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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節

風從腳下過 邓一光 6607 2018-03-19
平津戰役結束後,部隊休整了兩個月,開始了繼續南下,消滅白崇禧、余漢謀集團,解放中南數省,接管各大、中城市,建立各級人民政權的任務。 焦柳並沒有隨著部隊走出多遠,作為懂政治懂後勒的干部骨幹,在部隊解放了一座中等城市後,被留在了那座城市裡,從戰鬥隊轉為工作隊,開展由鄉村到城市的轉移工作,沒有隨大部隊繼續往前開拔。  組織上為了照顧焦柳,考慮也把小姨留下來。 焦柳徵求小姨的意見。焦柳說,組織上要我留下,關上門說話,全國還沒有解放,仗還沒打無,我不想留下來,我想和同志們一起去前線, 可我是組織上的人,組織上決定了的事,沒有什麼價錢可講,你不同,你要不想留下,你要想跟著部隊繼續往前走,你就繼續往前走。

小姨反問焦柳:你是組織上的人,我是不是呢? 焦柳被問糊塗了,想了想,說,你當然也是。 小姨點點頭,說,我不光是組織上的人,我還是你的人,組織上已經找我談過話了,你也留在這兒了,我就是一萬個不情願,我能一個人走嗎? 焦柳聽了小姨的活,半天沒作聲,眼圈漸漸紅了,過了一會兒,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小姨攬進懷裡,摟得小姨哎呀一叫。 進城以後,一開始焦柳和小姨都在軍管會工作,焦柳是軍管會的領導,小姨是他的部下。不久以後焦柳提升了,當上了這座城市的市長,小姨則被抽調去鄉下搞土地改革運動。兩個人自結婚後就因為戰事繁忙經常分開,三天兩頭難得見面,現在他們倆留在了一座城市裡,過了兩天團聚的日子,工作一變動,又經常見不到面了。

焦柳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領導幹部,他很有領導才幹,處理事情非常果斷,從不拖泥帶水,在他的領導下,饑民的問題得到了解決,瘟疫的問題得到了解決,隱藏特務的問題得到了解決,飽受戰爭摧殘的城市很快就得到了復甦,並且有了欣欣向榮的景象。 焦柳同時還是個愛憎分明剛正不阿的鐵面清官,他對革命隊伍中的那些個蛀早非常痛恨,痛恨到一點也見不得蛀蟲人物,一見了就恨不得上去拿腳猛踹他們,把他們踹倒,再把他們碾死。他踹過也碾死過很多這樣的異己分子,他在這方面的名氣很大。 有一次軍管會開會,焦柳批評一個一進城就貪圖享受的干部,他一點也不給那個乾部面子,他雙手叉著腰,在台上走來走去,說那個乾部:你整天泡小酒館、吃狗肉、和女學生跳舞,你游城才幾天,就脫了布鞋,換了皮鞋,脫了布衣裳,換上了府綢,你還讓黃包車拉你,你一個共產黨的干部,也敢坐著黃包車滿大街逛呀?你膽子也太大了!你逛就逛了,問題是你不光逛,你的工作幹得狗屎一樣,你把我們的光榮傳統丟了不說,連個留用的舊政府職員你都比不上,你這算是哪家的共產黨幹部?你是給共產黨丟臉!是給共產黨抹黑!我他媽恨不得一腳踹死你!

焦柳這麼說著,真的從台上跳下來,走到那個乾部面前,抬腳猛踢了他一下。焦柳力氣大,又恨在心頭,一腳就把那個乾部踢得從椅子上坐到了地下。 還有一次,軍管會公安處送來一份案卷,有兩個乾部貪污了幾千萬的公款,那筆款子是用來給災民買糧食的,結果糧款被他們揮霍掉,糧食沒買夠,災荒數月不過,餓死了人,鬧出人命來。 焦柳看過案卷,勃然大怒,朱筆一揮,說槍斃。 案件當事人中有一個是焦柳的部下,認識焦柳很多年,立下過汗馬功勞,那個部下在監獄裡寫了一封淚跡沁箋的信,託人送給焦柳,訴說半生以命相搏的功勞,懇求老首長能顧念長久以來昔日死死追隨的忠誠和戰友情誼,刀下留人。 焦柳看過信,冷冷一笑,三下而下將那封信撕碎,伸手取過筆,在案卷的天頭上重新批示:貪污公款,數額巨大,槍斃一次;餓死了人,民聲巨大,再斃一次;共斃兩次,查核報我。寫罷將筆往桌上一丟,對公安處長說,執行。

焦柳將一個犯了死罪的部下連斃兩次的故事,一下子就作為美談傳開了。 焦柳對部下要求很嚴,自己也是以身作則的。他進城以後,當了市長以後,仍然保持當年打仗時的那種艱苦樸素吃苦耐勞的風格,穿換舊軍裝,不進飯館,不睡繃子床,不用保菜廚子,不要組織上照顧,總之一切仍然是老作風老八路的一套。 小姨在鄉下搞土地改革運動,有時候回來開會或者匯報工作,順便回家裡看一間屋裡一張床,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一套工作服,然後就是一屋子的灰塵,簡單到不能再簡單,而且是主人長期不落屋的架式。小姨看這樣的景象,就有些心裡不安,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焦柳,沒有盡到一個做妻子的責任,小姨到焦柳的辦公室。 小姨去焦柳的辦公室,焦柳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去下面檢查工作去了。焦柳在的時候總是一副十年八年沒睡過覺的樣子,眼睛紅腫的,全是血絲,頭髮長長的,鬍子拉碴,嘴裡熬了夜的大蒜味,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過臉,刷過牙了,總之邋遢得一塌糊塗。

小姨很心疼,說焦柳,鬍子這麼長了也不知道剃一剃,你就這麼忙,一點時間也擠不出來? 小姨說了就叫焦柳的秘書去找剃頭師傅,燒了熱水,把焦柳按在凳子上坐下,白布一圍,只露出碩大的一個腦袋來,先用熱水潤濕了頭,再絞去長長的頭髮,再刮去硬硬的鬍鬚。焦柳就在那裡坐著喝喝地笑,拿眼睛朝秘書瞟,說,小黃,看見了吧,還是老婆好啊,老婆知道疼我,哪像你,也就是給我熱碗麵湯了。 小姨手腳麻利,剃完了焦柳的鬍子頭髮,又讓焦柳去洗臉刷牙,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她給洗了,換上去的衣服先檢查一遍,該補的補,該熨的熨,站好熨好,再讓焦柳穿上,不一會兒工夫就把焦柳收拾出來了。 焦柳收拾出來是很精神的,他是那種棱角分明的人,身體結實,又有一股子男人的精氣神,剃了頭,洗了臉,再換上乾淨挺括的衣服,一下子就和先前不一樣了,就光彩照人了。

秘書在一旁看著,眼睛都直了,湊近了,看看焦柳的人,又看看小姨的手。 焦柳瞪秘書一眼道:搞什麼小動作? 秘書說,首長,有一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焦柳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秘書說,我怎麼覺得,梅同志的手和別人的手不一樣,她就一眨眼工夫,首長你就成一個新人了。 焦柳得意地說,這你就不懂了,要不怎麼說是寶貝呢? 小姨在一旁替焦柳搓臭襪子。小姨聽見焦柳的話,臉一下子就紅了,說,你說什麼呢! 焦柳喝喝笑道,我說我的老婆,我說我的老婆是寶貝,我未必還說錯了不成? 小姨就嗔怪地看他一眼,說,你就是說也背著人說呀,人家小黃沒成家,人家還是小年輕,你那麼說,影響多不好呀。 焦柳就拿眼瞪秘書,說,你沒聽見呀?這些話不是你聽的,還不快撤退!

秘書摀嘴笑著,掩了門退出去。 焦柳等秘書退出去後,就從身後把小姨摟住,拿下巴去蹭小姨的臉。 小姨手裡捏著皂子,僵在那裡不動。 焦柳蹭一會兒,奇怪地說,怎麼不叫喚了? 小姨從焦柳懷里松出來,捋一下被他弄亂了的頭髮,說,幹嘛要叫喚? 焦柳說,平時我一蹭你,你就嚷著叫疼,今天怎麼變得勇敢了? 小姨拿手背掩了嘴吃吃地笑,笑過以後說,你沒見你的武器都被我繳了械嗎? 焦柳不明白地問,什麼武器?什麼繳了械? 小姨說,鬍子。 焦柳飛快地去摸下巴,一摸就恍然大悟,說,哦—— 焦柳說過哦後還添了一句:沒勁。 小姨把一切做完,就準備趕回鄉下去。 焦柳說,就走哇? 小姨說,工作點裡事多,我得趕回去。

焦柳說,工作再多,你能有我多?我當市長的,一天到晚,睜了眼就是事,躺下了還是事,恨不能一人交了十個人出來,我就忙成這樣,我也沒說個要走的字。你既然回來了,多少也得在家住上一夜,明早再回去,我派車送你。 小姨為難地說,我也想住上一夜,我還想多住上幾夜呢,我都累癱了,早想好好睡上一覺,再說,你沒見家裡都成什麼樣子了,都成狗窩了,我要有時間,先把家裡收拾出來。 焦柳恨恨地說,你也別先忙著收拾家裡,你先把我收拾出來好了。 小姨先沒聽懂,後來看焦柳盯著她的眼光直直的,火一樣地燃燒著,一下子就明白了,臉本來已經紅過,這一回紅得就像一朵開艷了的報春,她從盆子裡撩起一把水來潑焦柳,嬌嗔地說,告訴你,你可是當市長的啊,不許胡思亂想。

焦柳說,怎麼,當市長的想老婆就是胡思亂想呀?當市長的就該當和尚呀?現在沒有外人了,你還害羞呀?梅琴,你不在的時候,可把我給想死了,你都快把我想上房了,今天你別走了,我給你們老周說一下,就說放你一天假。 小姨捋了捋剛才忙的落下來的散發,輕輕地說,那就不用給老周說了,工作組的工作我負著責,我自己能掌握,我就留一天,把家裡打掃打掃,再去買兩隻豬蹄,晚上給你改善改善伙食吧。 那天晚上焦柳有豬蹄吃,焦柳還有小姨。豬蹄燉得爛爛的,小姨溫存如水。有了這兩樣,焦柳就像過上了節,快活得要命。 焦柳快活地哼哼著,快活地說,豬蹄真好,酒真好。 焦柳死勁地喘氣,死勁地說,你是我的寶貝,你是我的寶貝…… 焦柳說了無數遍寶貝,說完這話,他就打起鼾來,心滿意足地睡了。

那樣的日子無論對焦柳還是對小姨,都是充實的。 焦柳有了這樣的魄力,他把工作做得有聲有色,自然博得上上下下一片稱讚。 組織上很看重焦柳這個黨的好乾部,老百姓拿焦柳當焦青天,一段時間裡,有關焦柳傳奇般的故事到處流傳,這個城市不論大人孩子都知道焦柳的名字,無論他走到哪兒,都有懷著血海深仇的老百姓攔駕喊冤,還有老大媽大熱天顛著小腳抱著土罐來給他送綠豆湯,讓他喝了敗火,好多殺幾個壞蛋,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舒坦一點。 焦柳從來不辜負老百姓的期望,他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他更是一個充滿了火一樣熱情的人,他尤其是一個敢說敢干的人,他喝過綠豆湯以後,真的殺了不少壞蛋,讓老百姓大大地出了一口氣。他還微服出訪,夜裡到老百姓家裡去訪貧問苦、查察黑暗、了解民情,以至很多幹部都跟著他學,到老百姓當中去,一時這座城市政通人和,老百姓揚眉吐氣,日子就算不富裕,還緊巴著,大家的心裡也舒舒坦坦,整天都是明朗的。 小姨在鄉下工作,也聽到不少有關焦柳的說法,都是說焦柳好話的。小姨聽在耳裡,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是甜蜜蜜的,十分受用。 鄉下的農民聽說梅同志就是焦市長的妻子,都跑來看小姨,他們想看看小姨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就有福氣嫁給焦市長這種人。他們一看小姨就拍手,說,就是她了,就是她了,不是她又能是誰呢?有幾個婆婆媳婦還爭著摸小姨的手,摸小姨的臉,摸過以後說,難怪,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旁邊的男人們就說,胡說,怎麼不一樣?都是人,也就是俊俏些罷了,瓷實些罷了,還能有什麼不一樣?摸過小姨的婆婆媳婦們就說,滑手呢,麻人呢,不信你們自己摸摸試一試,你們一摸就能知道。男人就發窘地往後退,說,越發胡說了,一雙手,一張臉,又不是金枝玉葉,又不是星星月亮,怎麼能滑手呢?怎麼能麻人呢? 不管鄉下的農民們怎麼說,他們都很感謝焦柳,這是事實。他們對小姨說,焦市長這個人,知道我們老百姓,他和我們一條心,他可是我們老百姓的恩人哪!要不是他,我們不曉得還過著什麼日子呢! 鄉下的農民還給小姨送來新上市的蔬菜,水果小姨不收。他們非要小姨收。小姨告訴他們說工作隊有紀律,不允許隨便收老百姓的東西。老百姓聽不得這個,不高興地說,梅同志,你不要說隨便的話好不好?你也不要拿紀律來嚇我們好不好?你要說隨便的話,你就是把我們當成外人了,你就不像焦市長了,你就是生生地把我們往外推了,你要說紀律的話,我們該了焦市長很多情?我們該了你梅同志多少情?我們該了這社會情,要是不還,那不是更不講紀律了嗎?你不要拿隨便二字來哄我們,你也不用拿紀律二字來哄我們,你在這方面是哄不住我們的。 小姨沒辦法,只好把農民送來的菜收了菜收下了,她要工作隊的人按收下的菜數按規定處理。小姨那麼做,一方面也不違反了紀律,而且方面心裡驕傲得要命。小姨心想,焦柳這個人到底是革命多年的老同志,到底是老革命,到底優秀分子,體恤民情,深得民心,他這個樣子是多麼地令人敬佩呀! 小姨越這麼想,越覺得自己失職,焦柳每天為百姓操盡了心,他整天沒日沒夜,整個兒人都投入到工作裡去了,她作為他的妻子,本來應該照顧好他的生活,可是她也這麼忙著,忙得沒日沒夜,忙得連家也不回,而且她是喜歡著這樣忙碌的,完全照顧不上焦柳的生活,她這樣做實在有些自私,但是怎麼辦呢?畢竟她這也是工作,她這兒的工作也很重要,她就是放棄了自己的喜歡,總不能放下她的工作,回去給焦柳做保姆吧? 小姨這麼胡思亂想著,一時就有些犯難。 有一次小姨回市裡去,辦完了事,去焦柳的辦公室看焦柳。一進門,看見焦柳的秘書小黃手裡抱著焦柳的一件衣服,正笨拙地幫焦柳縫釦子,焦柳則在一旁用一隻茶缸衝炒粉吃,半缸炒粉半缸水,水是滾開的,焦柳大概餓壞了,做好了,心急火燎地喝了一大口,燙得直吐舌頭,小姨一看見焦柳那個樣子,眼淚都快下來了。 那天小姨想了很多,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決定把自己犧牲出來,照顧好焦柳的生活。那天晚上小姨沒走,在家裡住了一夜。吃完飯,兩個人洗了,上了床,等焦柳在她身上親完了,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說給焦柳聽了。 小姨說,我想好了,我的工作當然也重要,但你是市長,你的工作比我重要得多,係到全市老百姓的生活和未來,你還關係到我們的事業,我辭了職,回來服侍你,好好料理你的生活,你的生活料理好了,就能有更大的勁去幹工作。 焦柳本來已經心滿意足了,他本來已經準備睡了,一聽小姨說這樣的話,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爬起來,說,你說什麼?你辭職?你辭什麼職?你拿什麼辭? 小姨說,我辭工作的職,我把工作的職辭了,回來照顧你。 焦柳啪的一下拉亮了燈,胸毛黑亮,臂肌鼓實,居高臨下,拿眼睛瞪著小姨。 小姨連忙拽過被子把自己光光的身子遮掩住,心裡慌慌的,說,你幹什麼?這麼看我幹什麼? 焦柳說,我看你幹什麼?我看你是梅琴不是,是革命的梅琴不是,是整天活蹦亂跳的梅琴不是,是風來鳥去的梅琴不是,你本來是的,可你要提什麼辭職,提什麼回來服侍誰的活,你就不是梅琴了。 為什麼?小姨有些摸不著頭腦。 為什麼?你辭了職,回來當用人,當奶媽,你那是老百姓,不是革命者梅琴,你那就是落後。我要的是革命者梅琴,不要什麼用人,不要什麼奶媽,你要當用人,當奶媽,你就不是革命者,你就不是我老婆!焦柳氣咻咻地說。 小姨慌了,也顧不得身子光著,爬起來,一把拽住焦柳的臂膀,搖晃著他,說,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嗎?我不是還沒最後決定嗎?你怎麼就說不要我的話呢? 焦柳把小姨甩開,下地去倒了一缸水,也不管涼的熱的,咕嚕咕嚕一氣喝了,把缸子往桌上一丟,人回到床上,說,商量什麼?有什麼商量的?你以為咱們進了城,奪取了政權,革命就成功了?咱們就可以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享大福了?你錯了,你那是革命不到頭的思想,是右傾消極主義思想,是農民運動坐享其成思想,你那思想危險得很,要不警惕,是要犯大錯誤的! 小姨坐在那兒,臉一陣紅似一陣,臊得要命。風從門縫裡吹進來,吹得小姨涼嗖嗖的,小姨這才發現自己是袒露著的,身子全露在外面。她連忙拽過被子來,把自己的身子掩上,捋一下亂發,屈了腿,支了下頦,不敢看焦柳,盯著被角發楞,一個勁地在心里為自己的想法後悔。 焦柳粗壯的眉毛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搶眼,他見小姨一副後悔的樣子,心裡不忍,放輕了聲音說,梅琴,當年我在永定河邊見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樣子的?你梳著齊耳短髮,小腰扎得細細的,臉蛋兒被風吹得像山楂果兒,你站在河岸上,把手往嘴裡一塞,鼓著腮幫子吹口哨,那些牲口立時剎住了蹄子,乖乖地回來了,你那有多威風呀!你那有多迷人呀!你那多讓人心動呀!我就是看見了你那個樣子,才賭天發誓地要娶你,我那時就想,操,這個女人,這個會吹口哨的女人,她是個寶貝呢,誰要這輩子得了她,誰就該一輩子享福了,誰就一輩子快活得翻跟頭吧。好,現在你說你要辭職,回家來做用人,你把你的威風不當一回事,你把你的迷人不當一回事,你把你的口哨給丟了,你心甘情願地做什麼用人,做什麼奶媽,你不是把自己給糟踏了嗎? 小姨鼻子酸酸的,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著轉,她把視線收回來,從膝蓋上抬起頭來,仰著臉兒看著焦柳。她的臉在燈光下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動人。她好半天才哽咽著說出一句: 你……你真好。 焦柳看小姨已經承認錯誤了,也就原諒了她,小姨那副樣子讓他心軟,讓他心尖發疼。他挪過來,伸手把小姨摟進懷裡,一雙大手在她身上撫摸著,說,行了,話說透了,事情明白了,咱們該做革命夫妻的,咱們還繼續做革命夫妻。 小姨經不住虎臂熊腰的焦柳,身子一軟,被焦柳捺在床上。小姨說,你幹嘛? 焦柳說,你先開了小差,差點做了逃兵,現在你回來了,重新做了革命者梅琴,你做了革命者梅琴,讓我心裡癢癢的,我一要對你先前的開小差表示處罰,二要對你回到革命隊伍中表示歡迎,今晚我就索性豁出來不睡了,我就陪你革命到底! 小姨要反杭,哪裡又反抗得了,其實也不是真心要反抗,只是還在感動著,還沒有從感動中拔出來,是一種下意識,而且心裡暖乎乎的,有話要說,剛張了嘴要說,話還沒出口,就被鋪天蓋地的焦柳給嚴嚴實實地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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