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坂慎也強烈地希望見到宮地由起子。為了從陳舊的命運中解脫出來,他想非得到她不可。
潤子劫走了父親的3000萬日元,並且不知把由起子的姐姐弄到了什麼地方,這些都是牛尾對慎也的啟示和暗示。這對慎也來說是一個晴天霹靂。他認為,只有由起子才能把自己從這個殘酷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他要緊緊地抓住這個命運的新機會,徹底與舊命運決裂。
慎也“忍無可忍”,馬上給由起子打了電話。
“我也正想給你打電話呢,刑警先生來過了。我聽到他講的事情了。也許我姐姐真的被放進了你夫人的汽車裡。當時我聽了這件事情后嚇了一大跳。我姐姐好慘啊!”
“你也這樣認為嗎?”
“是的。”
“那我更要見你了!”
“我也非常想。我想請假去你那裡!”
“我去找你還是比較方便的。我去你那裡吧!”
“那——我等你,真的!快點兒來吧!”
由起子激動地說道。
兩個人又見面了。再次的見面使他們的心貼得更緊了。
慎也又感到了第一次見到潤子時的那種感覺:似乎她僅僅是曇花一現的情人。在這種感覺中,慎也體會到了命運的無情。
但是他卻親切地感受到了由起子的存在。潤子彷彿是一團不可能觸摸到的迷霧,而由起子則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實體。甚至慎也與由起子相見時也感到了自己兩腳踏著大地一樣的充實感。
新宿的大街,由於的到來顯得生機勃勃,熱鬧非凡。這是一年中最具活力的一個時期,也是情侶們早就盼望到來的時期。
“這麼美好的夜色中能和你在一起太幸福了!”慎也對由起子喃喃私語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能和暮坂先生見面太幸福了。當時我們在火車上坐在一起一定是命運的安排。”
由起子也說到了“命運”這個詞。但相信命運的潤子卻在生活中打上了一個意外的句號,於是慎也從此害怕命運。他希望盡快與那個不吉利的命運決裂,但他又猶豫不決。
吃過飯後,兩個人來到了中央公園。樹枝上剛剛吐露綠色的嫩芽,鮮嫩欲滴,與那壯麗的大廈爭妍斗奇。
幾天前異常的下雪氣象也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氣候,清爽的夜色中充滿了醉人的芳香。
兩個人貪婪地呼吸著公園裡沁人心脾的芳香,漫步在靜謐的小道上。
“我覺得我姐姐已經不在人世了。”
由起子望著那一棟棟亮著燈光的樓房突然說道。
“什麼也別說了,不能放棄希望!”
慎也鼓勵道。他不知道警方對由起子講了些什麼,講到了什麼地步,但如果牛尾的推理是準確的話,那麼就是自己的妻子“隱藏”了由起子的姐姐。而且最壞的也許是潤子最後扼殺了一息尚存的宮地杏子。
慎也被自己的這個想像所驚愕。但他認為這並非憑空想像。
“怎麼樣都行呀!姐姐就算是活著也和我的人生沒有什麼關係了。”
“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只是姐妹而已,相互之間誰也幫不了誰。”
“那倒不會吧。”慎也對由起子的話十分吃驚。
“現在我沒有姐姐的幫助也活了下來,她只是在我的心中存在著。因為當初姐姐扔下我一個人自己來到了東京,從那時起我的心中就不再對她抱有任何希望了。她從來沒有給我寫過一封信,打過一回電話,然後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樣,這和死了又有什麼不同?所以假如姐姐活在什麼地方,不,也許我活著對她還是個累贅呢!我漸漸地不希望再能見到她了。”
“我不明白你的話,你可就姐姐一個親人了呀!”
“我也這樣想過,不過我真的已經心灰意冷了。我來到東京後才發現,像我這樣一個人生活著的人太多太多了。看上去一個又一個的團體、機構,但實際上全是孤零零的個人。平時一個人,有困難時能相互幫一把,這樣的生活倒也不錯。”
“完全依靠別人活著當然不行,可全不相信別人也不現實呀!”
“不相信別人……”
“對,比方說我對你。”
“慎也先生。”
“人僅僅相信自己,從某種意義上講也許是一種明智的辦法,但一個社會是由許許多多的'別人'組成的。如果把自己緊緊地'密封'在一個小圈子裡,那將會是相當寂寘的。人類還是以相互友好為上策。每個人都希望看到的是一張張笑臉,希望吃到美味的食品,希望幸福共同分享。我想這樣的人是具有生命力的。難道你不希望人間充滿愛意嗎?難道你也不相信我嗎?”
“我一進到店裡,前輩們就對我說,來東京的人太多了,這樣一來人與人之間的競爭就加劇了,人人都有了危機感,人人都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但不知不覺中我也就變成了那樣的人。”
“你的本質並不壞,人都有自衛的本能,僅僅這一點你就會成功的!”
“慎也先生,我覺得我不會成功的。”
“不要緊,你會實現你的理想的。”
“可我怎樣才會實現呢?”
“你已經從你姐姐的幻影中解脫出來了,所以你應當為你的姐姐祈禱。”
“真的嗎?”
“是的。如果你從那個幻影中解脫出來,你就會發現人世間是那樣的美好。”
“對,我彷彿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去了。”
“我也一樣。”
正好他們走到了一處樹的陰影處。兩個人都停下了腳步,熱切地吻了起來。這時,慎也也感到自己已經從潤子的幻影中解脫出來了。
“黃金周”過去了。籠罩在日本全列島的喧鬧終於平靜下來了。從五月上旬到五月下旬,山野的新綠開始了旺盛的勃勃生機。
5月10日,在日本被稱為“東京的綠洲”的多摩、狹山湖畔,迎來了喧鬧過後嫻靜的新綠中最美的一個時期。由於今年異常寒流的侵襲,新綠的吐出稍稍遲了一些,但在“黃金周”過後就突然迅猛地生長起來。
湖水的周圍生長著一片片自然生長的樹木。鮮綠的色彩彷彿是在謳歌挺過嚴冬“考驗”的樹叢們。
從車站算起靠近湖水大堤附近不是人們在“黃金周”所選的最佳旅遊點兒,但是如果再深入進去一點兒,馬上就可以給人一種真正進入大自然懷抱之中的感覺。
多摩、狹山湖的周圍有一條環繞四周的自行車路。雖然這一片片雜木林中也有四通八達的大小道路,但一旦進入這些小道,馬上會讓人在密林中不可辨認方向。
從晚秋到隆冬光禿禿的樹枝裡,可以看到湖水那亮閃閃的光澤。但在這個季節,由於樹葉的遮擋,湖水的一切都被阻隔了起來。
由於這裡極少有車輛駛過,所以是一處充分顯示大自然的靜謐的地方,也是無錢“豪遊”的人們常來光顧的一處旅遊點兒。這裡充滿了一種遠離都市喧囂的深山幽谷之趣。
這時,來自東京的一家百貨公司的職員組成的“自行車愛好俱樂部”的年輕人來到了這裡,他們環繞著自行車道行進著。由於在“黃金周”中他們必須開門營業,所以此時他們才被獲准得到久違的休息。日復一日地被“關”在大樓裡與污濁的空氣相伴,此時遊蕩在這清新美麗的幽谷中貪婪地吮吸著這無盡的清香。彷彿是為了歡迎他們的到來吧,大自然正以最優美的身姿展現在他們面前。
須藤芳夫一個人騎車走在最後。他不想走馬觀花地浪費這美好的時光。與這新綠的“觸合”似乎也會給他帶來清新的生命力一樣,他一邊騎車一邊陶醉在美好的雜木林中。一棵棵散發著綠色香氣的小樹,如同一個個擦身而過的純情少女一般。由於微風的拂動,清嫩的綠葉不時疊合在一起,使這小道里平添了一陣陣陰暗。有時樹葉會突然遮住五月的艷陽,天色又一下子“暗”了下來。
但與秋末那行將朽枯的樹木決然不是一種感覺。初春到夏是充滿了浪漫的季節,它與年輕人的心情是一樣奔放的。
須藤心情歡快地踏著腳蹬子,隨著地形的平緩陡坡而上上下下。走到多摩湖的右方就與崎玉縣搭界了。
湖水在雜木林最濃密的地方也是最平靜之處,如同一面鏡子一般。五月中旬是各種鳥的育雛期。他們也隨身帶了許多餌食投餵小鳥們,但他們又極想撿到一些鳥蛋作為對自己的“回報”。如果沒有,他們也不得不想提幾隻野鳥帶回都市。
須藤認為雜木林密集處野鳥最多,撿到鳥蛋的機會也最大。然而他的“侵入”,驚起了許許多多的小鳥,好像它們在啄食著什麼。同時他還聽到密林中的幾聲狗叫。
須藤突然產生了好奇心:也許密林深處有什麼?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自行車,向密林深處走去。離自行車道不遠就走進了密林之中。他聽到了烏鴉的叫聲,又聽了幾聲狗叫。須藤隨手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小心翼翼地朝烏鴉和狗聲走過去。
他在離開小道五六十米的地方突然發現不知什麼動物從柞樹樹根處驚慌地逃走了。是野狗,好像嘴裡還叼著什麼東西。
須藤朝野狗離開的樹根處走過去。那裡還有三四隻野狗,正在那一片落葉層裡扒拉著什麼東西。
“滾開!”
須藤揮動著樹枝大聲喊著。等野狗們一離開,進入他視線的是一件什麼物體。
在多摩湖畔自行車小道邊的雜木林中發現一具可疑死屍的通報由“110”馬上傳達給了東大和警察署。該署立即派巡邏車趕到了現場。現場幾乎到了崎玉縣境內。
由於除了休息日或“黃金周”,無處可去的旅遊者及愛鑽無人之境的情侶之外,這里平時幾乎沒有人來。
死者似乎是一名女性。由於死後的變化和被野狗、烏鴉的叼啃早已面目全非。東大和警察署的人員從死屍埋入土中等情況來判斷,認為這裡是第一現場,死者為他殺。而後,東大和警署的搜査一科、機動隊相繼趕到。
他們擴大了搜索範圍,同時認真檢査了死者的死亡情況。死者被埋入距地表面約50厘米處的狹小坑內。而且是被硬塞進去的。看上去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了。被拖出地面的屍體部分,由於被野狗和烏鴉的叼啃已受到嚴重損壞,身上的衣服已和泥土無法區分,呈玻爛不堪的狀態,但基本還可以辨認出是黃色的外衣、白色的毛衣、橄欖綠色的裙子、脖子上有一截被扭斷了的銀色項鍊,其餘可以證明死者身份的任何物品,如手錶等女性飾品都沒有。
經過法醫初步判斷,死者已經死了一年半至兩年的時間,死因似乎是頸部被勒致死,但尚不能完全肯定。
大概是當時兇手急匆匆地進行了掩埋,野狗聞及屍味後將其拖出,進而被偶爾過路的人發現。或是由於埋葬過於淺顯,經過風雨的沖刷,土層變淺,被烏鴉叼啄後又引來野狗。
也許兇手是挖掘周圍的泥土進行掩埋吧。埋屍體的地方比其他地面略高一些。
警方又在埋屍土堆的旁邊向深處挖掘了一下,企圖尋找一下死者的鞋襪,衣服血跡以及兇手的遺留物。由於經過了一年半以上的時間,因此什麼可疑的物品或線索也沒有找到。假如周邊留有凶手的犯罪痕跡,恐怕也要進行專門的搜査才能有效,畢競是一年半之前的現場了。
“咦,這是什麼?”
突然一名搜査人員在準備離開時發現幾片落葉上有一樣東西。
“是什麼?”
他的同伴也湊過來觀察。
“是火柴盒。”
上面沾了些泥土,但還是看出這是一個任何一家喫茶店都會為客人準備的一次性火柴盒,上面還隱約寫有“花壇”兩個字及一行電話號碼。
“很舊的了。”
搜査人員把這個火柴盒和屍體比較了一下。
“有必要査一下。”
於是這個火柴盒被裝進塑料袋裡保存了起來。也許與案件沒有關係,是遊客隨手扔在了這裡的,也許是重要的證物。死屍被裝入車中,準備進行詳細的屍檢。
死者為20多歲的年輕女性。由於是身著便裝被殺,因此認為她基本上是在家中被害的,然後被兇手運到此地掩埋。
那個火柴盒的店家最終確認系位於中央區銀座六丁目的“花壇”酒吧的物品。根據死者的身體特徵與警方或相應的家屬提出的失踪人員的特徵進行了比較,與前年三月下旬從港區南麻布三丁目的公寓裡失踪的宮地杏子相符。當時她的年齡為21歲。
警方立即與其妹妹進行了聯繫,要求她來辨認屍體。已經是一具僵化了的屍體,這樣對一名剛剛20歲的妹妹來說,未免太殘酷了。
這個妹妹提出過“尋人啟事”,她答應馬上來確認屍體的要求,她確認死者係自己的親姐姐。
解剖的結果證實,死因是窒息而亡。在其已經僵化了的頸部査出了手指的壓痕及甲狀腺軟骨已被壓折。但是用手壓迫窒息還是被埋入土中窒息最後導致死亡的無法判明。
一般頸部被扼後,尚可殘存一絲氣息;而再埋入土內,有可能最後被泥土斷絕空氣而窒息死亡。
死者是與新宿地鐵飯店裡發生的殺人事件相關的,正在尋找其下落。其死因的兩種可能,完全不同於當時搜査警方總部的推測。
搜査總部因為宮地杏子的死屍發現而一下子被轟動了。
“終於有了眉目”,兇手肯定是水間達彥。但他和宮地杏子之間是什麼關係便不得而知了。
“'花壇'的火柴丟在了現場,但不能證明那就是水間扔下的。”
有人提出了這個看法。
“酒吧的火柴誰都可以拿到,況且是水間在3月24號夜裡把宮地杏子放進了被偷的車裡,同時還有人目擊到杏子被人從水間的車裡'換'到了三上潤子的'MKII'型車裡。潤子當時就在'花壇'酒吧工作,是不是可以認為掩埋杏子的兇手就是潤子呢?”
“不,還不能確定3月24號宮地杏子被弄進了水間的車裡。那名教授目擊到的人不是杏子,會不會當時杏子已經處於昏迷狀態?”
“是否當時已經死亡或沒有死亡都無法斷定。在水間的車被偷的地點、港區的公園發現杏子的別針,而且杏子的屍體上還的確戴有飾品項鍊。所以在公園發現水間的車輛被盜時,應當考慮當時杏子已不在水間的車內了。”
爭論沸沸揚揚,但依然沒有找到足以證明水間是殺人兇手的證據。
杏子的屍體被發現,固然使水間成為眾矢之的,成為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但與那名教授的目擊有明顯不同。
從三上潤子的話和公寓管理員的證明,水間與杏子之間有一定的關係。然而前者已經死了,後者的證詞又不那麼堅決。
剩下的證人軍司、淺川又被人殺死,但如果査不清與前者有關係,那麼對於後者便始終處於“懷疑”的狀況,水間的“不在場證明”也就難以打破。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