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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神國畫卷

龍族3·黑月之潮(中) 江南 39831 2018-03-12
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開始,顯示樓層的屏幕忽然熄滅了。所有樓層按鍵全都失效,門上方亮起紅色的“神道”二字。 楚子航的長眉微微一震。這些文件箱應該是運往里區的某個倉庫的,但沒有人向他提及“神道”,神道這種東西是不該出現在一棟大廈裡的。 所謂神道,其實和鬼道是一個意思,是通往墳墓的道路。中國古人說,“墓前開道,建石柱以為標,謂之神道。”在古人看來,一旦踏上了通往大墓的那條道路,就走在了幽冥中,神道兩側的石人石馬都是墓主的隨從。神道的盡頭往往都是座紅色大門,通往祭祀墓主的陰殿。要從日語理解,神道教是日本的國教,神社中供奉的往往是介乎神鬼之間的東西。 電梯裡瀰漫著一股異乎尋常的神秘氣息,楚子航拉了拉頭上那頂黑色軍帽的帽簷,遮住了雙眼。

電梯門打開,焚燒香料的氣息撲面而來。漆黑中只有一條微微發亮的通道,通道兩側點著紅色的杯蠟。楚子航驚訝地發覺自己到了一個類似佛寺的空間,通道從一座三四米高的鳥居下經過,鳥居上的朱漆都斑駁了,露出暗紅色的木原色。這東西顯然是歷史悠久的古物,原本建造在風吹雨打的露天環境中,室內設計師把它拆卸之後搬進源氏重工裡再按原樣搭好。一片寂靜,全然沒有人聲,楚子航在風衣裡調整了一下刀柄的位置,方便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拔出來。他快速地把這些文件箱都搬出電梯外,然後他抱起其中一個緩步前行。 黑暗中矗立著高大的木雕,木雕前懸掛著紗幕,隱約是金剛或者惡鬼的立像,身上纏著紙編的白繩。在神道教中這種紙編的繩子被稱為“幡幢”,既有神聖的意思也有封印的意思,日本的神社中供奉著千奇百怪的東西,介乎鬼神之問,神官們用幡幢纏好那些泥塑木雕,以免它們作惡。杯蠟的亮度很有限,雕塑的頭部都隱沒在黑暗中,它們似乎在低頭俯視著踏入這裡的人,赫赫聲威。周圍還擺放著各種祭祀用的器物,木質的肩輦上擺放著神龕,神龕中端坐著不知名的古神,肩輦上纏滿手臂粗的紫色繩子,便如龍拱衛著神的御座。

如果電梯就是神道,那麼楚子航已經進入了祭祀祖先的“陰殿”,前方應該是盛放屍體的棺槨。 楚子航穿過一層又一層帷幕,直到一盞長明燈照亮了他的眼睛。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影壁,影壁通常修建在大門的前方,用於阻隔路人的視線,在堪輿學上說,也是攏住宅邸風水的風水牆。影壁並不罕見,但如此高大的影壁卻絕無僅有,它大約有四米高,直通樓頂,頂部鎏金,寬度超過十米。在這面巨型影壁上,畫師大膽地運用鐵鏽紅和靛藍兩種色彩作畫,半人半蛇的巨人們彼此擁抱,長尾纏繞在一起。男性巨人威武猙獰,女性巨人端莊慈柔,口本神話中的諸種妖魔圍繞著他們,巨人們的背後生出無數的手臂,持著不同的武器和妖魔戰鬥。 這是美到叫人泫然欲泣的作品,那傾世的怒火、傾世的暴力、傾世的死亡、傾世的妖艷在畫師筆下熔於一爐,最後呈現出的是傾世的悲哀。

影壁上還有更令人驚悚的東西,那是淋漓的鮮血。黏稠的紅色緩緩向下爬動,簡直就像是把一桶桶的紅色油漆潑了上去。楚子航曾經面對過最兇殘的死侍,見過最血腥的殺戮場面,但都不及這面影壁來得血腥。一個成年人的身體里大約只有五升鮮血,不管受多重的傷,出血量也是有限的,死後心臟停止跳動,血也就泵不出來了,會乾涸在血管裡。可影壁上的血多到能把這面牆重新粉刷一遍,這得死多少人才可以?又得是怎麼樣殘酷的手法,才能讓他們的血液在心臟停止跳動前大量泵出,濺在這面影壁上? 楚子航抹掉了美瞳,黃金瞳在黑暗中驟然亮起。他把文件箱扔在地上,拔出長刀。言靈·君焰的領域擴張,長刀在高溫中變得熾熱,發出介乎紅色和黑色的光。 血液還能流動,說明屠殺剛剛結束不久,有很大的可能殺人者仍然留在這個空間裡。這種時候隱瞞身份已經毫無意義了,活著才是王道。

最後一個到達這裡的人應該是愷撒。愷撒顯然不是個殺人如麻的瘋子,楚子航只希望他不在被殺者之列。 繞過影壁,他踏入了這一層的最深處,按照神道和影壁的先後次序,他現在踏進了供奉棺槨的陰殿。刀上的微光照亮了他的側臉,黑暗中黃金瞳獰亮,滿鼻子都是血腥氣,剛才這股味道被熏香味掩蓋了。腳下是薄薄的一層液體貼著地板橫流,踩上去略微有些黏稠,不必說那是還未凝固的鮮血,如果亮燈的話這裡的地板大概是通紅的。滿地都是屍體,屍體圍繞著堆積如山的文件箱,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風衣。他們都是執行局的干部,頂級精銳,在忙於搬運文件的時候遭到了突襲,巨人的創口直貫心臟。左肺動脈和右肺動脈被斬斷,人體中的全部動脈血都是由它們輸出的,所以心臟在最後一次跳動中泵出了幾乎所有的鮮血。

楚子航收刀回鞘,在一具屍體旁跪下,試圖辨別行凶者所用的武器。但他看不出來,傷口大到令人髮指,某件武器從這個人的肩部往下砍,砍到他的心臟處收手,幾乎砍掉,他的肩膀和手臂。這絕非刀劍所能造成的傷口,在人類有史以來的所有武器中,放大三倍的消防斧是最有可能的,但那柄巨型消防斧上又有鋸齒般的刃。總的來說這是一柄奇怪的斧鋸,刃長達三尺,重量超過三十公斤,被人揮舞如風,這根本不現實,除非是《魔獸世界》裡的巨魔降臨人間。 愷撒就蹲在這具屍體的另一側,有他在楚子航就不必擔心偷襲了。在加持“鐮鼬”的狀態下,基本上沒人能突襲愷撒,他就是雷達。 “這算什麼?貫穿傷,撕裂傷,還是爆炸傷?”愷撒捏著鼻子,“或者'被巨型龍怪咬一口傷'?”

愷撒說得有點道理,這些人也可能是被嘴闊一米以上的巨型動物咬了,那隻巨型動物的牙齒一定像鋸齒般交錯。 “我到的時候他們的體溫還像活人,也就是說殺人者就在我到達這裡前的幾分鐘剛剛離開。”愷撒說,“要是早上來幾分鐘我大概也死了。” “從現場能看出什麼?” “很快,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鐘。這些人都帶著槍,但從殺戮開始到結束,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把槍掏出來。”愷撒說,“我認識的人裡只有一個能那麼快,校長。” 楚子航認同愷撒的判斷,如果再早幾分鐘他們都會死,即便有“君焰”這種能力,但在可以匹敵昂熱的高速中楚子航根本來不及釋放言靈,來不及暴血就失血昏迷。愷撒的生存機率反而高些,但被殺幾乎是一定的,他可以提前覺察到進攻,但無力抵禦對方極速的進攻。就像某本武俠小說裡說的,天下武功無不可破,唯快無敵。

“有什麼人敢在蛇岐八家的總部裡對執行局大開殺戒?” “大概是個藝術愛好者吧。”愷撒聳聳肩,“給我電筒。” 愷撒擰亮電筒之後高舉過頂,貼著牆壁行走,猙獰絢爛的壁面被照亮了,彷彿一部歷史長卷在他們面前展開。跟影壁一樣,牆上鋪滿了赭紅和靛青色的古畫,人身蛇尾的古代生物組成一眼看不到頭的祭祀隊伍,有的高舉火把,有的手持長杖,還有些駕馭著背生雙翼的龍,祭祀隊伍圍繞著巨大的地洞舞蹈,地洞中躺著巨大的骨骸。畫師用熔化的真金繪畫那具枯骨,它的左眼是太陽而右眼是月亮。 楚子航站在壁畫下方仰望,久久地說不出話。僅是影壁上的一幅畫就美得令人窒息了,而面前的牆上是數以百計的古畫連在一起,描繪出一個難以想像的世界。

“這裡什麼都沒有,就是這些東西。這座空蕩蕩的大殿就是用來陳列這些壁畫的,他們需要足夠大的牆壁,所以把整層樓都空出來了。”愷撒說,“日本人奢靡起來可真是兇殘。” 楚了航用手指在壁畫上蹭了蹭,指尖上染了一些紅色的粉塵。他嗅了嗅自己的指尖:“是氧化鐵做的顏料。” 他接過愷撒手裡的電筒,緩步前進,一幅接一幅地看著壁畫,再也不說一句話。 “看出什麼沒有?”。愷撒在楚子航屁股後面跟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發問。 加圖索家的少爺屈尊降貴當宿敵的跟屁蟲,通常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愷撒心裡承認楚子航在知識積累這方面遠遠勝於他,他又對這些壁畫太過好奇,所以才不恥下問。 “像是佛教中的本生畫。”楚子航沉思了很久,“原木不是繪製在這裡,而是畫在某座古代寺院的石灰質牆壁上,有人用膠和化學品把這些壁畫從朽爛的牆壁上整體剝離下來,把它們轉移到這裡的牆壁上。在文物保中,這種作法被稱作'整體揭取',是非常精密的操作。”

“什麼叫本生畫?” “佛教中有一種特別的藝術形式,名叫佛本生畫,通常是若干張組成一個系列,描繪佛祖釋迦牟尼的前生故事。這種畫在敦煌非常多見,著名的有'割肉貿鴿'、'捨身飼虎'、'九色鹿本生'。從繪畫工藝來看,這些畫跟敦煌石窟的繪畫接近,用的顏料可能包括氧化鐵、青玉石、雲母粉和銅綠。這是公元三四世紀中國流行的繪畫技法,歷史記載公元三世紀邪馬台女王向漢朝派遣使節,應該是那時候學到了這種繪畫技法,用來繪製這些壁畫。”楚子航說,“也就是說這些壁畫有接近兩千年的歷史了。” “我對它的藝術價值和繪畫技法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這些畫到底為什麼這麼重要,讓蛇岐八家不惜花費一層樓來擺放它們。”

“在佛教徒心中,佛本生畫是佛在轉生為釋迦牟尼之前的輪迴史。至於這些壁畫,我想這就是蛇岐八家心中的……真實歷史!”楚子航舉高電筒,照亮了整幅壁畫。蒼茫的大海中龍蛇夭矯,大地上矗立著巍峨的城市,縱橫的道路跨越大海,黑色和白色的龍並肩懸浮在天空裡,各伸一隻手,握住同一柄黃金權杖。 “黑王……和白王!”愷撒沉默了很久,輕輕地吐出了這幾個字,氣若游絲,像是害怕驚醒了歷史中沉睡的鬼神。 單看之前影壁上的大畫,他還猜測這些畫可能是想像出來的藝術作品,蒙昧時代的人們往往會想像上古之世天神和魔鬼展開大戰,戰後的廢墟上誕生了人類古國。但看到這幅畫,他心裡已經同意了楚子航的判斷,這不是什麼想像出來的故事,這是兩千年前的古人在記述歷史,而且是知曉失落文明的一群古人。 卡塞爾學院中有一部推論出來的龍族歷史,這部歷史是從神話紀事中總結出來的,盡可能剔除了人類的想像力去還原“真正的”龍族文明。秘黨相信龍族歷史上曾有過一個平安而輝煌的時代,那時黑王以始祖的身份成為群龍的領袖,而白王作為祭司輔佐它。在這個雙王共治的時代連暴戾的龍眾也不敢輕易地挑起戰爭,威嚴從位於大地北方的黑色和白色王座上輻射出去,龍族貴族匍匐在權力的高壓下。 這幅壁畫其實是一幅地圖,勾勒出那時龍族文明所覆蓋的疆域,甚至交通要道,還有那個時代的統治者們。秘黨研究總結了幾千年才得到的結論,卻早已呈現在某座日本寺院的古代壁畫上。 “看見畫面左上角那些細線體的文字了麼?”楚子航手指畫面上方,“那是中文篆體,兩千年前日文還沒有發明出來,所以畫師用了中國的篆體字做註釋。這幅畫的名字叫《古之堪輿》,'堪輿'這個詞原本是地形地貌的意思,後來延伸為風水學,'古之堪輿'就是古代地圖的意思。這是若干紀元之前龍族統治這個世界時的……世界地圖!” “喔!如果他們願意拍賣這些壁畫,校長和種馬老爹還不得在拍賣場上打起來啊。”愷撒和楚子航並肩而立,仰望著壁畫喃喃地說。 看著這些壁畫便如時光倒流,那個極盛的龍族文明如繁花般綻放於大地上。在現行的歷史教科書上那是第四季冰川末期,大地荒蕪,兩極冰川往內陸延伸,倖存的動物只能苟活於大陸的南端。可在這些壁畫上那是文明繁榮的時代,一個偉大的種族在各洲豎起了高聳入雲的青銅柱,圍繞這些柱子建造了城市,城市裡的通天塔頂部建有廟宇,寬闊的皇道把這些相隔遙遠的城市連接在一起。 楚子航從風衣裡拿出照相機來。 愷撒一愣:“你從哪兒弄來的照相機?” “秋葉原電器街,打八折還送相機套,本來是想用來拍輝夜姬的核心。” “你連日語都不會說還敢一個人上街買東西?” “沒關係,那邊都是買電器的中國人,店員很高興地跟我說,他是東北人,問我是哪兒的。” 地圖往後,畫面漸漸變得荒誕起來,有猙獰的怪獸,八條長頸八個頭顱圍繞它的身軀,長頸像繩子一樣打結,它趴在大地上,頭部在飲用八條河流上游的水,鋒利的長尾在河流尾部切開高山,腹中流出鮮紅的水混入河中,從這幅畫看來這是個體長上百公里的龐然大物;又有赤裸的女人被封凍在巨大的冰塊中,一條蛇從冰塊的縫隙中鑽出去,跟冰塊上方的人說話;各種匪夷所思的畫面,象徵意義非常濃郁,但是晦澀難懂。 類似的畫愷撒也曾見過,他家裡藏有不少中世紀之前的羊皮卷,在這些羊皮卷裡巫師們用手繪的圖片配合早已失傳的符號文字來記錄他們的發現,為了防止別人輕易地窺探出他們的秘密,巫師們的圖畫都很晦澀,由各種象徵意義拼湊而成。如果一個巫師在他的作品中繪製一個美麗的少女手捧金杯喝水,真實的意思卻不像畫面那麼美好,金杯在巫術中含有“聖杯”的意思,而聖杯象徵著基督的鮮血,這幅畫的最終解讀是,作為祭品的公主飲下了基督的鮮血,從而完成了召喚魔王的血祭。在兩千年前的日本,居然有人用敦煌壁畫的技法繪製了中世紀黑巫術手捲中的內容。 黑巫術源自對言靈和煉金術的曲解,這些壁畫也一樣,它們是比巫術手捲更古老的“秘密書”,是記錄世界終極秘密的書籍,直指古老的龍族文明。 “你看得懂麼?”愷撒用手電筒給楚子航補光,這些壁畫的尺寸太大,以便攜式相機的閃光燈根本無法一次拍下整幅,只能一小塊一小塊地拍照。 “能試著解讀一小部分,但只是最淺層的一部分,這些壁畫包含了遠遠超過我們理解的龍族歷史。蛇岐八家從沒有對學院公佈這些壁畫,他們清楚這些東西的價值,所以他們才把壁畫轉移到源氏重工里米,以免外人看到。”楚子航用於指在壁畫上血紅的區域蹭了蹭,“必須研究原版壁畫才能發現其中的秘密。你聞聞這種顏料。” “你剛才不說是氧化鐵麼?”愷撒疑惑地聞了聞楚子航的指尖,“油脂的味道……還有點血味,這可不是氧化鐵!” 滿地都是鮮血,但這种红色顏料散發出來的血味更加濃郁,它們本該有兩千年曆史,但顏料仍舊黏稠如膏。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人魚的油脂混合血製成的顏料,人魚油幾千年都不會幹,它們的血液也保持新鮮。”楚子航頓了頓,“我們在日本海溝裡看到的那些東西就是日本神話中的人魚。繪製這些壁畫的人既然捕捉了那麼多的人魚來製作顏料,他們必然知道高天原和屍守的事。畫師是蛇岐八家的先輩,這些壁畫應該是從家族神社的牆上剝下來的。” “這張壁畫上的人形都是用人魚膏血繪製的,這有特殊的宗教含義,是'通靈'的意思。人魚是古代的混血種,人魚血中就混有龍血,用這种血來繪畫,每個人形都會獲得精魄。所以面師在繪製這些畫的時候絕不會撒謊,他們會一筆一畫,力圖重現真實的歷史。”楚子航指著一個用金色勾邊的血色人形,“這個人形代表了一個非常特別的含義,他是這幅壁畫上所有人形裡唯一一個用黃金勾邊的,這說明他的身份和地位高於其他人,他戴著高高的羽冠,手持一根棍子,棍子在佔代壁畫中通常只有武器和權杖兩種意思,這裡應該解讀為權杖,他是這些人中的領袖。” “就是大家長一類的人咯?”愷撒聳聳肩。 “不,他們稱這人為'皇',或者我們可以稱他為……超級混血種!”楚了航一字一頓。 “超級混血種?”愷撒愣住了,這個概念他從未聽說過。用血統階級來區分混血種是卡塞爾學院成立之後的事,後來發現某些人表現出接近純血龍類的能力,又增補了A級之上的S級。這個分級並非完全根據血統來評定,也參考每個人的表現。本科部的學生通常都在B級以下,如果他畢業之後加入執行部,表現出過人的能力才可能漸漸提升為A級,像愷撒和楚子航這種純憑血統就獲得A級評定的已經是異類,別說路明非那種憑血統直接保送S級的逆天人物,當然也有芬格爾這种血統優秀但是表現太渣一路掉到F級的。但即便S級也依然只是“混血種”,“超級混血種”這個分類根本不存在於血統階級列表中。難道是超越S級的怪物SS級? “皇是指一種超過我們理解範圍的混血種,”楚子航的神色凝重,“已知的混血種無論多優秀都不能超越'臨界血限'。那是龍類和人類的分界線,一旦踏過線,龍血就會吞噬那個人的心智,把他變成死侍,這是絕對法則。但根據這些壁畫,日本存在能夠踏過臨界血限的混血種,他們擁有匹敵龍王的潛力,生來就是蛇岐八家的領袖。” “你從一個勾金邊的小人身上能看出這麼多東西?”愷撒滿臉的不相信。 “從畫面上確實看不出來,但篆字註解裡寫滿了對皇的讚美。他的誕生被稱作'降世',他的意義堪比盜火的普羅米修斯、以自己的血為人類贖罪的耶穌基督,他是天降之子,宿命之帝,他的稱號包括'東皇'、'曜帝'、'震帝'、'太微主'……他集人類的全部美德於一身,擁有和神抗爭的偉大力量。”楚子航扭頭看著愷撒,“你沒有想到某個人麼?” “這種耶穌基督級別的存在我怎麼會認識?”愷撒瞪眼,“我沒告訴你我家男女老少都信天主教麼?要是天下真有這種怪物,我也只有對他祈禱當他的信徒。” “皇是生來注定的,所以他在孩提時代就被注定要統治世界東方的士地,他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在家族內部已經有了很高的地位,即便長輩也得聽命於他,他是家族……年輕的主人。”說到最後五個字的時候楚子航一字一頓。 巨大的驚悸在愷撒腦海中炸開,他竟然微微打了個寒戰:“是像龜?他的手下叫他……少主!” “源稚生只有二十六歲,卻已經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僅憑他在執行局的功績麼?想想我們跟那些家主見面的時候,大家長橘政宗起身的時候,家主們也都起身,唯有源稚生端坐不動。這不是倨傲無禮,這是他的習慣,他跟橘政宗之間是平起平坐的,所以橘政宗起身的時候他端坐不動……繼承神血的人就是他,他就是蛇岐八家將來的統治者。”楚子航緩緩地說,“將來的統治者當然不必對現在的統治者低頭!” 愷撒被震得說不出話來。難道那個懶散寡言的日本人就是凌駕於所有混血種之上的皇?在那張漠然的面孔下居然藏著混血種中最偉大的力量,而懷著這種力量的他只是想去賣防曬油?這個笑話就好像亞歷山大大帝說他的人生日標不是征服世界而是去地中海當個撬牡蠣的漁民。 “稍等稍等!這太荒謬了好麼?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超級混血種那種荒謬的東西呢?跟這個相比我更傾向於相信世界上存在超級賽亞人啊!”愷撒忽然大聲說話,使勁拍打著額頭。 他的心情有點複雜,就像忽然聽說世界上有比他更帥更拉風的貴公子一樣。他一直堅信自己的優秀,也許只有楚子航可以略分他的光輝,可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超級混血種!見鬼!他媽的那樣的話加圖索家的少爺不是變成了臨界血限以下的庶民了麼?而那個抽女人煙的源稚生才是混血種中真正的貴公子?錯得太離譜了!錯的當然不可能是愷撒·加圖索,那麼一定是這個世界出錯了! “怎麼可能有人能無視臨界血限?那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任何人超越那個界限後神智都會被吞噬掉,可那個源稚生看起來完全正常不是麼?龍血該使他亢奮對不對?可他那一臉懶洋洋的模樣,倒像是患了什麼荷爾蒙分泌不足的病啊!”愷撒滿臉不信的神情,執著地跟楚子航討論。他這輩子從沒那麼執著於搞清一個學術問題,更別說跟宿敵討論。 “'皇'字拆開來是什麼?”楚子航盯著他的眼睛。 “白……王?”沉默了幾秒鐘後,愷撒緩慢艱難地吐出了這兩個字,“見鬼……他們是白王血裔!日本這幫傢伙是白王血裔?” “是,他們就是被秘黨懷疑已經滅亡的白王血脈。這系列壁畫的名字就是《白帝本生》,它講述了白色皇帝及其後裔的歷史。蛇岐八家的祖先從中國學到了'皇'字,他們認為這個字就是為超級混血種而造的,皇有天神的寓意,比如《楚辭》中出現的'東皇太一,,不僅如此它還隱藏了那位白色皇帝的名字。皇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類,他承襲的是白王的血脈。白王是掌握精神元素的龍王,它能控制別人的精神,而它自己的神智永恆澄澈。皇繼承了這份天賦,即使超越了臨界血限,但精神天賦確保了他的神智不被侵蝕。”楚子航頓了頓,“他是絕無僅有的異類,他身體裡幾乎全是龍類的血液,而他卻怪異地有著人類的內心。” “怪……胎!”長久的沉默後,從愷撒嘴裡蹦出了這兩個字。 此時此刻,源氏重工的底部,比鐵穹神殿更低的深層,絕對的黑暗中,亮起了深紅的“ならく”,那是一部電梯的指示燈。 “ならく”是個外來語,源自佛經中的“那落珈”,那是地獄的最深處,無限墜落的虛空,那落珈中的惡鬼永遠回不到人世,只能在無止境的墜落中永生。 電梯門打開,黑影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除了換氣扇轉動的微響,這裡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前方的牆壁忽然亮了起來,那堵七八米高的巨牆散發著幽幽的藍光。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儲水箱,牆壁是儲水箱一側的玻璃牆,玻璃牆是由上百塊大約一平方米的玻璃拼成的,玻璃之間是窄窄的金屬框架。儲水箱上方安裝著直徑數米的水輪機和過濾器,這個儲水箱的容積比得上海洋館中的巨型魚缸,一般的供水管道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水源,所以它從下水道中取水,污水過濾之後被導入這個儲水箱,換水的時候再用水輪機抽走,重新進入鐵穹神殿系統。 黑影在玻璃牆下席地而坐,幽藍色的光照亮了他的側臉,曲線挺拔,就像帕特農神廟裡那些漢白玉雕刻的希臘美少年,從某個側面看上去他陰柔嫵媚,可略換一個角度他又像個孩子,獨自去水族館看白鯨的孩子。 總有一些孩子會獨自去水族館看白鯨,他們一坐就能坐上好幾個小時,而白鯨只是很偶爾地才靠近玻璃壁觀察他們,來來往往的大人看著孩子的背影覺得他很奇怪,深奧得有點嚇人。 小孩子有時候就是很奇怪的生物。 男孩剝開一片口香糖塞進嘴裡,面對這個空無一物的儲水倉,他一點都不著急。儲水倉深處傳來了嘩嘩的水聲,這裡似乎養著某種大型的水生動物,它高速地游動起來,長尾留下一串漩渦。男孩從懷裡摸出一支激光筆,打開之後紅色的激光點出現在玻璃牆上,養貓的人經常用這東西來逗小貓,光點在地上飛快地移動,小貓左撲右撲。男孩緩緩地挪動激光筆,光點飄忽不定,漸漸引起了那個水生動物的注意。它游得越來越近,不是一條,而是一群,一群大魚。大魚們把腦袋頂在玻璃牆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紅點。 它們的臉是那麼的蒼白,就像是在海中漂浮了幾十天的浮屍。 一群長著人類面孔的魚,隔著玻璃窺看人類的世界,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嘴角上挑,似乎在微笑。 它們不盡相同,多數都長著長尾和鱗甲,有些人面魚身上附有匪夷所思的器官,巨大鋒利的爪,刀狀骨質鰭,呼吸的時候它們脖根的裂縫張開,露出深紅的、鰓一樣的結構。男孩微微轉動手腕,人面魚們曼妙地扭動著身體,追逐光點飛快地游動,就像是一群聽話的寵物。整個水箱都被攪動了,一具暗金色的骨骸從水底浮起,骨骸形狀介乎人、魚和飛鳥之間,它生前顯然是那些人面魚的同類。看起來這些人面魚並不介意在餓極了的情況下吞吃同類,暗金色的骨骸上佈滿齒痕,像是用伐木斧砍出來的。 男孩摁滅激光筆走近玻璃牆,失去了追逐之物的人面魚各自散去。水箱的大小幾乎相當於岩層中的小型地下湖,經過過濾的地下水還算清澈,但人面魚一旦游到遠處去就看不清了。只剩下一條體型較小的還在靠近玻璃牆的水域中游動,似乎仍想尋找那個神秘的光點。男孩把手掌緊緊地貼在玻璃牆上,這時從玻璃的反光可以看出那面牆壁足有半米厚,是用巨大的玻璃方磚砌成的。 人面魚把臉緊緊地貼在玻璃牆上去觀察男孩的手掌,這時它的模樣越發清晰起來。它居然是個雌性,或者說女性,有著一頭漆黑的長發,面孔蒼白但不失美麗,眉眼間隱隱有做過微創整容的痕跡。如果不是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中,而是在澀谷的街頭看見這樣一張臉,甚至能說是一場小小的艷遇。 “你真漂亮,”男孩輕聲說,“在你還活著的時候。” 漂亮的只是那張臉,人面魚從脖子以下開始畸變,下半身融合為蟒蛇般的尾部,隱約能看到腳的殘留。 世界各國的神話中,人面蛇這種形象反復出現,從人類始祖伏羲女媧,到三皇五帝中的太昊帝,中曾被齊桓公看見的穿紫衣戴朱冠的“委蛇”,再是中“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的鐘山之神燭陰,梵文中所謂“娜迦”,希臘神話中所謂“美杜莎”,乃至瑪雅萬神殿中已經失落名字的群蛇……它們介乎神和魔鬼之間,象徵著誘惑和究極的神秘。神話學家至今都很難解釋為何這類怪物會如此一致地出現在各種神話中。如果他們能看一眼這甚至稱得上“美貌”的怪物就會明白,先民們的確曾目睹過類似的東西在面前爬過、游過或者直撲過來。它們是如此的猙獰可怖,絕不可能是上帝會製造的物種,只能是惡魔跟人類開的一場玩笑。這種印象像是閃電一樣炸開先民的腦海,然後作為神話代代傳承。 男孩點亮激光筆,光點出現在人面魚的額心,像是鮮亮欲滴的硃砂痣。人面魚那張慘白的臉忽然被點亮了,如果不看那可怖的下半身,它簡直有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嫵媚。它伸出畸形的爪去抓玻璃牆中的紅光,它的爪雖然堅硬,卻也只能在超硬玻璃上劃出令人牙酸的響聲。幾度不能得手它忽然暴怒了,對著男孩發出聽不見的吼叫,巨大的嘴打開,鋒利的長牙密如荊棘。這時才能看清楚它那可怖的嘴部結構,精緻的櫻唇,兩側各有一道看不清的裂縫延伸到耳邊,它張開嘴的時候好像整個顱骨都打開了! “你這樣就變醜啦。”男孩說。 人面魚的嘶吼只持續了幾秒鐘,後方襲來的巨爪把它拖回了水箱中間。男孩摁滅激光筆,默默地旁觀這場殺戮,十幾條人面魚圍殺這個體型較小的同類。它們死死地咬住獵物身體的一部分,瘋狂地擺動長尾,利用扭身的巨大力量要把獵物撕開來。成群的大白鯊會這樣獵殺藍鯨幼崽,它們把幼崽拖到海底,頂著它大肆地撕咬,藍鯨母親趕到的時候只剩下殘缺不全的屍骨了。獵物和獵食者一起組成了一朵奇怪的肉質花,一朵長著蛇一樣花瓣的妖花,每條花瓣都在扭擺,紅色的血煙升向水面上。 “真醜陋啊,這個世界。”男孩淡淡地說,臉上無悲也無喜。 輕微的爆裂聲自上而下貫穿了整面玻璃牆,支撐它們的金屬框架迅速地扭曲變形。進食中的人面魚也察覺到這面玻璃牆的變化,紛紛拋下血肉模糊的食物遊了過來,就像是囚犯們聽見監獄的鐵門響了,會不約而同地看向門的方向。玻璃牆搖搖欲墜,先是一塊巨大的玻璃磚被水壓頂出了金屬框架,接著更多的玻璃磚脫落,每塊都是一平方米見方半米厚,數噸重的龐然大物,缺口處水流噴出十幾米遠。幾秒鐘後這面透明的牆壁徹底崩塌,數万噸的水沖破了大壩,帶著不知數量的人面魚。 這既是致命的狂潮又是致命的美景,幽藍色的光幕中墜落的玻璃磚反射冰一般的光芒,光芒中飛翔著似龍似蛇的黑影……美得就像世界的末日。 男孩並未逃走,在被幽藍色的狂潮吞沒之前,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水聲!”愷撒皺眉。 即使不加持鐮鼬,他的聽覺也比常人敏銳很多倍,他聽到了水聲,不是水管中的涓涓細流,而是大海漲潮的聲音。可源氏重工在新宿區,距離海邊直線距離四五公里。 “鐵穹神殿又在放水吧?這座城市的地下簡直就是一個海。”楚子航忙著給壁畫拍照,頭也不回,“天氣預報說今晚又有暴雨,如果東京不是有這種級別的下水系統大概早就崩潰了。” 愷撒環視四周,想找一扇窗了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但壁畫廳裡根本沒有窗戶。不過這也不奇怪,為了保護這些壁畫不繼續氧化不被灰塵污染,蛇岐八家應該在這層樓里安裝了中央除塵設備和除濕設備,也就不便開窗透氣。 “把手電筒打高一些,我們看看這幅畫的全景,它應該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楚子航說。 “只此一次,下次別用導演指揮燈光師的口氣跟我說話!”愷撒把手電筒舉高,照亮了整幅壁畫。 光柱照到的地方,壁畫熠熠生輝。就像他們在倉庫裡看到的那幅聖母像,這幅壁畫也使用了大量的黃金作為顏料,繪製聖母像的年代歐洲已經有很多黃金了,他們用玻璃珠跟黃金海岸的黑人部落交換金了,可日本並不出產黃金,在兩千年前的日本,黃金是種極其稀罕的金屬,得用小船從中國運來。水手們冒著生命風險穿越舟山海峽的北風帶,小船經常顛覆於風浪中。來之不易的黃金本該用來打造印綬和首飾,卻被如此豪奢地用在一幅壁畫上,可見它在這些壁畫中有著更高的地位。 楚子航從上至下一點點地研究這幅畫,他可以拍照,但想要研究壁畫所用的顏料和細節,最好還是在原物上。 這幅畫非常抽象,畫著長有雙翼的骷髏將一塊骨頭贈予一個人。令人驚奇的是骷髏和人組成了“陰陽魚”的結構,金色的骷髏躺在黑色的背景上,金色的人躺在白色的背景上,握著骨頭的骷髏臂和人手接觸,整幅圖漩渦般轉動。連愷撒這種完全不了解玄學的人也能想到這幅畫象徵著生死的流轉,骷髏象徵死亡而人像徵生命。關鍵在於骷髏向人類傳遞的那塊骨頭,在生死的流轉中到底傳遞了什麼神秘的東西? “太極圖?”愷撒說。 楚子航搖了搖頭:“太極圖最早源自宋朝初年的陳傳,而這些壁畫比宋朝還要早。類似的圖案在其他文明遺跡中也出現過,比如雙魚相對游動、雙蛇頭尾相連。它的意思是交媾。” “交什麼?”愷撒的中文卡殼了。 “交配。”楚子航只好換了通俗的說法。 “活人和死人交配?聽起來真是噁心極了,這就是日本人的淫蕩麼?”愷撒皺眉。 “不,是宗教意義上的交配。它的核心不是交配過程,而是骷髏傳遞給活人的那個東西,應該是像徵'生命'的東西,畫師以那塊骨頭為圓心繪製了這幅畫。”楚子航說,“所以重點是那塊骨頭。” “篆體字註解怎麼說?” “這段文字中有大量的古體字和異體字,我對篆文了解得有限,讀起來也很勉強。但有八個字我想我是不會認錯的。”楚子航頓了頓,“古道黃泉……化神之路!” “聽不懂,黃泉在中文中不是地獄的意思麼?” “你還記得《翠玉錄》麼?” “當然,任何一個有文化的混血種都知道《翠玉錄》,這就好比基督教徒都知道《聖經》一樣。”愷撒聳聳肩。 “這幅畫差不多就是日本版的《翠玉錄》。”楚子航低聲說。 愷撒吃了一驚。 《翠玉錄》是一本很古怪的書,它其實不能算是一本書,因為它總共只有十三條箴言,它也沒有名字,因為最初被發現的時候它被刻在一塊祖母綠石板上,所以得到了Emerald Tablet這個名字,也就是“翠玉錄”的意思。公元前332年,偉大的征服王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赫爾墨斯法老的墳墓中發現了這塊祖母綠石板。石板上的十三句話是這位神一般的法老,還有他神一般的父親和兒子一起寫下的,把煉金術的奧秘濃縮為十三句話,留給了世人。後來所有的歐洲煉金術師都靠解讀《翠玉錄》來摸索煉金術的奧秘。這塊神秘的祖母綠石板曾經被陳列在亞歷山大圖書館的走廊上,但這座收藏了古代秘密史的圖書館在公元前283年被燒毀之後,《翠玉錄》的原稿就失踪了。從16世紀到18世紀煉金術高速發展,世界上出現了幾百種《翠玉錄》的拓本,加上它的文字簡略得就像矇矓詩,真正能解讀它的人可能根本就沒出現過。 在秘黨中一直有一派理論,認為《翠玉錄》記載的是人類向龍類進化的法則,煉金術的最高成就是煉化自我,打通進化成龍的道路。楚子航說這幅畫是日本的《翠玉錄》,那麼骷髏對人類傳遞的骨骼其實是……進化的法則! “黃泉確實有地獄的意思,但穿越最深的地獄之後,抵達的卻是天堂。所謂古道黃泉,是指在惡鬼橫行的地獄中有古老的小路,它其實也是'化神之路',穿越它就能進化為神。在《翠玉錄》中也有類似的說法,'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蹟'。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只要突破極限就能抵達完美的'太一'。”楚子航仰望著那輪暗喻煉金術終極意義的圓,“那具金色骷髏就是白王的象徵,它把自己的骨血賜給人類,製造了白王血裔,也就是那些人魚。但神還留下了更寶貴的財富,就是由混血種進化為龍的方法,儘管那非常危險,但不是完全沒可能。” “如果你知道那種方法會不會想要試試?”愷撒跟楚子航並肩而立,仰望神秘的輪迴之圓。 “不,那樣我爸爸會很失望。”楚子航輕聲說。 “其實我有點想試試……不過我媽媽也會很失望吧?所以還是算了吧。”愷撒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裡面還有比這幅畫更珍貴的,來,去看這裡最值錢的一幅。”愷撒衝楚子航甩了甩頭,“跟我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幅最珍貴的壁畫?”楚子航仰望面前的高牆。 “你不覺得麼?至少是最值錢的。”愷撒跟他並肩而立。 “你怎麼知道?” “入侵者不惜殺死那麼多執行局精英,卻只偷走了這幅壁畫,可見他不僅是個有品位的藝術愛好者,而且這幅畫一定是所有壁畫中最好的。” 他們面對的是一面雪白的牆壁,壁畫已經被人取走了。其他壁畫上或多或少地沾了點血跡,這面牆卻素白無痕。據此判斷那個殺人者是在快速解決了這裡的執行局幹部後取畫的,屠殺已經結束,所以不會有血濺到牆上去。如果這幅畫是蛇岐八家自己取下來去做修復什麼的,那麼牆上本該沾染鮮血。 “每次押送文件上來,間隔也就十分鐘左右,他要在十分鐘裡殺人剝畫,那手法得有多快?這些壁畫從原始的牆壁上剝離之後並沒有貼在這裡的牆上,而是附著在塗過礬的傳統畫布上,但畫布卻用粘著劑貼在牆上,正常情況下取畫要先用溶劑把粘著劑洗掉才能把畫摘下來。他居然能做得這麼快。”楚子航的手指沿著那面牆滑動,他從愷撒手裡接過手電筒,細細地檢查牆壁。 “名偵探楚子航,你是覺得那傢伙會在這面牆上留下指紋麼?”愷撒聳聳肩,作為領袖他對這種瑣碎細緻的分析工作毫無興趣。 “不,我在檢查牆壁上的粘著劑。你看這裡仍舊殘留有膠狀的東西,”楚子航把手電筒指向一片黃色膠層,“這說明他是硬撕的,所以才會這麼快。但在硬撕的情況下很難保證畫布基底不破損,如果他想要這幅珍貴的畫卻又怎麼會對它那麼粗暴?” “有道理,對於藝術品收藏者來說損毀一幅畫就像凌辱一個絕世美女那樣不可饒恕。” “這是你父親說的?” “不,你高估那個混蛋了。他看起來喜歡藝術和收藏,但他不愛這些東西,他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他可以花上千萬美元去買一幅名畫,把它的照片存在手機裡對所有人炫耀,也會在某天早晨讓管家把畫從客廳的牆上摘下來扔到地窖裡去。就像他對女人的態度,前一天晚上他還會對那個穿晚禮服的女人念雪萊的詩,睡完一覺起來他忽然覺得那女人裸體的樣子真是太難看了,噁心得受不了就去洗澡了,叮囑管家快把這堆難看的肉送走。”愷撒冷笑,說到父親的時候他簡直成了一個先鋒劇作家,詞鋒如刀,極盡諷刺鄙夷之能事,“他是最自私的那種人,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玩具,玩膩了就扔掉。” 楚予航瞥了愷撒一眼,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方便評價。他忽然覺得愷撒和龐貝之間的惡劣關係不只是因為愷撒看不慣父親的行事風格,從某種角度說愷撒是個頗能包容的人,只要你不介意他高高在上的態度,那麼他就會對你表現出居高臨下的關懷,他甚至會在出差中給學生會全體幹部買禮物……“適當的饋贈是貴族應有的慷慨”,這是愷撒的口頭禪之一。即便在他和楚子航競爭得最激烈的那段時間裡,他也很少口出惡言,至多也就是表達對楚子航的不屑,但是說到龐貝,他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堪稱“怨毒”的情緒來。 “那個人不是在乎這幅壁畫的藝術價值,而是這幅壁畫中隱藏著某個重大的線索,可能是用來解讀所有壁畫的關鍵。”楚子航低聲說,“在文字出現以前,繪畫是文字的替代品,用來記錄歷史事件。這些壁畫中必然隱藏著某個秘密,盜走這幅畫的人想要的就是那個秘密。” “完美的進化方法?”愷撒皺眉。 “也許。好在這個人揭取壁畫的時候很倉促,所以給我們留了些蛛絲馬跡。”楚子航蹲下來把手電筒指向靠近地面的一塊,一片20厘米見方的畫布黏在牆上,邊緣參差不齊,顯然是在倉促間被撕裂的。 楚子航靠近那塊殘片拍照:“看起來紋路很豐富,包含的信息量不小,回去之後我們洗一張高清照片出來,也許能判斷出原始壁畫的內容來。” “太費勁了。”愷撒從后腰拔出狄克推多來,從畫布背後的縫隙中插入,一點一點地把膠割開,“那個人都偷了那麼大一幅,我們為什麼不把這塊碎片帶走?分析原件的話,得到的信息不是更多麼?” 楚子航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加圖索家做事一直都是這麼霸氣和直接,多數時候顯得太過強橫,不過有時候霸道直接倒也不是壞事。 “抓緊時間拍完剩下的壁畫,路明非一上來我們就撤,先別管輝夜姬的事情了,今天我們的收穫比炸掉輝夜姬來得大多了。”愷撒撕開風衣襯裡,小心地把碎片藏進去。 他忽然沉默了幾秒鐘,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導演,自己打燈自己拍吧,抓緊時間,有人要來了。” “你聽見什麼了?”楚子航警覺地四顧。 “電梯響了,不是我們上來的那部貨運電梯,而是貨運電梯旁邊的那部貴賓電梯。貴賓電梯原本停在這一層,現在它正在下降。有人在下面樓層招電梯,能夠搭乘貴賓電梯的就是……那位人形巨龍吧?”愷撒輕輕吹了聲口哨。 “他未必會上到這一層來。”楚子航說。 “別抱這種幻想為好。明天警視廳來搜查犯罪證據,今夜他們緊急轉移檔案,搬運工都是執行局的人,這說明這些檔案很重要,所以人形巨龍和橘政宗才會親自到現場視察。他們看過下面的現場能不來上面的現場看看麼?”愷撒奔向電梯那邊,“當他走出電梯間會看到滿地橫屍,而我們正在這裡偷東西,到時候解釋什麼都沒用了。快把剩下的壁畫拍完!我想辦法給你爭取點時間!” 貴賓電梯用了雕花蝕刻的青銅門。愷撒擰亮微型電筒叼在嘴裡,雙手摳進門縫,用蠻力把青銅門打丌。寒風上下流竄,外面就是幽深的電梯井。看電梯井就能感覺出這座大廈的規模,普通大樓的電梯井也就三四部電梯,電梯井面積不超過二十平方米,但源氏重工的電梯井卻能容納十幾部電梯同時升降,電梯井的面積超過一百平方米。在這一百平方米中豎著上百根高強度角鋼鋼柱,鋼柱中間是鋼質的橫梁。這種高層建築用的都是超高速電梯,金屬轎廂以每秒鐘5米的高速上下通行,在不遠的距離上擦過,讓人想到科幻小說中的未來城市。 貴賓電梯停在底層,想必正在上客。電梯井的回音效果很好,以愷撒的聽力可以隱約聽見橘政宗和源稚生在聊天。 貴賓電梯開始上升了,門上方的屏幕顯示“神道”二字,愷撒的猜測被證實了,蛇岐八家的最高領導們正往這層樓來。壁畫廳所在的樓層大約是三十到四十層之間,每層接近5米的層高,這麼算來它只要30到40秒就能到達這一層。這時旁邊的貨運電梯也開始緩緩上升。在這個要命的時候路明非也搬完了五十個文件箱,正上這一層來跟他們匯合。為了保持平穩,貨運電梯的速度只是貴賓電梯的幾分之一,這樣勢必是源稚生他們先到達。 “Bullshit!時間湊得也太巧了!和人形巨龍在相鄰的電梯井裡,要是他知道這一點會嚇尿的吧?”愷撒抬頭觀察電梯井底部,這裡已經很接近大廈頂層了,可以直接看到帶動鋼纜的齒輪組。 “只能試試了。”他把半個身體探到電梯井裡去,雙手握槍,瞄準那些齒輪射擊。 槍槍命中,但是以沙漠之鷹的威力還不夠摧毀齒輪組,子彈在電梯井裡反彈,濺出閃亮的火花。 愷撒倒沒有想讓電梯轎廂墜落直接把人形巨龍和橘政宗摔死,他只是要觸動電梯的保險開關,強迫它中途剎車。高層建築中的電梯都有多重保險,一旦系統覺得電梯運行不穩,電梯就會自動剎車。在轎廂裡源稚生也沒法重啟電梯,他能做的事就是像愷撒這樣扒開電梯門,然後從樓梯爬上來。幾十層樓,夠他爬的。 剎車齒輪轉動起來,在剎車盤上磨出燦爛的火花。 源稚生忽然不說話了,伸手握住腰間的蜘蛛切。 “怎麼了?”橘政宗一驚。他看著源稚生長大,從他的一舉一動就能洞察他的心情,此刻源稚生身上透出冷冽的殺機,蜘蛛切還在刀鞘中,但源稚生心裡這把刀已經出鞘了。 源稚生仰頭望著上方,面無表情:“出事了,我聞見了血腥味,從上面飄過來的血腥味。” 他剛說完,震耳欲聾的槍聲就從上方傳來。那是一柄大口徑的手槍在發射,槍聲在封閉的電梯井裡不斷反射增強。電梯劇烈震動,似乎隨時都會下墜,但無論源稚生還是橘政宗都沒有流露出不安的表情。 橘政宗從和服裡抽出大口徑左輪槍:“什麼老鼠能鑽進源氏重工裡來?居然還搶先動手。” “效忠猛鬼眾的幫會應該都被我們壓服了,名單上的人也只有王將和龍王漏網,還有人敢侵入我們的總部?”源稚生皺眉,“對方既然入侵,想必做了足夠的準備。” “不用擔心,設計時就考慮到了電梯的安全問題。別說手槍,就算是手榴彈那樣的東西也別想對貴賓電梯的運行造成影響,受到攻擊之後會用安全模式運轉,不到一分鐘我們就可以升到頂樓。” 貴賓電梯仍在上升,只是從超高速電梯忽然變成了一部普通電梯,電梯正運轉在安全模式下。 “我不擔心電梯,我擔心的是那個開槍的人可能是在壁畫廳裡!”源稚生冷冷地說。 橘政宗的臉色忽然變了。他摸出手機撥號:“輝夜姬,大廈進入全封閉模式,禁止任何人進出大廈,關閉通風管和下水管道,狙擊手出動!” “下令者橘政宗,執行者輝夜姬,命令有效,命令通過,大廈在30秒鐘內進入全封閉模式。”輝夜姬用恭恭敬敬的聲音回答。 一秒鐘之前源氏重工還燈火通明,隨著橘政宗下達命令,它自下而上逐層熄燈,只剩應急燈照明。消防通道和緊急出口紛紛落鎖,大廈被分隔成不同的限制區域,任何人想從一個區域進入另一個區域都必須破壞門或者牆壁,都會被輝夜姬察覺。大廈的天台上湧出狙擊手,他們槍口向下封鎖了大廈的外牆,如果有人想打破玻璃幕牆用索具降落,那麼在下降過程中必然被狙擊手擊中。這是早已演練過許多遍的安全措施,源氏重工的安全級別遠遠超過愷撒的想像,但今晚是它安保最脆弱的時候,因為明天警視廳會突擊搜查這裡。 “一旦大廈進入全封鎖狀態,無論是哪裡來的老鼠都逃不出去。”橘政宗冷冷地說。 源稚生看了一眼樓層,還有十幾層他們就會到達壁畫廳。 “快!快!快!快撤!”愷撒一邊更換彈匣一邊呼叫楚子航,“最多還有半分鐘他們就會達到這一層!” 楚子航拍完最後一幅壁畫,收好照相機奔向電梯這邊跟愷撒匯合。源稚生是超級混血種,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和他對抗是毫無勝算的,即使以愷撒和楚子航的驕傲也不想輕易嘗試。 “路明非怎麼辦?”楚子航看了一眼貨運電梯所在的樓層數,即使貴賓電梯以安全模式運行也會率先抵達。 “留給超級混血種玩吧,反正那頭像龜也不會相信是路明非殺了執行局的人,也就是把他關起來,頂多再拷打拷打。我們要信任隊友,我相信他挺得住。”愷撒說。 “他扛得住拷打?”楚子航搖搖頭。 “他扛不住也沒關係,他只知道我們藏在高天原裡,我們離開高天原就好了,他再也招供不出別的來。所以扛不住他也得扛,他沒有可招供的情報。”愷撒聳聳肩,“像龜可能是個混蛋,倒不至於是個嗜血狂徒要把路明非生吞活剝。” 路明非懵了。 他剛摸上貨運電梯,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從狼窩裡逃出來,就听見隔壁電梯井裡槍聲連連。 聽這架勢莫非老大和師兄跟執行局槍戰上了?哎喲媽誒他趕快伸手到懷裡去摸槍。雖然這種槍林彈雨的事真的不是他擅長的,可出來跑總得有個防身的傢伙,電影裡面都是這麼演的,男主把一把小手槍塞在女主手裡,柔聲說還記得我怎麼教你開槍麼。關鍵時刻就是這柄小手槍打死了反派老大……槍戰片裡的每個女人都該有把小手槍,路明非心想好在我也有! 媽的怎麼想著想著就往柔弱女子那邊靠了?路明非握著槍戰戰兢兢,在文件箱之間鑽來鑽去想找個藏身的地方,別電梯門一開就一片彈雨過來,瞬間就嗝屁了。 電梯巨震,燈閃爍幾下之後熄滅了,一片漆黑。 “尼瑪老大你這是槍戰呢,還是砲戰呢?震得斷電了都。”路明非心驚膽戰地嘟囔。 可是愷撒並沒有帶火箭炮來……就算帶了火箭炮,也沒有理由炸得整棟樓搖搖晃晃……這哪是乘電梯啊?這是在遊樂園坐海盜船吧?今晚上班的時候還喝了幾杯酒,再這樣晃下去他非得吐出來不可。 一秒鐘後路明非反應過來了……哎喲媽誒這是地震了!路明非知道日本是個隔三差五就震一把的國家,小震怡情,可是這地震波的級數……直逼七級以上!小震怡情大震就要死人了! 失重感忽然降臨,貨運電梯失控墜落,剎車片摩擦著軌道,金屬在嘶叫,火花照亮了電梯井。地震的烈度超過了丸山建造所的設計標準,剎車失敗,貨運電梯以完美的一個G加速度砸向地面! 此時此刻唯有三個字可以表達路明非對這扯淡人生的吐槽,但不是“你媽逼”這種豪邁的怒吼,而是:“救!命!啊!” 橘政宗狠狠地撞在電梯壁上,額上鮮血淋漓。他的反應遠比常人快,原本不至於那麼狼狽,但震波襲來的時候他雙手握住左輪槍瞄準電梯門,全神貫注,完全沒有防備電梯轎廂像是海盜船那樣搖擺起來。確實是“搖擺”而不是“搖晃”,振幅超過了一米,這座大廈帶著大廈裡的人左右搖擺。 在多數人的眼裡,摩天大廈靜靜地站在地面上,紋絲不動。但這只是錯覺,摩天大廈用鋼筋作為骨架,鋼筋的物理特性不只是堅固,還有柔韌,在遭受外力的情況下它會自然地彎曲卸力,然後回彈。以源氏重工的高度,在大風天氣中頂層也會以幾十厘米的振幅搖擺,只不過幾十厘米的振幅相比源氏重工的高度來說微不足道,一般人也不會用激光測距儀之類的精密設備觀察它,所以這種搖擺通常被忽略。但在高烈度的地震中,在震波經過的瞬間,整個新宿區的摩天大樓都搖擺起來,像是狂風中的雪松林。 源稚生反手把蜘蛛切插入電梯壁,穩住了身形,同時扶起橘政宗。 電梯停下了,鋼索徒勞地拉扯著它,但它卡在軌道中紋絲不動。貴賓電梯的標準遠超貨運電梯,從設計上來說能抗九級強震,但能抗九級強震不代表它能在九級強震中正常運轉。地震波令電梯井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彎曲,丸山建造所的設計再優秀,也沒法讓電梯在一條彎曲的電梯井里通行。 手機在風衣口袋裡震動。源稚生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市政廳的短信“地震警報,十五秒鐘前東京發生淺層地震,地震烈度大約6。5級,震波將在15秒鐘之後到達崎玉縣,30秒鐘後到達橫濱和大阪,請居民做好準備,” “偏偏在這個時候地震!”橘政宗也在看自己的手機。 大廈仍舊處在封鎖的狀態,也就是說老鼠還在大廈裡沒能逃脫,但如果不解開封鎖,大廈裡的人就無法撤離。執行局的干部還好,他們是亡命之徒,在地震時也能保持鎮靜,但是這棟大廈裡還有加班的普通人。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樓裡的人正按排演過的《地震應急撤退方案》撤退,部長指揮課長,課長指揮普通員工,所有人按部就班地撤出辦公室,向著不同的安全出口分流, 一切井井有條。日本是個多地震的國家,日本人對地震並不陌生,他們又素來以“服從性強”而著稱,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靜。但這種冷靜只怕維持不了太久,當他們到達安全出口時就會發現,安全門全部鎖死了,所有安全通道都是封閉狀態。從部長到普通員工,沒有人的門卡能打開那門。沒有人不怕死,如果他們確信自己被意外地困死在這棟大樓裡了,那麼紀律必然會崩潰,他們會不顧一切地推搡、擁擠、踐踏,用一切工具打砸,想要找路逃生……到那個時候就算地震害不死人,恐慌也會導致意外的死傷。 “這樣不行,必須解除封鎖。”源稚生說。 “不能解除!如果外人真的看到了壁畫,並且複制帶走……那後果不是幾個人的傷亡那麼簡單!可能影響成千上萬的人!那些秘密是絕對不能外洩的!”橘政宗用手帕捂著額頭,血不斷地滲出來,“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安全門鎖死之後入侵者是逃不出壁畫廳的!我開放了一條消防樓梯,檔案館裡的人正從樓梯趕往那裡!五六分鐘就能趕到!” “隨時會有餘震,五六分鐘已經太長了。這件事交給我去解決,五分鐘後,無論我有沒有抓到入侵者,都把門打開!” “稚生你已經是大家長了!你是家族的希望所繫!不需要你去冒這種險!”橘政宗一把抓住源稚生的胳膊。 “只是代理大家長而已,請真正的大家長安心避險,事情我會解決。”源稚生推開轎廂上方的檢修口,“能夠威脅到我的物種,這個世界上應該不多。” 他輕巧地翻身上去,站在電梯轎廂頂上。高速電梯上上下下,數百米長的鋼索從樓頂通到地下室,電梯井裡充斥著帶起尖銳的風聲和電火花,這裡的風速超過十級,超高速電梯運行時帶起的空氣湍流似乎隨時能帶著人飛起來。按道理說在地震中應該避免使用電梯,這一點受過地震疏散訓練的人都該知道,但此刻這些電梯正以最高的速度運行。人們已經開始慌亂了,他們打不開安全通道的門,只能乘坐電梯去別的樓層碰碰運氣,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所有樓層的門都是鎖死的。 源稚生把橘政宗拉了上來,扶著他走到電梯井之問的角鋼橫樑上。橫樑的寬度只有大約30厘米,前後都是電梯井,高速電梯隨時會貼面或者貼背經過,他們兩人必須保持直立,以免擋在電梯運動的道路上,被這種幾噸重的高速物體擦中,混血種也受不了。 “真不知道電梯井原來是這樣神奇的地方,感覺就像站在高速公路中間的換道線上。”橘政宗疲憊地靠在鋼柱上。 他已經連續兩天沒睡了,從知道東京警視廳向首相辦公室申請請特別搜查令要來搜查源氏重工,他就一直忙忙碌碌地指揮著搬家。他就是這種婆婆媽媽忙忙叨叨的人。 源稚生脫下風衣搭在橘政宗肩上:“還能忍受吧?” “不過是額頭擦破了一點皮罷了……不過我是真的老了,變成稚生你的累贅了。”橘政宗輕輕地嘆了口氣。 “別這麼說,在你最好的時候,我也是你的累贅啊。五分鐘,無論我回不回來,都把封鎖解開。”源稚生一躍而起抓住鋼纜,揮刀砍向鋼纜和轎廂的連接處。 轎廂在滑軌上擦出四道明亮的電火花,墜向深不見底的井中,鋼纜帶著源稚生急速上升,沒入上方的黑暗中。 君焰的高溫氣流和衝擊波撞擊在不銹鋼安全門上,愷撒頂著反彈的氣浪沖到安全門前檢查。門竟然完好無損,安全門的堅固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料。愷撒抽出狄克推多對準鎖孔連射,子彈反彈,門上只留下淺淺的彈痕。他用的是裝鋼芯破甲彈的彈匣,威力足夠穿透凱夫拉複合材料製作的防彈衣,但打在這扇門上的效果卻像是小孩玩的BB彈。 “見鬼!這門堅固得跟金庫的大門有一比!”愷撒狠狠地一腳踢在門上。 楚子航敲了敲安全門,聲音異常沉悶:“整體鑄造的鋼件,就是小型金庫門的級別,牆壁裡也用鋼條加固了!” 愷撒狠狠地一掌拍在自己額頭上。他們早該想到,難怪這層樓沒有窗戶且僅有一道安全門,這確確實實就是一間金庫,庫存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和龍族的秘密。他們被封鎖在蛇岐八家的秘密倉庫裡了。 “君焰的威力應該不止於此吧?再加力呢?或者乾脆融化掉這扇門?” “在封閉空間中釋放君焰是禁忌,再加力的話牆壁反彈的氣浪會波及我們自己。我只能引發爆炸,要在物體上施加靜態的超高溫那是青銅與火之王的權能。” 愷撒記起了那個青銅與火之王甦醒的夜晚,那奇怪的男孩緩慢地行走在英靈殿中,經行之處的一切都被熔化,留下燃燒的道路。原來那才是至高的火焰掌控者,沒有爆炸沒有刺眼的光輝,火焰的狂暴力量被精確地控制著,隨心所欲地施展,便如頂級的武者緩慢地揮動寶刀,刀鋒遇到的一切都無聲地斷裂。楚子航自己承認“君焰”這麼高階的言靈也有不足,他聽起來倒也有點開心。可隨即滿心都是不甘,千辛萬苦得到這些珍貴的壁畫資料,還沒來得及好好分析就被困在了絕地。 他轉身跑向電梯。跟這扇安全門比起來,也許倒是電梯門更容易突破。可這一次無論他怎麼用力都扒不開電梯門,最後門縫都變形了,他還是沒能把門打開。不愧是丸山建造所的作品,他們想要設計一間金庫般的畫廊,那它就會固若金湯。電梯門也是加固過的,愷撒先前能徒手打開它是因為它處在開放的狀態,可一旦進入“鎖死”狀態,連犀牛也撞不開。 “見鬼!自己跑到監獄裡來了!”愷撒一拳砸在門上。 電梯門應手而裂!這扇青銅鑄造的實心門足有幾百公斤重,就算用鏟車也很難沖開,愷撒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拳頭。青銅門繼續震動,轟然巨響像是教堂大鐘那樣反復不休。這扇門的材料是炮青銅,一種銅錫合金,在鐵質重砲出現之前這種金屬用來鑄造重砲的砲管,它極其堅硬但韌性欠缺,一但所受的衝擊超過極限它就會像石頭那樣開裂。現在它搖搖欲墜。 愷撒忽然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他的拳力超過了炮青銅的極限,而是有人在另一側砸門! 他飛身後退,可已經來不及了,穿著黑西裝的手臂從裂縫中探了出來,正面擊中愷撒的心口!愷撒拔出狄克推多,把獵刀貼在自己的心口上,生生地承受了那一拳。他覺得自己被一根攻城用的巨木砸中了前胸,從胸骨到肋骨都發出瀕臨碎裂的響聲,衝擊力令他心臟瞬間停跳,如果不是他恰好處在暴血的狀態下,這一擊甚至能讓他心梗死!楚子航衝過去抱住愷撒幫助他卸力,但兩人依然被那道巨大的拳勁擊飛。 “感覺怎麼樣?”楚子航低聲問。 “我現在相信你說的話了!好吧超級混血種跟超級賽亞人一樣都是真實存在的!”愷撒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跡。 那條手臂一而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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