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官場小說 侯海洋基層風雲1

第12章 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

侯海洋基層風雲1 小桥老树 10446 2018-03-20
下午五點鐘,桶裡的魚已經滿了,最大的一條草魚足有三斤多,最多的是二指寬的鯽魚。三人滿載而歸,到了場邊,侯海洋停了下來,道:“魏官,你拿幾條回去。” 魏官跟著兩位老師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最有趣的是跟著秋雲老師學了幾句英語。他不停地將“三個藥、拜拜”掛在嘴上,最讓他感到好笑的是“再見”居然在英語讀“拜拜”,而“拜拜”在巴山話中是瘸子的意思,想到這裡,魏官笑個不停。 “侯老師,我舅舅拉了網,家裡魚吃不完。”魏官離開時,故意大聲說“拜拜”,說完這句俏皮話,他拿著魚竿,一路小跑回家。 秋雲停了下來,道:“我到場鎮去買些東西。” 侯海洋提著桶就回到了小院。到小院之前,他耍了個心眼,摘了兩片南瓜葉子放在桶上,讓人看不到桶裡的魚。為什麼這樣做,侯海洋也說不清楚,似乎是防止李酸酸的閒言,似乎是躲開鷹鉤鼻子趙海的冷眼,可是認真一想,他實沒有必要如此偷偷摸摸。

到了小院時,院裡無人,從老師的門前走過,傳來了收音機的聲音,以及撲克落在桌上的啪啪聲。 下午釣魚無疑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從內心深處喜歡與秋雲在一起。這個女生表面上是個冷美人,拒人千里之外。深人接觸以後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個爽快女孩,活潑大方,對陌生事情帶著好奇和可愛的笨拙。坐在桌邊喝冷開水時,他下意識將呂明和秋雲進行了比較,平心而論,來自於城市、畢業於大學的秋雲更有新奇之感。當他意識到自己將秋雲和呂明進行比較時,趕緊將這個想法扔在腦後。 桶裡的魚在不停游動,一條魚突破了南瓜葉,掉在地板上,不停地蹦來跳去。 秋雲提著一個塑料袋走進小院,徑直來到侯海洋房間,道:“等會兒我來做紅燒魚,這是豆瓣,還有白糖,還有些薑蒜。”

侯海洋笑道:“那我就可以享受美味了。” 秋雲站在門口,道:“下午你立了功勞,晚餐就交給我。我不喜歡剖魚,你剖魚,我負責最後的加工。” 侯海洋道:“你就是廚師,我當墩子。” “什麼是墩子?” “墩子是給大廚師打下手的,切菜、剖魚就是繳子的事。” 兩個青年男女就站在平房的角落,開始做紅燒魚。 秋雲果然沒有吹牛,她對農村這一套不熟悉,在小河邊釣魚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可是她對廚房不陌生。侯海洋中午所做的清水煮鮮魚是野路子,秋雲晚上所做的紅燒魚則是來自歷史悠久的川菜。 “慢點,別嘻著。”秋雲見侯海洋狼吞虎咽,先笑,後來就有些難受,問道,“你的經濟是不是挺困難?” 侯海洋沒有掩飾自己的窘迫,道:“學校沒有發工資,從家裡帶的錢也就差不多了,所以才弄了這些行頭,準備自力更生。”

“如果需要錢,我那裡有。” “我盡量支撐,實在過不下去,再開口。” 兩人坐在侯海洋的前屋吃著,邱大發聞香而至,他站在門口笑道:“秋老師,侯老師,你們也自己開伙了?” 邱大發是無心之語,秋雲聞者有意,解釋道:“河裡漲水了,衝了許多魚,小侯老師的學生提了些魚來。” 侯海洋招呼道:“邱老師,進來嘗點,都是剛從河裡弄起來的魚。”邱大發急忙擺手,道:“你們吃,我吃過了。”他走出門時,腦子裡想著金黃色的紅燒魚,舌底生津。回到房間,趙海、李酸酸等人圍在一起打牌,邱大發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觀戰,道:“看不出小侯老師還很能幹,不僅能上房翻瓦,還買了蜂窩爐子自己開伙。剛才我到他那邊去了,他和秋雲做了紅燒魚,色香味俱全。”

李酸酸呸了一聲:“小侯老師年紀小,我看他是被狐狸精勾引了,可惜了,標標致致的小伙子。” 趙海冷笑一聲:“別人在一起吃頓飯就是勾引,我們在一起打牌是不是有私情?” 李酸酸道:“趙海是不是也被那狐狸精迷住了,還要幫著她說話。”趙海在學校老師中是比較“憤”的一個人,當秋雲出現在學校裡,他內心便如被一道閃電擊中,他經常在打牌的時候坐在面對大門的位置,每當秋雲在門前走動時,他就會用眼光悄悄地看。此時他的心思被李酸酸無意說破,尖刻地道:“李酸酸以前與張老師搞不攏,天天說張老師愛佔小便宜,現在又和秋老師有矛盾,我看李酸酸同志要作一下檢討,是所有人都對不起你,還是你自己有問題。” 李酸酸氣得將牌朝桌上一扔,道:“你們這群人都是色鬼,見到漂亮女子就軟了骨頭。”

趙海揚了揚最有特色的鷹鉤鼻子,道:“邱大發,你來打。” 邱大發一向是老好人,從來不得罪人,聽到趙海招呼,坐了下來。趙海問:“聽說學校要配電視機和錄像機,鑰匙由你來保管?”邱大發賠笑道:“保管室的鑰匙我是有一把,不過錄像機估計是要鎖在櫃子裡的,代校長和劉主任交代,沒有校領導同意,誰都不能動電視機和錄像機。只有星期五的下午政治學習,可以放一些教學片。”近來,為了推動電教化,茂東市教委給各個中心校配送了一台電視機和一台錄像機。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新鄉學校的老師都很激動,他們終於也可以看電視了,在精神生活無比貧瘠的新鄉,這是一件大事,大家都很盼望。 趙海道:“有錄像機更好,我們可以租些香港連續劇來看。”此議一出,大家皆高興,將侯海洋與秋雲在一起吃飯的事拋在了腦邊。

秋雲來到新鄉學校以後,一直痛恨學校伙食團的粗劣伙食,這一頓紅燒魚她用盡了本事,做出的紅燒魚色澤紅潤發亮,魚肉鮮嫩鹹香,完全超水平發揮。有了紅燒魚,她吃了兩碗用蜂窩爐蒸出來的米飯,仍然意猶未盡。 “還有一點,再添半碗。”侯海洋將最後半塊飯盛到了秋雲碗中。秋雲倒了些魚湯泡到飯中,聞到香味,埋怨道:“這樣吃下去,恐怕得長成大胖子。” “無妨,吃了飯,加強鍛煉就行了。” “好,我以後也不能太懶了,否則真的沒有奮鬥的勇氣。” 侯海洋聽她用詞奇怪,道:“奮鬥的勇氣,你有什麼打算嗎?”秋雲道:“我到新鄉學校的原因比較複雜。原以為在鄉村的日子會很好過,沒有料到鄉下並不是一方淨土。我一直在復習,準備明年考研。”

侯海洋道:“如果考不上研究生,怎麼辦?”他想到自己不能去讀廣播電視大學的經歷,又道:“如果學校不准你去考研究生,怎麼辦?”秋雲很是堅定:“為什麼不准我考研究生?憑什麼不讓我考?這是我的權利。若是真不讓我考,就算是辭職也要考。我是英語專業的,只要不考英語專業的研究生,考教育學或是其他的專業,都很有優勢。你的各方麵條件都不錯,難道就要在這裡待一輩子?” 侯海洋被這個難題問住了,想了想,道:“我實在想不出能做什麼事情改變命運。” “那你為什麼要學英語?” “我也不知道,先學罷,藝多不壓身,總會有用處的。” 秋雲本身是學英語專業的,她對英語的認識很現實,原本想勸侯海洋別在這上面花太多時間,可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畢竟在這個封閉的小環境裡,有點事情做,總比一天到晚玩物喪志要好。

吃完飯,聊了會兒天,秋雲回到了寢室。在門口,恰好李酸酸出來,兩人撕破臉皮好久了,都不說話,互相當對方不存在。 副校長王勤吃過晚飯,到傳達室去走了一圈,在看報紙時,見到地上有一封信,拿起來一看,是寫給侯海洋的。她拿了信,在校園內轉了一圈,來到了教師小院。 “這是你的信。” 侯海洋看到信,還以為是呂明的,頓時激動起來,他努力控制情緒,接過信,只見字體娟秀,是個女生的筆跡,卻不是呂明的筆跡,而是姐姐的筆跡。他略為失望,姐姐雖然親近,可是他現在最想收到的還是女友呂明的信。 “女朋友的嗎,還在北京?” “我姐姐,在北京讀大學。” 王勤對侯正麗的情況很感興趣,仔細問了幾句,道:“聽說你讀初中時的成績也很好,考縣一中沒有問題,沒有讀成大學,很可惜。”侯海洋道:“當時爺爺重病,沒有辦法,只能讀中師。”

“你沒有來我就知道你,當初還有分到村小的方案。”王勤是第一次主動說起此事,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調整了話題,道,“聽說你自己撿了瓦,以後別這樣乾了,房頂很滑,摔下來不得了。” 經過一番交流,王勤在侯海洋眼中變得更加高大,儘管她身高剛剛超過一米五。 送走王勤,侯海洋坐到床邊,拆開姐姐的信。 “弟弟,你不要沉淪在新鄉,如今社會發展得很快,可以用'日新月異'四個字來概括。在上海有一個人叫楊懷定,他炒股賺了不少錢,我們說萬元戶都是不得了的事情,他炒股賺了一百萬,弟弟,是一百萬啊!你一年的工資最多三千多,就算四千吧,十年才四萬,一百年才四十萬。你算算,在新鄉小學當老師,要兩百五十年才能賺到一百萬……以前有句口號,叫做八十年代看深圳,九十年代看北海,我今年跟著同學到了北海,看到大建設的場面,讓我熱血沸騰,我畢業以後也不會要工作,直接到北海去創業……假期就要到北海去……”

看了姐姐的信,想起秋雲所說,侯海洋心情更為沈重。屋里格外悶熱,他感到頗為煩躁,信步而出,來到學校操場胡亂走著。他並不是散步式走法,而是一路快步,在操場轉著圈。 轉了十來圈,已是渾身大汗。回到寢室,提著水桶到廁所,剛走到門口,聽到“咚”的一聲,接著鷹鉤鼻子趙海走了出來。趙海看見提著水桶的侯海洋,只是略為點了點頭。 侯海洋也沒有在意,脫掉衣服,開始往身上澆冷水。 這時,隔壁女廁所也傳來了水聲。新鄉學校老師小院的男女廁所修建得很是奇怪,在中間的一堵牆上開了一個類似天窗的四方孔,在侯海洋眼裡,這個四方孔完全沒有存在的意義,可卻又莫名其妙地存在。洗澡時,對面的澆水聲不時傳來,侯海洋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進門時傳來“咚”的一聲,這個聲音只能是從上往下跳才能發出,他帶著疑惑走到了四方孔下面,只見廁所蹲坑半人高的隔牆上有不太明顯的腳印。 “太卑鄙了,趙海居然站在隔牆上通過四方孔偷窺對面女生洗澡,對面的女生是誰?”侯海洋作出瞭如此判斷,並對趙海的人品極度鄙視。三下五除二,洗澡出門,然後站在院子裡的黑暗角落,等了一會兒,見到秋雲提著桶出現在路燈下。在路燈之下,她身材苗條,模樣較之白天更多了一種清麗。 “他媽的,趙海是偷看秋雲洗澡。”經過一起釣魚和吃晚飯,他感覺和秋雲似乎有了老朋友的關係,此時老朋友被人偷窺,他格外生氣,胸中湧動著憤怒。 他差一點就要給秋雲講此事,可偷窺只是合理推測,誰都不會承認。而且,將此事嚷出去,秋雲將會很尷尬。 生著悶氣坐回寢室,他拿出姐姐的信。姐姐的信如一縷新鮮的空氣,將外面發生的精彩故事帶到了這個偏僻的小鎮,外面的世界愈是精彩,新鄉學校的現實越發地無奈。 “秋雲就是一個女生,她都能破釜沉舟考研,我有什麼理由如此消沉,在新鄉學校這個牛滾氹裡消磨自己的青春,浪費自己的生命?”侯海洋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下瞭如此一段話。 夜來,做夢,侯海洋自己站在了廁所的矮小隔牆上,正透過四方孔朝里偷窺,對面,是一個模糊的裸體女人,剛開始是呂明,隨後又變成了秋雲。這時,聽到一個人在後面大聲吼叫:“侯海洋,你做什麼?” 侯海洋在驚嚇中醒來,只覺下身還脹鼓鼓的十分奔放,一道白光閃過以後,外面是驚雷一串,炸得天空似乎被撕裂成碎片。雨點如從腳盆倒出來一樣,大地被沖得顫抖起來。 經過檢修的房屋居然抵擋住了這場大雨,只有三處在漏水,用腳盆、臉盆接住以後,屋內很是安全,沒有打濕地面。 “逐草四方沙漠蒼茫,哪懼雪霜撲面……”他撿瓦成功,很高興地站在門口看著下雨。 秋雲也被雷聲驚醒,條件反射地拿起臉盆,抬頭張望,屋頂安穩如山,沒有半點雨水下來。 里屋傳來李酸酸的起床聲以及咒罵聲:“什麼雞巴鬼天氣,又下雨了,代友明死人,王勤去死,劉清德龜兒子,修的什麼雞巴房子!”雨水太大,她手忙腳亂都沒有阻止雨水下地,很快地面濕成了一片。她最終放棄了努力,站在門口。在以前下大雨時,外屋同樣會水淹七軍,今天情況有些不同,里屋下著中雨,外屋沒有絲毫動靜。 李酸酸站在門口,氣急敗壞地道:“侯海洋也是屁眼蟲,只曉得幫狐狸精撿瓦。”平常她只是在背後喊秋雲為狐狸精,今天脫口而出。 秋云自然很痛恨“狐狸精”這三個字,她今天得了便宜,暫時將李酸酸的挑釁記在心裡,沒有發作。 雨越下越大,小院裡開始積水,老師們被大雨所驚醒,紛紛站在走道上。劉友樹是藉調到鎮政府,仍然住在教師宿舍,他原本也是站在院裡看熱鬧,可是看到雨水越來越大,心裡焦急起來,穿上筒鞋就朝鎮政府跑。 劉友樹朝雨點裡跑,趙良勇道:“友樹,你到哪裡去?外面在打雷。”劉友樹沒有回頭,道:“鎮里安排了防洪值班,我得去。” 頂著大雨和驚雷,氣喘吁籲地來到了鎮政府辦公室,鎮委書記樂彬穿著雨靴站在大門口,身邊站了十來個鎮政府的干部。這些幹部有些是值班幹部,有些幹部家住在鎮政府大院,並沒有值班,聽到樂彬書記招呼,也來到大院。 樂彬抬頭望著天,臉色沉重,扭頭問道:“老汪,蔣鎮長接電話沒有?”老汪道:“現在天上打炸雷,接大哥大很危險,蔣鎮長昨天走的時候,說是到縣里辦事。” “值班領導是哪個?” “劉書記。” “他到哪裡去了,怎麼還不來?” “昨天下午幾個村支書過來開會,晚上在伙食團吃飯,劉書記喝醉了,估計叫不醒。” 樂彬臉色很難看,回頭對站在門洞的干部道:“能主動來的同志,都是好同志,今天雨大,必須得到村里去看一看。我們分成四個組,到村里去,帶上手電筒,注意安全。” 劉友樹和老汪都是黨政辦的,加上農辦的老蔡,四個人高一腳低一腳地朝著五村奔去。五村是蔡家村,全村姓蔡的人比較多,算是大姓,老蔡也是這個村的。新鄉河從蔡家村穿村而過,若是河水漫壩,將有一部分村民被水淹。從全鎮的情況來看,蔡家村是最容易被淹的村,因此樂彬直奔蔡家村。 四人跌跌撞撞地來到了蔡家村村支書的家,使勁敲了一會兒門,支書老婆才開門。樂彬在家裡吃過飯,她是認識的,道:“樂書記,這麼大的雨,快進屋。” 樂彬高聲道:“老蔡在不在,跟我們走。” 老蔡老婆道:“喝醉了,在鎮裡喝的,醉得像個死鬼,喊不醒。” 樂彬躲了躲腳,又往前走。在河邊時,聽到河水咆哮著往下流,用電筒照,只見一片大水已經漫過河床。 四人往山上爬,走了七八分鐘,來到村長家裡。村長愛人站在門口,張大嘴喊道:“到村里去了。” 村里,就是指村辦公室,也就是村小學。在鎮裡,最好的房子是小學,小學會留兩三間房子作為村兩委的辦公室。在新鄉,村小和村辦公室基本上是重合的。 滑下山坡,轉了幾個彎,四人來到了村長辦公室。除了喝醉酒的村支書,村里的兩委成員基本到齊。 樂彬沿途走過來,對基本情況了解得清楚,沒有囉唆,道:“我們分頭動員,讓沿河的村民全部到村小來,這個雨下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絕對還要繼鎌水。” 他對村主任道:“老張,你最熟悉村里的人員分佈,安排下去,馬上撤離人員,家裡的東西都別帶了,最關鍵是要把人撤出來。” 分工以後,村里幹部和一些基幹民兵、治安積極分子就沿河行動。樂彬坐不住,由村支書老張帶著到了河邊。 敲開第一家,裡面有老兩口在床上坐著。樂彬道:“漲水了,趕緊到學校去,再不走就要被水淹。”兩位老人反應很慢,半天不說話。老蔡急了,吼道:“二伯媽,你這家沒有啥東西,這麼大的雨,沒有偷兒來,放在家裡不會丟,趕緊到學校去。”四個人連拖帶勸,將兩位老人拉出屋,讓兩位老人自己走到學校去。 一面走,一面遇到被鎮幹部帶著離開家園的村民,他們拖兒帶女,有的還牽著豬,拿著值錢的東西,朝著村小方向走去。 看到村民們主動離開房屋,樂彬稍稍輕鬆一些,他抓住一位中年人,道:“我是鎮裡的,還有沒有人?” 中年人道:“大部分都過來了,朱家灣那邊還有一個大院子,有七八家人,我沒有見到大院子的人。” 老蔡熟悉地形,知道要到達朱家灣就得經過一段河道,如今漲大水,說不定有危險,他對樂彬道:“樂書記,大部分都出來了,我們換個方向去看一看。” 樂彬滿臉是水,他咬著牙,用不容置疑的嚴肅語氣道:“我們不能放棄一處,到朱家灣。” 村主任老張走到最前,老汪在其後,樂彬第三位,劉友樹則緊跟著樂彬腳步,老蔡走在最後。 一行人來到了朱家灣,劉友樹看了地形,朱家灣位於河灣處,是少見的一塊平地,河水已經漫了上來,眼看著就要逼近住房。 幾人進了河灣,村民們已經聚集在一起,他們地處於小河灣,每年都能看見漲水,並不在意。 樂彬大聲道:“鎮裡接到縣防汛辦的通知,今年是百年一遇的大暴雨,這里地勢低窪,不安全。”他並不是新鄉鎮的本地干部,很多村民不認識他,對他的喊話很冷漠。 村主任老張道:“鎮裡的樂書記給大家傳達了縣里的通知,我們趕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眾村民才知道眼前之人是鎮裡的書記。一位村民不願意走,道:“年年漲水,我們這裡都沒有事。” 張主任大聲道:“樂書記說了,今年是特大暴雨,肯定漲水,現在跟我們走,在村小住一晚上,若是不走,淹死了我們不負責。” 村民們議論一會兒,不遠處的河水轟響,與往日是有些不同,也就听從了安排。 在前往村小時,村民們走到最前面,樂彬一行在後,暴雨不停,河7尺暴漲,往日溫順的小河變得狂躁不安。 經過最後一段河岸,村民們就可遠離危險。當樂彬看到村民們都朝半山坡走去,他鬆了一口氣。忽然聽到劉友樹一聲大吼,他回過頭,只見自己剛剛走過的河岸垮了一段,劉友樹剛好站在培塌岸的前面,若是再晚跨半米,後果不堪設想。 劉友樹緊跑兩步,脫離危險,他臉色蒼白,指著河,聲音顫抖:“蔡主任在我身後。” 黑夜之中,眾人亂成一團急急行走,樂彬倒沒有註意到老蔡,聽聞劉友樹之言,臉色頓時變了,道:“老蔡在你身後?” 劉友樹身體輕微地顫抖,肯定地道:“蔡主任肯定在我身後,剛才我們還說了幾句話。” 樂彬還抱著一絲幻想,親自跑到隊伍裡找了一圈,老蔡確實不見了踪影。此時,暴雨更加粗野,砸在地上匯成隆隆的響聲,河水逐步上漲,水聲混雜著風聲,如無數列火車同時開動,竟是多年未見的陣勢。村民們都意識到若不是鎮、村幹部勸著大家離開,說不定就要遭難。 “蔡主任” “老蔡。” “蔡主任。” 所有人站在安全處,朝著河水大聲地喊,大家心裡明白,水勢如此之大,真要落水,就算是浪里白條也沒有活命的機會。 在老蔡落水時,新鄉學校走道上站了不少人,這場大雨讓不少樓房漏雨,他們縮著脖子望潑天大雨,看閃電,聽驚雷。 趙良勇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感嘆道:“這場雨下來,河裡要漲大水,也不知要拷塌多少房屋,人定勝天,可笑。” 劉老師體弱,穿上了長袖襯衣。這場大雨讓房屋漏水,床被打濕了,這讓她很生氣,不停地罵劉清德,指責他失職,沒有及時搞好維修工作。 趙海在一旁煽風點火:“學校當局不顧老師的死活,說是暑假要翻修房屋,結果並沒有翻修,明天我們一起,去找代友明請願。如果學校不答應賠償損失,不答應馬上翻修屋頂,我們就去找鎮裡面,去找教育局。就怕有些人嘴巴上說得兇,到時不敢去。” 李酸酸道:“明天我們都去,不去的人就是叛徒,是龜兒子。”說話時,她眼光不停地瞟著秋雲的床,又含沙射影,道:“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翻個瓦,都是重色輕友,只給某些狐狸精翻,不肯給我們這些老太婆翻,以後肯定要吃虧。”秋雲睡在床上,將李酸酸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好幾次想要反擊,她明白只要反擊,就會將純粹學雷鋒做好事的侯海洋牽連進來,因此忍住。 李酸酸如祥林嫂一樣,站在走道上,將侯海洋只幫秋雲撿瓦的事情給每一個站在走道上的老師講了。 趙良勇講了一句公道話:“侯老師是純粹幫忙,沒有幫你撿瓦的義務,再說,你明確向侯老師提出來了嗎?” 李酸酸爭辯道:“我給他說過的,他也是答應的。” 趙良勇道:“侯老師撿瓦的時候,你在打牌吧,自己的事情不主動,還怪侯老師,沒有道理。” 李酸酸生氣地道:“老趙,我們是一起到新鄉的,你屁股是不是坐歪了?” 趙良勇呵呵笑道:“我就是說實話。” 李酸酸道:“說個鬼的實話。” 雨下到天亮,沒有停。早上六點,校長代友明、副校長王勤和劉清德被叫到了鎮政府辦公室。七點鐘,三人面色沉重地回來。 無精打采的老師聽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昨天夜裡,農辦蔡主任因公殉職。按照鎮政府要求,因為暴雨學校暫停上課,中心校老師組成三個組,到村小檢查校舍。 在抗洪搶險期間,侯海洋跟著副校長王勤將新鄉鎮的村小跑完。新鄉各村小在大雨過後,校舍普遍存在著問題,這讓王勤心急如焚,檢查完以後,沒有回學校,直奔鎮政府。 鎮政府院子裡面,來了七八輛小車,在門口,還擺著花圈。農辦蔡主任在疏散群眾的工作中犧牲,縣里很重視,縣委副書記張大山代表縣委、縣政府來主持追悼會。 剛上二樓,見到劉友樹風風火火地從樓上下來,見到王勤和侯海洋,以為他們也是來參加追悼會,道:“王校長,追悼會就要開始了,你們趕緊到四樓會議室。” 會議室佈置得很莊嚴,劉友樹跟在樂彬身邊,樂彬不時低頭跟劉友樹說話。 侯海洋原本也有機會站在樂彬身後,此時見到滿臉嚴肅的劉友樹,心裡很不是味道。王勤與鎮政府機關很多女同志都熟悉,幾顆腦袋湊在一起,開始說些女同志關心的話題。侯海洋是新人,除了忙碌的劉友樹以外,他一人也不認識,也就站在了王勤身邊,幾個女人的話直朝侯海洋耳朵裡鑽。 “劉友樹是新鄉鎮的第一個大學生,為人處世也可以。” “這娃兒有前途,跟著樂書記一起參加疏散群眾,以後絕對要受到提拔。” “聽說就要轉編制了,正式調到政府來。” 林林總總的信息傳到侯海洋的耳中,他想道:“劉友樹在競爭中勝利,調到了鎮政府,憑著他的大專文憑以及還算不錯的能力和工作態度,說不定很快就要當官,調到縣政府也不是不可能。而自己沒能藉調到鎮政府,只能在新鄉學校教書,現在得罪了劉清德,說不定某天就會被弄到村小去教書。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自己都看不到改變現狀的任何希望。”想到這些問題,侯海洋心裡充滿了嫉妒,對自己的狀態更加不滿,心裡如有一團火在燒,讓其焦躁不安,莊嚴的靈堂在眼中變得緩緲起來。 縣委張大山副書記講話時,侯海洋想起了往事,眼前一亮。 在讀師範時,同寢室在熄燈夜談時,城里人沙軍經常發布新聞,其中就有張大山的新聞。侯海洋這才知道叔公侯振華部下還有一個三營長張大砲留在巴山當了縣長。當然張大砲已經是歷史人物,退休很久,不過他的兒子張大山也在縣里當官。 此時,看著一米八的張大山,他突發奇想:“如果我去找張大山,說侯振華是我的堂叔公,他會是什麼態度?”轉念又想:“這麼多年過去了,侯振華從來沒有回來過,也不知道張大砲的兒子是否還會記得幾十年前的往事。” 侯振華所部解放了巴山,但是大部隊隨即離開了巴山,留在巴山的時間並不長,張大砲因為重傷而留在了地方。侯厚德曾經猜測過張大砲應該與侯振華關係不錯,但是,猜測歸猜測,事實如何,沒有人知道。作為書香之家,侯厚德自尊心極強,他基本上沒有動過走張大砲後門的念頭。 大姐侯正麗曾經提過此事,侯厚德顧慮重重:“第一,侯振華和張大砲是不是一個部隊的,只是道聽途說,沒有人證實。若是張大砲不認識侯振華,貿然去找,尷尬得很。第二,侯振華與張大砲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們不清楚,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張大砲走過麥城,這些事不好說。”當時,侯海洋提出了心中疑慮:“為什麼堂叔公不回來?” 侯厚德道:“解放前,你堂叔公是共產黨,家裡日子不好過,特別是解放前一兩年,鄉里好幾家有共產黨的家庭都遭到迫害。你爺爺做了幾個墓,有真墓,有假墓,我估計你堂叔公回家鄉以後,看到了這些墓,以為侯家已經沒有人了,所以不願意回來。當然,這些都是我推測的。” “那堂叔公現在在哪里工作?” “聽說他在廣東工作過,文革時被打倒,現在恐怕早就離休了。你堂叔公也是八十歲的人了,還在不在,都說不清楚。” 想著堂叔公侯振華縱橫嶺西省的英姿,看著眼前的縣委副書記,侯海洋心裡湧出一陣激情。 “……願英雄安息。”張大山父輩是山東人,從小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他最後一句話從胸腔裡發出來,震得房間嗡嗡作響。 侯海洋的念頭在腦中不停地盤旋:“張大砲是叔公的部下,在那個年代極度缺人才,我爸也算是有文化的人,為什麼就窩在二道拐,不肯去見一見張大砲?就算張大砲不認識侯振華,最多找錯了人,沒有任何損失。若張大砲真是侯振華的部下,則天時地利人和,全部都齊了。”他恨不得當面詢問父親侯厚德:“為什麼你就這麼傻,清高,難道能當得飯吃,什麼書香門第,只是自欺欺人。” 此時,侯海洋腦中有了一個念頭,要找到張大山,告訴他自己的堂叔公是團長侯振華。當追悼會結束時,樂彬、蔣大兵等人簇擁著張大山往三樓走,劉友樹一本正經地跟在身後。 侯海洋正想追上去,王勤發了話:“小侯老師,我們趕緊到教辦去講一講村小的情況。你的筆記很詳細,等一會兒你給教辦張主任講,這是急事,也是大事,不給鎮裡講透,說不定再來一場大雨,校舍就會垮掉,我們就會成為罪人。” 上午檢查村小校舍時,侯海洋手裡拿了個本子,將各村村小的大體形狀畫了出來,並且標註了損壞情況。此方式簡明扼要,將暴雨造成的損害表達得清清楚楚。王勤擅長於形象思維,對空間和數字很不敏感,對侯海洋畫的圖很感興趣,到鎮政府匯報暴雨對村小造成的損害情況,她就拉上了侯海洋。 侯海洋只得跟著王勤到教辦去匯報校舍損毀情況,匯報完了以後,王勤和教辦張主任又討論了一會兒。在他倆討論時,侯海洋不停地想著如何能自然而然地與張大山接觸,他設想了在廁所偶遇、在走道上等候好幾個場景。正在思考這些問題,他聽到外面汽車響了起來,來到窗口一看,只見好幾輛汽車離開了鎮政府院子,其中有桑塔納。 “張大山難道不吃午飯就走了,怎麼會這樣?”侯海洋看著汽車揚起的灰塵,充滿了疑惑和遺憾。 王勤與教辦領導談完了,拿過侯海洋所畫的草圖,要到三樓去匯報。兩人走到樓梯口,她道:“小侯老師,你先回去吧,我還要找領導匯報。”侯海洋看著王勤朝領導辦公室方向走去,他沒有離開,拐到了黨政辦公室。黨政辦公室有四張辦公桌,三個男女各自坐在辦公室,沒有人理睬侯海洋。 “請問,劉友樹在嗎?” 問了兩遍以後,一位男子從桌子後邊抬起頭,乾脆地道:“不在。” “請問,他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冷遇如刀,挫傷了侯海洋的自尊心,他忽然有些明白父親的選擇,他找劉友樹並沒有急事,聽說不在,轉身就走。 走在樓下,恰好遇到劉友樹上樓,侯海洋招呼了一聲:“劉老師。”劉友樹抬頭見到侯海洋,道:“昨天雨好大,聽說村小被破壞得很厲害。” 劉友樹的態度很正常,不卑不亢,可是侯海洋剛才受了冷遇,便覺得對方有了些官腔,道:“村小都是老房子,還有土牆,下了暴雨,不少都有危險。” 劉友樹道:“樂書記有意逐步改造村小,只是鎮裡財政困難,得編些錢才行。” “昨天暴雨,縣委張書記今天就來了,很快啊。”侯海洋有意將話題朝張大山身上引。 劉友樹道:“新鄉是小鎮,難得來縣級領導,原本想留張書記吃頓飯,結果張書記接到電話,急著趕到縣里開緊急會。” 得知張大山離開了新鄉,侯海洋很失望,他準備回家一趟,詳細向父親問一問張大砲和張大山的事情。 巴國方言,夏天水牛滾澡的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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