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納丁的外城是由八座城塔以及連接它們的城牆所構建而成的,因此整座都市的形狀是長長的八角形。整座都市的地形雖然有些隆起,但並不算是很大規模的隆起,而城牆上面的廊台則是以城塔內部的一條螺旋階梯連接到地面。這個位在荒涼的北方偏僻處的都市,可以說是擁有相當堅固的規模。不管怎麼樣,我們沿著城塔內的螺旋階梯走上去,一走到城牆上的廊台,就听到一名男子的聲音。 “他媽的。這樣感覺好像又再回到前線了。” 吉西恩隨即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朦朧的清晨空氣和濕漉漉的大氣之中,士兵們的身影看起來像是在城牆上突起的駝峰。 而在這些士兵之中,我看到有一個特別高大的男子身影。這名男子的身體倚著城垛,正在看著城牆外的情況,他的身影看起來很獨特。吉西恩立刻問他:“請問你是退役軍人嗎?” 那名男子朝我們這邊轉頭過來。他一看到我們,便點了點頭。 “你們好像就是那些人。我是阿南德·萊斯特中尉,隸屬於第十二連隊急行偵查部隊。我是負傷軍人,一年前退役了。我曾經抓到過兩個傑彭軍官。而這就是當時所留下來的回憶。” 阿南德先生搖晃了一下在他的右手上臂部位綁起來的袖子。原來如此,所以剛才我才會覺得他的身影怪怪的。吉西恩微笑著說:“您真是一名優秀的軍人,萊斯特中尉。我叫吉西恩。我對於您失去了手臂感到非常遺憾。” “啊,這沒什麼。我還托它的福,特進到一級官而退役。我想是還不差。還有,請你叫我阿南德。” 阿南德先生露出微笑之後,又再看著眼前那片荒地。而且他還一面拿著斧頭敲打城牆上的凹凸石塊。要是他還有右手臂的話,他應該就會用右手敲吧。 我用手扶在城牆的冰冷石塊上,低頭看著下面。從這麼高的城牆俯瞰,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那片荒地,而是天空。天空是微藍色的!同時又帶有淺黃色,而且有好幾條紫色與微紅色的橫線。這是一片泛著許多色彩的清晨天空。 在荒地上,到處都燃著營火,好像已經燒了一整夜。我大致看過去,營火的數量看起來超過三、四十個。而在營火旁邊有東西不知是在跳舞還是在做什麼,不過可以看得到的是一些小小的身影在喊出怪聲,並且揮搖著上舉的武器。 妮莉亞一面睜開眼瞼,一面用剛睡醒的聲音喃喃說道:“是半獸人。” 從後面跟著上來的杰倫特一看到下面,笑著更正了妮莉亞說的話。 “不對!應該說是非常多的半獸人。” “是。對啊。這些半獸人實在是非常地、分外地、可怕地多啊。” 妮莉亞雖然好像說得有些帶刺,但杰倫特還是笑著低頭看城牆外面的情況。說得也是,像這樣被關在半獸人大軍包圍的都市裡,算是一個很珍貴的經驗,所以杰倫特才會一副很興奮的模樣。可是,在我們旁邊的警備隊員們全都緊閉著嘴巴,露出凶悍的表情,根本笑不出來。不管怎麼樣,現在在這城牆之上,幸好不是只有杰倫特一個人覺得心情好。因為名叫阿南德的那位只擁有一邊翅膀的戰鬥天使,也是一副像在享受這種緊張感的樣子。 亞夫奈德從後面跟著上來了,他因為清晨的寒冷而在顫抖著。 他說道:“那個,阿南德先生。我叫做亞夫奈德。嗯,請問那些傢伙要找的是我們嗎?” 阿南德點了點頭,看著後面大喊:“餵,隊長!” 隨即,過了不久,就有一個頭戴頭盔身穿甲衣,穿戴整齊,而且右手上還拿著一把長劍的男子走了過來。他皺起眉頭走來,對阿南德說:“餵,阿南德。東部林地的人全聽到你的喊叫聲了。在那把斧頭掉到你腳背上之前,趕快下去。” “什麼呀?你這個木匠傢伙,你還在這裡刨木頭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前線不知道砍了多少傑彭鬼子了。我是不知道你怎麼當上警備隊長的,可是你不要在我面前自以為了不起。” 接著,那個武裝齊備但卻在瞬間被說得一文不值的男子打了一個冷噤。蕾妮隨即轉頭咯咯笑了出來。那名男子看一眼蕾妮,然後乾咳了幾聲之後,說道。 “對了,各位就是那幾位旅行者嗎?我是卡納丁的警備隊長羅斯·克雷布林。” 卡爾因為昨天的疲累還未消除,而且又加上在清晨爬上這麼高的城牆,正在氣喘吁籲著。他一面擦汗,一面對羅斯隊長說:“我是名叫卡爾·賀坦特的旅行者。克雷布林隊長,可否請您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 “情況?很簡單。” 克雷布林隊長拿起長劍指著外面的那些雷火。 “今天早上警備隊員上來城牆的時候,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啊,我們是位在偏僻地方的都市,所以沒有整夜做警備。不過我們會鎖上城門。不管怎麼樣,我們一看到這種情形,緊急強化了城門的防備,而且把全部的警備隊員都召集起來;就在隊員們排列到城牆上的時候,突然從那邊射來了一枝箭。” “一枝箭?” 克雷布林隊長一聽到杉森的問題,從懷裡拿出了一張捏皺了的紙張。怎麼會有紙呢?半獸人是從哪裡拿到紙張的呢?嗯。說得也是。既然武器都可以造了,甲衣也可以製造,那紙張應該也可以製造出來吧。也有可能是從一些旅行者身上偷來的。我腦中在非常短的時間裡閃過了這些想法。卡爾從羅斯·克雷布林隊長手中接過那張紙,皺了一下眉頭,亞夫奈德隨即喃喃自語之後,讓半空中出現一點光。克雷布林隊長用驚訝的眼神看了看亞夫奈德,而手持弓箭排列在城牆上的其他士兵們也是一副吃驚的眼神。不過,那位從傑彭前線流血打仗過的勇猛負傷軍人阿南德先生倒是看起來不怎麼驚訝。卡爾點了點頭。 “啊,謝謝你,亞夫奈德。” 卡爾向亞夫奈德道謝之後開始讀著那張紙的內容。艾賽韓德因為腿短所以最慢上來,他擦了額頭的汗水,並且說:“呼,真是的。他們的階梯也未免太高了吧。餵。那張紙裡面寫些什麼?” “字跡太過潦草了,很難看得懂。嗯……'我們是半獸人。'呵,真是的。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半獸人啊。嗯。我再念下去。'我們是從修多恩嶺跟來著一群人類過來的。'跟來著?好像是跟著的意思吧。'我們要報仇。你們把怪物蠟燭匠和眼珠怪交出來。如果不交出來,我們就毀出了這個都市?'啊,好像是毀了的意思吧。” 杰倫特在卡爾念的時候一直咯咯笑個不停,他說道:“哈哈哈!那,那個內容可能是半獸人之中文筆最好的半獸人所寫的。哈哈哈!” 雖然沒有什麼好笑的,但因為杰倫特開朗的態度,其他人也跟著露出了微笑。就連應該對我們發火的克雷布林隊長也露出了苦笑,說道:“對了。你們之中是不是有怪物蠟燭匠和眼珠怪?啊,首先我向各位說一下,最近進來我們城裡的外來者就只有各位而已。” 我看了一下卡爾之後,走向前去。 “不瞞您說,我就是怪物蠟燭匠。” 克雷布林隊長皺起眉頭打量我,然後說道:“你是會做出像怪物的蠟燭的人嗎?要不然,你是會做蠟燭而像怪物的人嗎?” “是後者。克雷布林隊長大人。雖然有時候我當然也會失誤做出像怪物的蠟燭。” “真是的。它們要的竟然是個小鬼。那麼,誰是眼珠怪呢?你們之中雖然有人看起來目光銳利不過並沒有人眼睛像怪物啊?” 溫柴冷冷地說:“它們是這麼叫我的。” 克雷布林隊長雖然在打量溫柴,不過溫柴卻在看著下面的那片荒地。清晨天空漸漸明亮了起來,所以這片荒地的顏色也慢慢在變化著。原本一片黑色,像濁水般模糊不清的荒地慢慢地變得視野很清楚,而且給我們一股荒蕪的感覺。半獸人所燒著的營火變小了。 那些營火是不是真的能溫暖了半獸人的粗糙皮膚,真是令人懷疑啊。可是卻很明顯地表達了它們的敵意和自尊心。剛才還面帶泛紅臉頰的蕾妮看到這幅景象,開始顫抖起來,她用不安的眼神看著卡爾。 克雷布林隊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溫柴,然後長嘆一口氣,說道:“對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為什麼會被半獸人追趕呢?如果說是因為你們闖到它們的骯髒洞穴裡,就有點可笑。我猜可能是你們在荒野之中殺了幾隻半獸人吧。對嗎?” 卡爾點了點頭,簡單地表示肯定的答案。隨即,克雷布林隊長播了搔在下巴冒出來的粗糙鬍鬚。他好像是來不及刮鬍子就跑出來了。克雷布林隊長說道:“好了。現在各位打算怎麼辦?” 哼嗯。真是可惡的一句話。他是想要我們先開口說話。卡爾想了一下,說道:“即使沒有發生這種事,我們原本也是計劃今天要離開這裡。它們好像沒有包圍住都市的後面,我們如果往後面逃走就可以了吧。” 克雷布林隊長立即當場皺起眉頭說道:“等一下。你不是看到信的內容了嗎?那些傢伙說如果你們不出去,就會來攻打這個都市。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們只想到自己活命,想要逃走,豈不是太過分了?” 卡爾也立刻臉色變得很不好。 “什麼,話不是這麼說的。它們要的是我們,只要我們離開了,它們就會來追趕我們,不是嗎?我剛才的意思是,我們會使它們遠離這裡啊。” “餵!你們全都有馬匹,所以你們可以輕鬆地這麼說。可是對我們而言,卻不是一個輕鬆的問題。那些傢伙如果要維持這麼龐大的部隊,補給當然就會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是嗎?” “補給?” “沒錯!雖然那些傢伙要追趕你們,我感到很遺憾,但是因為這樣,無辜的我們卻會因此受害,這樣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如果你們逃走了,它們一定會在這裡掠奪之後再去追你們!” 我生氣起來,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此時,傳來了比卡納丁的清晨空氣還要更加冰冷的聲音:“原來這就是北方人的熱情友誼啊。” 是溫柴所說出來的冰冷話語。我們正在好奇這句話的含意時, 他輕快地繼續說道:“被半獸人追趕的人類卻被其他的人類給想辦法趕走。對。原本人類就是用這種方式在互相幫忙而活下來的。” 克雷布林隊長退縮了一下,隨即用憤怒的眼神看著溫柴。那個隊長的嘴裡一下子像流水般傾瀉出一番話:“餵!我並不喜歡冒險家這種人。你們從這個都市移到那個都市,從溪谷到迷宮!這樣任意來來去去之後,跑累了就像看到屍體的蒼蠅一樣,找到一個都市之後要吃的睡的,而且製造騷動!我可以理解為何我們那些精力過盛的十幾歲小伙子會陷入白日夢。因為不論是誰,在那種年紀的時候都會這樣。可是最後惹了一身的災難和疾病,威脅到那些流著汗水努力工作的人,威脅到別人安家立業的根基……!我幹嘛要對這種人好意相待?” 我們用呆愣的眼神看了看克雷布林隊長,一直到他身旁的阿南德先生開口說話,他都一直漲紅著臉孔地瞪視著我們。 “羅斯,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爭辯的?” 克雷布林隊長一聽到阿南德的話,轉頭對阿南德說:“在城牆上面,請叫我克雷布林隊長!如果不喜歡就當場下去,躺到你家溫暖的床舖裡,把你殘廢的身體埋在床舖裡面……對不起。” 雖然這是讓人很不想看到的一幕,不過,聽得到克雷布林隊長的聲音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阿南德先生的身上。阿南德先生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是勉強露出笑容,說道:“你說的並沒有錯。” “餵。阿南德。我錯了。那隻是我在氣頭上的話。不是我的本意。” “沒關係。克雷布林隊長大人。請不要在意。” 阿南德如此說完之後就把斧頭扛在肩上,往城牆另一頭走掉了。克雷布林隊長本想抓住他,但還是作罷,只是緊咬著嘴唇。過了不久,他用不高興的語氣說道:“都是你們害他的。你們害我在氣頭上說了那種話。事情結束之後,你們應該要請他喝杯酒。” 妮莉亞隨即當場走向前去,說道:“那怎麼會是我們的責任?這是你……” “妮莉亞小姐。” “卡爾叔叔,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安靜點,妮莉亞小姐。” 妮莉亞臉頰鼓漲著,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往後退去。卡爾雖然一副疲倦的聲音,但還是很堅決地問道:“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克雷布林隊長像是在模仿卡爾似的,用疲倦的聲音說道:“我也不想再顧及面子了,我就老老實實,單刀直入地說吧。我希望那些半獸人不要對我們都市造成任何傷害,你有辦法嗎?” “哼嗯。你們要幫我們嗎?” 克雷布林隊長冷酷地答道:“我們?我們為什麼要幫你們?把半獸人引到這裡來的是你們啊。我是這個都市的警備隊長,又不是流浪者的警備隊長。” 隨即,突然一個很大的聲音,而且是明顯生氣的高喊聲音傳來。 “我也是負責一個領地安危的警備隊長,但是我無法接受你現在所說的這番話。” 看啊!賀坦特領地的警備隊長杉森·費西佛出來講話了。克雷布林隊長用凶悍的眼神看了一下杉森之後,發現到一般可以看到臉孔的位置卻只看到胸部,便露出了稍微驚慌的表情。他抬頭看著杉森,在這清晨冷空氣之中,杉森看起來更顯得巨大,更具有壓迫感。 “什麼?你是警備隊長?” “我叫杉森·費西佛。是賀坦特領地的警備隊長。” “啊?那麼你們不是冒險家嗎?” “當然不是。我們是因為賀坦特領地的公務而出來的。這其中雖然發生了一些事件,但這些終究都還是沒有和賀坦特領地的公務脫離關係。如果閣下是警備隊長,就不應該說不知道公務使節旅行經過其他領地時,這個領地有義務給予協助。” “啊,我,我不知道這種事。如果真如你所說,為什麼你們不去見我們卡納丁的市長,要求協助呢?” 朦朧的清晨空氣,還有從荒地吹襲而來的寒風之中,杉森健壯的身影站立在那裡。他寬廣的肩膀看起來比城牆還要更加堅硬,結實的兩條腿簡直和尖塔沒有兩樣。 “因為我們並沒有要在這里辦事情。我們要的只是吃飯和睡覺,我們不想因為這種小事牽動到其他領地負責人的關心。可是我們卻在此時陷於困境,卡納丁的市長應該對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卡爾·賀坦特大人,給予所有的協助與幫忙。” “大人?” 這句問話是同時由兩個人嘴裡說出來的。是克雷布林隊長和卡爾。卡爾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說道:“餵,費西佛老弟。我什麼時候開始被稱做大人了?” “國王陛下還賜給卡爾·賀坦特大人一個賢明騎士的封號……” “哎呀!餵,費西佛老弟!你一定要說出那個可笑的封號嗎?” 杉森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像一個在等待稱讚的少年,微笑站在那裡。就連妮莉亞也走出來表明她是“乘夜風的仕女”,結果蕾妮還因此笑了出來。不管怎麼樣,卡爾一副覺得不妥的表情,拿出了賀坦特領地全權代理人的證明文件,以及出示了國王陛下御賜的勳章,隨即克雷布林隊長的膝蓋就開始抖得厲害了:“在,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有貴客們光臨……請,請原諒我的無禮……” 吉西恩並沒有說出自己是王子,這是因為顧及到克雷布林隊長的心臟恐怕會負荷不了。不過,這確實不是令人看了很愉快的一幕。我們全都一致地用冷淡的目光看著克雷布林隊長,而克雷布林隊長則是慌慌張張地說:“請,請您移駕到市政府吧。市長大人會立刻給予應有的款待……” “不。我要在這裡看那些半獸人,想出對策來。” “不,這怎麼可以呢?我怎麼可以讓各位貴客們待在這種城牆上。請各位下去吧,雖然是粗茶淡飯,但請先用個早餐……” “啊,這群半獸人都跟到這裡來了,如果我置之不理,恐怕會沒有胃口吃飯。而且我們不能只為了自己活命就這麼離開這個都市,應該要想出一個對策才可以。所以我應該在這裡才對。” 卡爾這番冷靜的言語,使克雷布林隊長臉色變得蒼白,杰倫特和妮莉亞則是咯咯笑了起來。克雷布林隊長趕緊慌張地說道:“啊,是。餵!你去,嗯,不對。我應該直接去。請您在這裡稍待一下,賀坦特大人。我立刻去請市長大人來這裡。餵!葛倫!” 隨即,站在稍遠地方的一個士兵就站了起來,對他敬禮。 “是,隊長。” “你在這裡負責城牆上的指揮!我去請市長大人來這裡。” “遵命!” 克雷布林隊長也沒有等卡爾說話就急忙滾下城牆了,用足以折斷頸椎骨的快速步伐,向城塔跑去。艾賽韓德一面看著他的模樣,一面咋舌說道:“嗯,我說了你們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很可笑,不過,以我這個在礦坑里生活的矮人頭腦,我認為,對人的尊敬,是需要一個人經過許多歲月的磨練,才能夠讓別人自然流露出來的。” 卡爾微笑著,以自豪的動作搖晃著手中的勳章,說道:“這麼小小一塊閃亮的鐵片竟能讓一個人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您一定看了很不舒服吧。” “你說得沒錯。” “事實上,我也是不怎麼高興。” 卡爾說完之後就把勳章隨便放進口袋裡面。等等,我的勳章放到哪裡去了呢?我實在是想不起來耶。 不管怎麼樣,卡爾又再望著城牆外面,露出擔心的表情。在這位看起來充滿智慧而且嚴謹的中年讀書人的前面,站著一位雖然矮小卻很健壯的矮人敲打者,他飄著白鬍鬚,拿著斧頭站在那裡。在他旁邊,站著一位額頭讓人覺得看起來很聰明的年輕祭司,也站著一位年輕的臉上帶有不怎麼適合他的深沉陰影的巫師,他們正在默默地看著下面。而再旁邊的,則是兩個健壯的戰士杉森和吉西恩並排站在那裡。這場面可真是壯觀啊!東部林地的清晨裡,在這麼高的城牆上面現在好像現出了一幅傳奇性的景象。我為了找到怪物蠟燭匠可以插得進去的位置,環顧了一下四周圍的情形。周圍的士兵們因為正和高貴的人物同站在城牆上,而且這些高貴人物讓他們的隊長嚇得快折斷頸椎骨,所以每個士兵都是一副很有負擔的表情。 而溫柴則是稍微遠離所有人,跨坐在城垛上,看著下面。如果要在這裡找一個最不緊張的人,應該溫柴就是這個人了。因為士兵們都蜷縮在城垛後面,我們其他一行人是表情僵硬地看著下面,可是溫柴卻泰然自若地坐著,像是在看一場盛宴似的朝下俯視。 此時,蕾妮稍微咳了幾聲之後,還打了一個噴嚏。隨即,溫柴皺起眉頭,對我說:“你告訴妮莉亞和蕾妮,叫她們回去旅館等我們。” “他這麼說。” 妮莉亞立刻微笑,而且像往常一樣,直視溫柴,對他說:“哼嗯。你在擔心我嗎?” 溫柴仍然還是定坐不動,彷彿像是城垛上的雕像,他看著城外,說道:“修奇,你跟她說,我不是擔心妮莉亞,而是在擔心蕾妮。” “他這麼說了。” 妮莉亞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微笑地拉著蕾妮。 “走吧,蕾妮。他們可能是認為流血慘叫之類的事應該由男人來擔。” 蕾妮輕輕笑著說:“我也覺得那應該是男人的事。” “是嗎?哼嗯。說的也是,我也應該尊敬男人一點才對。因為這次旅行結束之後我應該就會有丈夫和兒子了……”
杉森用訝異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剛才她為什麼說出差點讓我跌倒的話呢?” “沒你的事啦!” 我如此叫了一聲之後,又再低頭看下面。卡爾按著太陽穴,說道:“真今人頭痛。剛才的那張紙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我們再逃的話,它們就會攻擊這個都市。這可是一場大規模的人質劇啊。” 卡爾露出頭痛的表情,轉頭對杉森說:“費西佛老弟,它們的數目大約是多少?” “是。太暗了,不太容易正確判斷有多少,但是至少有兩百五十到二百七十隻左右。” “這樣已經算是很正確了,費西佛老弟。謝謝。呼……三百多隻的半獸人。這個數目就和當時在羅克洛斯海岸與路坦尼歐大王對峙的半獸人的數目是一樣的。” 卡爾就這樣把杉森預估的數目給簡單地擴大了。杉森聳了聳肩,說道:“我們和這個都市的警備隊員合力打退它們,如何呢?” 杉森這番氣勢高昂的提議只是引來卡爾的嘆息聲。 “你想想看,費西佛老弟。我們現在沒有時間和它們開戰。而且看到剛才那位警備隊長還有這些隊員的模樣……就算把這個都市整個看過一遍,也很難找到比那個阿南德先生更優秀的戰力吧。這些人如果有我們領地的警備隊員一半厲害,我應該就不會擔心了。” 說的也是。在我看來也是如此,現在城牆上面的士兵們比起舉箭的稻草人只有一樣比較厲害。他們和稻草人不同的是他們有喧嘩的本事,這也是很讓人不安的。吉西恩環視著城牆,說道:“因為這都市是位在荒涼的東部林地裡,是遠離戰爭和災難的都市,因此警備隊員們的腰很粗,褲子都滑下來了……對不起。混蛋,是,可是城牆本身卻看起來很堅固。” “是。而且那些半獸人不太像是有能力來攻城。不過,這種情形是無法維持很久的。市民的不安也是個問題,而且警備隊員的水準也是……一座城牆堅不堅固不是在於城牆很厚,而是在於守城之人的堅定意志。” “是,這是賀滋裡的名言。當然,比起堅定的意志,還有更重要的要素。” 卡爾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然就是裝得滿滿的糧倉和兵器庫。” 卡爾和吉西恩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對談了之後,他看了看亞夫奈德,對他說道:“有沒有可以值得一試的東西呢?” “咦?” “我並不是要你使出什麼厲害的法術。我只希望能吸引那些傢伙的注意。即使沒有效果也可以。” “吸引註意力……就可以了嗎?” “是的。我希望能和它們對談。” 亞夫奈德沉思了一下,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可是要事先告訴城牆上的士兵們,叫他們不要被嚇到。” 吉西恩立刻轉過頭去大喊:“請問你是叫葛倫吧?” 隨即剛才被羅斯隊長交付指揮權的那個士兵對吉西恩敬禮,說道:“我是葛倫·柯萊伽一等兵。” “我叫吉西恩。從現在起,這位巫師要開始施法,請你指示下去,請士兵們不要驚慌。” “施法?啊,是!遵命!” 然後葛倫就立刻開始往旁邊傳今下去了。 “所有人注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動,屁股固定不准動!”這個命令很快地往旁邊傳下去之後,亞夫奈德就低頭開始施法了。比較靠近我們的一些士兵們驚訝得都快把箭給放了下來,他們看著亞夫奈德。嗯。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於施法不覺得驚訝的呢?亞夫奈德突然把雙手舉向天空,喊道:“Phantasmal force!”(虛幻力量!) 我們看著天空看了一陣子。可是清晨天空仍然還是微藍色的,而城牆上還是依然寂靜無聲。我們歪著頭又再看了看亞夫奈德。但是他已經漲紅著臉孔,汗流滿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在這時候,“呱啦啦啦啦啦!” 我差點就拔劍了。差一點就把巨劍給拔出了劍鞘。在清晨天空的昏暗晨雲的上方,傳出了一陣響徹雲霄的咆哮聲。有一個士兵叫出了害怕的尖叫聲。 “呃啊啊啊!” “閉嘴!約翰!” 葛倫咬牙切齒地喊著,可是他也是兩腿顫抖個不停。過了不久,因為是在高度很高的城牆上面仰看,所以更覺得接近雲,那些雲朵之間開始慢慢降下一個長長的、巨大的“嘴巴”。然後在後面長長地連接著鼻樑,最後是眼睛,然後還有上面的角……接著,一個結實而且優雅地彎著的脖子開始徐徐降下來。 “是,是,是……!” 士兵們幾乎都陷於混亂狀態了,所以那個葛倫一等兵必須放聲大喊才能鎮定住那些士兵們。而且不只是城牆上,就連我們背後的都市也開始傳出了尖叫聲。 “呃啊啊啊!” “嘎啊啊!” 從天上降下來的那個東西,彷彿像是神降下的頭在俯瞰地上的蟲子們。那個脖子繼續下降,脖子周圍的雲都散了開來。慢慢散開來的雲朵最後卻開始以快速度轉動,形成一個很強的雲旋渦。我還聽到從荒野之中傳來風聲。那個脖子從雲旋渦的中間繼續下降,最後那脖子後面的肩胛,巨大的翅膀等部位都開始降下來了。翅膀出現的時候,雲朵像爆炸似的散開,旋渦本身就散到天上的所有空間去了。雲往天空的所有方向飛去,隨即,那巨大的身軀就全部露出來了。雖然距離我們很遠,但它的威容卻一點也不減。 “呱啦啦啦啦啦!” 終於降到雲朵下方的那個東西正是藍龍的模樣。溫柴噗嗤笑著說:“記憶力可真不錯。這是基果雷德。” 杉森則是早已不知不覺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緊抓著長劍的劍柄,此時他才擦了一下額頭汗水。沒錯。那個東西就是基果雷德的模樣。只是,亞夫奈德發揮了他的想像力,誇大成為一頭很大的,幾乎像山一樣高大的藍龍了。杰倫特為了想再看清楚一點,把身體往城牆上面伸出去之後,差點就失去重心,葛倫一等兵及時緊抓住他。 “啊,謝謝你,一等兵先生。” “別,別客氣。祭司先生。可,可是那個東西是不是虛幻,虛幻的?” “當然是虛幻的。” “哦,德菲力啊……” 杰倫特隨即高興地問他:“你信仰德菲力神嗎?” 葛倫一等兵則是一副像是“在這種時候自己的信仰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的眼神,看了看杰倫特。我稍微往前看著城外荒地的情形。 荒地上面正在引起一陣大騷動。那些半獸人像發瘋似的尖叫逃開,有的則是丟下武器,把頭趴在地上。也有幾隻勇敢的半獸人對著天空咆哮大喊,可是大部分都是連逃跑也不敢想,一屁股坐在那裡。它們簡直就是從心中深處發出無法忍受得住的那種喊叫聲。 “你真是厲害啊!我的頂尖魔法師!” 亞夫奈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把手放下。他向卡爾間道:“這樣好像已經吸引了它們的注意力,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卡爾也是一副被這壯觀的景像給著迷住了的樣子。他用茫然的眼神看了一下亞夫奈德,便立刻搖了搖頭。 “你真是了不起啊。亞夫奈德。” “您別這麼說。不過,接下來該怎麼做呢?啊,當然這東西是虛幻的,所以無法做噴吐然後燒掉那些半獸人。雖然我當然可以做出那種幻象,可是這麼一來卻極有可能會被識破。” 卡爾和亞夫奈德在沉著地對談時,葛倫一等兵還是必須跑來跑去,才能鎮定得了士兵們。 “你這傢伙,清醒一點!那是虛幻的!趕快給我起來!唉,真是的!你們這麼相愛啊!怎麼幾個大男人都抱在一起了?呃……你最好回去換衣服再來。沒關係!消息不會傳開來的。餵!這是命令!城牆警備隊員傑克尿濕褲子的這件事從現在開始是軍事機密!沒事!這是虛幻的。是那位巫師造出來的假象。哦!那真的是假象嗎?誰來告訴我那個真的是假象吧!”吉西恩和杉森也沿城牆跑著,幫他讓那些士兵們鎮定下來。 卡爾看到那副模樣之後,舔了舔嘴巴,說道:“嗯。你可以照我講的說出話來嗎?” “是。因為它的聲音是無法讓人忘記的。我絕對有辦法製造出它的聲音。” “那麼……” 過了不久,籠罩著整片荒地的那個基果雷德的幻象喊出像暴風般的聲音。 “你們這些渺小的垃圾混蛋!” “呃啊啊啊!” 尖叫聲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我轉頭一看,有幾個人正要從城塔的階梯上到廊台,他們或跪或趴著。其中一個是剛才說要去請市長大人來的克雷布林隊長,他把自己的劍甩到城牆下面,用雙手抱頭趴在地上。我們驚訝地看著他們,他們抬頭開始急忙做手勢。 “你,你們在做什麼?趕快躲起來!” 嗯。太荒謬了。杰倫特嗤嗤地笑出來,然後把手指頭豎在自己面前,滑稽地左右擺動。隨即,在階梯上的那些人都驚訝地看著杰倫特。杰倫特對他們說道:“這是魔法。請不要擔心,請上來。” 在階梯上的那些人這才滿腹疑惑地走上來。此時,在天空的基果雷德又再次喊出像雷鳴般的吼聲。 “你們這些傢伙真是今人佩服!喀哈哈哈!竟然還準備了火!你們這種皮應該要烤了才好嚼!” 哎唷,我的天啊!我用受不了的眼神看著卡爾。卡爾則是聳了聳肩,並且對我說:“餵,尼德法老弟。我是怕如果用太文言的脅迫句子,那些傢伙會聽不懂,所以才用這句話。” “可是未免也太粗暴了吧。” “要不然說什麼好?” 亞夫奈德在前面笑著看了我一眼。不久,基果雷德如此喊道:“如果還認為你們發臭的身體很寶貴的話,就立刻滾蛋,你們這些小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