起睡過覺嗎?是不是證人和熊澤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呢?在這方面,警察沒有去深究。他們始終以熊澤為中心看待這一事件,從熊澤有罪這一先入為主的觀念出發來構築這個案件。
桐生心想:熊澤逃跑以後,一定會去找那個公寓娼妓,問她為什麼撤謊。只要有她的證言,他就可以解除嫌疑。我要是熊澤也會這樣做。
桐生辭去警官的職務以後,第一次明確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到那個公寓以後,意外地得知證人由美子已經不干這行了,而且去向不明。
“有人來找過她嗎?”桐生問接待他的妓女。
“你是警察局的人嗎?”那個妓女反問桐生。
“原來是,現在不是。”
“那你調查這個乾什麼呀?”攻防的形勢發生了逆轉。對方的反應非同一般,桐生直覺感到熊澤來過這裡。
“曾經有人來找過由美子吧?一個叫熊澤辰雄的。”
“不知道。”她說著將視線移開。
看得出來,她是在說謊。但她為什麼要隱瞞熊澤來過這裡的事呢?按說,她和熊澤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呀。
“你不告訴我嗎?我想見到他,無論如何要見到他。”
“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說熊澤來過,走後不知他到哪裡去了嗎?”
她在猶豫,考慮是說呢,還是不說呢?她可能是同情熊澤。
“你不要擔心,我是熊澤一邊的。”
“一個小時以前他來過,也是來找由美子。”
她觀察桐生的表情,相信了他的話。她長頭髮,淡化妝,但表情天真,心地善良。
“另外還有別的人來過嗎?”
“你是第二位。”
由美子好像沒有引起警察的注意,這說明警察沒有考慮到熊澤受到冤枉的心理狀態。要是考慮到遭受冤枉人的痛楚,首先應該想到由美子。而熊澤來找由美子,正好說明他是無辜的。可是,他不知道由美子的去處,她到哪裡去了呢?
“你說你是熊澤先生一邊的,那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呀?”妓女問。
她好像對熊澤也有興趣。
“你若也是站在熊澤一邊的,我可以告訴你。”
兩個人的眼神,都在試探對方。
“我也是剛才見到熊澤先生的。”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不認識他呢?”
“我以為你是追捕他的。”
“你為什麼要保護他呢?”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很可憐,是背著黑鍋逃跑的。”
“熊澤把情況都告訴你了嗎?”
“大體上告訴了。你為什麼要找他呀?”
“我和他是同病相憐在同一事件中。”
“同一事件?”
桐生覺得可能得到她的幫助,還是把事情挑明為好。於是把事情的經緯、他的處境和與熊澤的關係,概略地對她說了一遍。
“明白了,你也真夠倒霉的。你和熊澤先生結成統一戰線把兇手抓著就好啦。我也盡可能幫助你們……我要得到由美子的消息,一定告訴你們。我叫木原教子。”
她作了自我介紹。
“那太好啦!由美子可能還會來這裡……”
這時,桐生忽然想,他過去以為由美子是偶然不干而離開這裡的。然而,她在事件發生以後把行踪隱蔽起來,是不是與事件有什麼牽連呢?有的話,會是什麼牽連呢?
由美子拒絕提供熊澤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明,她是在撒謊,她是明知熊澤冤枉而撒謊。
她可能是因為作了偽證而隱匿起來了。她可能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為了保護兇手或是受兇手指示而作了偽證。
由美子本人與事件沒有任何關係,但她與真正的兇手有關。真正的兇手了解到在他作案時偶然成為由美子客人的熊澤成了犯罪嫌疑人,從而命令由美子作了偽證。
桐生的思路,有了這樣一個輪廓。
“你怎麼啦?”教子看著陷入沉思的桐生問道。
桐生對教子談了這一接近成熟的思路,教子說道:
“你的思路對頭。”
“你也這樣想嗎?”
“是的,熊澤先生被懷疑的焦點在那輛自行車上吧?”
“是呀,他騎了被害人的自行車。”
“熊澤先生說自行車是在公寓附近撿到的,是嗎?”
“是的。”
“熊澤先生的話如果屬實——我想大概屬實,那自行車為什麼要扔在這個地方呢?”
“多半是兇手扔在這裡的。”
“兇手為什麼把自行車扔在這裡呢?”
教子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樣子。由於她的啟發,桐生的腦子裡很快形成了一個推理。
“你問得好,兇手為什麼把自行車扔在這裡呢?”
“這樣一想,就可以理出條理吧?”教子看了一下桐生的表情。
“對,完全正確。兇手作案以後,騎著被害人的自行車找由美子來了。因為作案後驚慌失措,忘了應該在半道上把自行車扔掉,就一直騎到這裡來了。兇手走進公寓的時候,熊澤正好剛剛走出公寓。就是說,由美子剛送走了熊澤,就迎來了兇手。熊澤發現那輛兇手騎來的自行車扔在那裡,就騎著回去了,這時,兇手粘在自行車上的被害人血跡,又粘到了熊澤的褲子上。”桐生說。
“就是說,兇手和熊澤進行了'自行車接力跑',由美子這裡是中繼點。”教子說。
“這種想法應該告訴熊澤。”
“熊澤先生會時常和我聯繫的。”
“他到底到哪兒去啦?他和你聯繫時,你告訴他,我一定要見見他。他若無處可去,我可以幫他找個住處隱藏起來。”
熊澤要知道桐生和他是同病相憐,他也可能來求桐生幫助。
“兇手和熊澤先生要是前後腳出入公寓,熊澤先生也可能見到兇手了。”教子說。
“他說當時誰也沒遇到。”
“也許遇到了沒注意。”
“啊,他說恍忽看到了在公寓前面被暗殺的曾根崎組首領的保鏢兼司機——開的是奔馳牌轎車。”
“那個保鏢是兇手嗎?”教子問。
“暴力團大首領的保鏢,在首領與女人幽會的時候到別處去當強盜殺人,這太不現實了。”
“有沒有這種可能呢?兇手正要走進公寓的時候,正好遇上熊澤先生從裡邊出來,又有一輛奔弛牌轎車開了過來。於是,他著了慌,趕緊隱蔽了起來。”
“這種可能是有的。一般說來,兇手在作案以後,都有一種怕人看見的心理。”
“熊澤先生沒看見兇手,而兇手則有可能看到了熊澤先生?”
“誰知道呢。由美子有沒有特別要好的客人或類似情人的人呀?”
“她和其他女人素不來往,別人怎能知道呢。”
“這裡的店主也許知道吧。”
“我們只是從店主那裡租借房間,店主和客人毫不相干,租房人的行動房主是不知道的。和會員制的飯店差不多。”
“傳達室呀,防止客人'撞車'呀,交通管理呀,這些總要有人管吧?”
“都不要,全是自動化,用電子計算機。客人在大門口一按404號電鈕,就自動接通按順序應該接客的房間。”
“指名要的時候呢?”
“被指名的姑娘屋裡要是沒有客人,當然沒有問題。要是有客人,就將信號轉到她的房間另約時間。”
“有客人的時候,和另外的來客談這種事,不掃興嗎?”
“這也由電腦代辦。姑娘預先將自己的空閒時間輸入電腦。有客人指名要她的時候,就可以通過電腦預約時間。”
“連娼妓業都進入電腦時代了,真沒有意思。”
“可玩的時候,就充滿人情味。”教子顯出風騷的表情。
“下次來再玩吧,今天是為別的事而來,沒有興致玩。不是討厭你,今天遇到你太好了。耽誤你很長時間,我按規定付錢。”
“又沒有玩,不要錢。”
“可是,如果在我們談話的時間有客人來,不就誤事了嗎?”
“沒事兒。今天是平常日子,沒多少客人,週末的晚上最忙。”
教子怎麼也不收他的錢。桐生將自己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告訴了木原教子,就告辭了。熊澤到哪裡去了呢?他常去的地方,—定有警察埋伏。宿舍、工作單位、親戚家、知心朋友家,他大概都不會去。他若有秘密情人的話,他可能去她那裡,但他不像有情人。
不論到哪裡去都需要錢,他可能有背後支持者。本原教子的“自行車接力跑”論,是很精采的。兇手騎著奈美的自行車逃到由美子這裡來了。這種想法,把分散的各種要素有機地串連到一起了。
兇手和由美子可不是一般的關係。兇手命令由美子作偽證,又叫她辭掉工作隱藏起來。可以看出,由美子是受兇手支配的。
這個兇手不是由美子的丈夫,就是她的情人。是丈夫也好,是情人也好,是一個叫自己的妻子或情人去賣淫的人。由美子一定在兇手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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