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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黑暗路口

生命的交叉 森村诚一 10319 2018-03-21
從眉村理枝家回來的高原耀子明白了丈夫的失踪與理枝沒有關係。由於理枝父親的干涉,她和高原浩一中斷了戀愛關係,在她父母的“監視”下,她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出家門了。 看上去高原和理枝之間也沒有聯繫過。如果有過聯繫,理枝不會那麼吃驚的。耀子看出理枝知道高原下落不明時的驚愕和悲傷不是裝出來的。 (那麼高原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而且他為什麼要隱藏起來?) 他棄妻而去,如果說原因的話,只能認為是為了理枝。但理枝卻對高原的事情一無所知。 難道他除了理枝外還有第三個女人? “不可能!” 耀子馬上否認了這個念頭。他在家中依然關愛妻兒,又對理枝傾注瞭如此激情的愛意,絕不會再有精力去愛另一個女人了。

要不就是和理枝在演戲? “不,那不是演戲可以到達的效果!” 雖然耀子心存不滿,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高原和理枝之間的愛情是認真的。她儘管沒有直接問過丈夫,但從理枝的表情和她父親的談話態度來看,高原對理枝的愛是真誠的。因此他還對理枝表示了因有一個孩子而使他難下決心。這一點他也沒有欺騙理枝的父親。 由於眉村也意識到了高原是真心愛著理枝的,所以才痛下決心強行拆散了這對情人。 目前還不能認為高原在失去了理枝後又另有新歡。高原不是那種像更換電視頻道一樣可以迅速更換情人的男人。可他失踪的謎的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耀子設想了好幾個可能,但最終都被自己否定了。於是她決定將此事與高原的上司安藤科長談一談,然後報警。

公司方面也不明白高原突然失踪的理由。工作上他也沒有什麼麻煩事。耀子在安藤面前完全像是自己的責任一樣一再道歉。 但是如果提出尋人啟事也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警方認為每年大約發生10萬以上的人離家出走的案子,即使他們受理此案,實際情況也是無法一定落實。 警方只是詢問了高原的長相,離家時的著裝等情況後答應一定查找,然後勸回了耀子。因為同時擔心他會自殺,所以也向各遊覽地區的警方發出了通知,不過如果是與理枝無關的失踪,這種情況下多半是不會自殺的。 如果是因為不能結婚而要殉情的話,大體上都是與戀人同行,至少和戀人告別後才會自殺,而這一點與事實不符。 因此對高原的尋人啟事只能是向周邊市的警方發出査找此人的一般啟事。但對耀子來說,總比不受理要好得多了。

耀子從警察署回來後發現門前有客人在等著自己。 “啊,理枝小姐!” 耀子的家住在三樓。剛上到三樓樓梯她就發現了有人站在自己家的門口。當她看到競是理枝時,十分驚訝,因為她根本沒有想到理枝會來。 “等了很長時間了吧?對不起,因為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你要來。” “不,突然來訪有些冒昧。” 兩個女人在門口就這樣進行著奇妙的交談。因為她們應為情敵,在高原的兩邊是水火不相容的敵手。 但這時耀子連忙從手提包裡找出門鑰匙,準備讓理枝進去,而理枝的表情也是非常高興等到了耀子回來。 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了敵意,而且把對方看成了最能理解和撫平自己悲傷心情的朋友。 “啊,快請進,等這麼長時間讓您受累了。”

耀子連忙打開房門,把理枝迎了進來。 “你終於可以出門了!” “我說要去公司辦理失業保險就出來了。” 理枝一邊好奇地打量著第一次踏入自己所愛的人的家中,一邊對耀子說道。 “我馬上去沏茶。” “夫人不必客氣了。” “我去警察署提出了高原的尋人啟事,但他們說多半沒有什麼結果,可總比不受理好哇!” “那麼,後來一直沒有浩一先生……不,高原先生的下落嗎?” 理枝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浩一的妻子麵前使用了只有她和浩一在一起時才使用的愛稱不妥時,慌忙改了口。 “好像真的去了什麼地方?” 她們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兩個人先後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剛剛沏好的茶水。但卻都壓抑不住對那個“共同的”男人行踪不明的不安。這種奇妙的靜謐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在這剎那間,兩個女人要共同承擔起一個女人無法承受的壓力的共同需求,使昔日的“情敵”變成了“戰友”,由此而產生的相互信賴的平靜充斥在兩個人中間。 然而這樣也無法使她們的神經安定下來,這種在重壓下的平靜不久就會崩潰的。 儘管如此,這短暫的平靜也使耀子忘卻了失去丈夫的鬱悶。 (我是不是糊塗了?) 耀子忽然感到自己的這種平靜有些不可思議。理枝是擔心高原的事情找上門的,說起來這件事有些可笑:理枝是奪走丈夫的情敵。她為了尋找情人,競公開地找到情人妻子的家裡;而自己作為“受害者”也競然心安理得地予以接待。 理枝的來訪,是向自己宣告儘管高原失踪了,她依然非常關心他。這對耀子來說應當是不能允許的吧。

但耀子卻歡迎了她的到來,而且並沒有因此而激起心頭的仇恨。這對一個妻子來說也許應當是件恥辱的事情吧,但她卻沒有這種恥辱感,反而有了一種依靠或有了“同盟者”的感覺。這件事本身就是異常的。而這個來訪的理枝也是異常的。她們相交的視線表達著友好的感情是不合道理的。但是她們又像一個孤立無援的人突然看到了情投意合的人一樣急於結成同伴。 雖然還不是共同受了傷的戰士在為對方撫平傷口,舔拭鮮血,但由於對方的創傷也深,也流著鮮血而產生了同情。 “我知道今天我來是非常失禮的……” 理枝一邊喝著茶一邊盡可能地緩解著可能產生的尷尬局面說道。 “由於還不知道高原先生的下落,我想認真地去找一找。” “找高原?!”

“是的。前幾天夫人到我家去的時候,我才知道高原先生沒有回家。夫人當時非常生氣。我和高原先生的事情的確失禮了。不過高原先生真的沒有對我說任何事情就隱匿了起來,當然您不會相信的。為此,我和我的父親也鬧翻了。所以,一旦有了高原先生的消息,請務必告訴我一下,而且我也要……” “明白了。” 耀子打斷了理枝的話。僅僅聽她對丈夫那“一往情深”的關心就使耀子忍無可忍了。 理枝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番表白傷害了耀子的感情,只是坦誠了自己的看法。但她的確又撕扯了一下耀子的傷口,大概這是因為她還年輕的緣故吧。 但耀子此時並不想“失去”理枝,儘管她知道理枝傷害了自己,但同時她知道,理枝所受到的打擊也是很嚴重的。

“不過說找,怎麼找?” 耀子順著理枝的話題追問道。 “高原先生是個辦事很規矩的人。” 不僅理枝意識到了這一點,作為妻子耀子當然也非常了解高原的性格。正因為這一點,她才更加擔心高原的下落。自從結婚以來,他在工作單位和家庭中從來沒有發生過不說好就去了什麼地方的事情。 理枝接著說下去: “夫人上次說過,高原先生最後離開公司的那一天是7點左右吧。” “對。” 耀子並沒有對理枝講過這件事。但是那天她去理枝家時,理枝一直躲在門外偷聽了耀子和眉村德藏的談話。 “這麼說,高原先生是在那天下班後回家的途中去了什麼地方。” 理枝對自己所愛的人也不得不像談論別人一樣用隨便的口吻講道。實際上她的心裡也很痛苦,但耀子只能允許到這種程度。因為目前耀子作為妻子不能容忍另一個女人用親密的口吻說到丈夫的名字,這是她起碼的權利。

理枝深知這一點,她必須牢牢記住不可在耀子麵前流露出自己對高原的感情色彩,儘管這樣對她來說非常殘酷。 “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為高原先生不是自己主動去了什麼地方?” “不是自己主動?那是被什麼強迫……” 在理枝的提示下,耀子突然感到自己的面前又開闊了一片視野。她不得不考慮丈夫的失踪是不是被人綁架了。 和兒童、婦女不同,一個成年男子會被綁架?耀子從一開始還真沒有朝這方面想過。而且高原是喜歡體育運動的男人,身體比較強健,也不是順從接受別人強迫力量的人。 那麼至今高原還沒有消息,難道真的是他為了反抗歹徒的侵犯發生了不測事件?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過慣了平靜如水的生活的耀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丈夫會有什麼不幸降臨到他的身上。他從不與人爭鬥,絕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除去和理枝的戀情(當然對耀子來說是絕不允許的,只是他本人偷偷地干這種事),高原還是規規矩矩的人。 但這一點,正好也“證實”了理枝的話,高原由於不會屈服惡勢力從而會導致自己發生了不幸事件而失踪至今天。除此之外不好再有其他的解釋。 (自己怎麼就沒有早一點意識到這一點呢?) 理枝直接提起後自己才有了懷疑,難道不是說明自己貪圖安逸、對丈夫的怠慢和蠻橫,不知不覺中使一個女人應有的敏感性降低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丈夫失踪後,作為妻子立即想到“另一個女人”的存在。除了“這個女人”是理枝外,不能設想還會再有“另一個女人”。丈夫對於妻子的愛,與其用語言來表達,更重要的是責任與安定的感情。而這種安定,是照拂、是憐恤,絕不是戀愛。 對於愛著一個有婦之夫的理枝來說,從一開始就不是、或是不需要這種安定的。當然她和高原是認認真真地戀愛的,但那是一種“踐踏”人倫道理的戀愛。她要避人耳目,是一種一次都不能讓別人發現的不安。這種戀愛是畸形的,但由於被迫隱藏因而才更有刺激的驚險,這也就是她那個年齡的姑娘喜歡的戀愛遊戲規則吧。因此那樣的戀愛在每次見面時都會“燃燒”起熾熱的愛情來。 對於背叛了的丈夫的妻子來說,她不可能產生對丈夫熾熱的愛情。妻子的安定(哪怕是錯覺)妨礙了這種熱情的燃燒。 不安定、不實際的戀愛的苦惱燃燒身心的“另一個女人”,也許會使用什麼強迫力迫使自己所愛的男人失踪的吧。 理枝對於高原來說就具有這種“剎車”的作用,但耀子又明白這件事不是理枝所為。而且耀子也知道儘管高原對理枝也是不辭而別,但這絲毫沒有起到削弱理枝對高原的愛。 雖然妻子的地位沒有動搖,但耀子已經感到自己成了一根筷子一樣、沒有任何絢麗色彩的“不毛之愛”了。 這樣的妻子,和具有“熱源”、是一具“燃燒體”的女人不一樣,耀子從理枝的感覺中意識到自己巳經失敗了。 “對夫人來說,有沒有高原先生會出現這種情況的線索?” “沒有。高原不是招人恨的人,這一點理枝小姐也非常清楚吧。” “不過會不會有特殊的情況?會不會他想聯繫但無法聯繫呢?” 她們越說越向“高原被綁架”的方向發展了。但到底是因為什麼使得高原無法擺脫束縛和家人聯繫呢?不祥的念頭在耀子腦中一一閃過。 “我這樣想過,高原先生被限制了自由的地方,會不會是在家和公司之間的什麼地方?” 耀子也終於明白了理枝的意思。自己真是太愚鈍了!簡直成了天下第一號的“木頭腦袋”。 “就是說,調査一下高原上下班的路途也許會發現什麼線索呢?夫人,我們要不一塊兒找一找?說不定在這條路線上會發現什麼線索。比起一個人來,兩個人的眼界要寬一些,看得更準一些。夫人,請允許我和您一起找找吧!拜託了!” 耀子繞過她和理枝之間的桌子來到她的身邊: “理枝小姐,謝謝你了。” 耀子暫且放棄了和一個情敵聯合找丈夫是否合適的念頭,剛要同意,突然感到門口有人,好像是上幼兒園的兒子回來了。 高原上班的路線是這樣的:從住於都下的住宅小區的家出發,乘地鐵K線S站到達新宿,再換乘中央線到達東京。其間步行的路途有從家到S站、從東京站到公司這兩段。這兩段的距離相比,從家出發的一段稍稍長一些,高原行走大約需要10分鐘左右。 由於工作的關係,高原去吃飯和談生意的機會比較多,但常常去市中心的飯店和銀座的酒吧。耀子只是知道他常去“花掉你的錢”的酒吧去。但那樣的地方並不是高原天生就喜歡去的地方。 耀子和理枝都非常明白這件事。耀子認為丈夫在自己的妻子之外有了理枝這件事是件非常遺憾的事情,但同時她又有信心認為除理枝外丈夫不會再有另外一個女人,也就是說,耀子不認為丈夫與理枝分手後會馬上投入到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中去。理枝也有這個自信,而且她的這個自信是和耀子相通的。 在理枝所愛的男人的妻子麵前她有這樣的信心,說明了她對高原的信任和了解。 因此她認為高原失踪,是除此之外的原因引起的,而這個原因只能從工作關係上去找。 但是安藤科長說過,大凡是高原去過的有業務關係的地點都找過了,沒有任何線索。 難道安藤在說謊嗎?作為丈夫的上司耀子見過他好幾次,看上去不是那種撒謊的人。 高原也非常敬重安藤。他常常向耀子誇耀自己“常常受到上司的關照”。這次去歐洲的出差也是在安藤科長大力推薦下才得以同意的。 難道安藤的調查並不嚴密?但是他在那天夜裡11點左右打來電話,說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問高原在不在。因為高原不在有些工作要受到影響,所以安藤應當是盡心盡力地去尋找高原的。 儘管如此還是一無所獲。那麼只能認為高原還是失踪於與“生活”有關的事件中了。高原進入了哪裡的生活?如果有的話,那又是怎麼樣的生活?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麼他極有可能是在家到公司的路途中的某一個地方被人拉入了來歷不明的生活圈子中的。 如果有除了與理枝有關係的第三個生活圈子的話,那麼也可以說他還可能有第四個生活圈子。 高原的上班路途大半是在通勤的電車中的,回家的時間不固定,但上班的時間基本上是固定的。有時在一個月中有一兩天早上9點出門,但大多是早7點半左右就要出家門的。 而且耀子聽他講,乘坐電車時一般都上後面的兩三節車廂。但最為可疑的是高原有可能失踪於從公司下班回家的途中。早上上班時間是高峰期,而下班的時間就相當富裕了。單一的職員生活只有在晚上下班時才有較大的變化情形。 高原的“最後離公司”時間是晚上7點左右。那天夜裡沒有與其他機構的交易工作,沒有和理枝約會(與理枝分手之後),也沒有對耀子說那一天要特別晚回來。 後來確認,高原和安藤科長在那天一塊兒去了東京車站,而且應乘坐中央線的高原和要乘坐地鐵的安藤分手後通過地下通道朝車站方向走去了。 對於他後來去了哪裡就再沒有了消息。公司和家裡,包括理枝都再沒有接到過他的聯繫。 按理枝所說的,這似乎是查找高原下落比較有把握的方向,但同時也表示了這個事件也許朝更糟的方向發展。 “從公司到東京車站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從他和安藤科長一塊兒去東京車站的話中可以這樣認為。然而他和安藤先生分手後是不是真的上了電車?要不就是他當著安藤的面讓他看著自己朝車站方向走去,而實際上去了別的地方呢?” “如果這不是他的意志,就是受到了綁架。” 理枝認為,如果高原有了另外的女人,那麼他就在電車里和“她”相遇,或是下車後再和“她”見面。當然也許他根本就沒有上電車,去了他那個“第四個生活圈子”呢。 如果不是這種可能,那麼他就會和平常一樣按同樣的路線上下班了。耀子也同樣是這個看法。 “雖然不知道高原先生乘坐哪輛電車,但我們可以大致在那段時間裡上一下電車,沿著他上下班的路線走一走?” 理枝向耀子建議道。由於她還在父母的“監視”之下,所以還不自由。而耀子表示要把孩子放到娘家,然後按理枝說的試著找一找。 “如果有了什麼消息,請一定告訴我。” 理枝又加上了一句。她希望不要讓耀子引起反感。看起來理枝的這個請求有些奇怪。因為高原和她的關係,由於家人的反對已經開始分裂了。因此在這之後自己只好把各種建議向打算尋找丈夫的妻子和盤端出,然後再懇求她把得到的消息通知自己。但是,這種奇異的關係也是她不得已而為之的了。 由於高原的失踪,這兩個女人得以接近了。 耀子每天下午7點多鐘從東京站上了電車。但一連幾天一無所獲。她認為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車站、人流、車窗外的風景,幾天來千篇一律,沒有什麼變化。 耀子一想到丈夫每天也是這樣重複著如此單調的過程,不禁也可憐起他來。他每天進到連接公司和家庭的“豬廂”裡,重複著無聊的行程,不知心中有多麼鬱悶。 在這單調的重複過程中,人生是多麼無聊。耀子自己也當過公司職員。在長時間中斷了那種生活又忽然進到了車廂裡,馬上想像出通勤者簡單劃一、毫無表情地湧在一起,便想到高原的人生是多麼的乏味。 會不會正是由於高原膩乏了這單調無味的生活而要去尋求一種新的生活?耀子從這些通勤者面無表情的冷漠表情中突然悟出了這個可能。 要是理枝在場,她會怎麼看?難道不是由於有了她才使得高原的生活多了不少剌激的絢麗色彩嗎? 可今天高原失去了這多彩的生活呀!失去了這富有激情的生活的一個月後,他突然失踪了。 耀子不認為高原是那種在失去了一個女人後的一個月又找上了另一個女人,進入另一個生活圈子的人,但萬一他在失去了理枝後難熬寂寞真的隱遁了呢? 在耀子看來,這些通勤者們都在忍耐著這無聊的人生。不,不是忍耐,而是在忍耐中忘記了這乏味的人生。從他們的表情上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點。也就是說,一個人在每天枯燥的重複過程中會漸漸地磨去自己的感情,成了對任何刺激都毫無反應的冷血動物。 因此他們都不會感受到這種生活的痛苦。與其說他們是在忍受著,倒不如說作為人來講對外界環境有著極強的適應本能。 高原由於和理枝的戀情又復甦了他那純情的童貞時代;而由於失去了它,再恢復過去便會使他受到重重的傷害。也許在精神深處出血並不嚴重,但畢竟他要止血,去彌合傷口。 耀子彷彿看到了高原內心進出的鮮血,同時又絕望地去用手止血的樣子。 理枝也深知高原的創傷很深。她在這一點上並不比作為妻子的耀子要少。因為高原的傷也是理枝的傷。從同樣的傷口裡噴射出了同樣的鮮血。 耀子和理枝不同,似乎看不出她的傷口和丈夫的傷連在一起。由於丈夫的傷被兩個女人撕開,因此耀子知道自己是無法撫平丈夫的傷口的。 撫平傷口就得尋找夫妻兩個人之外的一隻手。丈夫當面忍受著痛苦,要去生活軌道之外尋找可以彌合自己傷口的人。 理枝不是也表示出她內心的不安了嗎?僅僅這一點,為了消除兩個女人心中的不安,耀子就必須和她站在一條“戰線”上。 但是如果高原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失踪”了的話,那麼耀子是無論如何也鞭長莫及的。失踪的前方,有丈夫的新世界。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耀子和理枝面前展示的是一個無邊無際的廣闊地平線。 “還沒到絕望的那一步呢!” 耀子在告誡著自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可以在車廂裡找到丈夫的足蹟的。她無法確定丈夫待的車廂是哪一節,而且在眾多的乘客“踐踏”下也不能留下什麼特別的痕跡。 無論怎麼看,電車裡的乘客的面容每天都不是一樣的。在同一環境中是不可能忠實地再現同一情景的。 但是他的步行路徑卻幾乎是同一狀態“殘留”著的。即使受到刮風下雨的自然條件的變化影響,土地仍然不變。 耀子對通勤電車的尋找死了心了。她決定在丈夫步行的道路上找一找。大凡通勤者,步行的路徑都是基本不變的。 耀子像帶著顯微鏡一樣仔細地觀察著丈夫上下班的小道。她反復了好幾遍,從家到車站的道路也已經被這裡的住戶踏踩了許多遍,但她還是不厭其煩地在早晚上下班時間尾隨著上下班人流,確認丈夫有可能走的具體路線。 按照這條路,耀子從家走到車站要十二三分鐘。要是男人的話10分鐘就夠了。這是一條最短的路。 為了慎重起見,她又尋找到另一條人們常走的、稍稍遠一些的路走了走,但這個小區裡有上千名上班的人員,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是不會捨近求遠地走這條路的。 然而這兩條路上都沒能找到有可能是高原的痕跡。而這時鄰居們也才終於意識到高原許多天沒有露面,以及耀子幾天來的奇怪舉動。 賢一也非常想爸爸。這讓耀子非常為難。她終於開始絕望了。對她來說唯一的安慰就是和鄰居的夫婦交談。 “我說,廁所裡的燈泡壞了,您今天下班回來是不是可以從街上幫我買回來一個?” “小區裡的商店裡不是有嗎?” “噢,他們只有熒光燈的。” 耀子剛把賢一送到幼兒園回來,走在門口時聽到了鄰居夫婦倆的對話。她聽到這話後馬上走進屋裡,關上了房門,然後僵直地靠在了門上。 高原最後上班那天的早上,自己也是和他說了同樣的話。 “我說,家裡的咖啡沒有了。今天你要是沒有特別的事,別忘了去街上買回來。” 小區有食品店和超級市場,但是專門去一趟還挺麻煩。要步行10分鐘到車站周邊的店子裡才有耀子喝慣的那種。 小區裡的超級市場也有速溶咖啡,但要買咖啡豆或咖啡專用壺的必須到街上去買。 在S町的一家商店裡有各種各樣的咖啡,速溶的、咖啡豆。高原喜歡喝咖啡,家裡是絕不能少了的。 因為家裡巳經沒有了,所以耀子讓高原下班時買回來。那天早晨高原點點頭同意了。 專賣咖啡豆的店子離S町中心稍遠一些。要是去那家店子就要走一條平時人們不常走的路。 (如果他去買咖啡了,應當走那條路的。) 高原繞那麼遠就是因為有這件“特別的事情”。於是耀子馬上去了那家店子。 “是高原先生嗎?我是見到他了。8點左右,他買了一種剛剛進口的非洲咖啡。”店老闆答道。 “那一天是幾號?”耀子緊張地屏住呼吸問道。 “等一下。那天的咖啡豆是剛剛批進來的,我看一下賬本。”他走進里屋,不一會兒拿著一個賬本走了出來:“啊,知道了!高原先生就是那天來的。他買了100克,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那一天正是高原一夜未歸的日子。高原的確到這家店子裡來了。 失踪的時間就是從這家店子到家這段時間裡,而且看來他的失踪不是他的本意。 打算不再回家的人,不會答應妻子的要求並且真的買來東西帶回家的。 於是從咖啡店到家的這段路成了耀子進行觀察的重點了。開始她非常注意左側。但什麼也沒有發現。下一次她又注意右側,依舊什麼也沒有發現。 (難道他到咖啡店是個幌子?) 耀子產生了這個疑問。但她又馬上打消了這個疑問。他沒有必要製造這麼一個幌子。因為這一帶不會碰上鄰居的。從咖啡店到家是一條穿過莊稼地的南北向的窄道。中途要越過一個鐵路交叉路口;過了這個道口就是一條與鐵道並行的柏油公路。 耀子開始想到會不會是在這裡出了車禍事故。但如果是車禍,肯定會趕來許多人的。原來這一帶都是莊稼地,後來隨著城市化的擴大,漸漸地呈現出了一派城市的風貌。過去每戶人家在地里幹活都是星星點點,稀稀落落的。但是現在夜裡的行人也還是不多的。 從咖啡店到家的小區,除了這條道沒有別的路了。可在這裡也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呀…… (高原失踪都過了好幾天了,所以就算當時留下了什麼痕跡,現在也沒有了吧?) 耀子徹底死心了,反复幾次搜索都以徒勞無功告終。這天,耀子便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朝小區走回去。 她正要走上鐵路的岔路口時,突然有電車通過的笛聲響了。於是她向後退了幾步,等著電車通過。不一會兒,隨著電車的轟鳴聲,電車駛了過來。 車速很快,馳過後捲起了一陣強大的風力。耀子驚恐的“啊”了一聲,連忙用手摀住了頭。但圍巾隨著這巨大的風聲刮了起來,在半空中飛舞著。 但幸好圍巾沒有被刮得太高,不一會兒就掉在了電車鐵道和柏油公路之間的一塊草叢中。耀子連忙朝那塊草地走過去,正要撿起圍巾,無意中看了一下腳下,不禁大驚失色。 在自己的腳底下有幾小撮巧克力色的粉末。她突然感到腦子裡一陣熾熱。她連忙伸過手去捏了起來,然後放近鼻子聞了聞。雖然沾了一些泥土,但還是有明確的咖啡氣味。 也許是因為灑在了電車道旁邊的草叢裡所以沒有被人發現吧。幸虧“風”刮起了圍巾,否則還是發現不了的。 “他來過這裡!” 耀子盯著手中的咖啡粉末,一時間竟呆住了。從這兒回到家僅僅幾分鐘的路程。丈夫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失踪了。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再找找,也許還會找到什麼線索的!” 耀子漸漸恢復了常態,決心再找找這一帶。 咖啡粉末都落在了草叢的根部。大概是高原失踪後雨水的沖刷作用吧。 耀子取出隨身帶著的面巾紙,把這些咖啡粉末收集了起來。偶爾通過的車輛裡不停有人朝草叢中的耀子看過來:他們感到一個主婦蹲在草叢裡的樣子很奇怪。 但她並不理會別人怎麼看。由於在這條道路的旁邊發現了咖啡粉末,她必須重新考慮和高原的失踪是不是有關聯。 喜歡喝咖啡的人不少,也許會是什麼人隨便丟下的。只有查明了這些粉末是不是那家店子新進的那種,才能確定“是不是”高原。 於是她打算把這些粉末拿到那家咖啡店去“鑑定”一下。 由於過去了許多天,而且被風吹過,這點量實在太少了。也許太少而無法進行鑑定,於是她又認真地在草叢中找了起來。 “咦,這是什麼?” 耀子發現草叢中的泥土壓住了一小塊紙。耀子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在這一小塊紙上還沾著咖啡粉末。看上去沾得還很牢固。 這是一張報紙裁下的紙片,大概扔棄了好長時間了吧,紙都變成黑褐色了。如果不是沾著咖啡粉末,看上去像是血跡呢! 耀子又無意中看了一下這張紙片的背後,不禁眼光又是一亮:紙片的背後不是泥土,而是沾上了不少咖啡的粉末。 背面沾上的咖啡粉末,可能是這塊紙片在地上正好沾上了地上的咖啡粉末。這張紙片也許是從電車的窗戶里扔出來的,也許是風把路邊的紙片吹過來沾上的。 但耀子最為註意的是在這塊紙片上不知是誰的一隻鞋印。一定是這個人的體重踩在這張紙片上把下面的咖啡粉末沾了上去的。 那麼,草叢裡掉了咖啡粉末,上面又“蓋”上了一塊紙片,然後又有人在上面重重地踩了一腳,這一切都是偶然的嗎? (這三件事,是不是同時發生的呢?) 如果是的話,那麼肯定與高原有關。 (這樣一來,那塊紙片也許還是從高原的口袋裡掉出來的。和咖啡一塊兒!) 於是耀子又重新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這塊紙片。這是一份公寓建設者募集資金的宣傳單。 “你將成為公寓的經營者!” 這是一句頗能打動人心的話。而且還有好幾句說明投資如何如何好的理由。 耀子想起來這家公司的老闆名字了。前一段時間報紙上報導過這家公寓建設投資公司由於甜言蜜語欺騙了不少人,然後捲了一筆巨款宣布破產逃跑了。 丈夫失踪之後,耀子再沒有好好地看過報紙。今天看到這張紙片,耀子不禁想起了這件事。 這張宣傳單好像是他們破產前寫的。由於進行了大量印刷,隨地掉下一張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耀子注意的是日期:傳說那家公司破產的日子,正是丈夫失踪的前後。 也許是同一天,或是只差一兩天破產的。這一線索絕不可以忽視。如果這張紙片是從高原的口袋裡掉出來的,那麼他為什麼裝著這個東西? 夫妻間從沒有講過要買房之類的話。現在住的小區是低層建築,而他們對高層公寓不感興趣。 難道高原打算給理枝買嗎?不,他不可能有那麼多的錢,而且他又沒有參加這項集資。 高原的失踪,難道不是被什麼人綁架的嗎?耀子又想起了理枝的話。 (如果不是高原掉的東西,那也許是綁架者掉下的東西。) 也就是說,高原和什麼人在這個地方相遇,高原買的咖啡和那個人的紙片掉在了這個地方。問題是相遇之後。高原下落不明一事,應當是“相遇”後在他身上發生了某種事件。 耀子把收集起來的咖啡粉末送到了那家咖啡店。店老闆聞了聞摻了一些泥土的咖啡末,又取了一點兒放進嘴裡品了品,然後又和本店的產品仔細比較了一下,肯定地說: “是本店的產品!” 這時,正好一個男人推門進了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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