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燃燒的火勢如今已經變小了,只有灰色煙霧裊裊升起。 侯爵一行人和我們一行人的距離大約六十肘左右。可是我們雖然距離很近,卻完全無視於彼此,只是望著天空。 亞夫奈德呻吟著:“父親的債務……,遺留給兒子?” 債務?這個嘛。應該稱之為債權才對吧?我們一行人有的坐著,有的呆愣地站著,全都只是望著天空,連呼吸聲也聽不到。此時,妮莉亞驚慌地說道:“蕾妮?” 蕾妮面帶著呆愣的微笑,在看著飄浮天空的涅克斯。她的表情像是已經遺忘了周圍的火焰、煙霧、還有凶猛的打鬥。她的微笑是白色的。蕾妮面帶著呆愣的微笑,直接嘴唇一動一動的。她在說什麼呢?她實在是說得太小聲了。我走近蕾妮身旁。可是連我走近她她都沒有察覺到,只是繼續面帶神秘的微笑,悄聲在說著:“接受吧……。接受吧……,克拉德美索……” 蕾妮?我驚慌得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此時,又再傳來涅克斯的高喊聲,所以我望著天空。 “克拉德美索!” 他的喊叫聲裡充滿焦急。 “快回答我,克拉德美索!您發誓過要忠於我父親,請不要以那種死,來推卸您的誓言!請您證明,您的忠誠不論我父親生存與否,都是一樣的。” 就在這個時候,“……卡穆?” 那是一個類似沙啞的聲音。實際上,克拉德美索清亮且有力的聲音依舊不變,可是他的語調卻聽來像是非常沙啞。他現在並不是用那種平坦語調在說話。他的聲音裡帶有一種生動感。但卻是充斥著混亂的生動感。克拉德美索說道:“……卡穆?卡穆,你怎麼還活著?”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這充斥著混亂的龍的聲音,它本身有一股能夠使周圍變得寂靜的極大亞迫力。可是涅克斯喊著:“您從我身上感受到他了!是的!我是卡穆·修利哲的兒子涅克斯·修利哲。” 我哽在胸口的那口氣,簡直快讓我呼吸不過來。而且我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是嗎?你真的是卡穆的血脈。我可以從你身一看到他的模樣。” “是的!我是您以前的龍魂使的兒子!” 盆地裡,就連風也停止吹拂了。只有煙霧靜靜地升起,其他任何東西都沒有移動,處於一個完全寂靜的狀態。這時候,侯爵的尖銳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射那個傢伙!” 我轉頭一看,就看到戰士們慌忙舉起弓箭。剩下的戰士之中,有弓箭的人還有三個。呃,哎呀?該怎麼辦才好?是應該不要管侯爵呢?還是應該保護涅克斯呢?卡爾喊著:“啊,不行。住手……” “卡爾!” 是吉西恩的可怕高喊聲。嗡嗡嗡嗡!端雅劍的鳴叫聲大聲地響起。他拿著劍?大夥兒全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吉西恩。吉西恩他已經拔出端雅劍,雙腿直立站著。他的腿在抖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孔上,如下雨般流著汗,但是,吉西恩緊握著端雅劍,瞪視卡爾。 “吉,吉西恩?” 吉西恩用肩膀喘了一口氣,費力地喊著:“呃咳!請恕我無禮!咳,咳咳!我們應該要阻止,阻止涅克斯成為龍魂使!” 在卡爾都還來不及回答之前,就開始傳來了劃破空氣的響聲。 咻咻咻!我把目光從吉西恩身上轉移到天空。 射出的弓箭全都射向靈幻駿馬。接著,侯爵的憤怒高喊聲傳來:“這些笨蛋!連那個東西也射不中!繼續射!” 戰士們又再開始搭箭。此時,吉西恩喊著:“射箭吧,卡爾!” “咦?” “你可以命中……,咳咳!” 吉西恩尖叫了一句,屈膝跪了下來。嗡嗡嗡嗡嗡! “王子大人!” 蕾妮跪在他身旁。吉西恩把頭落在蕾妮的膝上,激烈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蕾妮的衣服開始出現血色斑點。杰倫特立刻開始祈禱。吉西恩聳動全身,不停咳嗽著。突然間,吉西恩抬起頭來。從他的嘴角流出一條紅色鮮血。 “卡爾……,請阻止涅克斯……,咳咳!他是拜索斯的叛徒……,我不企求你愛拜索斯……但是,請為了這片土地上的萬民著想……。 卡爾用僵硬的表情顫抖著。然後,他的頭開始往旁邊移動。 “不,不行……” “Magic missile!”(魔法飛彈!) 卡爾的答話還沒講完,就響起了亞夫奈德的高喊聲。我們雖然趕緊轉身,但亞夫奈德的手上已經有一道白色光箭飛了出去。它的方向是飄浮在空中的靈幻駿馬。卡爾喊著:“不行!” 那道光箭跟在侯爵的戰士們射出的箭後面,飛進濃云密布的天空。 咻咻咻咻,此時,從靈幻駿馬那邊傳出了尖銳的喊叫聲。啪啊啊!在突如其來的爆炸聲之中,希歐娜的聲音消失了。火花爆發出來,雲層底下似乎像是多了一顆太陽。火花往四面八方畫出巨大的曲線,飛迸出去。可是,爆發的餘燼消失之後,靈幻駿馬還是依舊飄浮在上面。 “可惡!希歐娜!” 亞夫奈德一面咬牙切齒,一面又再開始施法。可是這一瞬間,卡爾猛然拉住亞夫奈德的肩膀。亞夫奈德搖搖晃晃的,勉強才穩住重心,然後,他睜大眼睛看著卡爾。卡爾很快地說道:“不行,不可以攻擊!他是克拉德美索以前的龍魂使的兒子啊!” 亞夫奈德驚慌不已。卡爾像是不知該怎麼說,動了動嘴唇之後,他突然看著蕾妮。 “蕾妮小姐,你現在也能感受得到克拉德美索的心情嗎?” 我轉頭看蕾妮。天啊!蕾妮的臉孔正在極度痛苦地顫抖著。一頭紅發和那下面的青色額頭形成了可怕的對比。吉西恩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抬頭看蕾妮,妮莉亞急忙走向蕾妮,喊著:“蕾,蕾妮?” 突然間,蕾妮的眼睛睜得好大。我看到她充血的紅眼睛,不禁張大嘴巴。從蕾妮的嘴裡吐出一個生硬的聲音。 “你們竟敢射他……” “快住手!停止射擊!” 侯爵的高喊聲傳來。蕾妮則是不再說話,慢慢地轉頭。我隨著她的目光,看到戰士們驚慌放下弓箭的模樣。卡爾看到這一幕,低沉而且很快地喃喃說道:“侯爵也是龍魂使。答案已經出來了。克拉德美索從涅克斯身上看到了卡穆。那麼,就不可以在他面前第二次殺死卡穆。龍與龍魂使的關係比父母還要強烈,不是嗎?那麼,卡穆·修利哲的兒子涅克斯,同時就是克拉德美索的兒子了,不是嗎?不管怎麼樣,可想而知的是,他的死一定會引起克拉德美索的憤怒。像二十一年前那樣……” “卡,卡爾!哦,天啊!” 是杉森的驚嚇聲音。一直仰著頭的吉西恩全身顫抖,把頭無力地癱在蕾妮的膝蓋上。他嗚咽著:“亞色斯啊……。您想讓拜索斯變成什麼樣啊!亞色斯啊!” 吉西恩緊抓蕾妮的衣服,全身顫抖著痛哭。然後他的這陣痙攣立刻傳到一直僵在那裡的蕾妮身上。蕾妮顫抖著身子,開始低頭看吉西恩。 “王,王子大人……!呃呃。” 接著蕾妮也跟著吉西恩哭了起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因為涅克斯對拜索斯有很大的敵意。被破壞得支離破碎的他,沒有被毀壞而還留著的,只剩下失去目的憎恨而已。可是,可是他卻是克拉德美索以前的龍魂使的兒子。 在克拉德美索的眼前,真的可以殺他嗎? “這完全要看克拉德美索的回答。” 艾賽韓德一面撫摸戰斧的刀刃,一面沉著地喃喃說了這一句。 可是,他雖然表情沉著,卻一副即使太過用力按姆指而流血出來,他也不會知道的模樣。我拍了一下他的手,艾賽韓德嚇得趕緊看他自己的手,然後露出一個苦笑。四周又再度變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克拉德美索的回答。 克拉德美索的回答並沒有傳來。宛如烏黑墨汁般的寂靜之中,只有吉西恩和蕾妮的淒切哭聲、還有治療吉西恩的祈禱聲,低沉地傳來。是因為太緊張了嗎?我焦急到忍不住,轉過頭去。侯爵一行人呢? 他們也是無言地,只有看著飄浮在空中的涅克斯。侯爵的臉已經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了,簡直看起來像鬼一樣。他牢牢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時間似乎決心乾脆在盆地上睡個午覺。真是的!克拉德美索,趕快回答吧!雖然我不知道會是什麼答案,可是趕快講來聽吧!您的六十年可能只是你的一天,但卻是我們的一生啊! “龍……” 克拉德美索的聲音傳來的那一瞬間,我感到一股如同有東西刺進太陽穴的刺痛感覺。克拉德美索用疲憊的聲音說:“龍和龍魂使是在相互同意下締結契約的。除了這兩者以外,不需要其他第三者。我只和卡穆·修利哲訂約而已,並不是和他家族訂約。涅克斯,我愛你的父親,可是你沒有權力干涉我。” “說得好!” 亞夫奈德一面把右手拳頭啪地一聲拍在左手掌上,一面低聲喊著。可是在瞬息間,涅克斯卻喊著:“你看著我說話!” “不要對龍下命令,涅克斯。” 克拉德美索的說話聲音裡,並沒有和趕走我們時一樣的無限力量。相反地,涅克斯的聲音裡,卻漸漸有一股強勢的力量。 “別可笑了!如果我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對優比涅和賀加涅斯下命令!你看著我!” “涅克斯,你只不過是隨便講出一些自己不知意義的話。” 在這一瞬間,涅克斯的反應實在是無比地怪異。 “意義?咯咯咯!你還在說可笑的話!真的很可笑!” 克拉德美索並沒有回答他。涅克斯笑出像漏風的那種噓噓聲,說道:“真的有人在乎意義嗎?在人類的三大需求裡並沒有意義追求欲這種東西。如果是想用來說服人類的話,不要用意義這種詞!人類全都是蟲子。只滿足於睡、吃、性交,這就是人類啊!” 涅克斯瘋狂似地繼續大喊:“節食的這種人,可真是令人尊敬。他們只會做一些可笑的行為!從大自然之中拿取食物,堆得像山一樣高,卻放著不吃,這就是在欺瞞啊!有其他動物會節食嗎?不! 睡覺在工作的人才是了不起的人。哈哈!不睡覺在工作,能夠做什麼呢?其實就是想要奪取在睡覺的人的東西,不是嗎?誓言純潔的那些傢伙,認為自己很高尚。然而,有其他動物會去誓言純潔嗎?事實上,連會強奸的動物也沒有!人類的所有禮節和文化及歷史,總括而言,就是三大慾望的節制!這節制同時也是為了隱藏卑鄙的慾望,而刻意完全欺瞞和華麗包裝過! 人類在很久以前,用雙腳站著看天空的時候,就是已經死掉的一種禽獸,名叫人類的禽獸,而這節制,就是裝飾在禽獸上面的壽衣啊! ” 涅克斯把人類的所有事物全都一概輕視之後,用憐憫的語氣對克拉德美索說:“偉大的龍啊,偉大的龍啊!要說服蟲子,請不要選擇像意義這種太過高貴的工具。意義?這只不過是填飽肚子時,為了消化而做的夢想。因為,肚子填飽後,沒有其他需求了,沒有要追求的東西了,才會開始覺得怎麼會沒有事做,追求存在意義的這個最後議題,其陳腐的真面目就是這樣啊!所以……” 涅克斯氣喘吁籲地講完一段話之後,暫時停下來喘氣。然後他一口氣喊道: “偉大的克拉德美索,我這只蟲子,而且還是支離破碎的蟲子對你下令。看著我!” 克拉德美索他會抬頭看涅克斯嗎?在這個位置,我完全看不到克拉德美索。可是,如果侯爵和蕾妮可以正確感受到的話,那麼,克拉德美索對於卡穆的兒子涅克斯,應該是帶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深切情感。 “這好像是你所發現到的,或者說是,你發明的,有關你的種族的真面目。” 溫馨?克拉德美索的聲音裡有一股溫馨感。這是一種無法用任何說明來充分解釋的溫馨感,可是卻很確實存在著。 “那麼,歸於虛無的你,你的話在這裡迴響著,為什麼呢?涅克斯。你為何在那裡如此大喊大叫?” 啊啊,我真懷念賀坦特村。還有那單純地折磨我們的阿姆塔特。 真是懷念他那容易理解、可愛的那股單純的邪惡之名,阿姆塔特就是我的東西。是我的痛苦、我的煩惱、我的憎恨。可是克拉德美索,還有涅克斯卻不是這樣。他們是在一個超越我理解範圍的地方在對立著。 涅克斯並沒有做任何回答。而克拉德美索也並沒有等待回答。 “就連你的這種被扭曲的感情,也很像他!” “感情?” “請不要從我這裡去求得你已經知道的事實,涅克斯。這並不是龍與龍魂使的對話方式。” 克拉德美索的聲音無限地溫柔,在他的那份絕對溫柔之中,同時展現出無力感的界限。擴散到整個盆地的那股無力感,具有強力的傳染力。在它影響之下,還能自由自在的人,恐怕只有涅克斯、還有哈修泰爾侯爵? 哈修泰爾侯爵緊閉著嘴巴,但是眼睛卻凶悍地閃爍著。是憤怒嗎?不是。那並不是憤怒的眼神。笨修奇啊,現在侯爵正在覬覦某個東西。可是他究竟是在覬覦什麼呢?突然間,侯爵大喊著:“請表明你的意思吧,克拉德美索!” 一行人被嚇了一大跳,所有人都轉頭去看侯爵。從看不到的地方,傳來了克拉德美索的反問。 “是哈修泰爾侯爵?” “是的!” “找到這裡來的人好像蠻多的。可是,我的意思?” “是的!請不要再做文字遊戲,表明你的意思吧!我聽他們說,你說不願再接受龍魂使!不是這樣嗎?” “閉嘴,侯爵!” “是的。” 同時傳來了涅克斯的喊叫聲和克拉德美索的回答。侯爵立刻說道:“聽到了沒,涅克斯!克拉德美索絕對不要有龍魂使。放棄吧,快下來,這個笨蛋!” 蠻奇怪的。真是怪了!侯爵為何這樣說呢?那傢伙是因為無法讓托爾曼當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就乾脆不要讓任何人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是這樣嗎?可是,可是侯爵如果沒有克拉德美索,就會立刻被視為拜索斯王族的叛亂分子!叛亂分子如果沒有力量,會變成什麼樣呢? 此時,涅克斯喊著:“哈修泰爾侯爵!不要插嘴!克拉德美索,正眼看著我,回答我的問題!” 侯爵抬起眼睛,瞪著涅克斯。涅克斯又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克拉德美索答道:“不,我應該要問一下才對。” “什麼?” 啪沙沙,沙沙。傳來了一陣撥開草叢的聲音。然後,涅克斯在空中喊著:“克拉德美索!你要去哪裡?” 沙沙的響聲越來越大聲。是克拉德美索開始在移動了嗎?從稍遠的地方,開始有草在動。接著,草叢上面就出現了克拉德美索的胸部。還有他那張疲憊的臉孔。因為汗水的關係,沾粘在他臉上的頭髮把他的臉分成一塊塊的。所以,克拉德美索的臉看起來像是彼此不同的臉孔碎塊所聚集成的。 他的臉逐漸變大。克拉德美索正在往我們這邊走來。他一面向我們走近,一面說:“現在的情勢實在非常怪異!我原本在想是侯爵在攻擊拜索斯王子,結果接著就出現我以前的龍魂使的兒子,不經拜索斯王族的許可,就想當我的龍魂使。可是龍魂使的家族首長卻想要阻止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是不是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沒有任何人回答。克拉德美索停住腳步。 我們一行人和侯爵那一群人全都靜止不動,看著來到眼前的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和我們以及侯爵一行人構成了一個三角形。 而在這之中,草叢如波浪般起伏,白茫茫的煙霧向天空裊裊升起。涅克斯……,涅克斯、希歐娜還有靈幻駿馬則是沒被包含在這三角形裡,飄浮在半空中。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個位置暗示著許多事情。 我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什麼感覺。可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像是在小孩子被禁止玩遊戲的地方,突如其來地出現一位大人,挑起眉毛,問'你們現在是在幹嘛? '。其他人會不會也都有這種感覺啊?所以才會沒有人回答克拉德美索的問題,不是嗎? “請不要干涉人類的事!” 是侯爵的高喊聲。克拉德美索瞄了他一眼。侯爵難道對於這偉大的深赤龍,也感受不到任何恐懼嗎? “你沒有龍魂使!你不可以插手管人類的事!” 克拉德美索露出了一絲微笑。這可真是一個像大人的微笑。突然間,侯爵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喊著'我們在玩耶,拜託你不要管那麼多! '的小鬼。 “是嗎?可是我只想問一件事。” “你不可以問!” “我不曾要求你答應。” 克拉德美索優雅地說,但是這句話卻存在一股力量,使侯爵閉上了嘴巴。侯爵只是轉動眼睛,瞪著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面向我們所有人,開始說道:“過去這三百年來,根本沒有必要問這個問題。因為拜索斯王族以人類的守護者自居,同時這個事實受到萬人認定,所以,龍族關照拜索斯王族,就是在關照人類。路坦尼歐大王接收了神龍王的人類支配權,這是所有人類肯定的事。即使近來傑彭認為無法認定這件事,兩國因而引發了戰爭,不過,這還是事實。” 溫柴面向克拉德美索,吼叫著:“我們沒有接受過神龍王的統治。所以,大王趕走神龍王,以大陸的新主人自居的這種事,我們當時並不知道。” 克拉德美索笑著答道:“你的話沒有錯。不過,這是因為你們那個時候並不具有可以被統治的勢力。神龍王當時並不覺得需要統治在熱砂之沙漠裡,辛苦維生的你們。而且你們再怎麼說,也是從拜索斯分出來的新秩序! 會生成的理由是因為遊民流入你們國家,使你們具備國家的面貌,這一點是你應該要承認的事實。 ” 溫柴只是露出牙齒,並沒有答話。克拉德美索說道:“可是……,我要問你們。在路坦尼歐大王之後三世紀的這個時間點上,這個大陸是不是有新勢力要形成了?拜索斯王族是不是在接受挑戰?” “當然!”“閉嘴!”“是的!” 侯爵的回答、吉西恩的怒吼、還有涅克斯的高喊聲,一個接著一個地迸發了出來。侯爵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吉西恩,吉西恩則是站起來,想要沖向侯爵。要不是杉森很快抱住他的腋下,吉西恩恐怕早就直接衝去,衝到一半就往前跌倒。而涅克斯則是瞪視著這兩邊的人。 此時,克拉德美索說:“現在我才確信了一件事。” 什麼事?克拉德美索,您確信了什麼事?就在這個時候,蕾妮突然發出了呻吟聲。我慌忙轉身一看,蕾妮一直看著飄浮在空中的涅克斯,她睜大了眼睛。蕾妮,怎麼了?此時,蕾妮開始慢慢地往旁邊倒下去,妮莉亞見狀趕緊去抱住蕾妮。 此時,又再傳來了克拉德美索的說話聲。 “涅克斯·修利哲。你就是那殘酷秤台上的主人所安排給我的配偶。我是指,在這個時間點上,在路坦尼歐大王之後三世紀的這個時間點上。原來我剛才錯了。現在我應該要積極介入人類。” “你說什麼!” 侯爵嘶喊著。可是這嘶喊聲都還來不及變成回音,就已經被涅克斯的笑聲給抹煞掉了。 “咯哈哈哈!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克拉德美索!” 殘酷秤台上的主人,哦,優比涅!優比涅您真的把涅克斯放在克拉德美索的秤台另一邊了嗎? “艾德布洛伊啊。” 艾德琳的壓抑呻吟聲幾乎是無比的陰沉。躺在妮莉亞膝上的蕾妮,從嘴里傳來了微弱的呻吟聲。 “不,不可以這樣……您選錯人了。克拉德美索……,拜託!” 克拉德美索抬頭看著天空。 “你真的想當我的龍魂使嗎,卡穆之子涅克斯·修利哲?” “是的!” “好。這對龍而言,是以宿命承擔的約定,我不會拒絕。我認定我必須在你所喚起的這股猛烈感情之前下跪。” 在克拉德美索的聲音響起之際,我們一行人都圍聚到蕾妮身旁。 蕾妮氣喘吁籲的,顫抖不已。她那冰冷且僵硬的臉頰上,寒毛都直直豎了起來。妮莉亞慌忙想要穩住蕾妮,可是蕾妮卻一直無力地滑下去。此時卡爾舉手,阻止妮莉亞,把自己的臉靠到蕾妮的臉上,焦急地說:“蕾妮小姐?蕾妮小姐!你想要說什麼呢?” 可是蕾妮好像沒聽到卡爾的話。她只是閉著眼睛,無力地左右搖頭。 “不行!” 在她尖叫的同時,她的手突然上舉的時候,我感覺心頭猛然震了一下。我按住我抖個不停的下顎。蕾妮彷彿就像是要用看不見的某樣東西守住自己似地,揮搖著手。 “不行,不行!不可以接受……。這無法忍受的……毀滅……! 尖叫與紅血……不公平的,無理由的,無目的……。啊啊啊……,我不想看,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好可怕。拜託,拜託不可以這樣……!可怕……” 此時,克拉德美索像是一鼓作氣的聲音響起。 “我接受你。”
一片黑暗。 突然間,我們站在分不清上下的一片黑暗之中。這裡是哪裡? 我現在是站著,還是倒立著?我感覺到重量感這種東西像是世上最大的謊言。所謂的重量,是什麼東西啊?光線是在古色古香的傳說之中才登場的荒唐名字。光?啊啊,那種東西。我記得我聽過。至於聲音這東西是什麼,我必須不斷努力去想才可以。可是為了什麼要這麼努力?算了,聲音這種東西。 在某個應該要有寶石的位置上,閃爍著一顆寶石。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是那個位置。不管怎麼樣,那個東西在那裡,在別的地方。不對,應該是沒有在別的地方。原本就在那裡。因為在那裡,所以沒有在別的地方。好漂亮啊。 對於不理會自己的對象,如果用其他的方法都不能誘惑的話,最後的方法就是就是必須一大早起床,收集一千滴露珠。這種魔法秘方是連雕像的心也可以燃燒出烈火的。可是呢,問題是別說是千滴,就算是一百滴,也可能在收集到之前,太陽就將露珠蒸發掉了,風就會將露珠刮走了。可是若和其他人一起同心協力收集,通常關乎魔法的事情都一樣,就會變成毫無效用。 對於感到愛之挫折的主角,還剩下一個最後的希望。如果他的單戀對象真的是優比涅所安排給他的伴侶,天空會在某一天的隔天或者某一天的前一天,很分明的某一天裡,會賜給他一個早晨,一直到他收集到一千滴露珠時,才會出太陽,才會刮風。 在那裡,收集了百萬滴露珠才做成的寶石,正在放射出光芒。 “是龍之星嗎?” 這是從哪里傳來的? “卡爾?你在哪裡?” 我環顧四周,還是看不到卡爾的身影。大家都到哪裡去了?都去收集露珠了嗎? “修奇?這小子!修奇!你在哪裡?快回答!” 是杉森急切的高喊聲。可是,呼喊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好漂亮啊……,真的!” 是艾賽韓德。是啊,很漂亮吧?你有挖過那種寶石,琢磨過那種寶石嗎? “大家在哪裡?拜託……,讓我看看你們的臉吧!你們到哪裡去了?請不要藏在我背後、看不到的地方。” “妮莉亞,妮莉亞!” “修奇?修奇!你在哪裡?過來這裡!” 我原本想大喊。我在這裡!可是作罷,因為我覺得這實在會是十分可笑的行為。 '這裡'是哪裡呢? “我死了嗎?這是死亡嗎?” 亞夫奈德的這句話,立刻有吉西恩答道:“咳,咳咳。不要擔心。請放心。大家都請放心。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吉西恩?吉西恩。你沒事吧?” “我沒事。艾德琳。請不要擔心,咳咳。在原地不要動。我!我……,咳咳!” 我的國王正在向看不見的同伴說話。病人怎麼反倒在擔心其他人? “喲!大家都沒事吧?嘿,溫柴呢?” “我活著。……我想是這樣。所以,你不要叫那麼大聲,杰倫特。” “啊!你和我想的一樣。太好了。呃,可是,蕾妮呢?” “蕾妮?蕾妮小姐?” “蕾妮小姐!你在哪裡?請回答!” 一片黑暗。 “不行……。來不及了……” “蕾妮小姐?咳咳!” “來不及了……,王子大人。克拉德美索……在看著龍之星的時候……” “龍之星!那是龍之星,對嗎?可是怎麼會在這裡?” “我知道……。我知道了。龍之星是……龍魂使契約的抵押品……” “抵押品?是人質的意思嗎?” “證據……,人質……。無意義的東西聚集起來,就會有意義……,不對。是收集之後才產生意義的嗎……。無意義和無價值的差別是什麼呢……。對人類而言,不是相同的嗎?” “蕾,蕾妮小姐?” 此時,克拉德美索的聲音響了一段時間。 “時間會演奏我們的約定之弦。搓揉並且抓彈並且撥弄風。除了熱風吹過冰冷樹枝時所傳來的聲音,所有的風是自由誕生的。 風的自由代價是什麼?就是到死為止都必須做約定的公證人,同時是傳達者的工作。風傳達你的話。風傳達我的話。所以風是自由的。就算是被鄙視的良心說的話,就算是約定的破壞者說的話,風也還是自由的。 ” 克拉德美索的話一結束,涅克斯就立刻接著說:“時揉風間會我們的之弦。搓並且自由抓彈並同時且。風。所有熱風吹死過時所傳來的公約,的風是誕生的。傳達自由定證是什麼?就是破壞到為止都冰冷必須做約定的人,是風也者的工作。風你演奏的話。除了風傳達我的話。所以風樹枝是自由的。就算撥聲音弄是的鄙視的良心說法代價的話,就算是約定的者說的話,傳達還是自由的。” 過了一會兒之後,克拉德美索開始吟唱了起來。 “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 然後,像是在對答這首歌似的,涅克斯的歌也開始被吟唱了出來。 蛋黃色冬季早晨的寒光水光女人的嘴唇色閉眼時看到的顏色金黃色一百年舊房子的窗戶上堆積的灰塵色嬰兒的臉頰色熬過長夜之後看到的早晨陽光刺進睫毛的刺眼光色被汗水沾濕的衣服腋下的半月形汗漬的髒黑色射向夕陽天空的箭尖的銀紅色摘下那最後終於來臨的春天的第一片花瓣吃下去的蛇的瞳孔色克拉德美索的歌和涅克斯的歌,逐漸開始混和了起來。急急忙忙凝結,猶豫躊躇互相推開之後,終於擁抱彼此,兩者的歌曲逐漸染成灰色。那些銳利撕破的灰色顯露出來。那些擴散開來的灰色水珠染到明亮,染到黑暗,染到所有東西。可是散開的灰色在那絕對的征服結束之際,最後垂死,又再回歸。所有東西被顏色的領土所統治支配。在顏色的蠕動裡,像是被射到的滋味。以無聲的音樂為背景音樂,停下來的舞蹈被展現開來。燃燒著那太長久的瞬間,我看著那東西。 “契約成立了。” 克拉德美索的疲憊聲音,空虛地傳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