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牧師五部曲Ⅰ·黑暗頌歌

第16章 第十五章手上的血

凱德立整理著掛在衣櫥中的多條腰帶,終於拿出一條形狀奇特,還外附個又寬又薄的皮套的皮帶。小巧的十字弓完美地吻合腰帶的形狀,甚至還有地方可放載箭針。依文和皮凱爾打造的鐵器一向分毫不差。 凱德立將十字弓收好又抽出來,開始測試載箭針,絞緊彎弓,試發了數箭,十字弓的操作流暢又輕鬆,凱德立甚至可以不怎麼困難地單手絞緊武器。 接下來,凱德立拿出子彈帶,掛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將胸前的十六枚飛鏢放置在容易拿取的位置。不過他想到萬一被人擊中胸口,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但他相信飛鏢和子彈帶的做工都正確無誤。他看看鏡子中自己的影像,心情一陣大好,彷彿穿戴著自己的發明能讓他重新掌控外界,但一想到眼前的危險任務,剛萌芽的笑容便被硬生生地扼殺。這可不是兒戲,他提醒自己,因為他的行為,已經死了好幾個人,整座圖書館也都受到威脅。

凱德立走到房間對面的門後,拿出一個封起的鐵盒,插入鑰匙後頓了頓,細細回想打開盒子後必須遵循的每一步驟。他練習過這個步驟許多次,但從未相信真的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盒子一打開,凱德立四周就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年輕的學者並不意外,他花了好大一筆錢才能請熙絲特菈將反轉後的光魔法鎖在這個盒子裡。這很不方便,凱德立也不喜歡和熙絲特菈交易,但必須這麼做才能保護凱德立最珍貴的所有物之一。它是本古老的典籍,凱德立在其中意外地發現一劑黑暗精靈使用的強大安眠毒劑。罕見的材料很難收集,其中有一種蕈類必須要在托瑞爾表面下方深處的地底才找得到,而要調製這個藥劑的步驟更是困難,例如要煉金師貝拉格深入地底下方能完成。在梭比克斯學院長的讚許和支持下,他完成了五小瓶毒藥。

至少凱德立希望那是毒藥,因為這種東西鮮少有測試的機會。雖然釀造的過程很成功,但仍有一項極嚴重的限制。這個藥劑是黑暗精靈的配方,在只有幽暗地域才有的奇特魔法環境中調製而成,生於托瑞爾表面下的無光世界。眾人皆知,如果黑暗精靈的毒藥曝曬在陽光下,就算只有一下下,很快便會失去功效。光是空氣就足以摧毀這昂貴的藥品,所以凱德立花了許多心血,例如靠這個黑暗咒語來保護他的投資。 他閉起眼睛,靠著記憶動作。首先,他轉開羽毛戒指上的一個小空盒,將蓋子放在預定的位置,然後從盒子裡拿出一個瓶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瓶塞,將濃稠的液體倒入大開的戒指,最後將羽毛蓋子關起。 凱德立開始放心地呼吸。只要任何一個步驟有了閃失,那他等於是浪費一千枚金幣的原料,還有好幾個禮拜的苦工。而他只要灑了一滴毒藥到他的手上,只要找到皮膚間任何一點細小的刮傷,他現在絕對就已經睡死了。這些事情都沒發生。當情況需要時,凱德立是可以很仔細、精準的,而他拿水瓶練習許久的努力也終有成效。凱德立關上蓋子,黑暗消失在盒子中。依文和皮凱爾已經站在房間,包圍著年輕的學者,亮著武器,面色凝重地面對突如其來的黑霧。

「原來是你。」依文抱怨,鬆開了手中握的沉重雙頭斧。 凱德立一開始無法回答,只能坐在那裡盯著矮人兄弟。兩人都穿著一件鎖子甲,因為數十年未用而灰臟,有些地方還生了銹。依文戴著一頂八岔鹿角的頭盔,皮凱爾則戴著一頂湯鍋!而雖然皮凱爾身上也都穿戴了盔甲,他腳上仍是一雙露趾涼鞋。 不過,最令人吃驚的還是皮凱爾的武器。凱德立這才明白依文為何先前說那是「樹」。它真的是一棵「樹」,由某種凱德立沒見過的黑色光滑樹幹所製成,木棒足足有四尺長,幾乎和皮凱爾一樣高,一端有一尺寬,手握的一端則是一半不到的寬度。不同的位置上纏有皮條以協助掌握,但起來還是很笨拙難用。皮凱爾似乎感應到凱德立心中的質疑,於是很輕鬆地演練幾下攻守招數。凱德立點頭表示欣賞,衷心高興他不是皮凱爾的攻擊對象。

「準備好了沒?」依文問道,調整盔甲。 「快好了。」凱德立回答。 「我還有幾項小準備,而且出發前我想先去看看丹妮卡。」 「我們能不能幫你忙?」依文提議。 凱德立看得出來矮人兄弟們急著想出發。他知道離石肩兄弟們出發冒險犯難已經很久了,多年來他們都在萌智圖書館這個避風港中煮飯。對於一般人而言,這個人生並不壞,但近逼的危險和冒險的可能顯然在矮人身上施下了魔咒。他們黑色的眼睛炯炯發光,動作緊張焦急。 「去貝拉格的煉金店。」凱德立回答,心想最好讓矮人們有點事情作。他描述貝拉格在幫他釀造的靈藥和淬取的器具。 「如果他有的話,幫我拿回來。」凱德立指示,認為這工作算是夠簡單了。 矮人已經蹦蹦跳跳地走入走廊,凱德立這才想到他最近都沒有看到貝拉格,在詛咒掌控住圖書館前就已經沒見到他了。煉金師怎麼了?凱德立心想。他的店還開著嗎?釀造衝擊油的混合劑還在乖乖地滴嗎?凱德立聳聳肩,甩開憂慮,相信依文和皮凱爾會善用自己的判斷力。

波西佛又出現在窗台前,一貫興奮地吱吱喳喳。凱德立走到窗邊靠在窗台旁,彎下腰把臉放在小朋友的臉邊,仔細地聆聽。凱德立當然聽不懂松鼠話,就像小孩子聽不懂寵物的話一樣,但他跟波西佛能夠心靈互通,而他知道波西佛能聽得懂一些字或詞句,只是大多數都和食物有關。 「我會離開一陣子。」凱德立說道。他想了想,覺得松鼠可能聽不懂這麼複雜的句子,但跟波西佛說話經常能幫助凱德立釐清自己的思緒。波西佛鮮少提供答案,但凱德立往往可以從自己的話中得到解答。波西佛以後腳坐起,舔著前爪,快速洗刷著臉。 「發生了壞事。」凱德立試圖想解釋。 「我害的壞事。我現在要去把它弄好。」 雖然聽不懂,但他嚴肅的語調仍讓松鼠冷靜下來。波西佛停止舔爪,靜靜地坐著。

「所以我會不在一段時間。」凱德立繼續說道。 「我會去圖書館下方,去已經沒有人用的地下通道。」他說的話顯然讓松鼠很有想法。波西佛緊繞著圈子,又喳又答地叫,凱德立花了好久才能讓他冷靜下來。他知道波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不過,這是以波西佛的標準來看很重要,而且他沒有時間處理松鼠的問題。 「不要擔心。」凱德立說道,一邊說給波西佛聽,一邊說給自己聽。 「我很快就會回來,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這句話連他聽在耳裡都覺得空洞。事情不會就這麼好起來。就算他能夠關上那個冒煙的瓶子,就算光這樣就能移除詛咒,也不會讓伊瑪特的祭司,或餐廳中暴飲暴食而死的人復生。凱德立甩開這些陰暗的想法。如果他抱著絕望的心情出發,就不會有成功的希望。

「不要擔心!」他再次堅決說道。 松鼠又開始發瘋,這次凱德立從波西佛的注視方向發覺松鼠焦急的原因。凱德立轉過頭,以為會看到依文和皮凱爾回來。 但看到的卻是齊爾坎·魯佛,更確切地說,是魯佛手中的匕首。 「怎麼了?」凱德立問道,但他不需要對方回答就能解讀他的意圖。魯佛的左眼仍然腫脹淤青,鼻子一端朝著臉頰,另一端直直向前。他醜陋的面貌只強調了他冰冷黑眼中的純粹恨意。 「你的光線又在哪裡了?」高個子低咆著。 「不過你拿來也沒用,不是嗎?」他很明顯地跛著腳,但步伐很穩定。 「你想做什麼?」凱德立問道。 「偉大的凱德立還猜不出來嗎?」魯佛輕蔑地說道。 「你不是真心想要這麼做。」凱德立盡量冷靜地說道。 「事情會鬧得不可收拾——」

「想要?」魯佛狂亂地大吼。 「我可是真心想這麼做的。我想要雙手抓著你的心臟。我想要把你的心臟帶給你那親愛的丹妮卡看看,讓她知道到底誰比較強!」 凱德立想要回嘴。他想要告訴魯佛他計劃中明顯的弱點,就是如果他真把凱德立的心臟送去給丹妮卡看,她絕對會殺了他。但凱德立猜想,就算這樣也阻止不了齊爾坎·魯佛。魯佛已經完全被詛咒控制,完全沒有想到隨著它邪惡的呼喚起舞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凱德立很不情願,卻也無計可施,只能將手指套入飛盤紡錘的繩套,走向床邊。 魯佛匕首前伸地直直前衝,凱德立在床上一側滾,剛好避開高瘦男子的長臂。魯佛快速往後一跳,速度比凱德立預期的要快上許多,截斷了凱德立從門口逃出的角度。他繞到床的另外一邊,朝凱德立的肚子用力揮舞。

凱德立很輕鬆地就避開了匕首,接著反擊,飛盤紡錘越過魯佛揮舞的手臂,正中目標。魯佛原本已經斷掉的鼻子因重擊再度裂開,一道新血跡濃濃地流過嘴唇上的干血漬。滿心憎恨的魯佛甩開了這微小的攻擊,繼續前衝。雖然這一擊沒有很紮實,卻幾乎打斷凱德立拋擲的節奏。他好不容易才讓飛盤回到掌中,但繩子已經鬆弛,無法立刻有效進擊。魯佛似乎知曉他的弱點,露出邪惡的微笑,再次進攻。 波西佛救了凱德立一命。他從窗台直接跳上魯佛的臉,魯佛一巴掌就將鬆鼠打飛,波西佛來不及造成真正的損害,但凱德立逮住了空隙進行準備。趁魯佛心有旁騖的同時,他快速上下甩動飛盤紡錘好調整繩索的鬆緊。魯佛甚至沒注意到被波西佛咬傷的臉頰正流下兩道鮮血。 「我要雙手抓出你的心臟!」他承諾,瘋狂地大笑。

凱德立試著抽回手臂一次,兩次,假裝要投擲,讓魯佛失去戒心。魯佛一面閃躲一面軟弱地刺擊,離凱德立仍有相當大的距離。凱德立終於出手,將飛盤拋出悠長的弧線,直達繩子的末端,手腕一揮,將飛碟收回,速度卻不如先前突然。魯佛衡量著拋擲的速度,耐心等待。飛碟再次靠近,魯佛向後一靠,然後隨著縮回的飛盤沖向凱德立。 凱德立的佯攻奏效。這一次拋擲時,他將繩索收短,讓飛盤紡錘靠回掌心的速度比魯佛預期地快上許多,他還來不及踏出第一步,年輕學者的武器已經再次施出,刻意壓得低低的。魯佛因驚訝和痛楚尖叫,抓著被打碎的膝蓋骨,幾乎一軟要跪在地上。然而,他深受渾沌詛咒影響,對於痛楚幾近完全無感,尖叫轉為低咆,同時向前急撲,狂亂地揮舞刀子。 凱德立被迫再次撲到床的另一邊好避開匕首,但當他這次站起時,齊爾坎·魯佛已經繞到床腳,站在他面前。凱德立知道自己麻煩大了。他無法拿飛盤紡錘對抗匕首。平常之時,飛碟可能會很有效,但就魯佛目前的心智狀況而言,除非是完美且強大的一擊,否則他不會停下來。要達成這種攻擊,會造成凱德立的危險,而他甚至懷疑自己能否避開發狂對手的守勢,成功襲擊。兩人虛晃數招,魯佛咧嘴而笑,凱德立正估算是否應該跳出窗外還更有機會。 突然,整座建築同時搖晃,彷彿被閃電擊中。爆炸聲持續數秒,凱德立一聽到走廊中傳來的:「喔!」就知道爆炸從何而來。 魯佛遲疑,瞥向肩後大開的房門。凱德立知道這突然出現的先機並不公平,但立刻決定這件事情以後再說。他彎起手臂,全力拋擲。魯佛轉身,剛好讓飛盤正中眉心。魯佛的頭直接向後一倒,當他再次站直時,他已經停止發笑,臉上出現驚訝且呆滯的表情,雙眼變得鬥雞,彷彿想努力看到最新的淤青長什麼樣。 凱德立一愣,兩眼無法從魯佛扭曲的五官上移開,聽到匕首摔到地上的聲音。 片刻後魯佛也啪一聲地摔倒在地上。凱德立仍然沒有反應,只是站在那裡,飛盤紡錘掛在線頭末端,轉個不停。 當凱德立終於伸手將武器捲起時,他感到一陣反胃。飛盤紡錘上滿是鮮血,其中半邊還有濃稠乾涸的紅色血液,上面黏著魯佛一塊眉毛。凱德立滑坐在床上,讓飛盤落到地上。他覺得被自己和自己的玩具背叛了。 圖書館中的所有教士都需要接受到武器訓練,通常是比較常見的毀滅性器具,如手杖、硬頭鎚,或木棒。凱德立一開始是學習手杖,必要時也能將公羊頭手杖使得不錯,但他向來不喜歡隨身帶著武器。別人都告訴他,世界很危險,但他大半輩子都在安全的萌智圖書館中度過。他從未見過哥布林,只有一次看過一個死的,而且還是圖書館中最可憐的僕人之一,據說只是個混血的哥布林。然而,教長們不允許他規避必須準備好隨時應戰的規定,因為這是每一名教士都必修的事情。 凱德立是在一份古老的半身人論述中找到飛盤紡錘的敘述,於是很快便造出自己的。有些教長反對他的新選擇,認為這是玩具而非武器,但它符合德尼爾設下的所有道德準則。旁人的大力反彈,尤其來自於艾福利教長,反而加強凱德立使用它的決心。對於凱德立而言,飛盤紡錘以愉快的遊戲取代了數小時的野蠻打鬥。他也拿著他的新玩具學會十幾種技巧,都是不會傷到任何人的技巧測試,因為實際上,他也認為這是個玩具。然而,飛盤紡錘如今沾滿了魯佛的鮮血,看起來已經沒那麼有趣了。 魯佛呻吟,略略移動,凱德立很高興知道他還活著。他深吸一口氣,彎腰撿起飛盤,堅定地提醒自己眼前的任務有多重要,而他必須要勇敢及硬著頭皮才能將一切釐清。 波西佛坐在他身邊的床上,給他更多的支持。凱德立的手指摩娑著松鼠的白色皮毛,然後嚴肅地點點頭,重新絞起他的武器。 「他死了?」依文進入房間時問道,身後跟著一名冒著煙的皮凱爾。波西佛衝出大開的窗戶,而當凱德立看到兩名兄弟的狀況時,幾乎尾隨他而去。依文的鹿角、臉、亂翹的鬍子沾滿了黑炭,一隻厚靴子和他兄弟的涼鞋一樣,都成了開口笑。皮凱爾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焦黑的臉上沾滿了陶器碎片,臉上的微笑少了一顆牙齒,一片玻璃碎片直直插入他的鐵鍋頭盔。 「貝拉格不在?」凱德立鎮定地問道。 依文聳聳肩。 「看都沒看到。」他回答。 「但俺兄弟找到你的藥劑,不過就那麼一點。」他端起小盆。 「我們猜你會想要更多,所以我們……」 「轉開了水龍頭。」凱德立為他接續道。 「碰!」皮凱爾補充道。 「他死了?」依文再次問道,他輕鬆的語氣讓凱德立全身一陣戰栗。 兩名矮人都看出來了他的不安。他們互看了一眼,搖搖頭。 「你最好得習慣點。」依文說道。 「如果你想去冒險犯難,你最好習慣會有一大堆這種事找上門。」他引著凱德立的目光回到齊爾坎·魯佛身上。 「或者倒在你的腳前!」 「我從來都不想去冒險犯難。」凱德立酸澀地回答道。 「我從來也不想當廚師。」依文反擊道。 「但我就是這麼樣了,不是嗎?你說我們有工作要做,所以我們做了。那我們就把該做的事情做一做,如果有人膽敢擋路,那麼——」 「他沒死。」凱德立打岔。 「把他抬到床上綁好。」 依文和皮凱爾再次交換眼光,但這次他們點頭讚許凱德立堅定的語調。 「喔。」皮凱爾評論道,表現出大大的佩服。 凱德立將他的飛盤紡錘擦拭乾淨,拾起公羊頭手杖和水袋,朝大廳走去。看到丹妮卡的門仍然扭曲塞緊,他鬆了一口氣,聽見紐灣德爾冷靜的聲音回應他的敲門聲,更覺得安心。 「她怎麼樣?」凱德立立刻問道。 「她仍在冥想。」紐灣德爾回答。 「但她看起來還算舒適。」 凱德立想起他在冥想時,看到丹妮卡在與紅霧搏鬥的景象。 「我可以扭轉咒語讓你進來。」德魯伊提議。 「不用。」凱德立回答,雖然他真的很想再見丹妮卡一面。他最後一次看到丹妮卡時,那一幕令他安心,所以他現在不能冒險去見她,因為萬一她做了些什麼會讓他擔心的事,讓他無心面對即將來臨的挑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從比較實際的層面上來看,凱德立覺得最好讓紐灣德爾保存他的魔法能量。 「等我回來時,或許就不需要你的咒語了。」他說道。 「那你要我繼續陪著丹妮卡?」 「我會帶矮人們一起去。」凱德立解釋。 「他們比德魯伊更合適前往地底隧道。你和她在一起,保護她。」 依文和皮凱爾此時追上了他。從他們眼中的急切神情看來,凱德立知道該是出發的時候了。三人一起離開,凱德立頻頻回望丹妮卡的門,情感上硬生生被撕裂。心中一個強烈的聲音反對這次的旅程,認為應該跟他兩名全副武裝的朋友們一起坐在丹妮卡的身邊,靜待惡夢過去。 凱德立很輕易地就駁倒那個非理性的想法。他周遭不斷有人死去。陰影中還會躲藏著多少個齊爾坎·魯佛,心中懷著濃濃的殺機? 「凱德立,親愛的。」一個甜膩的聲音傳出,更加強了年輕學者的決心。熙絲特菈站在房門後,門扉只露出一條縫隙,但凱德立和矮人們已經看得很清楚,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透明內衣。 「快進來陪我坐坐。」 「喔!」皮凱爾說道。 「小子,她想要的可不只是坐坐。」依文嘿嘿笑道。 凱德立不管他們說什麼,只顧著快速跑過門口。他經過門前時,感覺到熙絲特菈扯住他,聽到她的房門開得更大。 「給我回來!」蘇妮祭司尖叫,跳入大廳中央。 「喔!」忙著欣賞的皮凱爾再次說道。 熙絲特菈深吸一口氣,原本打算要以魔法命令她未來的愛人:「回來!」。但皮凱爾雖然看她看得很著迷,對眼前的情況仍然抱持非常實際的態度。熙絲特菈才剛開始念誦咒語,他一隻碳黑的手已經抓上她的臀部,輕輕鬆鬆地就將她擲回房間中。 皮凱爾進入房間,為她關上房門,第三次說道:「喔。」站在他身後的依文完全同意他的說法。十二名年輕男子躺在房間各處,精疲力竭。 「你們確定要離開嗎?」熙絲特菈朝臟兮兮的兄弟兩人膩聲道。 當臉紅的兩名矮人終於趕上凱德立時,他已經來到一樓,將水袋埋入大廳中的飲水泉中。 「很糟糕的東西。」依文對皮凱爾悄聲道。 「油混著水。我試喝過一次。」他吐出舌頭表示作嘔。 凱德立聽到矮人的話,露出微笑。他拿聖水不是要喝的。水袋裝滿後,他拿出一條細細的管子,一端插入一團黏黏的固定物,塞在水袋的開口,以同樣材質但更小團的東西把管口塞緊。 當一群人進入廚房,發現裡面滿是祭司時,石肩兄弟們大感緊張。艾福利教長領著一群臨時廚師開伙,但實際的進展很有限,因為他們主要忙著往嘴裡塞東西而非烹煮。 但更令凱德立緊張的是矮人兄弟的反應,他們看起來已經準備好要放棄冒險,彷彿更強大的誘因吸引著他們。 「抗拒它。」凱德立對他們說道,認出他們逐漸高升的慾望是受到詛咒的驅使。依文和皮凱爾相當保護自己的廚房,而且兩人都很滿意他們能讓圖書館中最飢餓的祭司都吃得飽飽的。他們看著雜亂的廚房和狼吞虎咽的祭司們,凱德立還以為他得獨自下到地窖,但紐灣德爾所說得沒錯,矮人的確比較能抗拒魔法的作用。因為石肩兄弟們最後只是很難過地聳聳肩,接受了他們地盤上發生的不幸事件,然後推著凱德立,將他趕往通向酒窖的門口。 潮濕的樓梯又暗又安靜,牆上兩旁的火把無人看顧。凱德立打開光筒,朝下走了幾步,等著兄弟們點亮火把。依文最後出現,將鐵片包裹的門關起,甚至還大費周章地把鐵拴卡好。 「我們前後都有敵人。」矮人回答凱德立詢問的眼光。 「如果那群人不只餓了,之後還渴了,那他們會惹來一大堆麻煩!」 這個推斷似乎很合理,所以凱德立轉身,開始下樓,但皮凱爾拉住他,走到最前面,拿沉重的木棍敲打鐵鍋頭盔。 「你要待在我們中間。」依文解釋。 「我們以前做過這一行!」 他的信心讓凱德立倍感安慰,但矮人們搖搖晃晃走下樓梯時的吵鬧敲擊聲讓他同等不安。 來到樓梯底端,他們手上的光線侵入絕對的黑暗中,但三人都感覺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別人。在第一座酒窖邊,他們發現第一件證實還有別人來過的線索。地上到處都是碎玻璃,還有許多瓶子都不見踪影,全都是凱德立前幾天才點算過的酒瓶。小徑的終點是另一名死掉的祭司,肚子膨脹得不可思議,弓身躺在地上,身邊都是空酒瓶。 他們聽到一旁有腳步聲,凱德立讓細窄的光束照入酒架間,看到另一名祭司試圖想站起卻一直失敗,他醉到連燈都看不見,肚子同樣膨脹滿溢,可是他雖然已經醉得將近不省人事,他仍將酒瓶舉到嘴邊,固執地強迫自己喝下更多液體。 凱德立想走向醉漢,但依文拉住他。 「給我指出那門在哪裡。」依文對他說道,然後朝皮凱爾點點頭。凱德立和依文走入酒窖深處,皮凱爾則走到酒架之間。要不了多久,凱德立聽到一下敲擊聲、呻吟聲,還有瓶子碎在石地板上的聲音。 「這是為了他好。」依文解釋道。 他們來到其他人找到凱德立的地方,年輕學者再次感到混亂與煩躁,因為這里居然沒有門。依文和皮凱爾將所有的酒桶推開,三人找遍了每一寸牆。 凱德立結結巴巴地道歉,也許他的整個理論都是錯的,但是依文和皮凱爾仍然固執地繼續搜尋,相信他們的朋友。最後,答案不是在牆上,而是地板上的一片刮痕。 「酒桶被拖拉過。」依文開口。他彎腰來檢視灰塵,還有刮去灰塵後出現的刮痕。 「沒有多久前。」 集中的光線讓眾人很容易就跟隨踪跡在房間內四處尋找,凱德立也越發興奮。 「我怎麼會沒看到?」他說道。他將燈光轉回酒架。 「魯佛和我是躺在那裡,所以我們找到推起的酒桶時,門根本不可能往後拉。有人刻意在騙我。我早該想到的。」 「你腦袋被敲了一下。」依文提醒他。 「而且這招很聰明。」 踪跡通往另一個緊靠著牆壁的木桶。依文還沒來得及踢開木桶,他們就知道門一定在後面。依文微笑兼點頭地來到門邊用力一拉,但門動都沒動。 「你看。」矮人悶哼,檢視拉環上的鑰匙洞。他看看兄弟,後者看起來很期待。 「皮凱爾最會開門了。」依文向凱德立解釋。凱德立看著皮凱爾把他的樹幹當成破門樁,自己站在附近。 「等一下。」凱德立說道。 「我有更好的方法。」 「你也懂小偷的手法嗎?」他依文問道。 「喔。」一個失望的皮凱爾呻吟道。 「你要這樣說也可以。」凱德立得意地說道,但他拿出來的不是開門的器具,他拿出來的是十字弓。凱德立一直希望他能夠試試他最新的發明,一面絞緊繩索,裝入箭,幾乎興奮地忍不住全身發抖。 「退後。」他警告,瞄準鑰匙孔。十字弓發出喀答一聲,飛鏢刺入門中,半秒鐘內,飛鏢的速度壓碎了脆弱的中段區域,打破中間的一小瓶衝擊油,接下來的爆炸讓原來是鎖的地方只剩一個黑洞。門僅開了一寸,但鬆垮垮地垂盪著。 「喔,俺也想要弄一個!」依文高興地喊道。 「喔喔!」皮凱爾同意。 他們高興不了多久,因為在門後他們找到的不是凱德立所預測的斷裂樓梯,而是空蕩蕩的石牆。 「新工作。」依文快速檢視後,他喃喃道,調侃地斜瞥向凱德立的方向。 「你有飛鏢能對付這個嗎,小子?」 依文不等他回答,已經開始手摸著牆壁,在特定的點上壓按,彷彿在測試牆的穩固。凱德立本想抗議,但皮凱爾無視於他的話。矮人發出一種奇特的鳴叫聲。 「有鑰匙。」依文宣布,然後皮凱爾的短腿開始原地快速奔跑,彷彿把自己當成彈簧般盤起。之後,一悶哼向前衝去,腋下夾著他的破門樁。 磚塊和水泥瘋狂四散。幾場炙熱的爆炸顯示牆的另外一邊有防禦符文,但皮凱爾憤怒的衝擊並未被薄薄的磚牆或是魔法減緩,也不受守護屏障影響。皮凱爾也無法停止自己的衝力。正如凱德立先前所說,正如他想再次提醒他們,門後面的台階已經沒了。 「喔喔喔喔喔!」皮凱爾的喊叫逐漸消失,最後是重重的一聲咚。 「俺兄弟!」依文大喊。凱德立還來不及阻止他,他也衝入了門口。火把在一團灰塵中燃燒了一瞬間,接著矮人和火把都消失了踪影,最後遠遠傳來一句:「我可以看到地——!」。凱德立忍不住瑟縮一下,像是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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