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異端者·人間的十字架PART2

第9章 第九章動人魂魄的埋葬

持田安子被殺的新聞,在昨日的晚報上已經刊登。據說是分信員在持田安子被害的翌日上午10點左右發現的。警方已經開始搜査,認為是附近的心理變態者所為。 新聞報導是概括性的,無法揣測出詳細的情況,但大致沒有出乎新美所料。新美擔心自己的住所正處在警察的搜查範圍之內。但是,新美和被害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這起事件的發端,只是新美單方面意識到她的存在所致。在她的身邊,沒有留下任何有關新美的線索。 事件的發生並不是預謀的。然而,沿著排水管攀爬時,新美為了增強摩擦力而戴著橡皮手套,以致他沒有留下自己的指紋。也許會留下發毛或纖維,但它們都沒能與新美聯結起來。 這時,他發現自己留下一個重大證據。就是,在她的體內,留有新美的精液。他曾經在電視推理劇中看到過,說警方從精液和唾液中可以驗明血型。

但是,即便驗明血型,同一血型的人很多,用不著擔驚受怕。新美不斷地安慰著自己。 新美很留意報紙和電視新聞,以後沒有發現與事件有關的追踪報導。連日來行凶殺人事件接連發生,媒體不可能放棄其他事件的報導,一直跟踪著一起女大學生的死亡事件。 這對新美來說,也是一種料想不到的幸運。倘若社會減少對事件的關注,警察查案的熱情也會降低。 過了兩三天,警察那裡還沒有動靜。倘若要來,早就該來了。新美稍稍放鬆了警戒。還不到一個星期,社會早已將一個女大學生之死忘得一干二淨。 以後,新美的頭部沒有出現異常,傷口愈結了。那對情侶倘若以為自己巳經將新美打死了,卻一不見屍體被發現的報導,就一定會驚訝萬分的。 得知警方沒有追踪的跡象,新美漸漸地大膽起來。他想再去持田安子的住宅附近窺察情況。他想去看看,自從出了那件事以後,她的房間怎麼樣了。

他將從她的房間裡偷來的貼身衣物裹在身上,聞著衣物上的餘香沉溺在自慰裡。這更增添了促使他去窺察持田安子住宅的誘惑。 新美終於抵擋不住它的誘惑,向窺察安子的住宅走去。他裝作行人的模樣走過她的窗前,沒有發現警察監視著的跡象。 她的房間窗戶緊閉著,但不像是空房間。好像依然有人居住著。這間房間裡殺死過人,難道已經有其他人敢住在這死過人的房間裡? 不管住宅怎樣供不應求,倘若像在等著別人死去一樣迫不及待地將房間提供給其他租房人,這簡直是一群圍著屍骨的鬣狗。新美一邊在製造著那些屍骨,一邊卻為東京的世態炎涼而感到吃驚。 這時,持田安子的房間窗戶突然打開。一位年輕女子從房間裡探出臉來,想要在陽台上晾衣物。與他偷盜來的貼身衣物同樣色彩絢麗的、令他頗感刺激的貼身衣物類,就像彩旗一樣掛滿欄杆。

新美若無其事地窺視著女子的臉,不由大吃一驚。她不就是那天夜里新美強奸的第二位女子嗎?新美偷盜的摩托車熄火,當時偶爾通過一輛輕便型的外國汽車,那輛汽車上坐著一對情侶。現在,那對情侶中的女子,從持田安子的房間裡探出臉來。 新美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但是,毫無疑問,正是她。第二個女子住在持田安子的房間裡。她是繼安子之後入住的? 新美感到頭腦裡一片混亂。她也許是和持田安子同住一室吧? 這樣的想法閃現在他的頭腦裡。但是,大門口的郵箱上,只有持田安子的名字。也許租房人是安子,第二位女子是她的室友。 在那裡逗留的時間太長,被她發現就不妙了,新美移動著,暫時離開了那裡。倘若她與持田安子合住一室,新美卻沒有發現,這真是太迂腐了。

也許是光盯著安子,而忽視了第二位女子,即她的室友。但是,對方有可能已經看到了他。 第二位女子倘若記得新美的長相,從摩托車被盜的地點,也許會將新美與殺害安子的兇手聯繫起來。警察即便已經將兩者聯繫起來,但不知道安子與新美的聯繫,所以無法追查。然而,倘若第二位女子記得新美的容貌,警方的搜查網絡就會一下子收緊。他覺得後果不堪設想。 正在這時,一位主婦模樣的中年婦女提著購物籃從安子的公寓裡走出來。新美靈機一動,追上前去。 “對不起,夫人。我是周刊雜誌的記者,關於上次在這幢住宅里被殺的女子,我想向你請教一下。”他搭話道。 “哎!我什麼都不知道呀!”主婦嘴上這麼說著,但她的表情卻似乎有話想說。新美髮現自己遇上了一位最好的訊問對象。

“那位被害的女大學生,此後有沒有發現嫌疑者?” “好像還沒有啊!” “被害者的房間裡,已經有入住著了吧。” “哎!那個人,她們是合住在一起的。” “有人合住嗎?一點也沒有聽說啊!” “是持田君自己招來的。不過,房東也向小川君收取房租,一文錢也不少。” “現在住著的那位,是叫小川君嗎?” “她們是同一所大學裡的同學啊!不過,兩人都是很神秘的,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工呢!” “你是說她們打的工很神秘?”主婦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 “被害的持田君,聽說在當應召女郎。裝作一副仁慈的模樣,真讓人噁心啊!” “應召女郎!”新美受到了刺激。 聽了主婦的話,他這才理解當時持田安子向他要錢的原因。她是在出售自己的肉體。只要能出50000元,她的肉體就能向任何人敞開。就是說,新美是在為50000元而殺人。新美頗感沮喪。

“呃!你很吃驚吧。住在一起的小川君,好像也在打著同樣的工呀!一提起現在的女大學生,真不知道她們在幹什麼呀!” 主婦得意洋洋地說道。看來在同一屋簷下起居的女大學生在打工當應召女郎,誰聽了都會感到難以忍受的。 主婦喋喋不休地說著,好像是故意在煽風點火。大約兩年前持田安子先住進來,半年前小川朝枝來了。她們從來沒有將男子帶到房間裡來過。安子從不外宿,但朝枝會在外面過夜,常常不住在房間裡。 “在這房間裡,朋友遭人強姦後被人殺害,她還是一副心平靜氣的表情住在那裡,真是好心情啊!” 主婦叨叨絮絮地說著這些事,像是要傾吐鬱積在胸中的惡氣似的。新美因此才能得到有關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的大量情報。

這位主婦與持田安子同住在一幢公寓裡。根據從主婦那裡得到的情報,小川朝枝好像也在當應召女郎。那麼,事發那天夜裡,和朝枝一起駕駛著進口輕便型汽車兜風的同伴,也許是出錢將朝枝買下一夜的嫖客。就是說,新美依然因為沒有向朝枝支付50000元,所以險些兒丟了性命。 新美對這意外的巧遇頗感驚訝。在同一天夜裡,在懵然無知的情況下,強奸了自己強姦後殺害的那位女子的室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可怕的巧遇。遭到小川朝枝的同伴毆打時,倘若不湊巧被打死了,朝枝無意中就是為室友報了仇。幸好沒有留下可怕的後遺症,傷口完全癒合。 但當時即便被殺也罪有應得。小川朝枝的同伴即便被警方逮捕,興許也能算是正當防衛。新美就白白地被殺了。

“真險啊!” 新美撫摸著自己的脖頸。儘管如此,小川朝枝的同伴是什麼人?倘若是花錢只買朝枝一夜的嫖客,興許連朝枝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客人的真實身份。但是,那天夜裡兩人顯得分外親熱。不像是只風流一夜的客人和應召女郎之間的關係。 那天夜裡朝枝那妖冶的肢體重又浮在他的眼前。對持田安子,他的頭腦裡還摻雜著殺人的興奮,記憶很淡薄,但對小川朝枝,記憶卻非常鮮明。不!安子和朝枝的肢體重疊著,將更艷麗的映像刻進了他的腦海裡。 當時,倘若沒有受到朝枝的同伴的阻止,他也許會將她的同伴扔在森林裡,繼續擁著朝枝駕車兜風。不,他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首先,將小川朝枝的同伴扔下,擁著朝枝駕車趕到安全的地點。以後無論怎樣料理,都是我的肉墩子上的菜餚。當時沒有將她的同伴綁結實,就急不可待地品嚐朝枝這道菜餚,所以才遭到了意外的反擊。

小川朝枝像是持田安子的替身,在持田安子的房間裡生活著。對新美來說,他彷彿覺得是安子生還了。不,丨安子和朝枝的身體合在一起,成為一個引誘他墮落的合成體。 新美回味著兩位女子的肢體,一面將安子的貼身衣物裹在身上,聞著安子貼身衣物的氣味沉溺在自慰裡。在那些貼身衣物中,興許還混雜著朝枝的體味。對新美來說,不管誰的貼身衣物都可以。而且,他畢竟沒有勇氣再次潛入同一個場所。 朝枝居住在安子的房間裡,也許是警察的圈套。 新美將貼身衣物幻想成是她們本人而沉溺在自慰裡,他內心深處的慾情便越發地變得鬱結。 異性物品的崇拜,歸根到底只是為了達到目的的手段。純粹的戀物癖雖然是以性為目的,戀物的對像是異性身上擁有的物品。

對新美來說,異性物品,不過只是當事人的代用品。只要不能與當事人在肉體上進行聯結,新美的慾望就不可能得到盡情釋放。寧可說,正因為使用異性物品,他身上的慾望像沼氣一樣朝著他的身體內部縱深漫延。 倘若小川朝枝是應召女郎,事情就非常簡單。只要出錢買她,新美的慾望就能得到滿足。但是,新美無法成為她的普通客人,因為他強姦過朝枝。而且,朝枝有可能知道新美是殺害持田安子的兇手。 倘若要與她接觸,一旦敗露,恐怕連性命都不保。 正如新美還記得她的容貌一樣,也許她也記得新美的長相。現在回想起來,朝枝也許因工作關係而稔熟男子,遭到強姦卻並不感到十分害怕,反而好像是主動地附和著新美。 在男子使用暴力強制洩慾的過程中,女子主動地予以配合。對男子來說,再也沒有如此刺激的場面了。女子開始時不願意,最後順從了男子的意志,半途中便主動地順應著男子,讓男子如願以償。這才是真正的性愛原型,採取男女抗爭的形式,能令男子和男子的征服慾望都得到充分滿足。 “我要朝枝!” 新美對朝枝的單戀進一步惡性膨脹。他還想與她睡一次。只要一次就行,他渴望將自己埋在那具美麗的肉體裡。只有一次的交媾,而且還是強制性的交媾,新美就已經出現。朝枝的體內,也許隱匿著令他無法戒斷的麻藥。 新美儘管意識到這是一種冒險,但他的腳還是不由自主地朝著朝枝的住宅走去。 11月6日夜裡,新美走過小川朝枝的住宅前。這時,朝枝正好一副外出的打扮走出來。 新美的機會來了。她的妝化得比平時更加細膩。好像不是營業性的化妝,而是為了某位特定的人物才打扮的。 新美心想,準是去見那位同伴。她走上大街後攔了一輛出租汽車。新美也緊接著攔下一輛空車。 “我付你三倍車資。絕對不要放跑那輛車!”新美命令司機道。幸好他的身上還有一些從朝枝和她的同伴那裡搶來的錢。 “先生,你是刑警嗎?” 司機見新美顯得比實際年齡蒼老,使心領神會。 “嘿!你說的沒錯!” “那就是因公用車,我全力協助。”司機頓時振作起來,精神百倍。載著朝枝的出租汽車不久便停靠在新宿西口的超高層旅館門前。新美也緊接著想要下車。 “先生,看來還是在這裡等著好吧!那位女子進旅館,也許是為了甩掉跟踪她的人。”司機阻止新美下車。 “你怎麼知道?” “倘若是藉宿,汽車要停靠在二樓。一樓是宴會的專用口啊!這個時候沒有宴會,以前我也這樣跟踪過。” “萬一她從哪裡溜掉了呢?” “倘若將汽車停在這個位置上,同時能夠眺望一樓和二樓的出租汽車停車場。女子肯定會從那裡出來的。” 司機的話裡充滿著自信。也許是多年的經驗培育起來的感覺。 正如司機的預測,朝枝不久出現了。她來到二樓的出租汽車停車場。 “你瞧!沒有說錯吧。女人喜歡在出租汽車停車場喊車。在大街上攔車,大多是厚臉皮的女人。” 司機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說道。朝枝再次坐上出租汽車,徑直開到歌舞伎大街背後小道上的旅館前。這點距離可以從朝枝的住宅步行而來,她卻要換乘出租汽車經過其他旅館。如此警戒是為了什麼? 朝枝連頭也不回便徑直走進旅館裡。新美不可能緊接著跟進旅館,便將汽車開過旅館門前,然後才下車。 按約定支付三倍的車資以後,新美便用邊上的公用電話打電話給電話公司,詢問這家旅館的電話號碼。接著又給旅館打電話。 “剛才我的伴侶去貴旅館訂了房間,請將房間號碼告訴我。”新美說道。他知道此類旅館不設住客登記本。 “是剛才嗎?”旅館的服務員問道。 “是的。約好在你們旅館裡見面的。”新美講了朝枝的體型和服裝特徵。 “她在10分鐘前訂了402號房間。” 旅館服務員毫不懷疑地答道。也許是因為此類詢問特多,服務員一副客人在訂房間時自動領取鑰匙、以後悉聽尊便的口吻。 據服務員的回答不難察覺,她的同伴好像還沒有到達。也許是朝枝先到後等著男子。這對新美來說,真是求之不得。 在她的同伴到達之前,新美裝作是她的同伴敲門。朝枝準會毫不設防,迫不及待地將房門打開。趁她開門的一瞬間衝進房裡,然後強姦她。進房間後倘若從內部將房門鎖上,她的同伴即便來了也進不了房間。就算他來了,新美的手裡也握有他的把柄。 提起把柄,小川朝枝也是一樣的。他們會以為自己殺害了新美。當然,新美也有把柄握在他們的手裡,他已經沒有任何還會失去的東西。 新美認定,為了再次得到小川朝枝這一鮮美的獵物,任何冒險都是值得的。即便不惜採取強奸的形式,這具女子的肉體也已經被他打開過一次通道。 新美已成騎虎之勢。他用電話確認房間號碼之後,便向旅館走去。 他多了一個心眼。趁這機會還可以査明小川朝枝的同伴的真實身份。他想牢牢地抓住那位顯得很氣派的同伴,以殺人未遂纏住他。即便對方爭辯是正當防衛,新美也沒有什麼損失。對新美來說,這是將女人和金錢兩者都抓到手的絕好機會。 自那起事件以後,新美沒有再去打工,靠著從小川朝枝的同伴那裡搶來的錢生活著。那位與新美沒差幾歲的年輕人,為了與應召女郎駕車兜風一夜,在錢包裡毫不在乎地裝著新美工作一個月也掙不到的數額。橫豎總是富家少爺,倘若以殺人未遂敲詐他,他一定會吐出更多的錢。 這只狐狸盡情地打著如意算盤,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近圈套。因為他聞到了那具外表顯得很鮮美的獵物正在散發著的香味。 新美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進旅館的大門。走進大門就是大廳,牆壁的控電盤上顯示著客房的樣本照片,表示空房間的格子裡閃亮著燈。也許時間尚早的緣故,控電盤上大多都閃亮著燈。 這家從訂房到退房都是全自動的旅館,客人和服務員幾乎不見面,宛如客房的自動售貨機。因此,這家旅館因方便而倍受人們的青睞。 402號房間在四樓。新美乘坐電梯在四樓下來。走廊裡一派肅靜,如在大海的深處一樣。 402號房間位於走廊的盡頭。新美在目標房間的門前站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敲敲房門。在朝枝打開房門時猛然衝進去剝奪她的自由。新美經歷過第一次經驗得知,她倘若察覺到危險,就決不會作無謂的反抗。專業女子對危險非常敏感,害怕因為抵抗而傷害到自己的身體。要實施強暴,她們是絕好的對象。 但是,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按新美的預測,房門會迫不及待地打開。 再敲了敲門,依然沒有反應。房門的背後簡直像是沒有人似的安靜。也許同伴到達後已經上床了。但是,如此靜謐是怎麼回事?倘若屋子裡有情侶,總會透露出妖冶的氣息。也不像是在洗澡。 新美稍稍用力敲門,依然沒有出現任何反應。新美用力推了推房門。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房門沒有上鎖。 因為不知道男伴什麼時候會來,所以也許事先約好房門不上鎖,男伴可以直接推門進去的? 新美反手關上房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朝枝已經躺在床上。是在床上等候,隨時準備接納男子。 枕邊方型紙罩座燈射出的淡淡的燈光,在床上描繪出朝枝那柔美的曲線。面對新美進屋的動靜,朝枝一動也不動,彷彿屏住氣息在等候著他來到她的身邊。看來她完全將新美當做是同伴了。 房間裡瀰漫著高雅的香水味。新美還記得那樣的香味。 就好像是獵物自己登上新美的肉墩子,在等候著新美的菜刀。新美暗自喜歡。 你等著,你想要的東西,我馬上就給足你! 新美在胸中喃語著,走到睡床邊,換了一個角度窺察著女子。 女子從凌亂的頭髮間顯現出青白的目光睨視著新美。新美的口中無意識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新美看見朝枝的脖子上繞著一條繩索,如毒蛇盤繞著一樣。朝枝被什麼人殺害了。自她進房間後直到新美進屋,這段時間還不到20分鐘。在這段時間裡,兇手將朝枝扼殺後逃走了。 新美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女子,直到剛才他還跟踪著她,現在卻變成一具屍體橫躺在他的眼前。 殺害持田安子的時候,他的手上還有殺人的感觸。儘管是一時衝動才殺了人,但他還記得是自己殺的。 然而,與自己有過關聯的人,現在在生存與死亡之間擱淺了,兩者之間沒有橋樑。在他的眼前,猝不及防地從生存跳向死亡,轉瞬即逝。面對這懸殊的落差,新美茫然若失。 顯而易見,她不是自殺或患急病而死。難道是她的同伴搶在新美的前面奪走了她的生命? 下手的倘若是她的同伴,不會沒有動機。她與同伴是殺害新美未遂的共犯。她以此恐嚇了同伴。新美猛然驚醒。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這樣的場面倘若被人撞見,便有口難辯了。新美髮現,與她的男伴相比,自己更是處在即便殺害小川朝枝也無人稱奇的處境裡。 警察當然會將兩位女子被殺看做是連續殺人事件。新美強姦過朝枝因而被她認住了臉。新美還將偷來的摩托車扔棄在強姦地點的附近,朝枝也許已經察覺出他與持田安子被殺的關聯。 正當新美在磨蹭著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情侶旅館的迎客高峰將要開始。倘若想要逃走,就要趁現在。自衛的本能,在新美的腦海裡急劇醒來。 新美逃離旅館時幸好沒有被人看見。但是,他非常擔心被人跟踪,一邊留意著身後,一邊盡量沿著昏暗的街道逃去。一般來說,這樣的時候,還是混雜在人群中更安全。但是,內心有鬼的人,他們的心理促使他們會不由自主地朝著黑暗、更黑暗的方向跑去。 顧忌著身後,便疏忽了前方。當新美從小巷走到稍顯寬闊的小街上時,前邊發出一陣急促的剎車聲,一輛汽車在他前面差一點兒撞到他的地方突然停止。這是一輛在女子中頗為吃香的小型外國造汽車。 “對不起,撞傷你了嗎?”一位年輕女子打開車門走下車來。新美一瞬間覺得分外眼熟。 在小街昏暗的光亮中,站立著一位妖精似的女人。她眼角細長,目光冷峻,鼻樑秀挺,性感的嘴唇裡露出一副潔白的牙齒,垂直的長發隨意地披灑在肩上,這是最適合她的髮型。她身材頎長風姿綽約,在勻稱的剪影裡,令人感覺到一種完美的成熟。夜色中飄浮著高雅的香味。那種香味好像在哪裡聞到過,但新美想不起來。 新美若無其事地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從對方的服裝到很不起眼的小型裝飾品,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昂貴的物品。全身氣度非凡,服飾奢華,令人頭暈目弦。 新美張大著嘴詫意地望著她。眼前突然出現灰姑娘似的美女,他還來不及體會到這種現實感。倘若要說男子理想中的女人,不就是這樣的女人嗎?是如此朝思暮想中的女子突然出現在眼前,所以他反而失去了現實感。 新美是剛剛遭遇到屍體以後,失魂落塊地逃跑出來,所以便有著一種幻覺,彷彿眼前是一位從地獄轉世而來的仙女。 “沒關係嗎?我覺得好像撞到你什麼地方了?”女子麵露膽怯的神情問道。 “沒有!沒關係。什麼事也沒有。”在這樣的地方遇上車禍是最倒霉的。必須盡快遠離旅館。 新美露出尷尬的笑臉正想要離去時,指尖頓感一陣鑽心般的劇痛。他不由皺著眉頭蹲下身來。看來在他還沒有察覺時,車身就已經與他碰撞過。 “哎!不行啊!果然受傷了吧。”女人憂心地觀察著。 “不!沒關係,是擦傷啊。回到家貼一枚橡皮膏就會好的。” 新美硬著頭皮支撐著。儘管這是一次能與絕世美女搭腔的絕好機會,但現在必須趕緊溜走。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人留下新美曾出現在這一帶的印象。 “請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走,我就住在附近。” 新美拒絕了對方的好心。在如此交談著時,女子的腦海裡就會留下新美的印象。新美焦慮不安。這時,一輛巡邏車拐過街角徐徐地向這邊靠近。巡邏車上的警官看見高級進口汽車旁有一漂亮女子和新美正在交談著,露出詫異的目光。 “來!快上車。”女子催促道。 新美害怕被巡邏車攔下,便一屁股坐進女子的汽車。這要比受到警察的盤問強。巡邏車慢慢地駛過他們的身旁。 警官揣測著他們。女子將後背轉向他們。 “真討厭啊!”她口中自語著說道。 女子自稱名叫“大杉美奈子”。從那天夜裡起,新美便成為大杉美奈子的囊中之物。她有著一種絕世的妖冶。 漂亮的女子浩如煙海。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也是漂亮女子。但是,她們的漂亮屬於這個世界。大杉美奈子的漂亮中蘊含著一種神秘,她宛如傲立在從天空中反射下來的光暈裡。女人是一個謎,然而她在女人所擁有的所有謎底里,彷彿有著另一層更莫測的底蘊。 這種神秘深不可測,卻強烈地吸引著男子。這是不容置疑的。那是一種隱含著危險的神秘。接近這種神秘的男子都會遭到毀滅。她的妖冶散發著這樣的警告。 這時,男子巳經成為一條被食蟲花捕捉住的小蟲,越是拼命掙扎著,就越是被吸入那朵花的深處。 大杉美奈子沒有過多地談論自己。從她那天生就養成的優雅舉止和富裕的生活狀況,估計她生活在極其優越的環境裡。 她只是說,她今年春天大學畢業,在為父親當秘書。不知道這是不是事實。她的父親是什麼人,在幹什麼?她都隻字未提。但是,新美可以預感到,她的父親準是那種只要聽到名字便無人不知的大人物。 那天夜裡,她自稱“算是對他的補償”,將新美帶到東京都市中心的旅館裡。 “你肚子餓嗎?”美奈子溫和地問道。 這時,新美聽到她的提問,才想起胃裡的空虛。遭遇小川朝枝屍體時產生的驚慌,和與大杉美奈子接觸時感覺到的興奮,使他忘記了自己的飢餓。從新美的表情上,美奈子彷彿已經有所悟察。 “這個時間餐廳已經關門了。倘若你同意的話,我們訂一個房間,要求房間服務吧。”她勸誘道。 新美沒有馬上領悟到訂房間的含義,只是專注地體會著她的身上所擁有著的叵測的神秘。新美順從了她。 她熟門熟路地從總服務台領取鑰匙,新美跟隨她走進了房間。房間裡裝飾得豪華氣派,新美還從來沒有走進過這般房間。地上鋪著長毛絨毯,絨毛長得將鞋面都埋沒了。擺設別緻的客廳,家具被配置在適如其分的位置上。 房間裡找不到像徵著旅館的床鋪。臥室一定在其他房間裡。厚實的窗簾遮掩著窗戶,遮擋著正在窗外展開的夜景。 “時間巳經晚了,訂不到好的東西,但我們不能欺騙自己的肚子啊。” 美奈子用熟練的舉止拿起房間服務的菜單。 “你,吃什麼?” 美奈子一邊將菜單遞給新美,一邊將攝人的目光深沉地投向新美。 “隨你的便。”新美被完全征服了。 “那麼,我來點。”美奈子柔情地側著臉。 她打電話要房間服務,告訴對方菜餚的號碼。 “是啊。可以稍稍來一些葡萄酒,牌子任你選。” 美奈子從容不迫地說道。新美正感到萬分地緊張,揣測著服務員會送來什麼徒有虛名的菜餚時,熱氣騰騰的砂鍋麵條便端到了新美的面前。 “時間晚了,這些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胃口,我隨便點一些,對不起啊!其實是我自己喜歡吃砂鍋麵條。” 美奈子含著羞色笑了。這時,新美才知道這位絕世的仙女也食“人間煙火”,便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我也非常喜歡。” 聞到砂鍋麵條的香味,新美頓時感到飢腸轆轆。 “喝葡萄酒吧。真想不到喝著葡萄酒,用砂鍋麵條當下酒菜啊!” 美奈子將葡萄酒斟入兩隻酒杯,用“乾杯”的手勢伸到新美的面前。新美也端起酒杯,模仿美奈子的手勢。 “乾杯!紀念我們今天晚上相識。” 美奈子說道,輕輕地碰了碰酒杯。新美已經又飢又乏,砂鍋麵條的熱氣滲透進他體內的各個角落,他彷彿覺得所有的細胞都活了過來。由於與美奈子共餐砂鍋麵條,他覺得自己好像與美奈子靠近了一步。 但是,他至今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深夜,在旅館的密室裡,和一個蓋世的美女一起用餐。他的前半世人生與這樣的美女根本無緣。這事竟然會發生在他的人生中,這是不可思議的。 美奈子那妖冶的美,令新美想入非非。她渾身散發著一種夢幻般的感覺,令他覺得雖近在咫尺唾手可及,但一旦伸手,她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踪。吃砂鍋麵條之前飲用的葡萄酒,滲透進他的全身,使他的頭腦裡更增添著那種夢幻般的感覺。用完餐時,美奈子柔聲說道。 “今天晚上的事,請你保密,只當做是我們兩人的秘密。” 美奈子側著腦袋嬌嗔似地乜斜著新美。她的表情似乎隱含著什麼重大的含意。 “秘密?” 新美誤解了美奈子的意思。 “今夜,我們認識的事,還有來這裡的事呀!” “當然,我對誰也不說啊。就當做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新美急切地表白道。 今天晚上與她邂逅的事實,對他來說,同樣也不能讓人知道。而且,即便沒有與她邂逅,他也希望將這噩夢般的難忘之夜埋藏在自己的心裡。 “你要向我保證。” “我當然能夠保證!” “那麼,我們的契約成立了。”美奈子豎起小指伸到新美的面前。這種孩子似的舉止,意外地縮短了新美與她的距離。 兩人勾著手指發誓之後,她猛然站起身來。 “我們的約定,要讓你蓋章啊!你跟我來。”她拋出了餌兒。 新美一瞬間揣摸不透她的意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美奈子打開鄰室的連門,顯露出已經鋪好的雙人床。剛才的事情,不過是這個難忘之夜的短暫序曲。 “只要你能遵守我們兩人的約定,我就給你獎勵。” 美奈子佇立在歡樂屋的門口,淘氣地笑著。填飽肚子以後,沉睡在新美身上的另一種飢餓甦醒了。外表顯得遠比朝枝鮮美的獵物,自動地送上來供他享用,要將全身託付給他。 “我,不喜歡粗魯。你要溫和地,慢慢地,時間長一些。” 美奈子脫著衣服,男人就是為了這一瞬間才活著,就是在這一瞬間才體現了自己的價值。面對著這樣的機會,新美反而感到害怕了。 見女人的身體遠遠地勝於自己的時候,男的性慾望往往會萎縮,顯得很不爭氣。新美從來未曾遇到過這樣的現象。這是因為他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女人。現在,新美第一次面對著遠勝於自己的女人,他感到了不安和恐怖。 “來吧。” 美奈子脫去衣服勸誘道。如此光澤的裸體,喚醒了新美原本萎縮著的野性。美奈子脫去衣服後還原成世間的女人。面對美奈子的裸體,新美強勁地作出了反應。 新美恢復了自信。不管是仙女,還是妖女,都無關緊要。不管是夢境,還是幻影,都毫無阻擋。眼前的獵物,倘若放跑了這個機會,就再也不會遇上第二次。 一個荒唐的契約,在新美良明和大杉美奈子之間成立了。說“荒唐”,是因為這個契約,對美奈子來說沒有任何利益。 美奈子身處優越的環境,身份高貴無比,與預備學校肆業行踪不定的新美交往,她沒有任何好處。寧可說,與他這樣的男子交往,甚至會成為美奈子的污點。 在得到美奈子的同時,新美還得到了自信。這種自信,是作為男性的自信。新美以前一直被社會所遺忘著,現在他第一次產生了向社會報復的感覺。在飆車時雖然無聊,但新美好歹找到了青春特有的鬱悶情結的發洩口,以後他眼看將要被社會埋葬之際,得到了美奈子這樣的仙女。遭到社會的埋葬與獲得仙女的青睞,兩者判若云泥。 現在,新美將仙女的肉體按倒在身體底下,俯視著始終在排斥他的社會。得到大杉美奈子,對新美來說,簡直是對社會的一種複仇。 一對極不般配的男女成為情侶,新美認定是因為自己充滿著男性的魅力,才彌補了兩者的差距。兩人的身體迅速地融合在一起。相互間簡直就像定制似地緊密相合。比較兩人的環境,顯然極不相稱,但作為一對裸體的男女,嚴絲合縫。 “我們也許在前世就是合成一體的呀!” 美奈子和新美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喘息著。他們將身體糾合在一起,享受著性愛的樂趣,在愉悅的洋面上永無盡頭地漂浮著。 那種漂浮感只有極其投緣的異性之間才能得到。除了投緣之外,兩人的體質、環境和當時的氣氛,都有著很大的影響。那種漂浮感,就宛如一對男女赤身裸體地乘著小舟劃向洋面,除了相互間將身體苟合在一起之外,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也沒有漂浮的方向。只是隨著波浪的滾動漂流著,永不停止。 這時,視覺、嗅覺、感覺等一切感官都被調動起來。語言僅成為非常重要的小道具。總之,男人與女人,沉溺在這種行為中任其漂浮著,凝神專注,心馳神往。 在惟獨貪圖性愛享受的人生中,其他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能夠在所有的價值觀中將性愛看得最重的異性,是難得遇到的。他們相互之間在對方的身上彷彿感到自己已經找到了那樣的伴侶。 “我們倘若想要永遠相好下去,和我的事,你要保密啊!” 美奈子再三叮囑此事。 作為大戶人家的閨女,與新美這種流浪者交往的事實一旦敗露,就會失去富貴的資格,同時失去高貴的身份。因此,在這一事實敗露之前,她也許便會中斷與新美的交往。 美奈子的叮囑,向新美暗示著他們的關係是暫時的。交媾時的漂浮感即便是永恆的,肉體一旦分離,畢竟還是身份和生活環境都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我知道的。” “說說你自己的事。” 美奈子儘管隻字不提自己的來歷,卻希望了解新美的身世。新美將前半世人生向美奈子講述了一遍,只是沒有透露殺害持田安子的事。他也想知道有關美奈子的情況,但他害怕如若打聽會失去美奈子。 與美奈子結識後不久,新美便離開了以前居住的住宅。因為拖欠房租,房東再三催促,不得已才逃走了。 新美決定不將偷來收藏著的女性貼身衣物帶走,如今已經得到了美奈子,那些東西已經沒有任何價值。在這期間,他一直流離轉徙,在各家商業旅館裡打工。 “你必須先將住處固定下來。”聽完新美的敘說,美奈子說道。 “沒有鋪路的錢啊。” “沒關係。我來幫你。”美奈子漫不經心地道。 美奈子拿出錢,在“中野坂上”的地方租借一間小住宅。從那時起,他們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新美成了被美奈子豢養著的人。給美奈子沒有帶來任何利益的男女關係,變成了主人和僕人的關係。 而且,新美喜歡這樣的關係。對新美來說,這也是一種打工。而且,這還是極有效率的打工。漸漸地,美奈子每次見面都給新美錢花了。新美也漸漸地感到接受美奈子的錢心安理得。 新美殺害持田安子,就是因為對方向他索要金錢。但是,現在他乾著與持田安子同樣的勾當。然而,新美並沒有發現這一事實。 被社會埋沒著、眼看將要被埋葬的新美,現在正在被大杉美奈子所埋沒和埋葬。眼看就要被社會埋葬時,新美曾經進行過殊死的掙扎。但是,現在他樂於被美奈子埋葬。 主從關係在兩人之間確立了。現在,美奈子完完全全地成為主人,新美是她的家畜。只是,美奈子決不會對他炫耀自己是主人的身份。 如今,新美巳經無力反抗,他沒有美奈子便一天也不能生活下去。但是,兩人的關係在表面上是平等的。兩人有著平等的外表。在顯示著平等的服飾下,作為美奈子的家畜,新美巧妙地被主人豢養著。 美奈子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她兼備著作為女人的所有魅力,她的肉體完美無缺,好像是專為討男性的歡心才存在著。她表面上將自己的肉體毫不足惜地提供給男性,實際上卻是連同男性所有的精氣一起,甚至連同男性的野味、野心和意志都盡情地吮吸著。於是,美奈子身上那種世間罕見的妖冶,便變得越發地冰冷。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兩人之間達成的契約,對美奈子而言,只是對她一方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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